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希望廉纤小雨,淋湿我”……

    温廉纤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建设, 然而,在身体陷入床垫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

    那种对于未知之事的恐惧, 沿着每一寸相触的皮肤蔓延至韩佑身体里, 他吻了吻身下人的脸颊, 顺手调暗床头灯的亮度。

    世界安静下来。

    安静到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但这样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压抑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前戏你是喜欢长一点, 还是短一点?”

    温廉纤喃喃:“前戏是什么?”

    语罢, 才意识到歧义:她自然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只是不明白这个词的具体操作。

    但不好意思向韩佑解释。

    温大小姐只是无比后悔:当初喻娴偷看小漫画小视频、并且热情分享给她的时候, 要是瞄一眼就好了, 如果有点儿知识储备, 眼下也不至于在韩佑面前露怯。

    算了。

    从小到大, 也没少在韩佑面前露怯。

    记得中学时两人总是一起上下学, 某次路过美食街的烧烤摊,她指着广告灯箱问韩佑:牛鞭是什么东西?

    韩佑犹豫半晌也没开口,最后掏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直接向她展示了文字版释义。

    温廉纤定睛一看,瞬间闹了个脸红, 至此之后,就养成了点单前先弄清楚食材来源的习惯。

    没想到时隔多年, 居然还能第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这一次, 韩佑依旧没有开口——他的手径直向下, 直接向她展示了具象化释义。

    温廉纤再度感受到那缕直击心脏的细微电流,酥酥麻麻的,一路传递到四肢……

    她像是被碰触到的含羞草,妄图蜷缩起来抵御异物, 却又因外来的重量,不得不继续舒展身躯。

    韩佑观察着她的反应:“喜欢吗?”

    温廉纤咬紧下唇,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错开视线,转移话题:“你……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不方便的话,就不要……”

    没等话说完,韩佑倏地埋进她的颈窝,闷声唤了一声“纤纤”。

    温廉纤浑身一绷,男人的声音温和、轻柔,如同三月的春风,一阵一阵,吹入她的耳朵:

    “我四岁就开始拉小提琴。”

    “左手按弦,右手运弓。”

    “两只手一样灵活,不用担心……”

    温廉纤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既然如此,那刚才为什么还要喊她去浴室帮忙?

    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然而来不及求证,便被碰得眼眶泛酸——韩佑那家伙像是在她身上发现了隐藏的琴弦,毫不吝啬小提琴首席的演奏技巧。

    温廉纤第一次发觉,“灵活”这个词竟也能如此地折磨人。

    床头柜抽屉开合,预示着推进到下一个环节。

    终于得以喘息。

    温廉纤勉强睁开眼,发现韩佑手里多了只四方形小盒子,她很好奇,又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很好奇,只得偷瞄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没有想象中急迫。

    也没有想象中熟练。

    终是按捺不住,她试探着询问:“那个,你……会吗?”

    韩佑掀了掀眼:“不太会。”

    语气不羞不恼,甚至还带着点儿刻意示弱的意味——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说话间,他的身影罩下来,直直撞进温廉纤的逐渐迷乱的目光中:“所以,纤纤一会儿要好好告诉我是什么感觉,帮助我进步。”

    *

    温廉纤后知后觉,有些事就不该轻易答应。

    过分的要求也变得冠冕堂皇。

    抬高的双腿好不容易才被放下来,她将脸埋进揪到皱巴巴的被褥里:“韩佑,能不能……不要再问我了……你要是实在想要反馈,回头……可以让我填调查问卷……”

    起初还能抱着一种“共同学习”的心态友好沟通。

    再后来,韩佑的问题越来越直白、越来越露骨,她羞得厉害,脑子也晕晕乎乎,只能用破碎的句子、用气息、用低吟、用身体的本能反应来回应对方的“勤学好问”。

    而韩佑一点就通。

    并且很快举一反三。

    但“调差问卷”的主意超出了韩佑的认知。

    默不作声,埋下头,将妻子本就不连贯的话术咬碎在唇齿间。

    结束后,他像只餍足的兽,盯着温廉纤看了许久,久到温大小姐拽着被子不松手、面露为难地问“你不会又要来吧”。

    韩佑这才收回目光,随手将东西丢进床边的垃圾桶,发出“咚”地一声响,接着,抱起妻子再次进了浴室。

    洗弄干净、重新躺回床上后,温廉纤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韩佑只穿了条烟灰色的睡裤,在卧室里忙忙碌碌:换了新床单,收拾了垃圾桶,还不忘给她倒了杯蜂蜜水。

    温廉纤喝了几口润嗓子,用视线描摹着男人的背影,忍不住腹诽,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些精力……

    想着心思,嘴巴比脑袋先一步动作:“韩佑。”

    男人侧目。

    对上那双桃花眼,温廉纤便忆起方才的亲昵和耳畔低语,嗓子又觉干痒,只好继续低头喝蜂蜜水,直到咽下小半杯才重新抬起脸:韩佑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候她的差遣。

    温廉纤心头轻颤,很认真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韩佑:“……”

    她眨眨眼,并不认为这话有问题。

    韩佑很快做好表情管理,勾着唇角,掀开被子睡到温廉纤的身边——这一次,倒是没再分两床被子,有形的和无形的“三八线”也好似统统消失不见。

    这样的距离,他的声音格外清晰:“纤纤已经和我领了结婚证、给过我名分了,还想怎样对我负责?”

    温廉纤沉思片刻:“你要是不想上班,待在家里也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我养你。”

    韩佑愣了愣,继而轻笑。

    温廉纤眸光微动:“我不是让你放弃事业,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一直忙着找乐团挂名演出,gap一阵子,也是可以的。”

    韩佑应允:“好。”

    替妻子盖好被褥,他又哄睡般轻轻地拍起来:“……睡吧。”

    简单两个字倾泻而出的温柔与暖意,让温廉纤忽然觉得不真实:自己与韩佑之间的关系,好像真的和原来不一样了。

    *

    第二天,温廉纤是被手机闹铃连环call吵醒的,扭头一看,枕边无人——韩佑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家务活劳作。

    温廉纤揉揉眼睛,强迫自己快一点清醒过来,然而,昨晚的夫妻生活就像一杯烈酒,入口挺柔和,没想到后劲奇大……

    挣扎半天,还是呈“大”壮般瘫软在床上。

    韩佑听闻卧室里的动静,走进来唤她:“起来吃点东西?”

    温廉纤翻了个身:“不想去上班。”

    韩佑好脾气地笑了笑,来到床边摸她的头发,耐心劝说:“你是老板。”

    兢兢业业地小温总难得暴露内心真实想法:“……就是不想去上班。”

    她鼓了下腮帮,有意放大身体的不适感:“身上好痛。”

    “哪里痛?”

    “哪里都痛。”

    “那我帮纤纤揉一揉?”

    说着,韩佑坐在床边,将手探进被窝。

    他先前忙着做早饭,拆掉了右手的绷带,又沾了水,手心手背都凉嗖嗖的,温廉纤被碰触的那一瞬,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使劲往被子里躲。

    韩佑却像是开玩笑似的,不依不饶寻着她。

    温廉纤蹙眉,轻斥了声:“韩佑!”

    男人这才笑着停下追逐的动作:“既然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一天吧?情有可原,纤纤不是无故缺勤的。”

    得到了丈夫的支持,翘班的罪恶感顿时减少许多,温廉纤“嗯”了声,刚想说点什么,又听到韩佑的关切声:“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和小唐说一声?”

    “我自己和她说。”

    “好。”韩佑点点头,“我煮了皮蛋瘦肉粥,休息好了,就起来吃一点。”

    眼见对方起身要走,温廉纤用被子半蒙住脸,开始甩锅:“都怪你。”

    还有半句话她没说:自己的腰和腿,确实到现在还酸着。

    尽管如此,温廉纤还是得承认,昨晚的体验感很好,如果真把韩佑送去铂金马那种地方,肯定能当头牌。

    想想觉得不对:韩佑没犯错,干嘛要把他送去那种地方……

    还是不对。

    犯了错也不能把他送去那种地方便宜别人……

    再说了,韩佑事事依着她、帮着她、哄着她,能犯什么错呢?

    就算是被无理取闹地添加“罪名”,他也是只笑眯眯地接锅:“是,都怪我。”

    温廉纤窃窃自喜,抿了抿唇。

    只是下一秒,韩佑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抬手碰了碰温廉纤的唇瓣,任由几缕发丝垂落,荡在额前,眼神中满是蛊惑与期待:“那纤纤今天在家里休息,有的是时间,想怎么惩罚我呢?”

    昨晚囤积在卧室里的暧昧尚未散去。

    今日的份额又开始累计。

    温廉纤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自己的脸颊此刻是什么颜色。

    她躲开那束逼人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我肚子有点饿了,你先出去吧,我起床洗漱就出来吃饭。”

    *

    餐桌上的气氛不再似往昔,连带着碗里的皮蛋瘦肉粥都多出几分滋味。

    温廉纤吃完早餐,主动承担起洗碗的工作,她端着碗筷走进厨房,当即便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使劲吸了吸鼻子,终于分辨出气味的来源:岛台上放着一只装有腌萝卜的密封罐。

    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还有话梅、柠檬片和小米辣。

    想要开罐尝个鲜,却被韩佑阻拦:“刚腌下去,得等一段时间。”

    前几天才说起想念庄青裁的独门秘方腌萝卜……

    温廉纤抿了下唇,知道这是韩佑特意为自己做的。

    她打量起正在收拾锅具的丈夫:“我妈收藏的那些腌小菜秘方,都传给你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温大小姐故作不满:“她也太偏心了吧?”

    韩佑将锅具放进洗碗池,解释道:“妈可能是觉得,就算教会了你,你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去做,还不如直接教会我。”

    这倒也是。

    她被说服了,刚准备点头,又听见韩佑强忍笑意的控诉:“妈还说,你们温家人身上流淌着和厨房灶具‘势不两立’的血液,总想着和基因对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廉纤:“……”

    她想起了家里那些不幸死于温皓白之手的电饭锅、平底锅和微波炉,嘴角还没扬上去,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熬出的五彩斑斓黑色糖汁和克鲁苏版海鲜烩饭。

    都是基因的错。

    温廉纤撇撇嘴,一边拧开洗碗池的龙头,一边和韩佑搭话:“所以,以后家里只能是你做饭、我洗碗了……啊,这怎么,啊?!”

    稍有分神,动作就没了章法。

    自龙头里喷涌而出的水流顺着碗沿四下飞溅,将温廉纤的居家服前襟全数打湿。

    韩佑眼疾手快关掉龙头:“没事吧?”

    温廉纤摇摇头:“没事,但我的衣服都湿了,你别靠那么近。”

    他充耳不闻,拥着她远离洗碗池:“纤纤总是湿漉漉的。”

    想起昨晚弄湿的床单,温廉纤听不下去了:“你胡说什么呀。”

    谁料,韩佑又飞快圆上了话:“廉纤小雨——果然是人如其名。”

    温廉纤这个名字,确实取自于此。

    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当事人松了口气:“喔,你是说这个啊。”

    韩佑将想心思的妻子抱坐到岛台上,寻了纸巾,细心擦拭她胸口的水渍:“不然呢,纤纤以为我在说什么?”

    温廉纤没再吭声,由着对方伺候,只是渐渐地,原本并拢的双腿却因他的跻身不得不分开,身侧的两只手也被迫撑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她略显无措:“你要做什么?”

    韩佑又近些许:“……来讨惩罚。”

    自己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他怎么还当真了?

    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她的裙摆卷上去,紧接着,俯下身。

    温廉纤急了:“我只是……”

    鼻尖轻触柔软,打断她的解释。

    某些极力压抑的东西,终于在这个清晨再度得以释放。

    韩佑按着妻子的膝盖,仰起脸,虔诚地凝视着她:“希望廉纤小雨,淋湿我。”

    第16章 016 “韩佑就差不会生孩子了”……

    当温廉纤情不自禁伸手去抓扯韩佑的头发时,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昨晚还是有所保留了,明明唇舌才更折磨人。

    依稀记得,父亲曾翻译过阿波利奈尔那首名为《雨》的诗, 其中有一句:

    『你听,

    根根红线自天而降,

    自上又自下,

    困束住你』

    将细雨译为红线。

    她曾被这个比喻小小的惊艳, 但也只是浮于文字表面, 直到来到多雨的城市,才渐渐领悟到雨天的诗意与浪漫。

    雨丝悄然无声。

    心跳却骤然加速。

    就像此刻, 只要一低头, 就能看见韩佑湿漉漉的鼻尖和唇瓣, 还有甘愿伏低时的眉眼……温廉纤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像是被春风吹拂掀起涟漪的湖面, 又像是摇晃过后肆意冒泡的汽水。

    韩佑被淋湿了。

    而与他一同被淋湿的,还有不知何时就藏于她身体里的种子。

    只可惜,这场雨短暂又细密,并不能尽兴。

    至少,韩佑没法尽兴。

    温廉纤能够觉察到他逐渐加重的喘气声, 双手的力道也越收越紧。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直到听见妻子勉强张口说“可以了”“不要再继续了”“我撑不住了”, 才站直身子, 单手搂住那软似无骨的腰, 将温廉纤抱下岛台,柔声劝她再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温廉纤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会错了意:“现在还是白天呢……”

    韩佑倏地笑了:“嗯,不做。”

    答非所问, 却直中要害。

    被戳穿心思的温廉纤讷讷重复一遍:“喔,不做。”

    居然还有点儿遗憾。

    韩佑很克制地亲吻着她的手背,轻声安抚:“纤纤不是说自己浑身都痛吗,怕你吃不消。”

    昨晚只做了一次而已,倒也不至于吃不消。

    温廉纤绷紧唇线,很想反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乖顺地躺进了被窝:再意犹未尽,她也抹不开面子直言“其实也没有那么痛”“我吃得消”“再做几次也没关系”。

    安顿好温大小姐,韩佑出了趟门,说是要去附近的生鲜超市采购这两天的食材。

    温廉纤没拦他。

    她确实想休息,然而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好像,突然可以理解那些流连于铂金马的富婆姐姐们了……

    确实上头。

    辗转反侧许久,枕头下的手机猝不及防震动起来。

    喻娴的微信消息将她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宝贝儿,今天还出来玩不?我挑个地方,你下班以后过来碰头?

    还有一张她和李呈呈一前一后对着镜头比“耶”的合照,背景是隆滨的CBD地标建筑。

    温廉纤愣怔。

    指尖点着手机屏幕,一句话敲敲删删,删删敲敲,许久才发出去:你们在一起了?

    喻娴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激动,一张猫猫咆哮表情包丢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快收回去.jpg。

    温廉纤松了口气,刚挪开眼,几条新消息就“唰唰唰”弹出来。

    喻娴:别乱猜!拒绝配平文学!

    喻娴:找不到人,让李呈呈陪玩而已!

    喻娴:我答应他,以后有机会介绍他带资进组客串小角色,逐梦演艺圈!这人间油物当朋友挺义气的,当男朋友……我可不想成为娱乐圈的笑柄!

    喻娴:不是我说,你看看人家当BOSS的,想翘班就翘班,再看看你,每天和员工一起上下班打卡——资本家的良心长出来啦?!

    温廉纤:我今天没上班,在家休息[叹气]

    喻娴第一反应是问候赘婿:韩佑的手伤得很严重?

    温廉纤:他没事。

    喻娴:你有事?

    温廉纤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嗯,擦枪走火了。

    两秒钟后,满屏都是充满复杂感情的惊叹号。

    五秒钟后,喻娴心急火燎打过来的视屏电话。

    温廉纤正准备接通,谁料,对方却先一步主动挂断,随后发来消息: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在办公室等着我!

    有一种即将被闺蜜严刑逼供的错觉……

    温廉纤抿了抿嘴,突然响起的房门电子音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是韩佑回来了。

    她屏息凝视,隐约能听见客厅传来整理购物袋和冰箱门开合的声响,想来,应该是买了很多东西。

    将午饭准备妥帖,韩佑才进卧室喊妻子起床:“醒了?”

    温廉纤翻了个身:“没睡着。”

    动作间,手臂不经意点触到短视频APP,开屏直接就是大数据推送的男模舞,那声“感谢姐姐送的大火箭”含糖量极高。

    头皮一麻,温廉纤急忙按灭手机。

    来不及了。

    韩佑凉凉揶揄:“看起来,纤纤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担心对方下一句就要冒出“你下午还是去上班吧”之类赌气的话,她故意扯开话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说罢,吸了吸鼻子。

    某人的面色这才转晴,说准备了海鲜煲,蜜汁梅花肉、波奇饭和丝瓜蛋汤。

    “是不是太多了?”温廉纤为难,“吃不完会浪费的。”

    “难得纤纤在家休息。”

    温廉纤没再多说什么,只示意韩佑在床边坐下,牵起他冰凉的手仔细检查,还是能看出一些细小的划伤:“你的手还没好呢,别总惦记着做家务。”

    韩佑的喉结上下一滚,斟酌着字句:“我又不会跳那种舞,床上的表现也不够好,除了多做些家务活,还能怎么让纤纤高兴呢?”

    明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温廉纤还是义无反顾跳进了文字陷阱:“谁说不好啦?”

    韩佑眼皮一掀。

    他的眼尾本就有点上挑,缓缓将脸抬起来的瞬间,像极了刚苏醒的狐狸。

    即便自觉失言,温廉纤也只能继续往下说:“你昨晚挺、挺好的……”

    韩佑出声打断:“那要不要再来一次?”

    确认妻子的身体并没有不适后,就可以卸下伪装了。

    温廉纤眼角微缩:“都说了,还是白天呢……”

    她确定了,韩佑确实“有想法”。

    想法还挺多。

    握住妻子想要收回去的手,韩佑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昭然着自己的念想:“多消耗一点体力,胃口也会好很多,就不会浪费我做的饭了——午饭能光盘的话,晚上我们吃火锅,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尝试一下青花椒锅底吗,我刚刚去超市买了底料,闻起来很想。”

    他凑上前,唇瓣抵着她的耳廓:“所以,纤纤一会儿要多吃一点喔。”

    温廉纤心尖痒痒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火锅。

    她仰起脸,与韩佑接吻,心中却给自己的不坚定言行找了个理由:就当是,褒奖丈夫的持家有道。

    *

    一整天都是荒唐。

    隔日来到公司,温廉纤花了一点时间重新进入BOSS的角色、召集下属开了次例会,重新确认了隆大图书馆“阅想空间”项目一区工程的招标会时间。

    例会中途走神三次,看手机五次,最后又跑去卫生间用冷水拍脸,这才集中了注意力。

    午休过后,喻娴带着下午茶登门“问责”。

    关上总经理办公室大门,她抿了一口冰美式,盯着温大小姐啧啧称奇:“所以,你和韩佑在家约会了一整天?”

    “不是约会。”温廉纤嘴硬,“是休息。”

    “休息成这样?”喻娴指了指温廉纤脖颈上的红色印记,一挑眉,“宝贝儿,你这症状,看起来越休息越严重啊。”

    温廉纤一愣,迅速低头摆弄起早上出门前特意系上的、用来遮挡吻痕的丝巾:刚刚开会的时候,小唐她们应该没瞧见吧?

    都怪韩佑。

    说什么多消耗一点体力,胃口也会好一点,结果就一口气用掉了整盒三枚装,等两人想起来出去吃饭的时候,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

    观察着闺蜜的表情,喻大明星促狭摇头:“不亏是你爸挑中的女婿,韩佑果然很有一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玩得了音乐,暖得了大床——就差给你生孩子了。”

    听到这话,温廉纤猛地咳嗽两声。

    艰难地将嘴里的芒果千层吞咽下去,她咬着小叉子,故作苦恼:“是啊,可恶,韩佑怎么就不会生孩子?”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扬了扬唇。

    喻娴撑着脸:“看样子,你也挺满意的?”

    温廉纤没吭声,长睫一垂,继续和面前的甜品作斗争——算是默认。

    喻娴是过来道别的。

    眼见着好端端的弟弟突然就变“烂”了,她也没了旅游的心思,正巧工作室给她接了新的电影通告,就准备飞回楠丰继续工作。

    温廉纤安慰道:“我和韩佑十一月底就会回去,到时候再聚。”

    知道他们要在绣园举行婚礼仪式,准伴娘点点头,又想起另一桩事:“对了,高中同学群里前几天还在说圣诞节前聚一聚,你们要是凑得出时间过去,那我也报名。”

    温廉纤和韩佑都在文星双语“不是一班人”的群聊里,只是,两人都不大爱凑热闹,很少参与冒泡闲聊。

    她一时间给不了准话,因为办完婚礼还要回隆滨。

    喻娴纳闷:“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啊?”

    温廉纤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处境:“览星文投还没步入正轨呢,我就这样交卷,我爸肯定不满意,再说了,离家远一点,其实也挺自在的。”

    算是弥补了当年留在楠丰本地念大学的遗憾。

    难以理解这种“背井离乡”的乐趣,喻娴耸耸肩,一语拆穿:“你之所以觉得自在,还不是因为韩佑一直陪在身边?”

    温廉纤想反驳,组织好了语言,却没法张口——她毫无后顾之忧地冲在前方披荆斩棘,确实有韩佑镇守后方的功劳。

    冰美式见底,喻娴看了眼手机,说差不多得去赶飞机了,接着将一路拎过来的纸袋留在了温廉纤的办公桌上:“这些原本是我打算这几天用来找乐子的,谁能想到,吃到嘴边的弟弟也能飞……我懒得再背回楠丰了,留给你和韩佑助助兴吧。”

    迎着好友疑惑的目光,她故弄玄虚地挤着眼:“原本还担心你们用不上呢,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温廉纤盯着纸袋里六七个包装严实、轻重不一的方盒子,着实纳闷:“是什么东西?”

    说罢就要伸手去一探究竟。

    喻娴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回家再拆。”

    思考片刻,又神秘兮兮地叮嘱:“最好,叫上韩佑一起拆。”

    第17章 017 质疑纣王。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将喻娴送到机场后, 温廉纤径直回了御月庭。

    比平时到家更早一些。

    彼时的韩佑正站在阳台上拉小提琴,线条流畅的琴身置于颌下,肩背下沉, 右臂抬起, 随着琴弓缓缓起落, 悠扬的音乐声流淌而出, 冲刷着内心深处的堤岸。

    温廉纤没有打扰他。

    她站在玄关听了许久, 直到一曲完毕, 才拍了拍手。

    韩佑的声音远远响起:“回来了?”

    温廉纤边换鞋边问:“是什么曲子呀?”

    听起来有点陌生。

    韩首席将小提琴放进琴盒:“德拉斯基进行曲,爱羽乐团那边下周末要表演的曲目。”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香味, 应该是刚刚保养过琴弓, 温廉纤这才知道, 韩佑下午已经去爱羽乐团“报到”了, 明天就开始参加排练, 为下周的乐团演出做准备。

    到底是芳华乐团力捧的小提琴首席,到哪儿都很抢手。

    韩佑观察着温廉纤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会协调好时间,尽量多留在家里。

    她却摇头:“既然你做了这个决定,那就要全力以赴, 我会支持你的,不过, 这周末的时间记得空出来——我们要拍婚纱照了。”

    韩佑应声。

    瞥见的妻子脚边那只鼓鼓囊囊的纸袋, 他上前将它拎到餐椅上:“买了什么?”

    “不知道, 喻娴送的。”温廉纤如实回答,“她今天回楠丰了,下午来我公司坐了会儿,临走前塞给我的, 非让我回家再拆,还让你帮我一起……”

    最后几个字,打着旋儿消失在风中:韩佑手脚麻利,已经将一只纸盒的外包装拆开了,里面是一盒印有“情侣飞行棋”LOGO的桌游。

    温廉纤歪了歪脑袋:“你玩过这个吗?”

    韩佑神色微妙:“见过。”

    盯着桃粉色的“情侣”两个字,温廉纤莫名感到很不舒服,冲丈夫抛去审视的目光,决定刨根问底:“在哪里见过?”

    韩佑移开目光:“从玲珑华府搬走收拾东西的时候,在家里见过类似的桌游。”

    温、韩两家一直是邻居。

    只是一处地方待久了,难免想要改变,温廉纤上高一那会儿,两家人又商议着买了玉玺公馆的洋房叠墅,依旧是楼上楼下。

    搬家也赶在了同一天。

    温廉纤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是和其他女孩一起玩的就好。

    她打开棋盒研究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又犯了老毛病:自己思考问题之前,习惯性问一问韩佑。

    “六十九是什么意思?”

    “传教士又是什么意思?”

    “观音?老汉?”视线在花花绿绿的棋盘上乱飘,温廉纤愈发糊涂,“这些都是什么啊,飞行棋还分角色吗?”

    韩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感慨,温大小姐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很少接触到那些超纲的知识。

    当然不会接触到——若是哪个不长眼的男生敢在她面前聊这些,他第一个不会放过对方。

    直到看见了几则能够通过字面理解的“惩罚”和“奖励”措施,闭塞的思路终于缓缓打开,温廉纤低头用手机搜索完那些晦涩难懂的词汇,猛地将那张“不堪入目”的棋盘纸塞回纸盒里,继而涨红了脸。

    一路红到耳朵根。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而她,却接连踏入三次、四次、五次……

    好吧,她已经淹死在同一条河流里了。

    后知后觉,温廉纤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爸妈年轻的时候玩这么花?”

    韩佑顿了两秒钟:“在你家看见的。”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爸妈年轻的时候玩这么花?”

    想到现在的家庭关系,韩佑纠正:“是咱爸妈年轻的时候玩这么花。”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最后,是当女婿的打起圆场:“……也许是我看错了。”

    温廉纤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肯定是你看错了。”

    韩佑勾了勾唇,没再说话,继续拆另外几个盒子:是同类型的情侣互动扑克,抽签卡,还有配套的小玩具。

    最后一个拆完,身边的温廉纤已经快要“熟透”了。

    但又难掩好奇。

    只见她探着身子,睁圆的浅咖色眸子亮晶晶的。

    在注意到韩佑的视线后,故作抱怨:“喻娴她也真是的,送我这些东西干嘛,又用不上。”

    说着,迅速将所有新奇玩意儿放进纸袋。

    韩佑接过纸袋:“那我都扔了?”

    温廉纤扬声阻止:“别……别扔!”

    看见丈夫微挑的眉,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急忙找补:“毕竟是喻娴送给我的,还是留着吧,万一哪天她想起来又问我要回去呢?”

    “那我先把东西放次卧?”

    “放主卧吧。”

    韩佑的表情略显玩味:“嗯?”

    温廉纤现编出一个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理由:“我是在想,你现在有演出了,得需要一个地方练琴吧?我们把次卧改成琴房,怎么样?”

    她紧张地望向当事人。

    谁料,韩佑立刻调转脚尖的方向:“……都听纤纤的。”

    行动先于言语。

    他抱着纸袋,步伐轻快地走向主卧——生怕慢一步,她就会反悔似的。

    *

    谎话说出去以后,就得圆。

    吃过丈夫精心烹制的晚餐,温廉纤在社区平台软件上找了一些琴房布置的案例,开始动手改造次卧。

    听韩佑的意思,爱羽乐团这边比较注重团成员的商业价值,希望他能开通短视频账号,攒一攒粉丝。

    这不奇怪。

    当年楠丰电视台也要求主持人经营个人账号,庄青裁做的“生活/省钱小窍门”系列就很受欢迎,不过,网友们似乎更爱看“温总不经意砸钱秀恩爱”系列。

    温廉纤由衷希望韩佑做账号的时候不要挑选过于小众的赛道……

    忽地想到什么,她指了指某人的鼻尖:“不许擦边。”

    韩佑:“……”

    因为没有买床,二十平米的房间一直闲置在那儿,在温大小姐的指挥下,韩佑将房间里的杂物收拾出来,又将原先放在衣帽间的全身镜搬了进去。

    温廉纤对照着手机里的网络图片指点江山:“这里放谱架,对着镜子方便你调整姿势,我再给你买一张羊绒地毯,赤脚踩上去也很舒服!对了,这面墙可以挂一副油画或者装饰品,韩佑,你有特别喜欢的画师吗,或者,我们哪天去拍卖行看看?”

    说罢,又补充道:“我出钱。”

    说来奇怪。

    她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恨不得家里只放一张床垫,如今多了个韩佑,反而开始热衷于布置房间。

    韩佑摘掉手套:“空着吧。”

    迎上妻子的目光,他难得坚持自己的想法:“以后放婚纱照。”

    温廉纤嗔怪:“你怎么总想着放婚纱照?玄关也放,琴房也放,家里到处都是婚纱照,不奇怪吗?”

    准新郎笑而不答。

    两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琴房收拾出来,韩首席尝试着练习了几支曲子,温廉纤则舒舒服服地陷在沙发椅里听他演奏,手里还有半杯醒好的波多尔红酒——这也是韩佑特意为她准备的。

    香醇的酒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暖进心坎。

    身心彻底放松的温廉纤托着脑袋,浅浅打了个呵欠。

    见时间不早,韩佑放下手中的小提琴,示意妻子该睡觉了。

    无意间看见琴身上刻的花体字W,温廉纤好奇询问:“这把小提琴是你妈妈给你的吧?我记得,好像要六十几万?”

    “差不多。”

    “这也能算是古董琴了吧?”

    “一百年左右的琴。”韩佑轻抚着爱琴,“但在我妈的收藏中,它已经是最有年头的一把了。”

    作为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演奏家,席初晚离开芳华乐团后,也曾指导过不少后辈,只是她性子比较古怪,收学生也很挑剔;后来韩佑开始学琴,她便一门心思扑在了亲儿子身上,从最开始的“只要他能在学校文艺汇演时装个逼”就行,一直教到“总不能哪天在外人面前表演节目给纤纤丢人吧”。

    最后,韩佑顺利继承了母亲的衣钵,还继承了几把价格不菲的小提琴。

    温廉纤曾陪他们母子听过几场管弦乐演奏会,知道很多名家都钟情于古董琴:“总觉得,越旧的琴越好听呢。”

    韩佑没有否认:“因为制作小提琴的那些木头,比如云杉、枫木一类的,时间越久,越契合度越高,音色也更加稳定。”

    顿了顿。

    若有所思地看了温廉纤一眼:“毕竟度过了那么漫长的磨合期,自然好用。”

    男人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密闭的琴房里,像是沾染上了红酒香似的。

    醇厚。

    醉人。

    咂摸出一点弦外之音,温廉纤诧异地睁大双眼。

    她想,这个道理似乎并不难理解:就像自己选择和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竹马结婚,很多事都不需要担心,他们磨合了二十多年,契合度极高。

    高脚水晶杯里还剩了小半杯红酒。

    韩佑合上琴盒:“纤纤如果喝不完,就留给我。”

    温廉纤“嗯”了声,随手递过酒杯。

    谁料,韩佑并没有接过去,而是蹲身在沙发前,双手撑在身侧,仰起脖颈用唇含住杯沿,一点一点往下压。

    酒液晃晃悠悠,温廉纤的呼吸也被打乱,担心他喝不到,又担心他弄脏衣服,不得不仔细控制好酒杯的倾斜角度。

    百密一疏。

    尽管小心翼翼,嫣红的液体还是自韩佑的唇角漏出一缕,顺着流畅至锁骨的下颌线流淌,眼见着就要打湿衬衫前襟……

    温廉纤想要拿开酒杯,却被他死死抿住,男人间或一掀桃花眼,传递出名为“不用在意”的暗示。

    没看错的话,刚才分明是韩佑自己牵动了唇角……

    他是故意的。

    确认这一点后,温廉纤撇了撇嘴,只因有酒精作祟,才看不出面上逐渐加深的绯色:可就算知道韩佑是故意的,那又怎样呢?

    他也不过是想方设法来讨好她、让她高兴而已。

    根本没有责怪对方耍心机的意思,温廉纤如同睥睨臣子的女王般,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举着酒杯继续“喂”,任由滴漏的酒液在韩佑那件白色衬衫上氤氲出一大片污渍,透显出布料所覆盖的紧实肌肉。

    男狐狸精……

    温廉纤忍不住默默腹诽,下一秒却对美色投降,鬼使神差地抬高杯脚。

    质疑纣王。

    理解纣王。

    成为纣王。

    韩佑冷不防呛了一口,却始终没有动手擦拭泼洒在身上的红酒,直到咽下最后一滴,才略带无奈的嗔怪:“酒渍很难清洗啊。”

    温廉纤捏着空掉的高脚杯,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愧疚:“……明天送去干洗店吧,你手上的伤还没好透呢,没事别总沾水。”

    韩佑乖顺地点点头,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抚上温廉纤的腿:“既然纤纤都这么说了,今晚也来帮我洗澡,好吗?”

    第18章 018 “到处说自己怀孕了……还非说……

    温廉纤难得在韩佑怀里醒过来。

    床伴的温度、触感都很好, 她满足地哼哼了两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昨晚临睡前温廉纤就决定好了今天的早餐吃贝果配洋葱奶酪,让韩佑能多睡一会儿, 他很听话, 即便按照生物钟准点醒来, 也依然任劳任怨充当妻子的人形抱枕。

    搁在他胸口上的手开始不安分地乱摸, 温廉纤半眯着眼, 喃喃地问:“要我开车送你去排练厅吗?”

    说来也巧, 爱羽乐团的排练厅就在御月庭附近,步行过去不过十几分钟。

    韩佑低头吻了下温廉纤的头发:“九点半才开始正式排练, 我把家里收拾妥当再过去, 就不麻烦了。”

    复又提议:“如果纤纤不加班的话, 可以来接我回家。”

    温廉纤点点头:“好, 那你等我消息。”

    这些年为了支持竹马的艺术事业, 她看过好几场芳华乐团的正式演出,最远一次还追到了大洋彼岸,但去乐团的排练厅探班,还是第一回。

    这一整天,温廉纤都有些心不在焉。

    像是得知春游在即的小学生……

    离开公司前, 她还特意在办公室里补了个妆,美名其曰, 以表重视。

    爱羽乐团的排练厅坐落于隆滨艺术创意园区内, 按照韩佑发来的定位, 温廉纤停好车,步行找到了最大的那间排练室。

    恰好赶上结束,陆续有带着乐器的男男女女从里往外走。

    那些演奏家们在舞台上光鲜亮丽,平时的“排练穿搭”都很随意, 甚至还有个年轻姑娘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就过来了。

    温廉纤没有在人群里寻到韩佑,却听到了疑似与他有关的议论:

    “……人家可是芳华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团长当然要给面子,进来直接安排在‘一提’,不过话说回来,他定的弓法确实更专业,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真想按新弓法来排练!裴杰今天紧张得要命,连着几个音都劈叉了,整个小提琴声部全部乱掉,丢死人了……”

    “乐团里突然来了个比自己水平更高的‘外援’,他这个首席压力得有多大啊!”

    “话说回来,新来小哥哥长得好帅啊,腿也好长,像男明星一样!你知道吗,他往那儿一坐就开始发光!别说是我们这些女生了,我身边几个男的都在偷偷看他!我纠结了半天,没好意思找他要微信……”

    “田甜要到了喔。”

    “真的假的?那我明天也去试试!”

    侧目看到三个抱着小提琴盒的女孩满脸兴奋地走过去,温廉纤确定,是说韩佑没跑了。

    她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里张望:韩佑并没有坐在首席的位置上,但也是最外侧——更靠近观众的那一边。

    记得韩佑说过,座次是对演奏者水平的肯定。

    他还说过许多乐团里的趣事:有的乐器忙的要死,有的乐器数几百个小节,却只演奏两个小节,数着数着就忘记了。

    定音鼓一锤赚五百,小提琴一弓赚一分。

    马善被人骑,人善拉中提。

    ……

    零零碎碎的记忆瞬间涌入温廉纤的脑海中,她不禁诧异:自己毫无音乐天赋,竟然也能记住这么多细节?

    是因为有趣?还是因为,这些话是韩佑说的呢?

    温廉纤不敢细想。

    韩佑并没有发现妻子的到来,他被几个爱羽乐团的小提琴手围住,很专注地为他们演示着弓法。

    盯着男人执弓的那只手,温廉纤不忍打扰,耐着性子等在门口,谁料,很快有人殷勤地上前搭讪:“美女,有事吗?”

    她定了定神,言简意赅道:“我找韩佑。”

    担心对方不认识,又抬手指了指:“……那家伙。”

    搭讪的家伙略显尴尬,只得扬声喊话:“韩佑,有美女找你。”

    正在答疑解惑的韩佑这才抬眼,继而飞快收了琴和弓,微笑着与同事介绍温廉纤:“我老婆来接我回家了,先走一步,明天见。”

    听到这话,周遭立刻响起“你都已经结婚了啊”“韩太太好漂亮”“夫妻感情真好啊”之类的称道。

    迎着那些或好奇、或促狭的目光,两人并肩离开。

    温廉纤睨他一眼:“挺受欢迎的嘛。”

    韩佑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包:“我不是一直挺受欢迎的吗?”

    她故作恍然:“是啊,不然也不会总有女孩子找你要微信。”

    虽然不清楚温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韩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那个姑娘是乐团的小提琴副首席,负责通知排练时间。”

    温廉纤还记着在“捕梦”酒吧时的经历,揶揄道:“现在你的通讯录里有了女同事,以后可不能随便跟李呈呈玩大冒险了。”

    “怎么,纤纤也怕别人来‘松土’啊?”

    “我才不怕呢。”

    韩佑将琴盒背到身后,牵起身边人的手,半开玩笑道:“想松我这儿的土,那可是个大工程。”

    随意的语气,无声传达着什么。

    温廉纤咬了咬唇。

    抬眼间,已然走到了停车场。

    有韩姓司机在,她心安理得坐上保时捷副驾座,随口闲聊了几句,忽而想起周末要拍婚纱照,又提醒他别忘了向乐团请假。

    行至半途,韩佑的手机响起铃声。

    中控台显示屏上显示着“韩奕”的名字,他没有多想便按下接听键,语气算不得友好的中年男声立刻响彻在车厢内:“你小子,抽空飞一趟连城,好好感谢一下你凌松叔……”

    韩佑余光瞥了眼温廉纤,扬声打断父亲的叮嘱:“爸,纤纤在我旁边呢。”

    韩奕明显一愣:“你还没和纤纤说吗?”

    韩佑淡淡“嗯”了声。

    对方没再多问,转而软了语气,问起两人打算什么时候回楠丰:“纤纤放心,婚礼这边有我们呢,保准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温廉纤寒暄了几句,等到韩佑挂断电话后,才沉声询问什么事。

    韩佑说得含糊:“不是什么大事。”

    温廉纤听出了蹊跷,一语戳穿:“不是大事,你爸会特意催你去连城‘感谢’韩凌松?”

    说起来,从事路桥行业的韩家在连城大有来头。

    然而韩奕只是韩老爷子的私生子,当初认祖归宗时就被逼着签下协议,放弃了继承权;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兄长排挤、不得不孤身来到楠丰投奔温家,直到在阅川集团站稳了脚跟,才和韩家现任掌权人韩凌松的关系渐渐好转。

    只是再好转,韩奕也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

    韩佑的眼神略显闪躲,改口道:“凌松叔给我们送了些很贵重的新婚礼物,我爸觉得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凌松叔他一直没结婚,也没有孩子,这礼金,怕是还不上了。”

    “就这样?”

    “是啊。”

    “韩佑,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怎么会?”

    找不出破绽,温廉纤只得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最好没有,不然……”

    韩佑面上的笑意更浓,引着妻子往下说:“不然怎样?”

    温廉纤想了想,又想了想,直到保时捷驶入下一个十字路口,才想出一个自认为可以拿捏住对方的惩罚:“不然,就减少你的零花钱。”

    韩佑先是一愣,随即幽幽叹了口气:“没有零花钱就没有罢,只要在这个家里——能吃饱饭就行了。”

    温廉纤嘟囔:“你要求这么低?”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韩佑转过脸望向她:“纤纤这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我说的是哪种吃饱。”

    意识到这是一句荤话,温廉纤眼角一缩。

    她飞快望向窗外,再没好意思吭声,生怕暴露染上绯色的双颊。

    *

    周末大清早,两位造型师带着四名助理如约来到了御月庭。

    温廉纤与韩佑商量过后,决定只拍三套纪实风格的婚纱照:街景,户外草坪以及隆滨的地标建筑“雨幕天街”,拍摄时长也要尽量压缩在一天之内。

    摄影团队已经出发前往取景地了,只等新人做完妆造,直接过去开拍。

    妆造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温廉纤被韩佑扶上保姆车的时候还在打呵欠,刚换上一双舒适的拖鞋,就接到了姑姑白娇蕊打来的视屏电话。

    白娇蕊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听说亲侄女儿的婚纱照“就近取景”,当即便不乐意了:“隆滨那个破天街有什么好拍的?我还以为,你们要飞去这个沙漠那个海岛、满世界取景呢,最不济,也要去一趟音乐之都维也纳,让小柚子在圣斯特凡大教堂前拉小提琴吧?”

    温廉纤面露为难:“韩佑在国外念书那几年,我们一起去过维也纳了,再说,这么多人,出国一趟也很麻烦。”

    “你爸不是有私人飞机吗?”

    “要提前申请航线的。”

    白娇蕊:“……”

    默了两秒钟,她又嘀咕:“你啊,该不会是在给姑姑省钱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温廉纤再一次向白娇蕊表达感谢,刚刚打理好刘海的韩佑也顺势入镜打了声招呼。

    白娇蕊与韩奕交情不错,经常在亲朋面前揶揄对方年轻时“轻浮”又“滑头”,如今,看到“忠诚”又“稳重”的韩公子,难免唏嘘:上梁都歪成那样了,下梁怎么还能这么正?

    她颇有明星包袱地掩嘴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做好表情管理:“哎呀,一段时间不见,小柚子又变帅了……果然,男人就需要爱情的滋润!”

    爱情。

    听到略显陌生的两个字,温廉纤怔了怔,再偷瞄一眼韩佑,他仍然噙着笑,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算了。

    竹马一朝变赘婿,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逐渐失去边界感的友情——这种事,三言两语确实没办法解释清楚。

    窗外的行道树不断后退,保姆车很快到达目的地。

    白娇蕊为小两口请来的这支摄影团队曾经服务过不少名媛、明星,头一回遇到这样“要求从简”的千金大小姐,起初只是觉得稀奇,经过面对面沟通,各个都对谦逊有礼、审美在线的温家继承人赞不绝口。

    拍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

    新娘的笑容实在是过于僵硬,亲吻的姿势也很别扭。

    摄影师连续拍了几组都不太满意,举起相机时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引导温廉纤:“新娘看着新郎的眼睛,再靠近点,对,两个人想想在一起时那些难忘的回忆……”

    在一起时?难忘的回忆?

    他们还是毛毛头的时候就经常在一起玩耍了,记忆深刻的事情还真不少。

    温廉纤牵动唇角努力挤出笑容,张口就来:“为了躲隔壁班女生的表白,一下课就躲进男厕所……”

    韩佑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茬,愣了愣:“你确定是回忆这种?”

    温大小姐满脸写着“难道不是吗”。

    韩佑认命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开始翻旧账:“抢走我的跳跳糖,一口气全倒进嘴里,然后被吓哭了,说有小虫子在咬自己的嘴。”

    温廉纤:“……”

    存在竹马记忆里的“青梅糗事”可不止这些:

    “学小鱼吐泡泡,坐在浴盆里放屁。”

    “用卷笔刀削筷子,戳烂了你爸的裤子。”

    “把布娃娃塞进衣服里,到处扬言自己怀孕了……”

    韩佑弯起桃花眼,眼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还非说——孩子是我的。”

    满脸绯色的温廉纤扬手就要捂他的嘴:“韩佑!别说了!不许再说了!”

    那一刻的温大小姐,羞愤中又夹杂着庆幸:幸好,幸好收了这个男人!不然,谁知道他会在茶余饭后把自己这些童年黑料说给谁听!

    韩佑轻而易举握住那两只胡乱摆动的手,搁在胸前,刚想要说点什么,正在气头上的温廉纤却脚一踮,脸一仰,用唇封住了他的嘴。

    第19章 019 “看起来,刚才的‘放松’很有……

    隐约听见了按动快门的声响, 温廉纤一愣。

    紧接着,韩佑的手搂住了她的腰,还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温廉纤双肩一颤, 不得不用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搂住对方的脖颈, 直到耳边响起摄影师兴奋的呼喊才反应过来“用一张嘴去堵另一张嘴”绝对是个下下策。

    不过自己一时冲动, 似乎是歪打正着了。

    摄影师两眼放光, 举起相机就是一通“咔嚓咔嚓”, 状态直接拉满, 连几个负责拍摄vlog素材的助理也是满脸堆笑:

    “非常好,新娘再深情一点!再主动一点!就要这种感觉……”

    “抱起来, 对, 新郎把新娘抱起来!别分开!”

    “新娘放松一点, 保持状态……太棒了!不用看镜头, 很好, 很漂亮!”

    在韩佑配合下,她勉勉强强完成了摄影师的要求,只是双颊红得像打了过量的腮红,不知是因为听到了夸奖,还是因为被这么多人围观接吻。

    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摄影师当即示意众人出发前往下一个取景地。

    摄影助理递来了准备好的咖啡。

    温廉纤趁机拉开和韩佑的距离,一抬眼, 却发现对方连嘴角都沾上了她的口红, 亲吻的动作太过激烈, 红色膏体被淡淡晕开,将男人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通透,像是被欺负,甚至是被蹂/躏过一番……

    都是她干的好事。

    始作俑者下意识微咽口水。

    觉察到妻子那道莫名却灼热的视线, 韩佑一挑眉,早有准备似的将手里的咖啡递过去:“是想喝我这杯吗?”

    她摇摇头,心猿意马地感慨:“原来拍婚纱照真的要接吻。”

    韩佑若有所思:“幸好我们有提前练习。”

    温廉纤捏了捏手里的咖啡杯,声音压得愈低:“但好像不用舌吻……”

    韩佑故意叹了口气:“还挺遗憾。”

    温廉纤睨他:“胡说什么。”

    嗔责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瞥见对方展露出释然的笑:“不过,这样也很好。”

    她难免好奇:“这样——是哪样?”

    隆滨多雨,空气湿度大,连空旷的草坪似乎都比别处湿滑,助理拉开了保姆车门,韩佑先一步走过去,一手撑着外侧座椅,一手将“行动不便”的妻子扶上车。

    待温廉纤坐好,他又半蹲下身,挽起齐地的白色纱裙裙摆,亲自帮她脱掉高跟鞋,换上舒适的拖鞋。

    将温廉纤安顿好,韩佑这才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接着回答先前的问题:“……难得纤纤对我这样主动。”

    *

    尽管一再缩减行程,完成三套婚纱照拍摄也花了不少时间。

    拍完“雨幕天街”的夜景,温廉纤的体力条几乎见底,坐上保姆车就开始犯困,昏昏沉沉的脑袋时不时轻点一下,惹得身边韩佑频频蹙眉、抿笑,大有要在“青梅糗事记录本”上新增一段素材的意味。

    回到家后,温廉纤一丝不苟地卸妆、泡澡、护肤,折腾了许久,才将自己埋进柔软的双人床被褥里。

    许是回程途中补过觉的缘故,眼下倒是不困了,她随手抓起床头没看完的《飞鸟集》,直到韩佑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才将视线从纸页上挪开。

    面上虽有疲态,韩佑并不急于休息,而是在妻子的身边坐下,示意她翻身趴好:“过来,我帮你揉一揉。”

    温廉纤没有拒绝丈夫的服务。

    也不知道韩佑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技能,手指顺着她紧绷的身体游走,精准寻找到每一处酸痛的源头,推拿、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还能有模有样地说出穴位的名字和功效……

    嗓子里不自觉地溢出几声舒畅的轻哼,温廉纤急忙捂住了嘴。

    韩佑貌似没有发现。

    她松了口气,忍不住揶揄:“韩佑,你说实话——我爸是不是花钱把你送进什么‘贤夫培训班’了?”

    斟酌了一秒钟,没好意思用“赘婿”两个字。

    按完了肩颈和背,韩佑一路向下,开始按压她的腰臀和腿侧:“看样子,纤纤对我这个老公还是挺满意的。”

    温廉纤撇撇嘴,还没想出应对的话术,耳边又听到对方的声音:“不过,为什么非得是你爸花钱把我送进去的?”

    顿了顿,韩佑接着道:“……就不能是我自己主动报名的?”

    他放缓了动作,连呼吸都渐渐变轻。

    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明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温廉纤还是从中咂摸出些许“认真”与“执着”,她张了张唇,将徘徊在舌尖上的那句“你就那么想入赘我家”给咽了下去。

    转而问起选照片的时间:“我妈那天还在问婚纱照的事,说婚庆公司那边等着用,还要挑几张做电子请帖……”

    精心编织的蛛网被风不经意吹散。

    韩佑的眉眼间多出几分沮丧,默了许久才道:“我会处理好的。”

    说罢,指尖调转角度,朝向更深处。

    温廉纤觉察到了对方是在撩拨,却没有叫停,默许他流连于暖意和湿润,直到听见愈发肆意的水声,才扭头剜了一眼:“我今天好累。”

    没什么用。

    某人故作糊涂:“我这不是在帮纤纤放松吗?”

    温廉纤缩了缩身子,想将他挤出来:“那里不用。”

    韩佑乖顺地点点头:“这样啊。”

    缓慢撤离后,他又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将沾有水渍的手指擦干净。

    那副模样实在是过于平静、过于从容,以至于让温廉纤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反应过激了?还是说,这样做真的能有助于放松身心?

    想问清楚,却又怕被对方笑话——因为“勤学好问”这四个字,自己在韩佑面前闹出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所幸,丈夫虽然天赋异禀、精力旺盛,但非常在意她的感受,明白了温廉纤的暗示后,当即掀开被子坐在她的身边,重新变回安静的、温暖的人形靠枕。

    发现韩佑的手机屏幕停留在某社区平台APP的界面上,温廉纤忍不住搭话:“你已经注册过账号了?”

    “嗯,下周首演,团长要求所有成员发一下宣传海报和购票方式。”

    “交响乐团也得吃流量这口饭啊?”

    “说到底,爱羽和芳华那边还是有区别的。”

    至于是什么样的区别,韩佑没有细说,身为圈外人的温廉纤也不好多问,只是有些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来隆滨陪自己,他原本可以留在芳华乐团当一个远离商业化的艺术家,更犯不着抛头露面赚吆喝……

    出于内疚,温廉纤暗自下定决心:如果爱羽乐团这边还有粉丝数或者转评赞之类的KPI,她就去问喻娴要水军工作室的联系方式,花点“钞能力”,让韩佑少费点儿心神。

    新注册的ID默认是系统随机生成的一串数字,韩佑输入自己的名字后,飞快弹出一个灰色的提示框:该用户名已被注册。

    回过神来的温廉纤给他出主意:“加上英文名呢?”

    韩佑想了想,输入Zephyr作为后缀。

    这个名字取自于希腊神话中优雅、温和的西风神Zephyrus,是两人一起上幼儿园时,庄青裁帮他起的,说听起来就带着点儿艺术气息。

    结果一语成真——与韩佑的适配度高达百分之百。

    加上英文名的ID顺利通过审核,温廉纤捧起手机敲打着屏幕,紧随其后也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我要做你的第一个粉丝。”

    看见粉丝列表里多出了用emoji橘子图标当ID的用户,韩佑勾了勾唇角,翻找出记忆里的某件小事:“我四岁开始学琴,纤纤是我的第一个听众,结果,我刚拉第一个音,你就被吓得哇哇大哭,哄了好久才肯搭理我。”

    温廉纤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她尴尬地摸了摸脸:“我那个时候才三岁,还不具备音乐鉴赏能力。”

    这话有点心虚。

    因为庄青裁经常说,温廉纤小时候一听见《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之类的歌曲,扭得比谁家小朋友都欢快。

    好在韩佑并没有戳穿她,继续翻旧账:“念书以后,你也说过我拉琴像锯木头……”

    温廉纤抬高分贝:“怎么可能?你肯定记错了!”

    韩佑像是不再计较了,带着笑意低头,点了emoji小橘子旁边的“回关”键。

    双向关注的箭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野中。

    韩佑眼角一缩,久久没能回神。

    温廉纤用手机在他前面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他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要是很多事……都能像这样一目了然就好了……”

    单箭头。

    双箭头。

    温廉纤茫然:“你说什么?”

    韩佑摇了摇头,继续摆弄手机,下一秒,直接将简介改成了“已婚”两个字。

    瞥见妻子微微蹙起眉头,他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偶尔在喻娴的评论区观察过当代网友的精神状态,温廉纤可以理解韩佑的“未雨绸缪”,只是再下一秒,那家伙又将婚纱照的花絮图上传为头像……

    是两人接吻瞬间的抓拍图。

    没记错的话,是韩佑临走前特意向摄影助理要来的。

    虽说只是侧身、剪影,看不清正面,但温廉纤还是无法理解韩佑这种“秀恩爱”行为——他们压根就不是那种值得“秀”的关系。

    她不乐意了,伸出手想去抢对方的手机,谁料,韩佑却借着优秀的臂长将手机放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

    温廉纤整个人打横扑在韩佑的身上,像是覆在刺身上的一片金枪鱼中段。

    不,更像是鲷鱼——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丝质吊带睡裙。

    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不是说累了吗?”

    温廉纤浑身一僵:“好一点儿了。”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背:“看起来,刚才的‘放松’很有效果。”

    韩佑的声音笃定且带着入侵感。

    见温廉纤没有否认,他用两只手将人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所以,让我继续吧?纤纤什么都不用做,坐着就好……”

    理智即将蒸发。

    温廉纤喃喃重复一遍:“坐着?”

    一些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她倏地想到什么,果断拒绝:“不要,坐着就得……得自、自己动……更累。”

    看似很懂。

    其实什么都不懂。

    看到“半瓶醋”在自己眼前乱晃,韩佑冷不防轻笑出声:“纤纤在想什么啊?”

    温廉纤不明白为什么会被笑话。

    她一寸一寸抬高目光,恰巧看见男人伸出修长的食指,蛊惑意味十足地点了点饱满的唇瓣:“我的意思是,纤纤坐在这儿。”

    第20章 020 都说韩妲己是妖孽,我看他分明……

    温廉纤本能地认为这样不对, 但因为是韩佑的提议,她又觉得,或许可以尝试。

    那个瞬间, 家教、修养通通抛到了脑后……

    韩佑的脸, 隐没在淡粉色的睡裙裙摆下, 温廉纤双手无处安放, 只能扶住床头高屏, 随着他的亲吻, 慢慢收紧,在头层牛皮上印出小小的、弧形的抓痕。

    不止是亲吻。

    收紧的, 也不止是双手。

    温廉纤忘了在哪儿看到过一个说法:咬到一颗花椒所产生的那种酥麻感觉, 等同于五十赫兹的微弱电流……那么此刻的她, 仿佛咬到了许多、许多颗花椒, 五十赫兹在身体里乱窜, 难以描述的酥麻一路从深处蔓延至指尖。

    骨头都快软掉,几次险些滑落,都被韩佑扣着腰、重新扶上去。

    他没法说话,动作间却胜过千言万语。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晃悠悠。

    温廉纤闭上眼才意识到,晃晃悠悠的, 根本就是她自己。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放纵。

    极度的兴奋状态下,时间转瞬即逝, 最后她实在体力不支, 软绵绵地叫停, 不等韩佑回应便强行身子一歪,从高处跌落在被褥上。

    温廉纤勉强撑起眼皮,就发现男人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尾泛着诡谲的红色。

    再一次被淋湿了。

    知道对方一直在忍耐, 她好心询问:“要不要我帮你也……也放松一下?”

    韩佑的嗓音比平日更沙哑:“怎样帮?”

    温廉纤意有所指地抿了抿唇:“像你帮我那样。”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也就只是几秒钟而已。

    韩佑沉声婉拒:“纤纤犯不着为我做这种事。”

    “那你要怎么办?”

    “我自己能解决。”

    猜测他是要去重温每个男人的必修课,温廉纤不再坚持,目送韩佑翻身下床。

    黑色的丝质睡袍还好端端的穿在他身上,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仿佛方才发狠一般攻城略地的根本不是他。

    温廉纤细细回味了一番,手指忍不住揪紧被面,然后,眼睁睁看着端方君子从枕头下面摸出那被压得皱巴巴的蕾丝内裤,堂而皇之用小指勾住,走向卫生间。

    还关上了门。

    温廉纤:“……”

    温故而知新,是好事,于是温大小姐也开始三省吾身:

    他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内裤?

    他该不会是打算用我的内裤做什么吧?

    那我今晚穿什么?

    脑内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不管怎样,今晚还是要穿的。

    温廉纤咬牙起身。

    睡衣和贴身衣物都放在房间一侧的衣柜里,男女各占一边。

    她赤着脚走过去,打开属于自己的那半边衣柜:叠成卷的女士内裤整齐地放在收纳盒里,像是一朵朵含苞欲绽的玫瑰。

    虽然大言不惭地说过“自己的内衣裤不需要韩佑来洗”,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再加上温大小姐原本也不是多勤快的人,这些杂事,最终还是落在了丈夫肩上。

    她努力说服自己,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使用工具。

    男人……

    嗯,男人怎么就不算是工具呢?

    随手挑了条内裤穿上,温廉纤瞄向亮着灯的浴室,等回过神,两只脚已经自作主张走到了磨砂门外。

    顺势凑过去放了个耳朵。

    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一点动静,还有男人的闷哼……

    温廉纤眸光一动,身体贴得更近,谁料,门的另一侧忽然传来了韩佑的调笑:“纤纤要不要进来听?”

    被抓包的某人浑身一颤,半刻也不敢停留,迅速钻回被窝里。

    *

    两手交叠放在腹部,温廉纤“睡”得很安详。

    直到听见花洒淋浴的声音,她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能见到韩佑,又默默摸出手机。

    今晚的这段小插曲莫名令她忐忑:虽说两人是结婚搭子,但某种程度上来说,韩佑的付出俨然比她更多,不仅要承担日常琐碎的家务劳动,就连夫妻义务也……

    而她。

    除了钱,无以为报。

    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温廉纤还是决定使用钞能力来抚平内心的不安:多劳者多得嘛。

    想到这里,她点开了和喻娴的对话框:你最近有关注那几个拍卖行的拍品吗,我想买点东西送韩佑。

    喻娴的父亲经营了几家古玩店,平日里很喜欢逛拍卖行和文玩市场“捡漏”,虽然算不上大收藏家,这么多年来也攒了几样拿得出手的宝贝;因为老喻的缘故,喻娴在楠丰那几家拍卖行都混了个脸熟,每一场会上哪些拍品,早早就有人通知她。

    这个时间点,女明星已经收工回家了,几乎是秒回消息:为什么要送韩佑礼物?

    温廉纤:就是突然想送了。

    温廉纤:我本来想送他一辆库里南,结果,他不要。

    喻娴:我的老天奶!给老公买礼物的预算这么高,不是恋爱脑就是心里有鬼!

    喻娴:但你的恋爱脑还没长出来……

    喻娴:所以,你出轨啦?

    温廉纤:没有!

    喻娴:懂了,那就是被韩妲己伺候舒服了。

    温廉纤:……

    喻娴:你可别上头啊,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

    温廉纤:我只有钱。

    温廉纤:有很多钱。

    温廉纤:韩佑他又花不了多少。

    喻娴:好了,宝贝儿,你别说话了[闭嘴]

    喻娴:我帮你留心拍卖行里的东西。

    喻娴: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去宠幸你的韩妲己,老奴告退!

    温廉纤:你要是有喜欢的珠宝,也一起发给我。

    喻娴:害,早说也有我的份啊!

    喻娴:都说韩妲己是妖孽,我看他分明是祥瑞!

    温廉纤盯着屏幕扬起唇角,大胆猜测闺蜜最近可能又接了奇奇怪怪的古装短剧。

    祥瑞还在擦枪。

    她默默放下手机,强迫自己抓紧时间睡着。

    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梦半醒之际,倒是重温起不少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与韩佑都还住在玲珑华府的叠墅里,自打念中学以来,每天将她从午休中叫醒的根本不是闹钟与梦想,而是楼下院子里传来的小提琴练习曲……

    温大小姐经常产生推开窗户朝韩佑丢枕头的冲动。

    直到又一次被吵醒,她这样想也真的这样做了,只是没舍得抛弃自己的枕头,而是抓起果盘里的一只橘子,瞄准韩佑丢了过去。

    继而后悔。

    那是温廉纤第一次发现,韩佑拉小提琴的样子很帅:他穿着校服白衬衫,孑然立在一院子深深浅浅的绿色植物中。

    周遭喧哗。

    他却很安静。

    像一束通透的光。

    橙黄色的橘子笨拙地滚落到少年的脚边,让整个画面多了一点明亮与鲜活。

    韩佑抬起脸,很快发现了窗边的温廉纤。

    他好脾气地冲她笑了笑,一点都没有生气,转而放下琴,弯腰拾起那只圆滚滚的橘子,捧在掌心里。

    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温廉纤莫名就消了火。

    匆忙关上窗,还要心虚地拉上窗帘,她折返回到茶几旁边去寻果盘里剩下的橘子——如果韩佑问起来,或许能用“橘子好甜想让你尝尝”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可惜,那是果盘里唯一一只橘子。

    她至今不知道那个橘子到底甜不甜。

    说来奇怪,虽然乳名叫“小橘子”,温廉纤却对那种酸甜不定的水果并没有偏爱,之所以会选择橘子丢出去,也是因为她更爱吃果盘里的草莓和山竹。

    结束午休,温家的司机如约送两个孩子一起上学。

    韩佑没有提橘子的事,而是主动表示会调整练琴的时间,还耐着性子与她解释:“以后逢年过节,我来给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们表演节目,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眼神里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

    温廉纤被感动了。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后来,韩佑再去院子里拉小提琴的时候,她就坐在露台上看书,为了激励竹马好好练琴,还特意用一根长缎带系着收纳篮做成“升降舱”来投喂零食。

    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巧克力和糖果。

    韩佑不大爱吃零食,但每次都会留下橘子。

    温廉纤一直以为是他爱吃酸甜口的水果,可来到隆滨这么久,家里的水果从不间断,从没见他买过橘子。

    思绪有点乱。

    觉察到身边床垫凹陷了一大块,温廉纤知道,是韩佑洗完澡回来了。

    她挪了挪窝,下意识伸出手,对方很乖顺地自己贴了过来:“怎么还不睡?”

    许是经过自我疏解,男人的呼吸轻快不少,身体温暖又带着水气,温廉纤紧紧抱着他,很小声地嘀咕道:“不知道……那个橘子甜不甜……”

    鼻音很重,人也不算清醒。

    哄一哄就能入睡。

    只是,韩佑很较真地又问了一遍:“你想吃什么?”

    她依旧闭着眼,撒娇似的用唇瓣碰了碰他的脸:“橘子。”

    *

    醒来不见枕边人,温廉纤并不意外,只是一扭头就看见床头柜上那袋惹眼的橘子,还是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家里没买过橘子,她能确定;昨晚最后一眼看手机是十一点零三分,她也能确定。

    起身从购物袋里翻找出购物小票,温廉纤瞄了一眼:另一个城区的水果批发市场,来回车程保守估计一个小时。

    该不会是韩佑亲自买回来的吧?

    她的思绪宛如被冻住了一般,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拎起那袋橘子,大步流星走出卧室寻找当事人。

    彼时的韩佑正在做早饭。

    将奶香菠菜饼、牛油果酱吐司和咖啡端上桌,他摘掉围裙,堆着笑意与她说“早安”,闭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

    温廉纤没有心思吃早餐,张口便问:“你大半夜跑出去买橘子了?”

    韩佑专心切分菠菜饼,轻飘飘地“嗯”了声。

    瞥见撑开晾在阳台上的黑色雨伞以及窗外湿漉漉的小区地面,温廉纤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外面还下雨了?”

    韩佑点点头。

    盯着眼底隐约能看见血丝的丈夫,温廉纤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疯了吧?!

    第二个念头则是:他对我这么好,送一辆库里南够不够啊?!

    她将那袋沉甸甸的橘子放在桌上,苦恼地按压着太阳穴:“我昨晚睡糊涂了,随口说的想吃橘子……”

    韩佑只是笑:“我当真了。”

    他将盛有奶香菠菜饼的餐盘递到妻子面前:“再说,你只是想吃橘子而已,又不是要我去摘星星、摘月亮,城南就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水果批发市场,跑一趟就是了。”

    温廉纤鼻子酸酸的,用小勺子轻戳面前撒发着奶香和蔬菜香味的薄饼,冷不防发问:“那如果我让你去摘星星、摘月亮,你也会去吗?”

    韩佑兀自坐下:“不会。”

    温廉纤松了口气:这个男人还算有点儿理智。

    韩佑喝了口咖啡,接着道:“昨晚有雨,看不见星星月亮,要摘也得换个天气好的日子。”

    温廉纤松掉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这个男人哪还有什么理智啊?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结婚使人丧失理智!

    用舌尖抵着上颚,她困扰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般将小勺子戳进温热柔软的吐司里:“韩佑,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以前的那种好就足够了。”

    温大小姐本就不爱笑,眼下的神情,更显严肃。

    许是语气和话术传递出了某种错误的讯号,韩佑笑容一敛:“以前的那种好,是怎样的好?”

    温廉纤斟酌着字句:“就是,竹马对青梅的那种好——你会给我买橘子,但不会因为我随口一句话,大半夜冒雨开车出去买橘子。”

    韩佑用指腹慢慢摩挲着马克杯杯壁,许久才一碰薄唇:“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温廉纤一愣。

    视线落在那一袋橘子上,他因回忆而微微扬唇:“纤纤以前也不会大半夜在床上抱着我说自己想吃橘子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