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京雪晚歌 > 15-20
    第15章 大雪(三更合一)) “过来,坐我身边……

    司机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 给叶满开了门,在沈谦遇报出一个诊所医院的名字后,车就平稳地开始驱使向目的地。

    叶满看身边的人的态度是非带她去医院不可。

    不知道为何, 她和他交流的过程中其实没有感觉到他任何的不礼貌和轻视, 但她总是觉得他自带一种压迫和不容反抗。

    她的一些小小抗议都是无效的。

    不过他的车子里有一种让人安神静心的味道, 有些些像从前叶满住在山间的那种晨间山雾中松柏的清新和冷冽。

    那让她感觉到熟悉和安心。

    ——

    诊所坐落的位置十分僻静, 似乎根本就没有对外开放就诊的意思。

    和往常医院肃穆的白色不相同的是,这儿的布置更偏温馨,环境更安静, 整个诊所不大, 但配备的医护人员不少。

    此时是夜间八点。

    叶满跟着沈谦遇往前走,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挂着一个“院长”的名牌过来,和沈谦遇寒暄了两句之后,沈谦遇把叶满介绍出来。

    “小姑娘手被烫伤了,好几天了, 还麻烦医生帮忙看看。”

    “您客气 。”院长随即叫来助理, 安排就诊的专家准备。

    沈谦遇转过头来,这会子他在屋子里的神色比在车上的时候温和一些,他微微低头, 用只能他们两个之间声音听到一样, 问她:“你脸上倒是要好了,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哪里受伤?你现在都说了, 院长好给你对症叫人。”

    她的确还有别的伤口,但她惊讶于沈谦遇的了解, 好像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必须老实交代。

    叶满:“您怎么知道?”

    沈谦遇:“我怎么知道?您天天舞刀弄枪的。”

    他这会子的腔调不知为何带点匪气。

    对接的主治医师安排好了,资料送过来, 沈谦遇打开扫了一眼说到:

    “邵医生是外科的,你都跟他说便是,要是还有其他的地方有问题,再给你转到其他科室去也不迟。”

    说完后两个护士样子打扮的女生过来带路。

    叶满有一种自己得了疑难杂症需要专家会诊的感觉。

    邵医生全程温和,叶满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沈谦遇接了个电话,在一旁的沙发上似乎是在听人汇报工作。

    如果有工作的话其实他可以在外面等,贵宾室宽敞明亮还没人打扰,可他偏偏要坐在里面,摆出个来监督她的造型来。

    西装外套被他放在柔软的沙发边上,他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但是他靠在那儿的脊背依旧是直的。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束身马甲,一丝不苟的领带抵到喉骨下方,衣着上挑不出任何不妥,但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衫袖口,灰蓝色衣料向上挽起,藏着光的褶皱里才说明他这是私人行程。

    他神态认真,但不太常说话,只是偶尔嗯一声或者直接追问。

    叶满的眼神不小心被他捕捉到,他会议之余还能分出一句来:“老实跟医生说。”

    叶满只得收回眼神去,又和邵医生说:“医生我脚上还有伤口。”

    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严重的。

    沈谦遇挂了电话,看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挺能折腾啊。”

    医生所有的伤口事无巨细地都写在了上面。

    叶满:“都好了。”

    沈谦遇瞥她一眼:“弄伤的时候不知道疼?”

    叶满:“我有简单处理过的。”

    沈谦遇:“你自己处理的?”

    叶满有点点懵。

    沈谦遇:“你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也没有私人医生?”

    叶满试图解释一下:“您说的那是大演员。”

    他微微动了动眉头。

    “不过我有经纪人。”她加了一句。

    沈谦遇把就诊单放下了,重新坐回沙发上,他这次的坐姿随意多了:“说说吧。你这是惹什么事了。”

    “就这样说嘛?”叶满看了看这会的环境。

    医生走了,偌大诊室莫名变成他们谈话的会议室。

    沈谦遇瞥她一眼:“给你整点酒?”

    叶满:“倒不必。”

    沈谦遇:“那我能抽根烟?”

    叶满:“您随意。”

    于是沈谦遇起身,把诊室的门窗户打开。

    他根本不当这儿是医院,只当是自己家,也不管医院能不能抽烟,高兴了想抽就抽,唯一要问问的就是叶满介不介意。

    北风从窗外吹进来,白色窗帘舞动,顿时屋子里的气氛开始躁动起来。

    叶满感觉自己像是要面临一场风雨交加雷电闪鸣的审判。

    坐在沙发对面的人拧火,点烟,侧头,嘬一口后整个人完全靠在沙发上,微微抬着眼。

    青烟缭绕,他用余光的后半截看她,却没说话。

    叶满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能听到挂在墙面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在走动。

    无言地这样持续了片刻后。

    沈谦遇手里的烟在北风的催促下加速燃尽,他低低出声:“小满。”

    叶满才回过神来,她还坐在就诊室没有靠背的椅子上,像一个受审的犯人。

    “我和人打架了。”

    她用一句话交代了。

    沈谦遇:“就这样?”

    就这样?这样还不够吗?

    叶满补充:“他很有来头,钱老板也要讨好他,而且他说封杀谁,就能封杀谁。”

    坐在对面的男人轻笑一声:“我倒不知,昌京城还有

    这么大能耐的人。”

    他这表情像是听了个笑话。

    叶满觉得自己懊恼的事在他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不大舒服。

    叶满:“事实上我就是没有工作了,原先拍好的片段都没用了,年底剧组忙成那样我去面试,没有一个剧组要我的,人家说一句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那能耐还不大吗?”

    沈谦遇:“那你能想到去端盘子,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叶满:“我还能想什么办法?”

    沈谦遇:“你就不能找找我?”

    叶满这会还能半开玩笑地回呛他:“您能耐比他还大?”

    沈谦遇被她气笑了:“叶满小姐看不上我。”

    叶满见状,整个人又松下来:“而且我也没有您的电话。”

    沈谦遇心想,她放屁,她明明就有他助理的电话,压根就没想到过找他帮忙才是。

    沈谦遇:“算是我不对。”

    他说完之后从原先的茶几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打开手机后很自然地抬头问她:“号码?”

    叶满愣住。

    他再度出声,重复一遍:“你的电话号码。”

    叶满这才反应过来,报了一串数字。

    没过一会,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过来。

    十一位的数字后几位都是相同的,就像他的车牌号一样。

    叶满没动,但也没挂。

    沈谦遇也没挂,只是看着她。

    叶满被看得头皮发麻,还是最后她把手机拿出来挂了。

    “私人号码,还烦请叶满小姐惠存。”

    他这会子倒是说话尤为客气。

    叶满随即把他的手机号码存了下来。

    他于是又把手机收起来,问她:“现在呢?”

    叶满:“什么?”

    他重复了一句:“现在可以找我帮忙了吗?”

    叶满觉得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个忙,他非帮不可了。

    她想了想,又问他:“您要是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沈谦遇起身,揿灭手里的烟,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叶满小姐可以投其所好。”

    叶满也站起来,恭敬地问道:“那您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喝茶?钓鱼什么的嘛?”

    沈谦遇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我看上去这么老派吗?”

    叶满忙改口:“那我请您吃饭,我看您还挺爱吃上次那家餐馆子的。”

    她说的很认真。

    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其实把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她自己都没发现,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冷。

    “就是稍微有点贵。”

    她一板一眼地说这些,嘴巴抿成一个小小的弯曲。

    他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他往前靠近她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问她:“叶满,你是单核生物吗?”

    叶满:“嗯?”

    她一个不明所以的嗯就足够把所有的话都打回来。

    “行了,送你回去。”他拿过衣服。

    叶满问他:“这样就好了吗?”

    沈谦遇:“你不说请我吃饭吗?”

    叶满加了句:“那是事成之后。”

    沈谦遇转过身来:“也没让你提前兑现。”

    叶满没发现他们两个说着说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他转过来的时候,他袖子衣料碰到她的手臂,叶满才发现他们之间已经很近了。

    他的眼神说话间落在她的脸上,她发现了之后感觉自己的脸被像是被什么仪器扫过一样,烫烫的。

    叶满收回脑袋:“那我应该怎么做?”

    沈谦遇:“什么都不做。”

    叶满:“什么都不做?”

    她猜想可能那个姓杨的得给沈谦遇面子,但到底人是她打伤的。

    沈谦遇人已经要往外走了。

    叶满跟上去:“沈先生,你要不帮忙组个局,我一定诚心道歉,赔偿什么的也好说。”

    沈谦遇边走边把手臂上的袖子捋下来:“这会你有钱了?”

    叶满:……

    叶满:“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分期偿还?”

    沈谦遇:“你看他像是想让你赔偿的样子吗?”

    叶满顿了顿,是的,对方根本就不是想让她还钱,只是让她彻底翻不了身来。

    “沈先生……”叶满还想说什么。

    “行了。”沈谦遇转过头来,打断她,“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能早点攒够钱请我吃饭吧。”

    叶满:“那其他的呢……”

    他开了门,原先那件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又落到叶满的肩上。

    “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

    北方小年过后,公司正式放假前,张珂给叶满打了个电话。

    钱筱为了这事跑了好几趟杨和的医院,没办法,杨家迁怒简心,已经不是靠只是单纯地处理姜弥和叶满这事就能解决了。

    最后杨和包了个脑袋出来,不知被谁哄的高兴了,愿意见钱筱。

    钱筱就让张珂打电话过来让叶满也过去,还带上了陈薇薇。

    钱总定了个高级的私人宴请饭店。

    原先约定的晚餐时间是五点半,一行人都等到了六点半了,杨和才大摇大摆地进来。

    杨和一米七八的个子,样貌一般,但仗着家里的资源花名在外,目中无人。

    他一进来,钱筱带头哗啦啦地一群人起来迎接,叶满余光发现陈薇薇眉眼下垂,在发抖,但依旧站起来了。

    张珂拉了拉叶满,叶满才后面站起来的。

    杨和掠过他们,往那儿半躺半坐地,招呼服务员过来,在那儿撒手点着大几千单价的菜。

    原先的饮料被杨和大手一挥换了茅台和洋酒。

    钱筱先拿杯子:“杨总,您看,之前是那两个小姑娘不懂事。这些天他们也反思了,你瞧我们薇薇,一听说您在西北的项目开机后,立刻就跑到那儿去帮忙,人都晒黑了一圈,薇薇啊,快敬敬杨总。”

    叶满看到陈薇薇闻言拿起小寸杯:“杨总,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敬你一杯。”

    杨和扫了一圈,眯着眼睛问:“那个砸破我头的婊子呢?”

    钱筱连忙说道:“我和她解约了,省得在你面前心烦,这次罪魁祸首是她,但其他两个孩子都是好的。”

    钱筱见鬼说鬼话。

    杨和头还包得鼓鼓囊囊的呢,听完这话只是把眼神一抛,看向陈薇薇:“你说你,你要是玩不起的话你早说。别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

    此言一出一圈人都安静下来。

    钱筱出来解围道:“是我的问题杨总,我对下属的关心没有做到位,小姑娘不懂事,我也给您赔罪。”

    她说完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再怎么说,钱筱也是简心的老大,一般的局根本不需要她这么讨好。

    只是杨家到底是杨家。

    钱筱是有点家底子的,找人牵线搭桥说了好话,杨家也不得不给中间人面子,杨和这才愿意来见一面。

    至于为什么是今天,主要是他听说沈家那位阿祖高寿,今年负责张罗的是沈家刚上位的那位,谁都想借这个机会卖个脸熟的,杨和人躺在医院里也指挥着下面的人全球飞的去淘了一幅齐白石的真迹。

    就约在今晚八点后的局。

    这一个小时,杨和就打发钱筱他们玩。

    他眼见钱筱喝的勤快,觉得没什么意思,挥了挥手让她停:“打伤我的人也不是你,你顶多有个管教下属不利的罪名,我来这儿这么久了,倒不见得始作俑者出来说一句话。”

    钱筱放下杯子,缓声:“小满。”

    叶满端起酒杯,按照来之前张珂嘱咐的那样,压低姿态说:“杨总,我向您道歉,这是一场误会,我当时太冲动了,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杨和见到叶满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瘦瘦弱弱的一姑娘手劲是好大,打来打去之间砸碎他那个巴黎艺术馆里拍买来的烟灰缸不算,手脚还快,一招一式很是咋呼,他手下几个人比起她来跟废物似的。

    最可恨地是踩着他脑袋问他还说不说了!

    他现在看到她都是又气又恨的。

    他于是高声问她

    :“说道歉就完了?我的伤算在谁那里!”

    叶满于是二话不说,手里的小杯换成红酒杯,白酒倒满后仰头一灌而下。

    “您看这样可以吗?”叶满一口气喝完了,放下酒杯来。

    杨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空气诡异地沉默下来。

    许久不说话的陈薇薇趁机打圆场:“杨总,就是一场误会,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后面都免片酬,您看行吗?”

    杨和:“是片酬的事?”

    钱筱:“当然不是啦。说什么免片酬的事呀,简心的艺人您自个去挑,哪怕是尹尔,我们简心都是乐意的。”

    唐尹尔商业价值不错,杨和是知道的,他底下有个制片人说过好几次想合作,奈何她价格报的高,算起来不是很划算。

    白/嫖,谁不乐意呢。

    杨和神色缓了缓,手往座椅背上一搭,眼神扫一圈在座的人,最后落在陈薇薇身上:“既然钱总都发话了,我也不是计较的人,这事,就当过去了,不过薇薇啊——”

    他拖长嗓音,缓缓说道:“上次游戏没玩完,我过两天定了个游轮,你陪我一起去。”

    私人宴会厅明明光线明亮,暖气充足,但四周的空气却潮湿地像是回南天,连装点着壁纸的墙面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无声的沉默在此刻蔓延。

    叶满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道几乎没什么热气的红星石斑鱼上,昂贵的食材无一人动过筷子。

    她没转头,却也感受到了坐在一旁陈薇薇的坐立难安。

    最后还是钱筱出声,叫了一句:“薇薇,杨总问你话呢。”

    薇薇这才出声:“哦,好。”

    叶满听出她的颤音。

    杨和也听出来了:“怕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嘛,那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叶满身上,“叫上这位小妹妹,开开眼界,一起玩。”

    话音一落,张珂起身说道:“杨总,小满她年纪小,不懂事,很多场合她应付不来的。”

    杨和:“你瞧你,年纪小不是问题,天真莽撞不失为另一种风格,都木头搭子一样,还有什么好玩的。”

    张珂:“杨总——”

    杨和:“怎么?不愿意?”

    张珂还想说什么,此刻钱筱来拉了拉她,笑着对杨和说:“杨总,您要怎么样的姑娘没有,小满比较特殊,她吧,是个武术演员,舞刀弄枪的,年纪小脾气臭,人不灵光事小,主要是您游轮上都是些大人物,到时候小姑娘闯祸了怕是要得罪人抹您的面子。”

    杨和脸色沉下来,略有不满,手边手机响了响,他抬腕看了看,却见那几个相约好的人群里说,晚上的局不成了,沈家那位不来了。

    他搜刮来的东西送不出去,心头顿时有气。

    “这是你们来道歉的样子?”杨和本就生气,又迁怒于这一桌人,“再野的马我也得给她驯服了。今天就一个选择,要么,跟我上船,要么,给我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他嚣张至极,本就是仗势欺人。

    眼下场景,从钱总到陈薇薇,似乎都要拴在叶满一个人身上。

    好像叶满她没得选。

    她既不能掀桌子走人,也不能抡起拳头把他打一顿。

    她为鱼肉,待人宰割。

    张珂还在帮她说话,杨和的脸越来越黑,叶满只能起身,要应下来的一瞬间,门却被人推开。

    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

    “有热闹看,杨总也不叫上我们。”

    门被推开后,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人一身的白色西装,清瘦高挺,单眼皮,长相俊美,眉眼上扬。

    叶满见过,他叫苏资言。

    他一来,在座的包括杨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刚刚那句半含笑的话就是他说的。

    跟在他后面的男人,一身黑色,虽未说话,但气质如雪中松柏,宽肩撑起休闲西装,进来后慵懒入座,轻松入局。

    钱筱是知道苏资言带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的,她心里暗暗惊叹了一下,但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杨和认识苏资言,见状起身迎接:“言公子也在这儿?”

    苏资言:“本来晚上有局,二哥嫌麻烦取消了,这会儿我成闲散的了,找个地方坐坐。”

    杨和随即明白过来他口中“二哥”的人的身份了,苏资言和沈家那位混的最好,不是他,还能有谁。

    杨和立刻面朝坐下来的男人,问到:“想必这位,就是沈先生了。”

    “幸会。”

    坐在一角的人淡淡一声,算是给了个面子。

    杨和心里一嘀咕,还真是他,正愁他手里的东西出不去,这会却撞上正主了。

    杨和:“这不巧了嘛,沈家阿祖过寿,我父亲再三叮嘱要把贺礼送到,我手下的人不顶事,几次也没和您的助理联系上,却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听说阿祖早年搜寻齐老真迹,恰好家父年前游历四方,这就遇到了……”

    “小满。”坐在那头的男人却没等他说完,径直打断杨和,只是微微抬眼,对着坐在圆桌最末端的那个女孩子,似是在对她说话。

    “过来,坐我身边。”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把各自人的心里炸得五花八门。

    杨和话到嘴边的话迟迟未动,他迟钝地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人,只见那人一脸泰然,对他说了什么一点都不在乎。

    许是杨和的眼神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显得太过于明显,沈谦遇终于是抬了抬下巴,看向杨和:“杨总是吧?”

    “是是是,鄙人杨和,您应该知道杨家吧,我们生意上还有合作……”

    “麻烦您让让。”沈谦遇语气还算温和,但本该客气的话里却没有客气的意思。

    “你让让呗。”苏资言性子急,伸手过来把杨和扯到一边,把空出来的椅子挪出来,在那儿招呼,“小满,过来坐。”

    苏资言原先不知道沈谦遇搞一个噱头放出去消息又临时放鸽子的意图,直到他“晃着晃着”晃到这儿来了。苏资言才想起前不久那饭局,他只不过让叶满多喝了两杯,回头就被沈谦遇“阴阳怪气”了。

    说什么他为难一还没二字头开的小姑娘特掉品。

    但他这个人吧,脑子也不怎么会转弯,基本上沈谦遇什么态度,就代表了他什么态度。

    沈谦遇说不能动叶满,那叶满就是他亲妹。

    苏资言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满措手不及。

    面对变故,叶满楞在原地。

    直到沈谦遇的眼神挪过来,不疾不徐地落在叶满身上,缓缓地唤她的名字:“小满。”

    他没有任何因为别人的出现而疏远他们之间关系的感觉。

    虽然好像他们的关系也不曾亲近。

    但他这样叫他名字,总是让人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

    她于是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他身边。

    他等她坐下的时候,轻声说她。

    “小满小姐很是难请。”

    叶满坐在那儿,规矩地坐下,却没回他这个话题。

    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复,只是回头差遣杨和:“杨总,麻烦您让人给我们小满,换双碗筷。”

    杨和这会子才真的反应过来,沈谦遇做这个事的意图很明显了。

    杨和只得应声是,然后让人匆匆忙忙把叶满面前的那幅碗筷换了。

    这之后,屋子里的一大群人就跟消失了似的,沈谦遇自顾自地在那儿开始招呼叶满吃起东西来。

    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饭局这会子真变成来吃饭的了。

    “杨总。”沈谦遇发话。

    “在。”杨和包着个脑袋点着头。

    “在座的都是女士,麻烦您给介绍介绍这儿的菜品吧。”

    沈谦遇说完,连同钱筱在内的一众人都没了声响,原先杨和是这个局上话语权最大的人,这会让他介绍菜品,这成什么了?

    杨和这会子哪里敢有什么不从,他一改刚刚的蛮横,滴水不漏地在那儿介绍菜品起来。

    “血燕银耳,这家招牌,几位都尝尝,女孩子多吃点燕窝对身体好。”

    杨和转

    着桌子,还亲手给人舀起碗来,他此刻哪里敢有什么不爽,沈谦遇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人全家都被他攥在手里,多大的气他也得受了。

    血燕落在叶满手边。

    沈谦遇问她:“上次的伤好多了吗?”

    叶满看了一眼满桌的人,回他:“好多了。”

    沈谦遇放下筷子,眼神看过来。

    叶满察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神。

    他没挪开,只是缓缓说道:“还有两天就是除夕,除夕晚敲完钟,浮光寺开寺门迎客,叶满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讨个好彩头。”

    他的眼睛细窄狭长,看不到底色,只能让人瞧见浮在表明的盈盈灯光。

    他在此刻发出邀约,是为了让人都听见。

    钱筱听了连忙补充道:“浮光寺每年人都超多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零点敲钟的,小满,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了,浮光寺很灵的,讨到彩头了保准事业红火,青云直上的。”

    钱筱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叶满点头:“如此,就借沈先生的光。”

    杨和在这几人一来一回之间大脑飞速运转。浮光寺是明清时期的皇家旧寺了,半开放性质严格限制人流,保护地就跟个文物似的。因为雍正皇帝当年上山求国运,主持解语一语预言成真,寺庙名声大燥,菩提树下信徒使然,络绎不绝。

    除夕夜零点一过,祈福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真想点上一炷香拜上的,那可不是有钱就行的主。往往这种都是家族里的行为,零点敲钟多为陪伴长辈而去。

    他们这圈子里有规矩,露水情缘自然是带不进去的。

    此话一出,沈谦遇和眼前这个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如果说刚刚杨和还是有点惧怕沈家的威严而做小伏低,那现在这会他已经开始懊悔不给叶满面子了。

    他哪里知道这关系藏的这么好?

    杨和立刻起身,弯腰俯身作揖,对叶满说道:“叶满小姐,是我唐突了,从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他此刻语气诚恳地判若两人,叶满刚想说什么。

    沈谦遇却轻飘飘地把话题接过去:“只是一场误会。”

    他让杨和坐下:“小满年纪小,还不懂事,从前有什么得罪的,还望杨总多多包涵。”

    沈谦遇给着台阶,但杨和哪里敢下:“叶满小姐真性情,敢爱敢恨,杨某佩服!”

    “小姑娘从前学的武术,下手没轻重的。”沈谦遇微微抬眸,看向叶满:“小满,再怎么样,也不能和人动手,你瞧瞧把人杨总弄的。”

    他虽在苛责她,但叶满知道他只是做戏。

    叶满:“是我不好,我向杨总道歉,您的医药费我这边都会赔偿。”

    她站起来,诚心鞠了一躬。

    杨和顺势说道:“要什么医药费啊,这不和我生分吗,既然是沈先生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叶满小姐,您说您也不早点跟我说您和沈先生认识,搞出这么大个误会来。”

    杨和本欲套话再度确认他的猜想。

    沈谦遇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小满为人低调,再者性子强,受了委屈也是不愿跟我说的。”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

    杨和得到了答案,自然是不敢再度为难了。

    沈谦遇这会子看向钱筱:“钱总。”

    钱筱:“在。”

    沈谦遇:“我听说小满所有的工作都被停了,这是怎么个事?”

    钱筱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是我手下的人没和杨总手下的人协商好,这不是中间出了误会嘛,是吧杨总。”

    杨和:“是是是,我手底下都是一群混饭吃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我回去就把他们都开了。”

    沈谦遇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往后我们小满还得靠两位多多照顾,杨总人脉广资源多,往后有用得上我们小满的地方,您尽管招呼。钱总培养新人方面手拿把掐,还望以后,多多给机会。”

    他以茶代酒,举了杯子。

    这话看似谦卑却哪哪听上去都是威胁。

    杨和和钱筱哪里受得起,在桌面乒铃乓啷的声音里各自给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

    酒局喝到后头,杨和惦记着送礼和维护关系的事,沈谦遇接了几句,就打发苏资言去对付他。

    钱筱见原先为难的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找了个理由带着陈薇薇等其他的人先撤了。

    于是偌大的酒店包厢里,就只剩下叶满和沈谦遇两个人。

    三十六层的高楼装的是毫无遮挡的落地窗,从上望下去,可以看见璀璨的灯火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整个屋子里暖意洋洋的,暖黄色的灯熏出冬天独有的那种干热又刺骨的感觉,在一扇窗户隔绝的里头和外面,很是矛盾。

    叶满喝了酒,现在她的脸红坨坨的,有点像葡萄酒渍落在手边洁白的餐桌布上。

    她没再动筷子了。

    身边的人没吃多少,只管着自己喝茶了,见她没动静,回头问她:“吃饱了?”

    叶满摇摇头:“本就不太饿。”

    他放下茶盏来,身体微微往后仰,是一种没有外人在他自己的更放松的姿态。

    叶满却还端坐在那儿,她胸腔里的心跳因为酒精而加快,但面色上的她却保持着平和的语调:“您怎么来了?”

    沈谦遇:“我看上去是随口一说不兑现承诺的人吗?”

    他说的是他们约定过这事他来帮忙处理。

    叶满:“那您怎么知道时间和地点的。”

    沈谦遇:“总不是等到你来告诉我的。”

    他不正面回答,叶满微微有那么一点点泄气,但又想到凭他的“本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和平解决,总是要谢谢他的。

    叶满:“谢谢您,沈先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她是诚心想过报答的,奈何她身无长物,也无利他之物。

    沈谦遇却从西装兜里掏出烟盒子来,他侧头,想点火,眼神掠过叶满的脸,随即又把拿出来的烟盒子放在旁边,没动。

    沈谦遇:“你就当我乐善好施吧,去年中秋去浮光寺,老主持说得积点功德。”

    是在她这儿积功德了。

    叶满眼神落在他的烟盒子上,又恭敬说道:“您可以抽烟。”

    “谢谢。”大约他就在等这句话,拧火侧头,一瞬间青烟乍起,他在依稀缥缈的云层后面拧着眉头,叼着烟,添了几分匪气,“让你道歉,可有不舒服?”

    叶满摇摇头:“没有。场面总是要过。往后还会遇到,不要和人树敌。”

    “嗯。年纪不大,看人看事倒是通透。”他语气里略表赞赏。

    “过了今晚,他应该不会难为你。”烟的星火在他指缝间一闪一闪,像是谁的心跳。

    叶满:“还是谢谢您。”

    沈谦遇一哂:“说了多少次谢了?”

    “往后有什么打算?”听上去他问的是她的职业规划。

    叶满认真想了一下:“解决了这个麻烦,我想,我只要还和以前一样,好好努力,总也会出人头地的。”

    说完后,她给自己的酒杯面前斟满酒,重新举起杯子:“希望下次见您的时候,我会站得更高些。”

    她话语间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壮志雄心,但语气依旧是坚定的,手捧着杯子,认真地看着他。

    关于前途和未来,她有一腔勇气和不折不挠的决心。

    沈谦遇听完这话,只是拿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碰了碰她的高脚杯:“那就祝叶满小姐前程似锦。”

    ……

    那夜的晚风晃晃悠悠地吹走她十九岁的时光。

    叶满最后也忘了她是什么时候从酒暖生香的销金库里出来的,她只记得出来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北风过来,吹得她直打寒颤。

    他说让司机送她,她最后只是说自己想走走。

    她去坐305公交车,路过街道口的红绿灯,街口小卖铺的电视机在放周星驰的《少林足球》。

    她看过这部电影好几遍。

    周星驰饰演的男主角信誓旦旦

    地说出那句“我一定会红透半边天的”飘荡在昌京十二月零下十几度的夜里。

    她望着那凄凄凉凉的月色,裹了裹自己的羽绒外套。

    ……

    不出两日,除夕到来。

    在热闹的孤单里,叶满最后随着人流也出现在浮光寺的大门口。

    酒桌的解围之言是谁也没有作数的承诺,她却鬼使神差地过来了。

    零点敲钟活动本就不对外开放。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便知道是进不去也要站在外面讨个好彩头。

    她最后挤在人群里,脚不沾地地任由身体被挤到哪儿算哪儿。

    距离敲钟只剩一刻,她却在众生芸芸里,在被挤到骨头都疼的麻木里,看到沈谦遇在一众保镖的拥护下,僻开人群,径直而入。

    钟鼎高鸣,深幽旷远。

    他问过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讨个好彩头。

    她自然回答的是那就借了他的光去开开眼界。

    但事实上却是——

    无人会拦他去处。

    更无人伴他左右。

    第16章 霜降 “沈家那位就是机会啊”……

    杨明的事解决完了之后, 许是“误会”她和沈谦遇的关系,杨家有的资源大小都往叶满手上送。

    张珂找过叶满,叶满和她说了实话。

    实话就是她和沈谦遇, 其实并没有那种关系。

    张珂聪明, 随即就把杨家送过来的资源做了分门别类, 只挑了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 没打算真欠下什么人情来,只要杨和不在圈子里为难叶满,那他们自己靠自己, 总是也能吃上饭的。

    后来张珂收到消息说横店剧组缺人, 正月初二叶满连夜收拾去了横店,在各大剧组周转,一待就待了大半年之久。

    这期间她也只是偶尔回一趟昌京,但这之后也一直就没有再见沈谦遇了。

    想来他们之前的每一次见面,也似乎都是没有约定的偶遇。

    她虽然有他的电话, 但又觉得一个电话有些正式, 她相安无事,好像也没有再要叨扰的必要。

    人情她本是想着要还的,但姜弥人在国外, 遇到“贵人”, 隔着这么远都都把密辛打听清楚了。

    她说沈谦遇母家也姓叶。

    不同于叶满这个“叶”,他母家是满族“叶赫那拉氏”的改姓, 和当年的慈禧太后是同个姓。

    叶满又觉得似乎真的就像沈谦遇说的那样,他只不过“乐善好施”, 从来就没存过她报答些什么的想法。

    想必他那样的人,见过太多的人,也不会把和她的“相逢一场”, 当成是什么有关紧要的事情。

    叶满在横店待到十一月,这期间她倒是听张珂神色紧张地说起过一件事。

    她说昌京城有件大事,老杨家在十月底的时候办了丧事。

    叶满回问:“哪个老杨家?”

    张珂眉头一蹙,低声说:“还有哪个老杨家,当初闹得你什么活都没的那个老杨家。”

    叶满回过神来:“那个杨总的父母听说年纪都不大,还是往上有祖辈仙逝?”

    张珂快嘴:“仙逝个毛。杨和!杨和死了。”

    叶满:“啊?”

    张珂:“说是在国外,人都要回到边境了,就……”

    叶满:“怎么死的?”

    张珂:“对外宣称是车祸,听说啊还找了殡葬服务专门去拼好才下的葬……。”

    叶满:“对外宣称?拼好?什么意思。”

    张珂不再说了:“不说了太怵人了。你就当人在做,天在看吧。”

    “反正老杨家独子没了,老杨总一时间痛不欲生,杨家,算是倒了。”

    倒了。

    叶满觉得四九城的时间仿佛特别短,所有的事瞬息万变。

    高楼起,宴宾客,转而,楼塌了。

    ………

    她有给姜弥说起过杨和死了这个事情,但姜弥只是在电话那头回她:“是吗?”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表示了,淡定地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

    叶满深秋才被张珂叫了回来。

    这快一年的时间,她在剧组摸爬滚打,捡到机会就拼命。她自己是个能吃苦的,配合戏的意愿也高,在剧组混熟了脸,从小龙套开始能捡到个不起眼的网剧的女三女四演,甚至还有电影的边角料角色,至少不用再当露不了脸的替身了。

    但钱筱却觉得叶满发展的太慢了。

    和她所期待的另一个“唐尹尔”的差距太大。

    业绩压力在那里,张珂也不得不找叶满谈话,也是这个时候,张珂知道叶满的住处了。

    姜弥没有退租,偶尔也会回来。叶满这一年赚了点,支付房租也有余。

    张珂是个迷信的,知道那房子死过人,她劝了叶满很多次让她搬出来,见叶满磨磨蹭蹭地没放在心上这次甚至直接叫人来搬家。

    叶满拗不过她,随即在张珂的盯视下收拾东西。

    这两年张珂手下带了四五个艺人,基本上都是专业院校出来的新人,最低的起点也是B级剧本的男二女二,叶满是她手里最不赚钱的一只股。

    大晚上的张珂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穿一身红色西装裙套装,黑色单根鞋在老旧的木板卧室里走得咔咔直响,在那儿招呼搬家公司的人快点。

    “太晦气了我说,我要是早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早就让你搬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很忌讳这种的,你晓得那个港星吧,头风病发到在床上几天几夜都起不来,但去医院检查什么事都没有,最后没办法,找了一个隐居大师,黄符一贴,你猜怎么着,说是被小鬼缠上了,那大师问他,是不是损害过小儿性命,人还不肯承认,后来大师说出来的,说他一定害过人命,要说实话小鬼才能被抓了,结果人一摊牌,游轮派对里玩过几轮的一个姑娘,吸高了后带胎投河去了,大人不知道谁是孩子父亲了,那小鬼能不知道,这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张珂说的绘声绘色的。

    叶满打包着行李:“珂姐,那是人家作孽才有报应的,我又没有做亏心事的。”

    张珂:“这都讲风水的,久而久之,人的运势要影响的呀!”

    叶满停下动作,问身后的人:“那最后小鬼被大师捉走了没有?”

    张珂一愣,没反应过来:“捉走了,那大师很灵的。人不好好的嘛,前段时间香港电影节,不还上台领奖了。”

    叶满点点头:“那看起来也没有影响运势。”

    张珂被她一绕,才知道又跌到她的陷阱里,她反应过来:“叶满,你别跟我咬文嚼字的,我是真心为你好。”

    叶满:“知道了珂姐,我这不正在搬走吗。”

    张珂看了一眼她往里塞的衣服,又皱皱眉头:“你也该放个假,去给自己挑几身衣服。”

    叶满:“剧组都准备服装,平日里出行这些方便。”

    张珂:“艺人又不只在剧组,那你以后走红毯呢,接时尚资源呢,你看看公司里的其他人,随便一个新人来都比你有气派。”

    叶满没什么表情变化地把手边一条素净的白色棉麻盘扣开衫折好:“走红毯有品牌送衣服,时尚资源就更不需要我自己花钱买衣服了。”

    张珂啧啧嘴:“您是真想得美,那也要你自己有价值,人家才会赞助和投资。”

    叶满:“那我不正在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吗?”

    张珂:“靠什么,靠你一身伤啊,太慢了小满,我不说远的,你看看人陈薇薇?”

    陈薇薇一直在找资源,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通过杨和认识了其他人,起飞了,也离开了简心。

    叶满:“薇薇出道比我早,再说了,您不也说嘛,我的天花板不高,商业价值也不高。”

    张珂:“那人家也会利用资源呀,一年前的事本成为她的掣肘,却因为你,成了送她飞上枝头的机会,我问你,这种机会你个当事人没抓住,你后悔不后悔?”

    叶满折衣服的动作停下来,人还弯着腰,她只是摇摇头:“珂姐,我不擅长这个。”

    张珂:“我又没让你学她,我当然知道你做不来,但哪怕是有一点瓜葛呢,

    当年沈家那位只是一句话,就够拉你出泥潭,你要是再和他似是似非的有点什么呢,小满,娱乐圈换人太快了,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再不出山,这辈子就到头了。”

    张珂是有些着急的。

    从外形条件来说,叶满很特殊。她的五官是耐看型的,清冷出尘挂的长相很上镜,但因为从前练武又不过分柔美,加上这两年她五官长开,原本灵动的眼里倒多出几分收敛的美来,资料但凡能递上去到导演手上的,基本上都能拿到面试机会的。

    但没有护身符的女演员,被删选和取代的概率太大了,要么自己足够强大已经长成了自己的大树,只需要站在那儿等着下面的人递本子,要么自己找一棵大树,至少下雨的时候有个地方躲。

    陈薇薇一直在找这样的一棵大树。

    叶满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那棵大树。

    不一会儿搬家公司把东西收拾好了。

    张珂最后下了决定:“最近恋爱综艺很火,我带你接两个,炒一下热度。”

    叶满:“珂姐……剧组还有戏呢。”

    张珂:“不会撞排期的,钱总的耐心要被你消失殆尽了,你知道这一行很现实,你签的是全包的,你赚不到钱,公司就不会在你身上再投钱。”

    叶满:“可您知道,综艺娱乐上我不擅长。”

    张珂:“那你以为,你还擅长些什么?还是你想继续过一年到头天天跑剧组天天被拒绝,当一个演员还天天七点半以后去菜场买收摊打折菜?”

    张珂这话说的难听,却直接道出了叶满的窘迫。

    她摸爬滚打了一年多,得到的最多的称赞就是“实用”,动作戏非她莫属,但赚钱的流量戏份她是一点瓜葛都没有搭上,这两年她除了多了一身伤之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行了,别再这里杵着了,晚上尹尔不是带着你见天华娱乐的阆总吗,等人把东西搬走后就早点过去。”

    张珂用自己的名义给叶满申请了公司的单身公寓。

    她要搬到那儿去。

    晚上吃饭局也是钱筱叮嘱唐尹尔带她去的。

    叶满最后回了住处,换了一身白色的棉麻禅裙,头发盘了一个低马尾用黑色的发簪拢在一起,在公寓楼下等唐尹尔的车过来。

    黑色保姆车停下来,叶满上车。

    唐尹尔这两年越发越有女人味,穿了一条露肤度极高的黑色针织,披了块貂毛披肩,红唇妖娆,见到叶满,从头到脚看她一番,也没有摘墨镜,只是笑着说:“哟,小满,咱俩跟两个时代的人一样的。”

    这两年过来,钱筱总是让唐尹尔带着叶满,起先唐尹尔非常不乐意,她出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娱乐圈的美人就跟春天的风一样,吹一阵一阵就过去了,光靠美在圈子里是行不通的。

    但叶满不一样,叶满坐在那儿,你第一眼没觉得惊为天人,但你多看一眼吧,又会下意识嘶一声,觉得这样貌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偏她又气质清傲,看多了你还就觉得自卑,因为她不用怎么装点,体态容貌上挑地跟个仙女似的。

    唐尹尔最初觉得带着她出去了那她那点美色岂不是不够看了。所以她不愿意。

    勉强带了几次之后,唐尹尔却发现叶满是个不知好歹的闷葫芦,局上哪个大佬释放一点点那种意思,她拒绝地不要太干净,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唐尹尔后来就无所谓了,权当带了个拎包小妹。

    她没把叶满放在眼里,说他们穿的像是两个时代,嘲弄叶满穿着保守。

    叶满上了车,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没当回事地莞尔一笑:“尹尔姐,我们是去聊有没有合作的机会的。”

    唐尹尔听完这话后脸色沉下来,她也不是傻子,叶满的言外之意她能听出来,无非就是在说她用力过猛,自降身价。她隔着墨镜再看了看隔壁座位的人坐的端端正正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觉得这一年来,她不声不响地也学会反击了。

    晚上是一场小型的私人慈善晚宴,商人、政客、各业泰斗……男人不过十几个,他们是这场晚宴的主角,而散落在各色男人群里的女人,像是春天细密的迎春花碎蕊掉落在醇厚的酒里,只是作为点缀罢了。

    唐尹尔早就不和之前的导演来往了,她如今的金主是天华娱乐的阆总,今晚的慈善晚宴实际上是他主办的。

    叶满全程站在唐尹尔身后,唐尹尔表面上是不敢与人落下口舌的,过来的人都一一和叶满介绍。

    叶满拿着点头微笑问好三件套,不得罪人地在那儿刷个脸熟。

    席间她听到有人问了那阆总一嘴,说今天沈家那位是不是也会出席。

    阆总被唐尹尔搀着手臂,右手还碰着杯酒:“请帖沈总是收下了,但你也知道,他这一年多鲜少露面,不好说。”

    话音刚落,花盏吊灯下的人传来一阵骚动。

    大门打开,人群保持一种距离地散开。

    许久不见的那张脸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他神色比从前要更闲适些,遥遥走来,只是偶尔见到相熟的人微微点头,面上神色是和善的,但叶满瞧见他的眼底,总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的眼里总是带着深秋的寒意和冬日的凛冽的。

    第17章 霜降 “女伴关系”

    叶满自诩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看过了许许多多样貌姣好的人, 在这个圈子里,相貌出众的他们都受到了上天的优待,就连她自己在内, 皮囊一定程度上左右也算保住了自己的饭碗。

    但她没想明白, 上天给与沈谦遇一副这样比寻常男星还更好些的皮囊是做什么用途的, 总不是与他们一般是娱人的, 名利、财富甚至美貌,世人皆想要的,他都有了, 那他在这个世界上岂不是空乏无趣, 了无追求。

    叶满这样出神地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沈谦遇最后就落座在他们这一块的小型沙龙,阆总在内的几个男人与他寒暄,他手边的酒杯很快就满起来。

    “许久不见沈先生了,今日晚宴您能来, 陋室顿时蓬荜生辉。”阆总自诩花钱出过本书, 说话爱咬文嚼字。

    “早听说阆总这地气派,建成两年沈某第一次来,倒是来迟了。”沈谦遇抬手去拿酒杯, 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个女人, 正举着醒酒器弯腰倒酒,倾倒间胸前春光一片。

    他挪回手, 没拿那酒杯,身体往另外一侧, 但人还是笑着的:“阆总您这酒要是这么喝的话,我怕是喝不惯。”

    阆总连忙使眼色,一旁的姑娘这才退下, 他换了个酒杯,亲自给人满上,笑着赔不是:“小姑娘倾慕沈先生风采,殷勤些也是无可厚非。”

    沈谦遇这才接过酒杯,酒色比外头的夜色要浓一些,他仰头,从酒杯底的倒影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液体只稍许漫过他的唇角,他放置下杯子,眼神落在阆总身边的女人身后,又轻轻支着头,问到:“阆总身边添新人了。”

    唐尹尔见一晚上终于说到她了,长袖善舞地把所有社交技能拿出来:“见过沈先生,不知沈先生对我还有几分印象?”

    沈谦遇未置一词。

    唐尹尔莞尔一笑:“算起来都一年多了,还是和钱总一起见的您。”

    沈谦遇没表态,场面有稍许的冷场。

    唐尹尔正是得宠,天华娱乐的人都把她当座佛似地供着,多少人看在阆总也总是要给她面子的。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唐尹尔总不要让自己的面子掉在地上,于是她忽然想到了,把叶满推出来,“当年小满也在的,沈先生您忘了我,总不能忘了小满吧。”

    面前的男人这才缓缓抬头,他的眼神落在叶满身上的时候,没有打量,平和到叶满看不出他的心情来,再度重逢又是什么光景。

    叶满承认,她在触及到他目光的时候,没来由的,心里酸酸胀胀的。

    那种感觉像是她年少时暑假第一次掏心掏肺地交了一个朋友。两人相见恨晚恨不得做彼此的知己,聊着几个大夜后朋友就跟着父母离开了,而后叶满再见到她的时候,她

    已经有了新的朋友,虽然她依旧那样和她打着招呼,好像他们从未分别,但叶满却偏执地生出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太莫名其妙了,也太让人惶恐。她觉得自己很不正常。

    她猜测,别人面对人生在世的有人相逢,有人离散,都比她坦荡的多。

    他的眼神最后落在和她眼神的交汇线上,只是缓缓开口说:“叶满小姐,好久不见。”

    沈谦遇没和唐尹尔打招呼,却指名道姓地说了叶满的名字,四下的人顿时都明白过来了。

    阆总更是想牵线搭桥:“既然都是老相识,那就好办了,我还想着等会拍卖宴沈先生没带女伴来落单愧疚,还多番派人安排,谁知这么巧,如此就有劳这位——”

    他眼神落在叶满身上,叫不出她名字来。

    叶满微微侧身:“叶满。”

    “对。叶满小姐,那就拜托叶满小姐帮我照顾沈先生了。”

    阆总看了看沈谦遇的神色,判断他不会拒绝后,他边说边请着叶满往沈谦遇边上坐。

    叶满只得一笑:“是我的荣幸。”

    沙龙里原先聚在一起的人又散开。

    叶满收拾好心情坐下,和从前一样,主动给自己杯子上倒酒,然后人机似地重复从前学的,她弯弯唇角,递给沈谦遇:“沈先生,我敬您一杯。”

    沈谦遇全身只有眼皮是动了,目光落到她明明学着谄媚讨好却偏偏也不让人讨厌的那张脸上,睥睨着问她:

    “小羊羔披上狐狸皮了?”

    叶满练习了好多次自认为也能做到个逢场作戏全身而退的戏码却在一开始就被他戳穿。

    叶满放下酒杯,只是回他:“沈先生,我这叫做成长。”

    沈谦遇却自己拿过她的酒杯,换到一旁,而后再拿了空杯子,重新倒上了果汁。

    “从羊羔变成狐狸,那不叫成长——”

    果汁杯在大理石台面上随着移动落下一道水痕,最后被推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子因为做这个动作而低于她,俯身向前:“那叫变异。”

    叶满眼神落在他递过来的果汁上。

    她盯着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拿起来。

    站在唐尹尔身后为了保全她的面子不能轻举妄动,叶满一晚上没吃没喝的,这会子她是真渴,几口下去,果汁都要见底。

    沈谦遇见她那样,又问她:“既然不爱喝酒,为什么逼着自己喝。”

    叶满:“您身居高位,自然不懂。”

    他权当她在撒小孩脾气,只是笑:“你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我几时要你喝过?”

    叶满看着他:“您大概是忘了您从前是怎么为难我的。”

    “为难?”他侧目,“我倒以为你会更多的记得我的好。”

    叶满反应了一会,只得没了气焰,低声说:“记得的。”

    沈谦遇没继续这个话题,反倒问她:“饿不饿?”

    肚子是叫了,但叶满强撑:“不饿。”

    她语气决绝,但奈何“叛军已经招供”。

    沈谦遇抬抬眉毛:“陪我去拿点吃的?”

    她依旧没动。

    他却侧过身子来,声音比刚刚要低两分,看着她:“逢场作戏,行不行?”

    他的声音穿过嘈杂人的人群,如同一阵春风落在自己的耳畔,让人生出点酒暖生香的醉意。

    叶满觉得刚刚的橙汁里面,一定是兑了伏特加。

    ——

    沈谦遇伸出自己的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叶满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别人都是那样做的。

    结伴而行的男女之间有时并不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叶满不理解这种伴随左右的“女伴关系”,但她却接受。

    她之前也会莫名其妙被塞给别的人当女伴,大概就是陪着聊聊天,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她不喜欢,但不能不去做。

    只是这次站在沈谦遇边上和站在别人边上完全不同。

    和他站在一起,叶满觉得,空气都会稀薄很多,她不需要费力跟上他的脚步,他偶尔交谈的时候,目光所及都会照顾到她,旁人问起,他不会像从前那帮人一样,把她当做是今晚的“陪衬”或者是“战利品”,带着自满和轻视地和别人介绍她。

    他只是礼貌又恭敬地和别人说,她叫叶满,是个演员,还是空山派下山的掌门人,前途不可限量的武打明星。

    说完后他转头问她:“没报错小满小姐所从师门吧。”

    叶满敛目,目光怔怔地落在沈谦遇的脸上。

    起初的时候,她和唐尹尔出席这些聚会,对方心猿意马地问她她是做什么的,她心眼浅,一骨碌地自报家门,对面听到她是什么空山派的继承人,都要围绕这个话题发问:

    “还有这样的门派?”

    “那叶满小姐会打拳,会舞棍?”

    言语之间却嫌少有尊重,更多的是新鲜和戏谑。

    那跟看到一只猴子成精下山没什么区别。

    她不忍看自己师父,自己门派被人当做戏谑的谈资,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只会和所有人一样,端着一杯酒,学着她们标准的笑,说自己叫叶满,是个演员,往后还希望某某某,多多照顾。

    那是她这一年多以来形成的生存模版。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不想宣之于口。

    但沈谦遇却大大方方地那样介绍她,好像她已经是一个红遍九州的刀马旦了,人人应该带着敬意和慕意看她,歆羡又臣服于她的成功。

    事实上,叶满的确从他们脸上看到了这些,不同于往日的戏谑和看热闹,他们更多地是竖起大拇指来,说叶满小姐,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不可限量。”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了。

    她久久地望着身边的人,她觉得他很得体,很有教养,他不屑于取笑弱者,更没有高高在上。

    但她依旧觉得他是高傲且自负的,冷漠又薄情的,亲近又疏离的。

    他在向下兼容她。

    叶满最后端着盘子坐在他对面。

    他吃的不多,吃完了后用湿巾擦手,见到叶满就挑了点菜叶子,于是问她:“小满小姐是在控制体重?”

    叶满点点头:“过段时间要去面试一个角色,角色需要很瘦。”

    沈谦遇意有所指:“只是面试。况且你已经很瘦了。”

    意思是还没有得到这个机会,犯不着从现在开始就开始节食。

    叶满只是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她说完后用叉子戳着那看上去就没什么味道的菜叶子,沈谦遇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她今日的妆比从前浓一些,但还是素雅的,垂眸向下睫毛根根分明。

    快一年没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哪里有变化。

    被他盯着的眼睑突然向上颤了颤,她似是要看过来,他放下擦手的毛巾,挪开眼神。

    叶满看他一眼,嚼着叶子,鼓着腮帮子。

    沈谦遇觉得她像只没吃饱饭营养不良的考拉。

    沈谦遇:“最近工作怎么样?”

    “怎么?”叶满手里还拿着叉子呢,反问他:“跃洋缺人吗?”

    沈谦遇心想这小姑娘这一年多倒是张了不少见识,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的。

    沈谦遇于是真问她:“跃洋要是签你了,你签不签?”

    叶满把叉子放下,手端在桌面上:“沈先生这是对我伸出橄榄枝了?”

    沈谦遇笑笑:“那还得叶满小姐看得上。”

    叶满抬抬眉毛:“我现在可不赚钱。”

    沈谦遇:“我从不高位接盘。”

    叶满继续拿起叉子戳菜叶子,不走心地说一句:“简心的违约金我赔不起的。”

    面前的人的叉子却落下来,他微微后仰,说的坦荡又傲慢: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第18章 霜降 只送给小满小姐一个人。

    “沈先生抬爱了, 跃洋的池子太大,我就是一条小鱼,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场子。”

    叶满微微侧着头, 也是

    含笑回话, 让人看不出来真的想法。

    沈谦遇自觉在这一回合来, 他再继续下去就要输的难看了。

    沈谦遇:“那真是可惜了, 那往后叶满小姐见到跃洋的艺人,最好还是避着点,免得手下的人做事没轻没重, 伤了和气。”

    跃洋娱乐霸道是这一圈的人都知道的事, 挡他们家艺人的路子营销公司能发黑稿骂死你。

    沈谦遇半真半假地掺着威胁。

    叶满只是笑笑说:“您抬举我了。”

    两人这头还说着呢,厅里的服务员就过来说拍卖开始了。

    两人跟着服务员的指引进入拍卖厅。

    拍卖厅此刻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几乎没有位置。

    沈谦遇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叶满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了。

    沈谦遇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

    叶满:“沈先生, 我就不过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会场狭窄, 来往的人多。

    她被身后的人轻轻挤了一下,沈谦遇于是往后一步过来伸手护她。

    他手臂自然地把她和来往的人流隔开来:“不过是加个位置的事,不复杂。”

    她见场合正式, 位置又是提前安排的, 迟疑着没有动。

    他却淡淡一笑,没多说, 原先护着她的手换成直接攥住她的手腕,牵她往前。

    叶满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纤细的手臂上拢上宽厚的手掌, 他没有完全贴着她,可能是绅士地留着余地,也可能是怕捏疼她, 但她的手腕依旧被他牢牢地拢住了,在匆忙来去黑白色的人群里锁成坚固的牵引线。

    她跟在他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挡掉大部分的光,她只看到自己的裙摆在阴影里一撞一撞的。

    那不像她,她自小和人打架,横是横,竖是竖的,不该有这么多的少女心事。

    唐尹尔和阆总坐在第一排,阆总见到沈谦遇带着叶满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一众人里他只能让唐尹尔起身让座。

    唐尹尔一万个不愿意,可此时不起身就是自己不懂事。

    等会还有珠宝拍卖呢,她可不想落个空手而归。

    唐尹尔起来给叶满让座动静不小,坐在后面的人都伸长脖子来看,窃窃私语说这沈家的继承人平日不是低调的很,今儿不但出现了,还是带着姑娘来的。

    叶满落座,轻声嘀咕了什么,沈谦遇没听到,他侧身过去,问她:“什么?”

    叶满也没瞒他:“您这不是带着我得罪人嘛,唐老师是前辈。”

    沈谦遇回瞅她一眼:“真要得罪了,你怎么不开口拦着我?”

    心事被戳破,叶满似嗔似怒地看他一眼。

    沈谦遇一哂:“她前途必没有你好,要我是你们钱总,也偏心你的。”

    叶满:“您是真不怕得罪人。”

    沈谦遇没说话,只是抬抬下巴。

    叶满觉得出门在外,也得帮着自己老板说句话,于是她又加了一句:“公司也在替我考虑的,经纪人说有一个综艺,可以考虑去去。”

    沈谦遇跟路过的服务员要了一份甜品。

    她的桌面上顿时又多了一份慕斯。

    沈谦遇在动作之间问她:“哦,说来听听。”

    他那个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像是真的要打听叶满到底是接了什么综艺。

    好像只是想听她说说。

    说什么都好。

    反正他此刻都有功夫听她扯闲话。

    小银勺摆置在叶满面前,叶满从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

    她此刻的神色比平时要更生动一些。

    叶满没动,只是回他的问题:“好像是谈恋爱的。”

    她认真回答。

    沈谦遇却抬头看她一眼,那一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叶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沈谦遇笑:“奥,没什么。”

    叶满:“嗯?”

    沈谦遇摇摇头,挪正了身子,打算把这个话题揭过。

    他不说话了。

    叶满还想问些什么的,拍卖却开始了。

    今儿来了不少娱乐圈的人,好些还是天华的艺人。

    慈善拍卖会有时候噱头大于本质,有些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摇身一变变成拍品,竞拍者也不是冲着东西来的,彼此有更多的目的,有的是资源交换,有的则是为了某些灰色的商业目的。

    拍了什么根本就没人在意,那些个东西也入不了竞拍者的眼。

    因此拍品一件一件上来,竞拍的几个大佬买了东西后直接就送给身边的女伴了。

    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同行的女伴来说,突然就得到那么一两件饰品也能值回今晚上笑僵脸的辛苦费了。

    不过晚上最大的一件拍品倒是有几分真材实料,一件羊脂玉雕成的简云纹簪子。只不过这也不是真的拍品,阆总宝贝的很,用来装门面的。

    场下的宾客也知道,最后一件拍品是用来撑成交总价做排场用的,阆总自己会拍走拿回的。

    阆总最近得了这宝物,这会子当然得拿出来显摆显摆。

    “我这羊脂玉,是白玉中的极品,触手生温,品质上佳,难得的品质,这手艺和花样还是明朝的。沈先生以为如何?”

    阆总自己显摆完了不够还非得引身旁的人夸赞几句。

    沈谦遇没太多的表情,闻言只是把话题递给身边的人:“小满,你觉得呢?”

    叶满没想到这话会让她来说,她摇摇头:“我不专业,也不懂分辨,但这簪子雅致的,又简约大气,可以算得上是传世之宝。”

    沈谦遇的眼神落在身边的人身上,见她说的认真。

    阆总一听她用词说到是“传世之宝”,于是高兴道:“叶满小姐有眼光。”

    此刻台上已经开始走拍卖流程了。

    阆总安排的人已经把价格叫到了千万级别的了。

    东西不大,又有古迹的意义在理由,千万级别虽高,但比起市价来说也不能算高到哪里去。

    拍卖会要结束了,最后一件也只是摆设,所以在座的诸位都心猿意马。

    叶满看到沈谦遇翻弄着手机,许是开始处理自己的事了。

    “一千万两次。”

    拍卖员例行公事。

    “一千万三次……”

    话音未落,第二排有人站起来。

    “两千万。”

    场下一片哗然!

    叶满回头,看到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认出来他是跟在沈谦遇身边的助理,她惊愕地看向沈谦遇,却只见他眉眼温和,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谁。

    拍卖员傻了,按照道理来说场内宾客都知道最后一件拍品是不能拍的,他求救地看着也傻在一旁的阆总。

    “这……”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谦遇这会子才说道:“阆总,我和这簪子有缘,卖给我,省去你找买家的功夫了。”

    阆总:……

    你人还怪好的咧。

    阆总:“沈先生,这不是买家不买家的事。”

    他要留着这东西申请拍卖资质的。

    沈谦遇身体微微往前:“低了?”

    阆总:“那倒不是。”

    沈谦遇又把身体收回去:“那阆总是什么意思?”

    他端正身子,端起手边的茶盏,面色漠然,身体姿态预示着心情,语气顿时就冷了几分。

    阆总眼观鼻鼻观心,看看面前还摆上脸色的人,他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啊!不给硬要的。

    他有苦难言,舍不得自己的东西,但他哪里敢得罪沈谦遇,

    阆总:“难得您喜欢,沈先生看上的东西,我本该是双手奉上的,谈什么钱财,只是往后我这沙龙再开……”

    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小声说:“就没有镇座之宝了啊。”

    “我当以为是什么缘由。”沈谦遇看了过来,“改明儿请阆总去我姨娘那儿坐坐,她那儿好东西多的是,您尽管去挑。”

    阆总一听这话,高兴了,谁都知道古玩圈里就沈谦遇姨娘那儿的东西最稀罕,沈谦遇肯卖面子当然是好。

    阆总:“那您和我谈什么钱呢,这东西直接让人打包送

    您府上。”

    沈谦遇只是让过来的助理去走手续。

    沈谦遇:“倒不用麻烦送去别处,这东西我拿来送人,带走便是了。”

    阆总:“我这就给您包上。”

    就这样,原本用来撑场面的东西硬生生让沈谦遇中途就这样截走了。

    这样不顾东家排场的事还是头一回,大家伙也当开了个眼界,

    宴会结束,叶满跟着沈谦遇走到门口,她晚上要搭唐尹尔的车回去,也是要向人家道别的时候。

    深秋时节,晚间台阶地面上起了一层霜花,飕飕的凉风往袖子里钻。

    站在身边的人在黑夜里身影更为颀长,孤孤单单地衬着那寡冷的月色。

    叶满站在稍矮一截的台阶上告辞:“沈先生,我随唐老师回去了。”

    沈谦遇点点头,随即又嘱咐她:“路上霜重,让司机慢慢开。”

    叶满:“好。”

    她应允完则要侧头离开,可偏偏他又出声叫她。

    “小满。”

    满招损、谦受益。

    她生于小满,取名单字“满”。

    小满是夏日的节气,南方的梅雨季节将要到来,北方的麦粒开始饱满,气候变化下带来山林间的腾腾水雾,那和她如今站着的林寒涧肃的秋日光景不一样。

    不知为何,他一那样叫她,她总觉得时常回到山中无忧无虑的景象。

    她转身。

    他向下一步台阶,递出来一样东西。

    墨黛色的云纹盒系着繁杂的丝绸段。叶满知道那是刚刚他拍下来的那只羊脂玉簪子。

    她微微愕然。

    他却递到她手上。

    叶满:“这是……”

    “觉得衬你。”

    她才反应过来:“送我的?”

    他只是笑,眼里林寒涧肃的光景不再那般萧瑟:

    “不然我拍它做什么?”

    第19章 霜降 二哥这是使上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簪子最后落在了叶满手上。

    刚刚在门口, 叶满本是拒绝的,东西贵重,她本就不该收。

    但沈谦遇没要回去, 也不与她多说, 恰好助理过来说他还有约要赴, 叶满没和他说上几句他就走了, 还是林助最后来劝慰她说,沈先生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先例,这是他的一点心意, 还希望她收下。

    叶满只得先放在身上。

    她回了车上, 唐尹尔正在炫耀今晚上得到的一只手镯,阆总拍给她的百万款,是一众陪衬里最拿的出手的了。

    唐尹尔借着灯光在那儿看着,助理小兰在一旁说道:“还是阆总最疼尹尔姐,这是全场今晚最高的拍品了, 阆总眼眨都不眨就送给尹尔姐了, 你没看见天华那几个女明星的脸色吗,都绿的发青了。”

    唐尹尔对这个镯子倒是喜欢的:“这不是还有沈先生拍的那个嘛,那个才是最值钱的。”

    助理:“那沈先生大约是拍去送体面人的, 不一样。”

    她没发现自己说错话。

    唐尹尔不着痕迹剜她一眼, 盒子收起来的时候在空气里发出“啪”的一声。

    她眼神又落在坐在后面的叶满身上,想到叶满今儿颇占风头, 但也颗粒无收,于是又做好人状地宽慰到:“小满, 《茯苓》这部戏,我的戏份已经定了,番位挺靠前的, 我今儿也和阆总说好了,我身边的宫女的那个角色就留给你,你别看是个宫女,但戏份还不少,改明儿我让张珂把本子给你。”

    这一年,大多的依存模式都是这样的。叶满作为“后人”要帮唐尹尔在这种局里稳人脉,作为报答,她能捡一些个边角料角色。

    但她递过来的角色人设都不讨喜,演技要求是不低,但对叶满自己的人气积累不是特别有利,张珂每每都生气于此,钱筱却默认这种职场霸凌。

    叶满只是点点头:“谢谢唐老师。”

    ——

    叶满回昌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姜弥要回来了。

    她虽然住在张珂给她申请的公寓里,但依旧也没有退这里的房子,虽然姜弥说这里的房租对她来说九牛一毛,叶满可以不需要再和她承担房租了。

    但叶满还是没让。

    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姜弥买的食材,不过和从前两个人去菜场挑挑拣拣不一样的是,这次她下单的是送货上门,进口超市的那种。

    姜弥给这个屋子换了暖气片,老旧的东西被淘汰后屋子里暖和多了。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针织长裙,很勾勒身线条,一头红发把她的肤色衬得尤为白皙,眼妆极淡,为了中和她的厌世感,她的唇色又是哑光的深红,把她整个人装点地又薄凉又妩媚的。

    她和从前一样美,不,准确来说比从前更美。

    不同的是她现在一样一样放到桌面上的东西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她俨然不是那个叮嘱叶满要“看住钱包昌京的钱长脚会跑的人了”。

    她身上无处不在地彰显着她已经“脱贫”的气质,但叶满却总觉得那些物质带来的宽裕感只浮在了她的表面。

    叶满去帮忙,却被姜弥阻止:“坐那儿吧,坐着等。给你备了番茄锅底和清汤锅底,你要哪一个?”

    叶满斩钉截铁:“红汤!我要吃辣。”

    姜弥知道她不会吃辣,见她那个样子,又无奈笑笑。

    也没一会儿,东西就上桌了。

    因为吃火锅,所以开动很快。

    叶满难得放肆一趟,尽量控制只吃蔬菜,又从红汤冒汗中抬头看到姜弥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叶满:“国外对演员身材要求这么严格的吗?”

    她手上的筷子伸进锅里的动作都犹豫了。

    姜弥笑起来:“我不饿,我回来路上吃过了,你多吃点。”

    说完后她开始动筷子,伸进锅里捞一些菜叶子,算是陪叶满吃。

    叶满问起姜弥:“你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遇见好玩的事。”

    她在水汽氤氲里抬起头:“有没有交到什么比我还有趣的朋友?”

    姜弥嗔怪她:“忙都忙死一天到晚拍戏,哪有时间交朋友。”

    叶满:“也是,《早熟》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在后面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姜弥是带着成绩回来的,某国外导演的《早熟》一度拿下了国外的好几个奖项,只不过因为导演的风格比较“艺术”,镜头大胆,备受争议。

    影片凭借电影画面和声乐在国外拿了不容小觑的奖,她也直接因此或得两项提名,但因为是涉及人性深处的“扭曲”和“欲望”,但未删节版流出之后人们讨论的中心却在于她与片中“姐夫”的扮演者是真做还是假做。

    窥伺八卦多于对于剧本。

    姜弥却没说话,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叶满眼神落在她的烟上:“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了?”

    姜弥这才反应过来:“陋习难除去,我下意识就当屋子里没人了。”

    “抱歉啊。”

    叶满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姜弥这才像是自如下来,她点火,细长女烟烟雾很大,但叶满觉得她的烟瘾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她像是过了两口瘾,才不徐不疾地说:“骂我的人比夸我的人多,我只是露个脸,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又被翻出来了。”

    叶满想到这个事,又抬起头来:“你别听别人怎么说,也别看那些人的评论,电影我看了,你演的很好,不是普通的好,落幕的时候女主角在田园里凝望路过的那只蚂蚁的时候,那种代入感绝了。而且你对于人物的揣摩不是停留在表面的,她那么复杂的感情你都把握的很好,尤其是偏执又愧疚,占有与绝望……那都是很难演的,你都行姜弥,你真的好了不起。”

    姜弥笑起来:“我有那么好吗?”

    叶满:“有,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觉得,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只不过没在国内上映嘛,所以看到的人不够多,但你都已经和这样的导演合作过了,以后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

    叶满真心诚意地那样说。

    姜弥却面色沉了沉,她抖落指尖上的烟:“其实,小满,我没和你

    说,我能和那样的导演合作,是因为我也有靠山。”

    叶满筷子只是愣了一下:“但荧幕里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姜弥原先向下的长眼往上睁开,她看向面前那个姑娘。

    姜弥:“小满,你呢,你和那位沈先生,怎么样?”

    说起这个事,叶满想到他送的东西。

    叶满摇摇头:“他蛮吓唬人的,几千万的东西说送就送,跟烫手山芋一样,我现在看到我就觉得有些麻烦。”

    姜弥只是看着她笑。

    叶满:“你别这样看我。”

    姜弥只是摇摇头:“小满,你还没开窍。”

    转而她又问起她的工作:“还去跑剧组吗?”

    叶满:“嗯。有时候去剧组跑跑,有时候公司也会给我戏。”

    姜弥:“钱总是个人精,她虽然也培养你,但一定不会把重点的资源倾斜给你,你跟在唐尹尔后面,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叶满:“我只要有戏可以演就行。”

    姜弥:“你不想成名。”

    叶满:“想,非常想。”

    她太想成名了,太想师父能看到她了。

    叶满:“公司安排我去参加综艺多些曝光,但,老实说我不想去参加什么综艺。”

    她抬头,看向姜弥,眼里顿时清明一片。

    “姜弥,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没人拍功夫电影了,也没人拍真刀真枪的动作戏了,可我就想成为那样的人,想让我的师父看见,也想让全世界都看见。他们会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出自哪门哪派。”

    深秋夜里女孩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华语电影的武侠片没落在商人逐利的算盘里,同样也没落在被人逐渐忘却的记忆里。

    武打电影或许早就死在某一年的寒冬了。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

    沈谦遇送叶满东西的事不知怎么的,被钱老板知道了。

    钱筱还为了这事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

    叶满以为钱筱是要她把拿到的东西上交充公,她带着那个礼盒去钱筱办公室的时候,吓得她连忙让叶满放好。

    可别在她办公室里出什么从岔子。

    钱筱又好茶好水招待,好言好语相劝,让她多和那位沈先生走动走动。

    但说起来,叶满是心虚的。

    相见时她和沈谦遇的交谈和相处好像都很和谐,但她也清楚,一旦有求于他,他们就会丧失这种轻松和自洽。

    如那天晚上一样站在他的身边,看到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而得到别人的殷勤?

    那其实不能让她感到心底的愉悦。

    相反,她看到自己裙摆一撞一撞的少女心事甚至都有些迷茫。

    还有她总能浮现的关于他的那个朦胧的月色萧条下的身影。

    他的那句“本就是拍给你的”给了无限的暧昧和想象空间,却也扰乱着她的心神。

    ——

    没等叶满想好怎么回复,一个好消息倒是先传了过来。

    姜弥给叶满打电话过来,说姜导在筹备拍退休前的最后一部电影,其中戏份最大的女主角没定,她给姜导递了叶满的资料,

    叶满很惊讶,她以为那天姜弥问她要资料也就是过个场子。

    那可是姜导。

    国内武侠电影的开山鼻祖,在这个赛道里没有竞争对手,金字塔尖的导演,出了名的具有匠心,十年磨一剑,直到现在,他十年前的作品还挂在内地票房榜上呢。

    虽然叶满还没有拿到角色,姜弥只是把她的资料递了上去。

    但因为太优秀了,所以他的主要角色从来都是邀约制的,不可能会接受外投,别说张珂,就连钱筱,都是递不上资料的。

    姜弥是怎么做到的?

    ——

    深秋后天气多变,是流感高发的季节,连同张珂在内的简心的好大一批员工都中招了。

    单衣已经完全不能抵抗这天气,昌京十一月下了一场小雪。

    叶满去横店赶活之前被钱筱叫到了办公室。

    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戴眼镜文文气气的女孩子站在门边对她微笑。

    叶满也回了个微笑。

    她进来的时候钱筱正在打电话,嗓子都还是哑着的,见到叶满进来了,和对面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小满,站着干什么,快坐。”

    钱筱招呼她坐下来后给她引荐着:“这是小陶,以后你的助理。”

    小陶闻言上前自我介绍:“叶满老师您好,我叫陶欣,你可以叫我小陶,以后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做。”

    叶满如今的咖位半只脚都还没有入局呢,哪能配什么助理。

    叶满:“钱总,我身边也不需要……”

    “车也给你配了一辆,往后你出入就不要搭尹尔的车了,王师傅那边给你调遣,只要是公事,打个招呼就可以。”钱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即便着流感带来的嗓子疼看起来是让她挺苦恼的。

    又配人又配车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叶满:“钱总,我目前也没有那么多商务,而且我经常待在剧组,也没有什么出行的安排的。”

    钱筱笑着说:“现在没有以后不代表没有啊。”

    她人从老板桌后面出来,笑吟吟地走到叶满身边:“小满,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等叶满回答她就继续说。

    钱筱:“沈先生你是知道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从来也是不能轻易接触到的,他能从阆总手里把东西买下来送给你,说明人家是把你当能入的了眼的朋友的。”

    钱筱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看着叶满的神色。

    叶满只是回答:“那东西贵重,我也是要找机会还给他的。”

    “咳咳咳。”钱筱咳了几声,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离叶满远一点,随即去拿自己的杯子,灌了几口水才勉强压下去,“还不还的另说,但咱们做人吧,得知恩图报,我听说这次流感,沈先生也中招了,人还搬到北郊的四合院去养病了,我想着,咱们和他也算是有交情,你要不代替我去探望一下。”

    他病了吗?还特地搬到北郊去,病得这么严重?

    钱筱什么意思叶满是明白的,而且出于私心,出于他之前的照拂,他病了她是得去看看。

    叶满:“我明白了钱总,我过两天去看看。”

    过两天?

    过两天人都好了。

    钱筱哑着嗓子挥挥手:“明日就去。”

    ——

    北郊燕山下那片四合院落年代久远却保存完整。

    落霜红枫树下的石桌上沏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袅袅茶香流淌在本就浓密的晚桂里。

    树下一黑一白坐着两个男子。

    苏资言长品了一口茶,啧啧道:“也就能在二哥屋里才能翻出来这么正宗的茶了。”

    孟砚呷一口茶,轻飘飘地说一句:“你偷偷泡他的茶喝也不怕他与你生气。”

    苏资言看他一眼:“你不是喝的正欢,没你的份?”

    他说完后慢悠悠地把茶杯放下:“再说了,人这会子正被姑娘缠着脱不了身,哪有闲工夫管我们。”

    孟砚:“明明是为了躲任姨娘的聚会才慌称病的,躲得了明枪躲不了暗箭,沈家阿祖一把他生病的消息放出去,这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就如过江之鲫,汹涌地就朝着这避世的四合院来了。”

    孟砚听着前厅的叽叽喳喳的,叹口气。

    苏资言:“你叹什么气啊,这是好事,算起来二哥也有二十七八了,顾家老三都成婚了他身边还人影都没有,二哥姥爷已经退休了,萌荫不了几年,沈家阿祖这会子想给他挑一门心事那是司马昭之心。据说这会子过来周家的这位小姐,周家独生女,她父亲你我都见过,派别正确,又是中坚力量,还是二哥姥爷原先的学生。”

    孟砚没抬眼,只是淡淡说:“算门第,也高攀了。”

    苏资言笑:“那能配得上二哥如今的,昌京城里还有几个?不过是姥爷总忌惮着沈家那几个旁系子弟的势力,想让二哥把位置坐的更稳些。”

    孟砚心想,苏资言

    从来话说不到重点上去,今儿倒是心里明朗。

    两人正这头聊着呢,院落外吹来一阵风,晚桂送来清香,一阵悦耳的男声传来。

    “偷我的茶,背后还说我小话,你俩当真是活腻了。”

    话音刚落,穿了一身单薄黑色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梨花木长桌前坐下,顺了个空杯子过来,忙不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品,径直喝了。

    苏资言说他:“再怎么说二哥你对外也是宣称恶疾在身,穿这样单薄身子这样强健,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恶疾在身?”沈谦遇脸上虽没什么神色变化,但单边眉毛却抬了起来:“我阿祖杜撰我些什么了?”

    苏资言耸耸肩:“说了流感,但你说这流感也是会传染的,这些贵门小姐也不怕自己染上,生怕来晚了你就好全咯。”

    沈谦遇边听苏资言说边又喝了一口茶,他眉头微微皱起来,顿时向前盯了会杯口里的茶色,又去掀盖子开茶汤,发现过来后提高嗓音:“我在前厅焦头烂额的,你俩倒好,在院子里喝我都不舍得喝的茶。”

    苏资言见被发现,有些心虚,看了看孟砚。

    孟砚帮着解围:“二哥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一壶茶,总也是要拿出来喝的,不与我们喝,难道是要和前厅那些络绎不绝的姑娘喝?”

    说起那群人,沈谦遇就头疼。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又是“探病”而来的,总不能翻脸。

    说完他也没再计较苏资言偷茶之事了,支在那儿的手又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苏资言见状多给自己倒了两杯茶水,故作羡慕地说:“二哥苦恼什么,那都是个顶个的美女。”

    沈谦遇眉眼向下,依旧揉着自己太阳穴:“我称病不想去任明月的寿宴被阿祖识破,他就拿这事来堵我。”

    孟砚给沈谦遇斟茶:“自你去年坐上这个位置起,这便是迟早的事,你要躲,也是躲不了的。”

    沈谦遇停下动作,拿起孟砚倒的茶:“我又何曾要躲,也没说不娶,用不着中途生出这么多事来,时不时地拉郎配地共处一室生出这许多的来往。我哪里有这么多闲情逸致与什么张小姐李小姐周旋。”

    沈谦遇说起来甚是头疼,苏资言却不以为意:“周旋?二哥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脸上神色都懒得变化,只是表面客气,配不上周旋两个字的。”

    沈谦遇瞅他一眼,把苏资言面前的杯子拿走了:“表面客气也是客气。”

    说罢他又生生把茶叶罐给扣上了。

    “哎,我还没有喝完呢……”

    苏资言本想把茶打包带走,这会儿喝也喝不上了,拿也拿不走了。

    林营这会子又过来说道:“沈先生,外面有个姑娘,也是来探病的。”

    沈谦遇眼皮都没抬:“不见。”

    林营看了看坐在那儿的三个人,得到回复后也没退下,依旧在那儿杵着。

    沈谦遇看他一眼:“怎么了?”

    林营答到:“是小满小姐。”

    苏资言趁沈谦遇和别人讲话,撬着茶叶罐头。

    是她?

    她怎么也过来了?

    沈谦遇原先不耐的神色褪去了大半,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眉头此刻舒展了许多。

    他的动作因此更为闲适自得,身体靠在椅背上,问着林营:“她有说是为了什么事过来的吗?”

    林营摇摇头:“但看小满小姐手上拎着的东西,大约是为了您的病而来的。”

    沈谦遇听完,手握着虚拳,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长桌对面的苏资言和孟砚猛然抬起头,一时间面面相觑。

    咳嗽完,沈谦遇的嗓音顿时都低沉了许多,一瞬间宛如病色上脸:“起风了,把我的外套拿出来。”

    苏资言:……

    孟砚:……

    沈谦遇:“家里既然来了客人,那二位就先回吧。”

    苏资言:……

    孟砚:……

    苏资言心里口吐芬芳,他随即抱起心悦已久的茶罐子以泄其愤。

    他人才正面朝外背朝里地要踏出院子里去,又听到沈谦遇在身后吩咐林助:

    “这茶不行。”

    “林助,去茶室最高一层冬青釉暗月耳玉罐里拿那支红茶出来。”

    第20章 霜降(双更合一) 她心猿意马,额头贴……

    叶满按照钱筱的意思带了不少的东西过来, 地址是钱筱直接告诉司机的,钱筱和那安保打过招呼了,林助这才接到管家的内线, 说有一位姓叶的小姐到访。

    司机按照路线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

    不同于普通的阴森的地下停车场, 这儿的地下室开阔明亮, 没地下进去后, 一路上的竟然都是石雕木雕,技艺传统,隐蔽式的地下照明的现代化设计中和了黄花梨木带来的厚重感。

    司机把车子停在靠近进入口的大门边上, 离主门大约还有五六个车位, 那儿停了五六辆造价大几百万级别的车,车型虽不花哨,但车牌都是京A的6.8.9数,且大多连号。

    叶满刚下车,遥遥的就看见林助过来。

    林助在前面带着路。

    仅仅一层的门楼还是电梯直接上来的。叶满路过屏风, 看到从漏光里隐约而见的朱红色大门, 那大门面宽五间,她为了演好古装戏恶补过不少历史,知道这面宽五间是清代亲王府的建筑造派。

    一进院之后林助就带着叶满往抄手游廊里走。

    秋日院落里枫叶满目飘红, 假山金鱼, 很是好看。

    绕过东西跨院最后越往里走越安静,过了垂花门之后, 五进院的深宅大府身份地位最显赫的人住得最幽静。

    最后林助带着叶满来到最里面的宅院主厅,让叶满稍等片刻, 沈先生这就过来。

    叶满点点头,安静地坐在红木靠椅上等他。

    ——

    沈谦遇刚走到门口,从窗边淡淡瞟一眼就看到逐渐西斜的日暮里坐着一人。

    她木絮色不规则棉麻裙摆被穿堂风吹的起起落落的, 半透明的裙摆沾上夕阳的余晖,那和秋天叶青素逐渐掉完的叶子仅剩下的颜色一般,原本带来的衰败质感却因为她的眉眼反而变得灵动。

    她原先的眼眸落在地面上,瞧得出神,连他走近了她都没有发现。

    “瞧什么呢?”

    她这才像一只受惊的麋鹿,把眼神收起来,看向他,站起来点了点头,这才说到:“沈先生院子里的这片竹林风景独特。”

    他随着她说话之间望去,前厅花窗外的竹叶掉的差不多了,还剩几茬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风景可以供她看。

    他示意她坐。

    前厅梨花木桌上煮着茶水,两人面对着对开的折门一时之间都沉默着。

    叶满在这种沉默里有些踌躇,她却从余光里看到在坐在那儿没什么表情和动作的沈谦遇。

    他不动的时候是风雅的,和她刚刚看的种在外面的那株文竹一样。

    周围安静到能听到外面从树木枝头掠过的风。那风绕了圈屋子不算还要从对开的门窗之间穿堂而过。

    身边的人在此刻咳了几声。

    叶满这才问到:“沈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茶水煮开了,他持茶壶手柄,滚水俯冲已经用茶拨漏好的盖碗里。

    顿时茶叶舒展盘活,他这才缓缓说道:“已经好了许多。”

    叶满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钱总托我带了一些滋补的东西,她吩咐说里头的野人参难得,让您切片冲着茶喝。”

    他放下茶壶,一个手掌能拢住盖碗,手腕抬起晃动盖碗,青筋在他白冷玉色的手背上显得尤为明显。

    叶满收回眼神来。

    “让钱总破费了。”公道杯第二杯,他放在叶满面前。

    叶满:“往日都得您照拂,简心上下对您总是感激不尽的。”

    他端起一杯茶水,看她一眼,才缓缓说道:“叶满小姐几时也学会用上商场上的那一套了。”

    叶满才说两句话,就被他拆台。

    叶满:“钱总是担心您的身体。”

    沈谦遇:“既然如此,她自己怎么不来。”

    叶满:“她也生病了,我见她带病工作辛苦。”

    沈谦遇:“那你过来,就不怕染了回去?”

    叶满:“我身体素质好,从小就不怎么得病的。”

    她说话间身体是微微朝向他那边。

    沈谦遇问她:“看起来学武术,是让叶满小姐强身健体了。”

    叶满:“似乎是这样的。”

    沈谦遇见她没一会就把面前的茶叶喝完了,于是又不着痕迹地给她倒上:“那叶满小姐怎么来当演员。”

    叶满:“您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您还说我不适合。”

    沈谦遇:“有吗?”

    叶满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有。”

    她这会儿把眼睛全部露出来的时候,沈谦遇对上了,瞥见她清澈又灵动的眼底,想起当日微醺的风雪夜里,她也是这般看着他的。

    倒是许久不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沈谦遇一笑:“我为我浅薄且狭隘的认知所道歉。”

    他在道歉,但明明叶满没感觉他在道歉,但他语气和身体语言又是谦和的,叶满又找不出他不是道歉的证据。

    在沈谦遇面前,她没有要装的必要:“您说的也是实话,我一年多也没混出个样子来。”

    沈谦遇微微侧头:“都能代表公司来慰问我了,还不算是个样子?”

    说起这事,叶满倒想起那只簪子:“钱总知道我收了您东西,才觉得我和您交情匪浅,才让我来的。”

    沈谦遇呷了一口茶盏里的茶,不动声色地说:“那叶满小姐以为如何呢?”

    她杯子里的汤水微微晃荡:“嗯?”

    他不语,再给她倒茶。

    她喝的速度赶不上他倒的速度,她眼见不大的茶盏里的茶水即将漫出来,随即抬头问道:“什么如何?”

    沈谦遇手还持着茶壶,动作依旧流畅,四平八稳地说着让人听了有些不敢深想的话:“叶满小姐认为,我们的交情如何?”

    叶满在刹那感觉自己的目光灼热起来,穿堂风这会儿就只是敢调皮地捋动她的裙摆,面前的人明明说的云淡风轻的,但却不知为何让人面上生热,耳骨发烫。

    叶满随即端过茶盏,小口酌着,偶尔停顿,面上才收拾好表情地回他:

    “我和沈先生的交情,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的交情,也讲究礼尚往来,您送我的东西太贵重,我又没有依此样的价格回馈你,长期以往,朋友难以维系。”

    沈谦遇:“叶满小姐今儿送过来的东西还不够贵重?”

    叶满:“那是公司的,是老板的,我个人的话——”

    她把手往边上一摊:“一穷二白。”

    沈谦遇低头喝茶:“你非要与我算的清清楚楚。”

    叶满把包里包好的那只簪子拿出来,放在梨花木桌面上,白云色盒子落上一层光影,倒是好看。

    沈谦遇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连打都没有打开。

    叶满:“这东西,还是还给沈先生。”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幽深。

    她站起来,微微弯腰,算是告别。

    “深秋露重,还望沈先生保重身体。”

    这姑娘原先见了他还能和他说几句心里话的,现在倒是成长了,不让人随意琢磨出她的心思了,说的也都是场面话,上面交代她的事,她只管当公事来完成,完了之后还不忘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

    随即她就跟着管家再度出去了。

    沈谦遇望了望她原先所在位置上的茶水都还没凉,才不过待了片刻。

    他无意地往地面上一瞥,瞥见地上落了一片夕阳的倒影,竹林在秋风下虽见萧瑟,但倒影落在地面上确是画面温柔。

    她原是在看这个。

    林助见人走了,出现走过来说:“好不容易让钱总知道了东西是您送给小满小姐的,您帮她周旋打点想给她登云梯,她倒是又送回来了。”

    沈谦遇笑笑:“你当她是愚钝的,她估计早看出来钱筱那儿的风声是你透露的,才把东西又还了回来,这不很明显吗。”

    沈谦遇把原先称病做戏用的外套丢给他,欲走。

    “很明显什么?”林助在身后追问道。

    沈谦遇往外大步走着:“很明显——

    “人瞧不上咱这登云梯。”

    林助在身后有些费解。

    要是这个叶满小姐真的像沈先生说的这样聪明,那为何不愿借沈先生的势呢。

    再说沈先生,更是另人费解。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主,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在帮她。

    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到沈先生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姑娘,结果倒好。

    被拒绝了个干干净净。

    ——

    从沈谦遇的四合院出去不久后,叶满就去了横店。

    张珂人在病重给她接了个急活,让她赶到横店的剧组赶一场打戏。

    有不少戏份的女反派,要在这个雨夜里“死于”主角的刀下。

    原来选定的角色受伤了来不了,叶满才捡漏应急的。

    这部戏的主角是许意涵,这半年红的如日中天,是跃洋力捧的艺人,说起来,好像和跃洋后面的老板,早年的影后任明月有些关系。

    雨中打戏有很多翻身扭打的动作,武术指导为了效果,给主角设定的动作戏都更好看,但同时又降低了难度。主角是好看了,只需要吊着威亚完成那些动作。接戏的演员在地上的所有动作都要靠自己来完成。

    许意涵因为发烧,身体不适拍了一段就要休息一下,叶满裹了块浴巾浑身湿透地要等着。

    人工造雨拍了一晚上,再加上剧组里本就流感严重,叶满起先是觉得嗓子疼,她起先没有太注意,直到真的结束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叶满收拾自己的那些东西,赶着去酒店,她是来赶场子的,拿着行李下了飞机就往剧组这里来了。

    剧组简陋,也没有供他们这些小角色休息洗漱的地方,她只能简单地把身体擦拭一下换了套自己的衣服。

    本来她是坐剧组工作人员他们的车一起回酒店的,不过许是她是突然来帮忙的,他们下意识没把她统计在人数里,再加上最后一场戏主要是叶满的,所以他们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导演一说散场他们就走了。

    现场只剩那个许意涵的的一辆房车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叶满只能去问问那个许意涵的随行助理。她走到门边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是许老师的助理吗?”叶满礼貌地站在外面。

    这个时候天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助理把门打开,从上到下打量了叶满一番,皱着眉头:“你是谁?”

    “我也是这个剧组的,刚刚还和许老师对过戏的,您记得吗?”

    助理人一直站在房车里,没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叶满解释道,“剧组的大巴车已经走了,这个点,外面不太好打车,许老师要是回酒店,我能不能蹭个顺风车,一起回去。”

    助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不好意思,许老师的房车不带其他人的。”

    谁知道是真的来蹭车还是借此来攀附的。

    许老师现在可是当红的演员,怎么能随便一个人借着“对过戏”的缘分就上车呢。

    “您去别处问问吧,今天是电影中心的艺术推介会,这会子才应该散会,你去外面公路碰碰运气。”说完之后,助理砰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叶满没想到被拒绝的这么快。

    她愣了愣,想来也正常,娱乐圈人人自保,从不向下社交,她刚刚来敲门实在是有些不冷静了。

    雨看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叶满没带伞,匆匆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影视城外面走。

    今儿本来就晚,这会子不巧晚上没有剧组拍戏,她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却发现周围的车辆不多,而且排队很久,她只能站在路边看看能不能搭上从电影节回来的车。

    只不过她孤身一人,也不

    好贸然拦车的。

    雨越下越大,路况本就不好,唯一的那一站路灯下的站台拥挤,叶满把行李往里头拉了拉,防止被雨落到。

    她等了了好一会儿,依旧无人接单。

    她慢慢地感觉到一阵随着风过来的寒意,那是身上的原来的潮气在带走她的体温。

    大雨里视线很不好,却在此刻开过来一辆车子。

    叶满燃起希望。

    更巧的是那车里的人似乎是认识她,靠近的时候放缓了速度。

    她没管被泥水溅到的箱子表面,只是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半个身子探出去。

    等车窗摇下来之后,她原先欣喜的神色僵在那儿。

    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带着个平光镜,姓朱。

    叶满在一次杀青宴见过他,他是个搞电影投资的,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对她动手动脚的,那天晚宴后就把房卡递到她手里。

    叶满原先惊喜的表情随着窗户的落下而落下。

    朱老板手搭在窗户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有些褶子的脸顿时绽放成一朵花,笑的不怀好意:“哟,叶小姐,怎么落单了。”

    “啊哟。这么大的雨,还带着行李,怎么能在这儿等车啊。来,上车吧,我送你回酒店啊。”

    叶满沾满泥泞的箱子滚轮没动。

    “怎么?我还会吃了你吗?”朱老板在那头催促着,他一口烤瓷牙张张合合的。

    雨越落越大,啪啦啪啦的声音落在公交车的雨棚上像是一种催促。

    天地之间打眼一望只剩下无尽的大雨和黑暗。

    刚刚那几步,她半个身子已经打湿了,这会子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着。

    正当叶满左右为难别无选择的时候,奔驰车后面缓慢靠近一辆迈巴赫。

    它的速度不高,路过的水花都只是浮浮让开。

    车窗缓慢摇下,叶满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倾盆大雨里漫天黑暗里,他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语气平淡,却又不容反驳:

    “上我的车。”

    ——

    叶满没想到会在横店遇上他。

    她坐在后座,用他递过来的毯子裹着身子,牙齿还上下打着磕:“沈、沈先生、您、您怎么……在这里。”

    她刚刚根跟一只鹌鹑似,仿佛要上别人的车跟要赴死一样。

    沈谦遇支着脑袋看着她:“冷成这样你跟人僵持什么,怎么不上他的车?”

    叶满哆哆嗦嗦地在那儿胡诌着:“他的车、车,哪有你、你的车、好。”

    沈谦遇抬眼看她,他怎么没发现她还是个“嫌贫爱富”的。

    叶满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沈谦遇瞧她一眼,让司机把空调开了起来。

    叶满:“谢谢。”

    她在车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温,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之后,哆嗦打的也不那么明显了。

    叶满看他刚刚出来的方向,于是问到:“您也是来参加电影展会的嘛?”

    沈谦遇:“陪一个朋友来的,晚宴结束后才出来,谁知路上就遇到了你这个程咬金。怎么没和剧组的人一起回去?一个人在路边招呼车,我可不敢说你次次都能遇上我。”

    “我没赶上车。”叶满解释道,但她没说她去找别人被拒绝的事。

    沈谦遇看她一眼,她缩在车座里,他才发现她身形纤瘦,缩成一团没多少。

    沈谦遇:“你住哪个酒店?”

    叶满拿起手机来:“差点忘了,我还没有定酒店。”

    沈谦遇皱起眉头:“你助理没给你定?”

    “我没带她来。”

    叶满对着黑漆漆的手机愣了两秒,点了点头,附言道:“还没有电。”

    沈谦遇:……

    叶满:“您能借一下……”

    她话说到一半,从跟沈谦遇讲话的状态又转向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林助,您能借一下手机给我吗,我定个酒店。”

    林助转头过来看了看沈谦遇,又看了看叶满:“小满小姐定哪个酒店……”

    “你给订一个方便的,有酒店接送的。”沈谦遇此刻却发话,“让她去影视城也近些。”

    林助应了声好,随即转过去订酒店。

    有酒店接送的贵是贵了点,但她好在呆的时间也不长,预算应该也够,于是叶满就不推辞了:“麻烦您了。”

    她这话是对林助说的,她转过来又看到沈谦遇幽幽地盯着她,她用毯子裹了裹自己,磕磕巴巴地说:“也麻烦您了。”

    车子在大雨里虽然开的慢,但好在酒店不是很远,没多久就到了。

    叶满下车以后才发现他们来的是五星级的酒店,多少有点超了公司给她这样地位的演员的预算了。

    叶满跟在身后,试图解释:“沈先生,能麻烦林助帮我定一下周围那家快捷酒店吗,这儿,有点超我预算了。”

    “林助手上能定到的酒店只有这儿。”他插着兜,走在前头。

    叶满:“他没有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定酒店的APP吗?上那儿就能定的。”

    沈谦遇:“没有。”

    叶满提着箱子跟在后面:“可是……”

    他突然转过来,叶满差点撞上去,她稳了稳身子,身上还披着他的那块毛毯,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在睥睨她,她又把头低下去,说抱歉。

    “很晚了,叶满。”

    他语气一般。

    叶满听出来他的意思。

    叶满:“好的我知道了。”

    他又起身往前走:“超预算的部分林助会挂在我的账上的,我预算多,公家的钱花不完。”

    林助这个时候办好事过来替叶满拿箱子:“我去办理入住叶满小姐。”

    叶满和沈谦遇住在同一个楼层,叶满刷卡进了房间之后才发现自己自己住的竟然是套房。

    她没什么心思看房间布置,只是把房间里的空调打起来,然后火速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的,于是问客房服务要了感冒药。

    林助刚好在楼下办点事,听到宾客处打过来的电话,知道房号了就知道是叶满要的药。

    除了酒店备下的以外,林助还带了温度计过去。

    叶满开门的时候没想到林助在外面,他给了叶满温度计和退烧药询问她情况,叶满表示就是有一点嗓子疼,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林助探望完毕后,又去了沈谦遇的房间给他送复印的资料。

    “沈先生,按照您的意思我定了明早的飞机,这是明天下午的会议资料。”

    沈谦遇手边开着电脑,点了点头示意林助放下,见他还不走,于是转头问他:“还有事?”

    林助:“我刚刚在楼下遇到酒店的人给小满小姐送感冒药。”

    沈谦遇手上的动作没停:“大约是被雨淋到了,你去看过她了没有。”

    林助:“看过了,还送了点其他的药品过去,但我看叶满小姐脸色不太好,她说要早点睡,我就没有打扰。”

    沈谦遇:“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什么大医院。”

    他停下动作:“退烧药送过去了吗?”

    林助:“送了的。不过叶满小姐一个人住在那边,我实在是不放心……”

    沈谦遇看他一眼。

    林助把脑袋往自己脖子上缩了缩,磕巴道:“要不,要不您去看看呢?”

    沈谦遇无言。

    林助不敢多讲。

    过了一会,沈谦遇把电脑合上,问他:“算起来也是个朋友,是不是?”

    林助眼观鼻鼻观心:“是。”

    ——

    叶满量了一□□温,37度,不是很高,她没有吃退烧药,而是吃了感冒冲剂后就早早地躲在被窝里了。

    今天的戏份没有拍完,明天还有收尾的工作要做。

    她得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更好的应对工作。

    只是她越想早点睡却越睡不着,身子上感觉疲乏无力,缩在被窝里平躺也不是,缩着也不是,索性就坐起来开着灯放空发呆。

    门铃在这会响起,她裹着毯子起身,从猫眼处往外看,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林助。

    她开了门之后,才发现林助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叶满穿了睡衣,好在也算包头包脚,加上她还用一个大毯子裹着。

    林助提着

    手上的东西:“叶满小姐,沈先生听说您病了,让酒店厨房炖了梨的,清热解毒,您可以吃一点。”

    叶满接过东西:“谢谢。”

    她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两个人,反应了一会后才把门打开些:“进来说。”

    门外面的人却没有动,依旧站在门边上,问她:“严重吗?”

    “还行。就是忽冷忽热的。”

    她答完后,她的额头就贴上他冰冰凉凉的手背。

    刹那的冰凉感让她高热的额头突然有一丝的舒适的感觉。但很快就又消失了,随之落下的还有他的手。

    他冷静判断:“你这是发烧了。”

    相比之下叶满刚刚的心猿意马就有些不合时宜:“刚刚量了有一点点的,就是嗓子不舒服。”

    沈谦遇:“可能是流感。”

    叶满裹着个毯子,额头的胎毛还耷拉着:“可能是。我当日在您院子里不该说大话的,大约就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沈谦遇眉目敛了敛。

    他顶了个平白无故的罪名还不能为自己辩解。

    沈谦遇:“明日还要去剧组?”

    叶满:“嗯,还没有拍完。”

    沈谦遇:“好,那明天一早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叶满:“不用不用,我早起打个车。”

    林助这会补充道:“叶满小姐,我们明天要去机场,早起,也顺路。”

    叶满不再推辞了:“那好的,麻烦沈先生了。”

    站在门外的男人这才点点头。

    “早点休息。”

    那盏燕窝炖梨头还放在她客厅里,叶满尝了尝,东西还是热的,她喝了一些,入口之后嗓子觉得舒服了很多,她这才躺在那里的时候觉得好受一些。

    但半夜依旧烧起来,叶满爬起来吃了一粒退烧药后迷迷糊糊地也没怎么睡着,早上的闹钟还没响,她就惦记着早上要开工的事,早早就醒了。

    醒来后晕头转脑的,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点东西就在酒店大厅等林助送她过去。

    叶满这会才知道原来机场和影视城不在同个位置,林助先带着司机送叶满去剧组,回来再接沈谦遇去机场。

    林助过来,见叶满脸色不太好,他问前台再要了体温计,结果一量发现竟然有39.5度,林助在那儿劝到:“叶满小姐,您这样恐怕不能去剧组吧。”

    叶满坚持道:“没事的。还有个尾巴没收,我早上就能回来,回来后睡一觉就可以了。”

    林助也劝不住她,随即带她上了车,去了剧组。

    叶满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发着烧身上有没有力气,到了剧组的时候,她换装化妆全靠意志力吊着。

    早上又是一场雨戏。

    为了让整个的呈现效果更好一些,主角露面的拍完了后,叶满还得配合主角的替身再来一场补拍。

    泵机吸上来循环了不知道几次的水被喷射成无数的雨水落在叶满身上,她手里从来都不觉得有问题的道具剑却因为她有些无力的身躯此刻变得有些沉重,翻身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雨水连同衣衫还有她的长发,都变成沉重到变成没有生命体的东西,压得她哪里哪里都透不过气来。

    但监视器的那头务必要呈现最完美的一切。

    挨打、还击、滚落地面、起身抗衡……

    直至最后被一剑穿胸,在主角庆祝胜利的时候,淌血而亡在脏污不堪的大雨里……

    ——

    南方秋日虽不及北方寒冷,但秋日清晨温度也不算高。

    清晨太阳出来之后,沈谦遇坐在去机场的路上,听林助汇报下午跃洋娱娱乐的财务情况。

    林助:“跃洋的影视投资回报率这一块一直是挺高的,不过今年陈副总那边新过了几个项目,听风控部老总的意思好像很是为难。”

    坐在驾驶室后座的男人垂目看着平板里的电脑,用电子笔做着批注:“既然是很为难的事,怎么被你这个眼线知道了。”

    林助讪讪:“风控部老总爱喝酒。”

    沈谦遇用笔划拉的动作微微一滞,但没抬头:“爱喝酒的人怎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回头我和人力资源部打个招呼。只是——”林助补充到:“只不过这风控老总是陈副总的人,陈副总又是任太太的人。”

    林助做了八九年的高管总助了,跟个人精似的,风控老总有问题他当然知道,但人是任明月留下的,任明月是沈谦遇继母,这里的分寸可不好拿捏。

    沈谦遇眉眼没什么大的神色变化,但却不由地处处带着冷意:“沈家既然把这把椅子交给了我,我难道还要顾她的脸色不成?”

    林助噤声,晓得要怎么处理了。

    沈谦遇:“那几个不合格的项目,是什么情况?”

    林助:“今年总公司的预算宽裕,那几个项目也是任太太那边举荐过来的,还是任太太的亲自带出来的人。”

    沈谦遇:“带资进组的?”

    林助:“是。”

    沈谦遇:“叫什么名字,底细查过了没有。”

    林助:“许意涵,香港小姐出道的,人气一直很高,这半年来内地发展,经纪约听说是任太太亲自谈的,这半年最好的资源都砸在她身上了,跃洋新进来的两个项目主演都是她,而且……”

    林助说到一半,看沈谦遇一眼:“小满小姐所待的这个剧组就是其一,她和许小姐有直接的对手戏,还是场雨中打戏,许小姐是有替身的,但小满小姐就难了,一招一式要实打实也就算了,高光时刻还都得让给主演。我还听说……”

    林助突然停下来,一脸抱歉:“沈先生,我好像多嘴了。”

    沈谦遇抬头看他:“你不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林助脸色神色轻松了几分:“叶满小姐昨天落单去敲了许小姐的门,本身两人有对手戏还有合作,捎一程又怎么了,可您猜怎么着,那许小姐直接就拒绝了,这才看到叶满小姐孤单在那儿淋雨等车。你是不知道叶满小姐多可怜,早上还要继续在雨里泡着,我送她过去的时候,她高烧都快四十度了……”

    沈谦遇皱眉:“她早上还在烧?”

    林助:“在啊。硬撑着说没事。就这样了还要去剧组。”

    沈谦遇:“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林助讪讪:“我只是关心我老板关心的人。”

    沈谦遇合上电脑。

    林助连忙说:“会议我先取消,航班具体改签时间等您通知。”

    沈谦遇看他一眼:“林营。”

    “在。”林助被叫了大名,这会子倒是后知后觉地瑟瑟发抖。

    “下次重要的事,放在最前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