沈微渔丝毫不知道萧庭訚已经怀疑他。
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不知何日,若不是宫人们过来伺候,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夜。
沈微渔盥洗完毕,喝了药,本来想让她们给自己寻太医,可是醒来胸口也不疼,也就没有说这件事。
待到宫人走后,她病怏怏地小憩了一会,醒来发觉梅花样式的烛台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她这两天也太嗜睡了吧?
沈微渔晃了晃头,不想再睡下去,直起身,想要下床喝杯茶润润嗓子,可手心似乎碰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她疑惑地蹙眉,将此物拿起来,这才发现是断掉的佛珠。
佛珠是沉香,篆刻经文。
沈微渔想到昨日好像看到萧庭訚掌心缠绕着佛珠,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心想萧庭訚不是信佛的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不由猜忌,他的佛珠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榻。
沈微渔忍不住在床榻又搜寻几遍,徒劳无功。
仅有这一颗佛珠,实在奇怪。
沈微渔怀疑萧庭訚是不是趁着自己入睡来看她,可来看她,怎么会有一颗佛珠掉在床榻。
除非,他在看自己入睡的间隙,出了意外,佛珠扯断,有一粒掉在床榻。
沈微渔心想这也说得通,可是为何自己睡得这么深,有人来看自己都不知道。
她冥冥之中认为此事不简单,想到昨日萧庭訚的试探,心下狐疑,下床穿上云锦绣花鞋,在殿内徘徊。
由于身子弱,沈微渔站不直,需缓缓而走。
她一边走,一边思忖,萧庭訚是不是在她的药里下了安神的药?
沈微渔猜测的间隙,余光落在鎏金六足香鼎,似乎是想到什么,咳了几声,缓缓走近。
她俯身蹲下,掀开香鼎的盖子,细细闻了一下。
少顷,她双手颤抖地将盖子合上。枉费她懂香,香里被掺杂安神,都没察觉。
不过既然找到为何昏睡的源头,那么萧庭訚为何的佛珠为何会扯断。
沈微渔踱步在殿内,许是走太多,身体受不住,于是便回到床榻想歇一下。
回到床榻,沈微渔窥见皓腕有一道淤青,鬼使神差,掀开衣袖,一眼看到皓腕被人掐过的一圈瘀青。
不用想,能干出这件事的人应当是萧庭訚。
他为何掐自己的皓腕?是生气才掐的吗?
沈微渔想到拾起的佛珠,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想,但同时也生起不安的思绪。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昨日才会试探,甚至还在她昏睡时,遗留一颗佛珠。
若是知道朝梣,按他的心性,应当不会这么简单放过自己,可他又是知道什么?
正当沈微渔苦思冥想,殿外传来脚步声,几乎片刻间,来到了门外。
她沉思片刻,立马躺下装睡。
殿门被推开,轻缓的脚步响起,一下又一下,沈微渔内心打鼓,面上依旧是酣然沉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龙涎香的气息,一下子让沈微渔明白来人应当是萧庭訚。
他来做甚?
沈微渔心里冒出困惑的念头,一股冰冷的寒意忽然从心底生出。
只因她的脖颈多了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冰冰冷冷,触碰她的颈部,像条毒蛇渗人,不带任何意味地用指尖摩挲。
沈微渔的心鼓动不停,担心被萧庭訚发觉她已经清醒,不敢擅自乱动。
可萧庭訚的指尖,实在冰冷,全然没有温度,冷得她想睁开双眼,质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微渔刚生出这份念头,萧庭訚幽幽地话传来,“你若醒了多好。”语气没有期盼相反夹杂着危险。
“听说世家有人喜欢用美人扇。”
“你可知美人扇用什么做的吗?”
沈微渔不知他是否看穿自己的装睡,姑且认为他是自言自语。可接下来他的自言自语,吓人一跳。
“美人扇,取自花容月貌的女子身上。拆其皮做扇皮,拆其骨做扇骨。”萧庭訚温和地说着残忍之事。
沈微渔心底反胃,想要蹙眉推开他,却因听到这句危险的话,不敢有动静。
萧庭訚轻笑了一下,缠在颈部的指尖挪开,还未等到沈微渔松口气,龙涎香的气息忽然逼近。
沈微渔能感受到萧庭訚俯身凑近,似乎在端详她的面容。
她的心一下子紧张,忍住不安,不断放松身子,佯装自己在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庭訚终于觉得无趣,不再端详她。
紧随其后,便是脚步声离去的动静。
半晌,风吹窗牖,芭蕉飒飒,沈微渔猛然睁开眼,面色苍白地咳了好几声。
还好他走了。
沈微渔咳得支起身,青丝黏在后颈,十指撑在床边,露出孱弱姿态,一杯茶盏,悄无声息抵在她唇边。
正好沈微渔口渴,接过想道谢,猛然意识到什么,吓得手一松,褐色茶盏摔碎在地。
“砰!”的清脆一声。
殿内周遭死寂。
“陛下。”沈微渔都忘记咳嗽,虚弱地仰起头,看到居高临下的萧庭訚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颀长的身影,犹如恶鬼飘忽不定。
“怎么?怕朕?”萧庭訚似笑非笑。
沈微渔垂眸,攥紧衣袖,“臣女只是不知陛下什么时候来。”
萧庭訚:“朕还以为,沈姑娘装睡被朕发现,正心虚。”
沈微渔顿时明白,他发现自己装睡,才故意离开。
她不禁松开衣袖,双手撑在床边,柔柔弱弱,露出一截白玉颈部,乌睫轻轻颤抖,犹如惊恐的蝴蝶在煽动羽翅。
不安、柔弱,又强撑镇定跟他斡旋。
若是之前的萧庭訚,恐怕还真被她骗到。
但眼前的萧庭訚一想到那名无名文卷,心里只有戾气加重。
甚至对沈微渔如此示弱,纹丝不动,唇角噙着笑意道:“沈姑娘病重,之前有说梦话的习惯,说了朕的表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告诉你的。”
沈微渔垂眸,心知他又是在试探自己,“姑母曾说过。”
“听说沈姑娘蕙质兰心,十分聪慧,不知朕的表字含义是何意?”
沈微渔心头一跳,几乎片刻间,明白他的想法。
她可不知萧庭訚的表字?但他一而再三说起此事,那么必定是自己做梦说过。
但她又怎么会在梦话里说他的名字,除非是她说的话,被萧庭訚之前误会,之后被他发觉什么事情,这才借用此事,试探自己。
沈微渔想通关键,也明白自己能说梦话的那个人,唯有朝梣,故此推算下去,也有几分猜想。
但她不能直接说出来,虚虚假假,方才不引起萧庭訚的怀疑。
毕竟,他实在多疑。
沈微渔想到此处,抬眸露出濯清的眼眸,乌睫颤抖,脸颊犹如飞霜惨白。
“臣女愚笨。”说罢,垂眸低声道:“还请陛下恕罪。”
萧庭訚闻言,乌黑的眸子阒寂,唇角的笑意淡了不少,“京城里的人说过沈姑娘才学过人,眼下你又说愚笨?”
“臣女才疏学浅,那些虚名也不过是外人乱传。”沈微渔唇角颤抖,面颊的白透着死寂的白,看着十分刺眼。
萧庭訚攥紧佛珠,目光居高临下,“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沈姑娘不知朕的表字。”
“阿朝……”她故意轻声道,弱化嗓音,感觉上方的视线一顿,心里也不由打鼓,自己是否猜对。
萧庭訚淡然睥睨她,噙着笑,意味不明道:“暮四朝三?还是同月想照?还是天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