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双休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睡梦中的糜月一无所觉, 直到睡至半夜,她被热醒了。
隐剑宗的天气严寒,已经连下了几日的鹅毛大雪, 烬花宫如今还温暖如春,糜月泡完澡后裸身盖着被子, 甚至还有点热。
她躺在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上翻了个身, 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床铺,好似手边少了一团毛茸茸的物体, 有些不太习惯。
糜月坐起身来,想让沈灵淇过来给她换一床被子,但想想他也是跟着坐了一天一夜的灵舟, 眼下应该也歇下了,还是别折腾他了。
她复又躺下, 干脆把被子只盖一半, 把双腿露在外面, 但过了一会儿露出来的双足又有点凉, 就这么时凉时热的, 辗转了半晌,才勉强入睡。
……
翌日清晨。
糜月从床榻上起身,沈灵淇听到动静, 快步走进殿内, 为她取来今日要穿的衣物披上, 继而跪在她床边,服侍她穿鞋袜。
“宫主,昨晚睡得如何?”沈灵淇询问。
糜月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疏懒恹恹:“被子太厚,换一床。”
少年颔首点头:“好。”
糜月穿好鞋袜,另有侍从端来温热的清水, 洗漱完后,走到摆放着妆奁的案前坐下,沈灵淇站在她身后拿着玉骨梳为她理着如瀑的青丝。
看着铜镜里明眸皓齿、艳丽动人的少女,糜月恍然觉得变成幼崽,在隐剑宗的那段吃喝玩乐的时日,如同镜花水月的梦境一般。
她这么一走,隐剑宗很多人都会起疑吧,夏沥和程令飞一定也会问谢无恙她去了哪里,谢无恙会怎么圆呢?还是会干脆告诉他们实情,那个小姑娘都是她这个妖女假扮的?
他们会是什么反应?震惊?失望?伤心还是被欺骗的忿恨……
还有悬海阁院子里的那几只雪人,烬花宫的天气温暖,不知道东洲的天气这两日是否也会转暖,她亲手堆的雪人会不会化了……
也不知道谢无恙有没有好好帮她照顾月饼……
糜月又想到她离开的那日,她打了谢无恙一巴掌,他没羞也没恼,只是攥着她的手腕认真看着她说,他从未将自己视若仇敌。
可他若是知道,她还计划要带弟子攻打隐剑宗,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糜月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有些闪烁地失神。
乌黑柔亮缠绕过少年白玉般的长指,沈灵淇为她精挑细选好衬她衣裙的发簪配饰。
在宫主不在的日子,他每天都对着这空荡的宫殿发呆,感觉自己无所事事,睁眼闭眼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终于得以迎回宫主,又回到了以前陪伴在她身侧的日子,他心里的雀跃和欣喜是难以言说的,昨日思来想去,几乎整夜没睡,今日一早便等候在殿外,等着为她穿衣梳头。
沈灵淇瞥见少女似有心事的侧脸,宫主的喜怒一向写在脸上,很少会露出这般心事重重的表情。
他心中隐隐咯噔,将一支流苏海棠的银簪别在她发间,不动声色地问:“宫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糜月瞬间收敛神色,说道:“把这些时日积攒的各部据点的信函拿过来,我一会要看。”
……
晌午时分。
沈灵淇在后院中晒上为糜月新制的蚕丝被褥,刚绕过宫殿,走到前殿,就见负责传菜的小侍从低头端着托盘,有些魂不守舍地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沈灵淇蹙眉问,“刚给宫主上的菜,怎得往回端?”
侍从缩着脖子解释道:“沈侍宫,宫主刚才发了好大的火,让我把这两道菜撤下去。”
沈灵淇抬手揭开罩盖看了看,是一盘冷吃兔肉和麻辣兔头。
传菜的小侍从摸不清头脑,有点委屈:“明明宫主以前最很喜欢吃这两道菜,这次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从领命退下,沈灵淇快步走进主殿里,跨过门槛,只见糜月坐在圆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翻阅着堆积成摞的信函。
这些信函是烬花宫在各地的据点发过来的情报,是宫主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之一。
她不在的几个月,积攒了许多,眼前这些已经被副宫主们筛选过一遍,只留下一些重要的信函,需要她亲自过眼。
“宫主,方才听人说,你让人撤了两道菜?可是今日膳房做得不合口味?”
糜月拧着好看的眉头,抬头道:“以后让膳房不许再做兔肉。”
“好……”
沈灵淇虽不明白缘由,但也没有多问,默默记下她不再吃兔肉,卷起袖口帮她布菜。糜月只顾着看情报,沈灵淇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
几口饭菜下肚,她感觉有点噎,随口说:“谢无恙,给我盛碗汤……”
半晌,身旁的人都没有动静。
糜月抬起头,看到站立在桌旁的粉衣少年,才意识到自己口误了:“咳灵淇……给我盛碗汤。”
这数月来,使唤谢无恙使唤得顺口了,一时没改过来。
沈灵淇几不可查地咬了下唇角,动手盛了一碗汤,再抬头时,他把汤轻轻放在她面前,眉眼如常地朝她含笑道:“宫主,慢用。”
糜月舀着热乎乎的汤,听到殿外隐约传来争执的声响,于是问他:“门外是什么动静?”
沈灵淇习以为常道:“应当是薛副宫主和她新纳的那位江侍宫。”
“江……侍宫?”
糜月疑惑地反问了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薛紫烟竟然找到侍宫了,她一向不是很挑的么。
“嗯……似乎还是宫主的旧识。”
糜月正在思索,她的旧识里有谁姓江,忽然殿门被人推开,江蘅穿着烬花宫侍宫们标志性的桃粉色长袍,一边抬袖抹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奔向她。
“糜月!你可算回来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糜月吓得汤勺掉进了碗里:“……江蘅?”
薛紫烟紧跟在他身后,走进殿里,表情有点尴尬和无可奈何。
“你们……”糜月看了看对上她目光略有心虚的薛紫烟,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江蘅,“你就是那位江侍宫?江蘅,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弦音宗少主不当,跑来给我家紫烟当侍宫了?”
“还不是那日你宗被离火宗伏击,我路过好心帮你们出手,结果被她……强抢民男!”
江蘅像是终于找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把这阵子受到的委屈,全都倒筒子似地说了出来,“早前就听到传言说,烬花宫弟子见到样貌好看的男修,就会抓到琼山上当侍宫,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知道了,是真的!就因为我认出她假扮你出席铸剑大会,她就把我绑了起来,天天连门都不让我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觉,你看我都胖了两斤!”
“………”
糜月汤也不喝了,悄悄从旁边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等他哭诉完,轻咳一声,问薛紫烟:“紫烟,真是这么回事吗?”
“宫主,的确如他所说,但我也不曾逼迫他,是他自愿接受了条件,做我侍宫……”薛紫烟偏头看了眼江蘅,似乎有点生气他这点小事还要闹到宫主跟前去,低声咬牙道,“胖两斤还不好吗?难道非让我虐待你才好?”
“你在茶里下药,在熏香里下药,还说不是逼迫我?”江蘅红着眼眶,看着她道,“糜月你知道的,我们弦音宗宗规甚严,平日里我连去隔壁宗串个门都要提前给我爹打报告,结果这次就出了这么一趟远门,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掳,清白尽失……”
“她,她还十分理直气壮!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回,这种欺男霸男之事!”
糜月磕了会瓜子,听明白了,合着是薛紫烟把人家给抢回宫的。
在和她出生入死的副宫,以及这位昔日同窗好友之间,糜月在一瞬间就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揪住他最后一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作证,紫烟以前没抢过男修做侍宫,你是第一个。”
江蘅眼睛睁圆:“就算如此……这也不是重点啊!”
“那你想如何?”
糜月心道,江蘅从小就好哄得很,幼时在学宫,给他五百灵石就能帮她作弊,还能帮她挨罚。被抢了当侍宫……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给他一笔灵石安抚。
“我想回弦音宗,”他闷闷道,说着瞥了眼薛紫烟,“她答应我等你回来,就放我回家,结果现在又不认账了。”
“你当真如此不情愿留在烬花宫?”糜月问道。
她想若江蘅当真不愿,每天这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扰得烬花宫上下不宁,那也没什么意思。
她思忖了片刻,于是用眼神安慰薛紫烟:“强扭的瓜不甜,不然还是放他走吧,回头再给你找个好的。”
天下男修那么多,何必在他江蘅一棵树上吊死。
江蘅更懵逼了,清澈单纯的双眸眨了眨:“什么就找个好的?……我、我没说不情愿啊,只是想休两日的探亲假,过两日是我爹爹的寿诞,我想回去一趟,给我爹爹过寿。过完寿,我,我再回来……”
“………”
多大点事啊。
糜月无语地丢掉瓜子皮,爽快地扬手:“准了。”
江蘅立刻起身,步履欢快地快步走出殿外,似是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薛紫烟复又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欲言又止。
糜月纳 闷:“紫烟,你怎么连探亲假都不准人家?”
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
“宫主……江蘅他之前就说过,他爹爹经常责罚打骂他。且前阵子,那弦音宗主听说他做了烬花宫的侍宫,很是震怒,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我担心他此次回去会……”
糜月想起来,程令飞和夏沥曾经就因为炸神龙鼎的事,被罚了一百竹杖,东境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似乎很流行的体罚那一套。
她迟疑道:“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己愿意回去,给他父亲过寿,我们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去吧。”
薛紫烟想想也是,又听她问:“不然你陪他一起去?”
弦音宗离烬花宫也不算太远,过寿再加上赶路的时间,左右不过花上五六日,也不耽误讨伐隐剑宗的计划。
“算了,一个侍宫而已,不必这么在意。”薛紫烟犹豫片刻,摇头说。
毕竟是他们俩人的事,糜月便没再多说什么,眸光划过薛紫烟身上时,倏地一顿,“紫烟,你的修为好似更精进了?”
记得上次在隐剑宗相见,她还是六重境,眼下竟然已经突破七重了。
薛紫烟点点头,大大方方道:“这些时日夜夜双修,修为的确进步神速。”
江蘅除了动不动爱哭,样貌合她心意,和她双修时也很合拍,她对这个侍宫很满意的。
糜月嗑瓜子的手顿住,有些意外:“双修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薛紫烟听到她的疑问,同样疑问地瞥了眼她身后站着的沈灵淇:“宫主你们……难道效果不好?”
“咳咳……”糜月没想到竟会惹火烧身,当即扯开话题,“对了,江蘅方才说离火宗伏击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回铸剑大会之后,离火宗在撤离的路上伏击了我们的灵舟。”
“真有此事……”糜月眯了眯眼,冷声:“赵昇那老东西真是嫌命长了。”
“赵昇联合了其他往日和我宗不睦的小宗门,但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宗仅有几名弟子受了轻伤,对方倒是损失惨重。”
糜月点点头,暗道等拿下隐剑宗这票大的,像离火宗这样的小门小派一个都跑不了。
薛紫烟见她还有手边还有一摞密函没有看完,便没多叨扰,起身告辞了。
糜月冷不丁吃了个大瓜,忽然想到什么,问身旁静静侍候着的少年侍宫:“你要不要也休个探亲假?”
沈灵淇是在糜月九岁那年,被她娘亲糜芷音捡回来的。起初是当做她的玩伴和侍从,她见他长得漂亮,也乐意和他玩,但人人心知肚明,这是宫主为少宫主今后准备的侍宫。后来,他也确实从陪她玩耍的同龄人,逐渐变成接管照料她饮食起居的侍宫。
糜月只记得沈灵淇出身在西境的一个小宗门,具体的名字她不记得了,她也不清楚他家里还剩几口人,但他侍奉她身边的这些年,他从未提过要回去看看家人之类。
这也是糜月第一次主动提起,让他回家看看。
少年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指尖轻颤了一下,看向座位上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还是忍不住透出来些许的难过和委屈:“……宫主是觉得我哪里侍奉得不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糜月连忙解释,“我是说,如果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也可常回去看看。”
“在这世上,宫主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宫主在哪,我便在哪……”沈灵淇撤掉她喝光的汤碗,眉眼低敛,嗓音有些闷沉发紧。
“除此之外,灵淇没有别处可去。”
……
第52章 第 52 章 宫主,我们今夜双休好不……
糜月瞧见沈灵淇神色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忙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要多想……你侍奉得很好。”
就是因为他侍奉得太好, 好像事事都在围绕着她转,似乎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事做, 她才会有此一问。
见她说罢, 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看密函上。
沈灵淇没再多言,默默将桌上用过的碗筷收了下去。
……
入夜时分。
暮色如浓墨, 月色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给宫殿的琉璃瓦度上了一层银辉。
沈灵淇握着窗边铜锁,轻轻将窗户合上, 将漏夜的凉气隔绝在外。
案头烛火摇曳,沐浴完的糜月身穿雪白贴身的丝绸里衣, 趴在宽敞的拔步床榻上, 手里还在看着最后一封情报密函。
以前, 她最讨厌看书看信了, 但接手烬花宫以来, 她不得不开始学会处理这些公文密函。身为一宫之主,管着成千上万名弟子,靠的也不单单是武力。
每当这个时候, 糜月就会格外想起娘亲, 敬佩她又感谢她。她给自己留下的这十二位副宫主, 个顶个的忠心又有能力,已经把她的担子分去很多了。
看完最后一封情报,糜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沈灵淇道:“把烛灯灭掉两盏,我要修炼了。”
说完, 她直起身,把手边的信函整理好放进床头几案的抽屉里,盘起双腿,正准备闭眼开始打坐运功,手背上传来一片温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住了她的手。
糜月抬眼,对上沈灵淇的视线,幽微的烛光在他眼底闪烁,泛出满含期盼的眸光,清亮得惊人。
“宫主,我们今夜……双修好不好?”
糜月怔了片刻,狐狸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突然……”
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昔日宫主因为专心修炼功法,不愿同我双修,而如今功法已经找到,宫主若真决意去攻打隐剑宗,这段时间想稳固修为,双修会更有助益……”
少年坐在她榻边,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二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好似在互相依偎着,将周遭一切都晕染得朦胧而暧昧。
沈灵淇注视着糜月的神色,心下也忐忑不安起来。
一直以来宫主只有他一人侍奉在身侧,近身照料,所以虽然一直迟迟未行双修之事,他也并不着急,只当这日迟早会到来。
然而宫主突然失踪了数月,归来后,竟然还把他叫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甚至提出让他休假回家探亲……
沈灵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不知道宫主潜伏在隐剑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她会那么自然地让谢无恙为她盛汤,可见平日俩人常常待在一处,还有那天离开隐剑宗时,宫主回望那人的眼神……
他难免猜忌,宫主是不是和他已经发生了更亲密的事?
他自知自己只是一个侍宫,无权过问宫主的私事,但猜忌、嫉妒和惶恐已然盖过了这层理智,在这深夜之中,那份患得患失更如同潮水要将他无孔不入地淹没。
他害怕自己被宫主厌弃,害怕她的心里装了别的人。
糜月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回避他的眼神:“今日我有些乏了,双修之事……过两日再说罢。”
开口下意识便是拒绝的话。
沈灵淇将空落落的手指攥起,眼里的光芒淡去,唇边的笑意染上了几分苦涩:“……当真会是两日之后吗?”
糜月闻言轻咬唇瓣,被他给问住了。
她当初苦炼烬虚诀,不曾与侍宫双修,便是想证明无需借助外力,靠她自己也能突破烬虚第七重,虽然这份固执让她走了些许弯路,但事实证明,她做到了。
她也顺利找到了第八重功法,而如今,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排斥双修。正如沈灵淇所说,还有薛紫烟的例子在前,眼下以双修巩固修为,远比她自己打坐快得多,的确是最好的捷径和选择。
可是看着面前容貌俊美的少年,糜月心如止水,并没有多少兴致和冲动。
沈灵淇陪伴了她太久,她已经被他当成身边最可靠信任之人,但一想到要和他滚在同一张床,糜月心里就会涌上一种违和的怪异感。
莫非是……和他太熟了?
面前的少女轻蹙眉头,似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仿佛是觉得很难回答,没有正面回应他。
沈灵淇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但在得到验证时,心里还是如同被细密的针芒刺入,痛意连绵,难堪又窘迫。
十二位副宫主身边都有侍宫在侧侍奉,唯有她从来不碰他。
难道,他当真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之物,她就这般不喜他?
似察觉到少年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糜月不忍心,像一只抚摸听话乖巧的宠物,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此事日后再说,辛苦你了……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去睡罢。”
沈灵淇睫羽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地“嗯”了一声,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裳,灭掉两盏灯烛:“那便不打扰宫主歇息了,灵淇……告退。”
……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副宫主宫殿内,是另一番和谐的景象。
薛紫烟坐在檀木圆桌上喝着茶,看着小侍宫忙忙碌碌收拾着行李的背影。
她抿了一口茶,随口问他:“你爹爹过寿诞,你可准备好了贺礼?”
江蘅停下手里的动作,过来同她眼眸亮晶晶道:“我打算在爹爹寿诞上,为他献琴一曲。”
“弹琴?”薛紫烟诧异地挑挑眉,“就你那能要命的琴声?”
她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恶毒话:确定那一曲弹完,你爹爹的寿宴不会变丧宴吗?
江蘅不服气,在她身边坐下:“我琴声怎么就要命了,你何时听过我弹琴了?”
“就是你拔琴相助的一日,弹晕了我多少烬花宫弟子?”
“那是我的招式功法,用灵力催发,琴声自然会变形……”
江蘅想到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本命琴器:“不然我先弹给你听听?这曲子是我自己所作,正好你帮我听听,哪里还有待改进?”
他此话一出,薛紫烟也不好拒绝,轻点了点头。
她暗自运起灵气,提前做好要被魔音荼毒的准备,只见他将那三尺长的琴小心放在桌上,双手旋即置于琴上,指肚轻轻按弦,琴弦微微下陷。
手指随之轻勾,霎那间,琴声悠悠而起。修长笔直的手指熟稔地在弦上轻盈飞舞,挑、抹、勾、剔,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灵动又不失从容。
琴音空灵清越,仿佛幽咽的溪水流淌过石涧,居然意外地悦耳动听。
一曲毕,薛紫烟尽管不懂音律,也被他琴声所染,许久回神。
由衷夸赞:“很好听。”
她尚不知他还有这样的绝活。
江蘅将琴仔细宝贝地收起来,眼里划过自得的骄傲:“那当然,我幼时在无涯学宫的音律课上都是满分魁首呢,谢无恙也比不过我……”
谢无恙在无涯学宫的那一年,几乎承包了所有门科的魁首,江蘅回回都屈居第二,但唯独音律课,他能胜过谢无恙一分,得以扬眉吐气,是相当让他骄傲之事。
他追问她这曲子如何,有哪处需要改进,薛紫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得这曲子曲调悠然绝妙,似残梦绕梁,是她听过最好听的琴曲。
“那就用这曲不变了,”说罢,江蘅起身,继续去收拾衣柜里的衣物,薛紫烟旋即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手说道,“衣柜里留上两套衣物吧,不然,等下连换洗的衣服都没……”
等下换洗……
和她过了一个多月没羞没臊的双修日常,江蘅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挠了下有些发热的脸颊:“今晚也要么……”
薛紫烟的五指穿过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语气平铺直叙:“当然,这是你身为侍宫的职责,修为不能一天都不能落下……”
江蘅红着脸低低地“唔”了一声,很自觉地放下绑在床柱上的幔帐。
室内暖香盈账,因是独立的宫殿住所,二人并不顾忌收敛声响。时而低声密语,时而青年带点哭腔的声调,比女声还要大。有时,薛紫烟还得停下来,低声哄哄他。
整个院落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灵淇等候在庭院中,他知道江蘅明日就要启程回宗门去,今晚少不得要和副宫主温存一番,本想着要不要明日再来,但他左右也睡不着,索性便直接过来等着。
起初院子里传来的悠扬琴声,让他还有些意外,这俩人今日居然文雅起来,结果文雅了不到半个时辰,那熟悉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沈灵淇听着只觉得心里的郁结更严重了。
一直快等到下半夜,才等到薛紫烟出来见人,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好事被打扰得不耐烦,没好气地对他道:“大半夜的你不去陪着宫主,又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沈灵淇眉眼沉郁,开门见山道:“你调制的情香,给我几块。”
若不是有求于人,谁乐意大半夜找不痛快,来偷听他们的墙角。
薛紫烟迟疑了下,问:“你要用情香?是宫主要用的吗?”
沈灵淇点点头,似是不想多说。
薛紫烟觑见他有些微妙阴郁的表情,忽然想到昨日同宫主闲聊,宫主的言外之意,好似是对他们的双修效果有些不满?
心下猜测,难道宫主对沈侍宫有些腻了,需要这催情的熏香,才能提高兴致?
她当下心领神会,说了句“你等着”,转身回了殿中。
片刻之后,她取了东西出来,慷慨地递给沈灵淇:“我余下的催情香就剩这几块了,你都拿去吧,用的时候注意着点,这东西药效很烈,点多了伤身。”
……
第53章 第 53 章 离魂灯和燃情香。
翌日清早, 沈灵淇照例来为她穿衣簪发。
本来糜月还因为昨日拒绝他双修的事,有些不自在,想着不然换别的侍从来服侍, 但见沈灵淇神色如常,对昨日之事闭口不提, 暗暗松了口气。
沈灵淇会编上百种发髻, 柔软顺滑的乌发在他手中如同听话的游鱼,不消多时, 完整的朝云髻就出现在了糜月的脑袋上。
沈灵淇复又拉开妆奁匣挑选发饰,其中有一对不起眼的银粉色蝴蝶珠花。
是她回来那日,随手取下放在里面的。
上面没有镶嵌昂贵的金玉宝石, 纯粹是用丝线和琼枝编制而成,款式鲜艳有些童趣, 像是给小孩子戴的。沈灵淇目光一顿, 将那对珠花拿了起来, 似是在疑惑为什么这样不衬宫主身份的发饰, 会出现在妆奁匣里。
“这似乎不是宫主的, 大概是侍从收拾时,不小心将自己的发饰混了进去,灵淇拿去丢了……”
糜月瞥见他的动作, 忙出声道:“别扔……就放在里面吧。”
沈灵淇闻言看了看她, 依言将那朵珠花重新放回妆匣, 给她挑了一支宝蓝点翠的如意簪戴上。
糜月也不知为什么会阻止沈灵淇扔掉那对珠花。
她发现自己回到烬花宫的这几日,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在隐剑宗的日子。
看到麻辣兔头会想起月饼,会难以抑制地想要呕吐,甚至下了命令,整个烬花宫以后都不准吃兔肉;看到宫殿外次第盛开的桃花树, 会想到谢无恙灵府中的那棵桃花树,于是让人把桃花树挪到她看不见的地方;甚至连桌上有道河虾,她都会难以控制地想到谢无恙慢条斯理地给她剥虾的画面。
糜月深感这样下去,有些不妙,于是晚些时分,她去了一趟留花祠。
留花祠里是烬花宫的宗祠,里面供奉着历任宫主和副宫主们的牌位,以及她们的离魂灯。
离魂灯是烬花宫特有的法器,每一任宫主在接任时,都会取一小缕神念,制成一盏离魂灯摆在这留花祠。
灯灭即人死魂消,而只要用灵力再次点燃灯盏,便能照应出这抹神念主人临死前的画面。
步入留花祠,上百盏离魂灯整齐地分列摆放在堂内,每盏离魂灯前都放着一座牌位,上面用描金的字体刻着亡魂的姓名,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有细碎的金光闪烁流动。
绝大部分的离魂灯都黯淡地灭了下去,唯有最下方的十三盏离魂灯还灼目亮着,是糜月自己和十二位副宫主的魂灯。
在糜月魂灯的上方,刻有“糜芷音”的牌位后的离魂灯,亦是灯芯黯淡,放置魂灯的案台也似失去了生机,光泽灰暗晦涩。
糜月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点灵力,那点灵力凝成的光团从她指尖脱离,缓缓往那盏离魂灯上飘去,灵光团在接触到灯芯的刹那,点亮了魂灯。
空气中浮现出一片雾气凝结的画面,周遭一片不清晰的混沌,仿佛是黑夜,又仿佛不是。
一片混沌中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手持长剑,发间的束带断了,长发披散着,半张脸染着血,衣袂飘荡。虽然他的面颊一半染血,一半披发,但从他高大的身形和他手里拿着的本命剑奉渊,足以让糜月认出来,他就是上任隐剑宗掌门秦不眠。
他目视前方,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高举起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朝前方斩去,离魂灯只能显现画面,并不能传递声音。
凌厉迫人的剑光闪过,魂灯灭了,灯雾中的画面随之消散。
然而短短几息的画面,足以能揭示出这盏离魂灯的主人死于谁手。
糜月眼眶微红,眼底浮现出盈盈的泪光。
画面中的那一剑就仿佛斩在了她心上。
每点一次离魂灯,那份痛楚和恨意都很更刻骨铭心一分。
她屈膝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朝着娘亲的离魂灯磕了个头。
“娘亲,虽然那秦不眠已死,但我一定会灭了他的隐剑宗,给你报仇!”
少女清越果决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回荡,这话不仅是说给娘亲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糜月泪眼朦胧地望着娘亲的牌位,决心要把谢无恙这个名字彻底划进禁区。
她的烬花花瓣取回来了,当年他因神相失控啃去她花瓣的仇,她可以放过,定元珠的事,她也可以不计较。
可是娘亲的事,她永远无法释怀。
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心狠,她绝对不要步娘亲的后尘。
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泄而下,透过祠堂雕花的窗棂,在地上勾勒出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祠堂外的梨花树矗立在月色之中,微风拂过,满树洁白的梨花仿若春日里的瑞雪,纷扬地飘落而下。
一片皎白的梨花瓣穿过半掩的窗扉,轻轻落在跪坐着的糜月身边,不知是不是娘亲给她的回应。
……
夜半三分,更深露重。
回到主殿的糜月,坐在她的拔步床榻边,于临睡前打坐修炼着烬虚诀。
心法运行过一个小周天,灵气一遍遍地冲刷着穴窍,温养着灵脉,巩固着她刚度过瓶颈期的修为。
空气中一丝甜腻的香味飘过她的鼻底,糜月不自觉地睁开眼。
看到沈灵淇背对她,手拿火折子点燃了香炉,袅袅的白烟如盘龙般从香炉的孔洞里盘旋而出。
这香气有些陌生,似乎不是她平日里惯用的熏香。
“灵淇,你换了熏香?”糜月问。
“嗯,总是用苏合香,怕宫主闻腻了,这香……宫主可喜欢?”
沈灵淇转过身来,眉眼温柔含笑,收起火折子,将香炉盖好。
糜月闭上眼,仔细闻了闻,点头:“还挺好闻的,似乎有股甜味……这是什么香?”
“白檀香。”沈灵淇道。
糜月唔了一声,确实有白檀的香味,但这香气似乎比寻常的白檀香,更甜腻一些。
“宫主,你修炼完了?”沈灵淇走近她,“我帮你捏捏肩,放松一会儿?”
糜月从留花祠回来之后,就一动不动地打坐修炼到现在,肩颈处有些久坐的微酸,当下不疑有他地朝他转过身去。
少年柔软的十指覆上她的肩膀处,微微带上了些力道,帮他按压揉捏起来。捏肩之时,温热的指腹难免蹭过她的脖颈处,带来些许异样的触感。
糜月秀眉微蹙,只觉得刚沐浴完的身子有些燥热起来,心跳也有些莫名加快。
少女忽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转过身来,凑近他,有些狐疑地闻了闻他的衣襟:“怎么感觉,你身上也香香的,好好闻……”
他的衣物上也有那股甜腻的气息,让人莫名地想靠近。
沈灵淇凝看着她眼底的迷离茫然之色,发现她已经有些情动了。俩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间,近到他能闻到少女呼吸之间的甜香气。
“宫主……”
同样被清香所染的他,面对着倾慕多年却爱而不得的心上人,更是情难自抑,被她抓住的手不自觉地紧紧反握住她,另一只手环至她的腰后。
手臂使力,便将她带倒在了床榻之上。
殿内暖香浮动,静谧中透着缱绻的暗昧气息,被他带倒在床上的少女,胸脯起伏着,眸光潋滟地呆呆望着他的脸,并没有挣扎和反抗,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沈灵淇低眸看着她姣美的容颜,呼吸急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滚烫发热,心跳快到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其实早已并非少年模样,他觉得宫主更喜欢少年鲜艳朝气的样子,所以容貌一直停留在筑基期时的十七岁。
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数不清了。
能这般拥着她,同她双修纵情,是他这辈子的夙愿,也是可想而不可得的存在。
沈灵淇想,若非用情香,他只怕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他想好了,宫主清醒过来后,或许会生气,会责罚他、怪罪他,但只要能成事,值得他冒险一次。
只要他能和宫主顺利双修,他在宫主心里的地位想必就会不同,不单单只是为她布菜铺床穿衣梳头的侍从下人,而是能与她同榻而眠、同衾共枕的最亲近之人。
只要他侍奉得好,宫主也未必会生气……而且他本就是她的侍宫,他们……本应该如此。
沈灵淇此时已经分不清萦绕在他鼻尖的是催情香的香气,还是少女身上沐浴后的体香,他缓缓压下身子,想要在她唇间落下一吻,同时探向她衣襟的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轻微发抖。
熏香里的药效使人意识不清,催发情热和欲/望,更会诱导人产生潜意识里的幻觉。
糜月秀气的眉头轻蹙,似是不太理解,为何她眼中少年的脸,会渐渐变成了谢无恙的模样……
她轻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抚摸少年的脸。
在沈灵淇快要亲吻上她,下一刻,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却倏地改变方向,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沈灵淇,”
糜月咬着舌尖,水光迷离的眼底透出一丝清明来,不可置信的口吻:“你疯了?你胆敢给我用催情香?”
暧昧的氛围骤然被打破,沈灵淇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双眸惶然地睁大。
“宫主,我……”
沈灵淇被她掐得面颊涨红,嗓音喑哑地说不出话来。他的修为比她低上两重境界,被她这般徒手掐着,并非无反抗之力,而是不敢反抗。
“明明是催情的依兰香,却骗我是白檀香,沈灵淇,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当成随你泄/欲玩弄之人吗?”
掐着他咽喉的五指收紧,糜月瞪着这个陪她从小长大的侍宫,眼中有失望有恼怒,抬起腿直接一脚便把身上之人踹下了床榻。
她这一脚用上了灵力,沈灵淇后背狠狠撞到了墙壁,五脏错位,喉头腥甜,当即呕出一大口血来。
恰在此时,一阵厚重深沉的钟声划破寂静的长空,如闷雷滚动,响彻了整座琼山。
古朴的钟声更让糜月愤怒的头脑清明了几分。
她心下一紧,这是烬花宫有敌袭时才会响起的撞钟声,与此同时,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殿外小弟子焦急的声音传来:“禀宫主,出事了!”
……
第54章 第 54 章 含住了他的手指。……
糜月顾不得再管沈灵淇, 随便扯了一件搭在椅背上的外裳长裙,一边匆匆穿好,一边推开主殿的大门。
隔着殿外阶下的空地, 远远看到,廖红叶、薛紫烟和几位副宫主正在和一道熟悉的身影交战着。
孤寒月光下, 冷冽的剑光和副宫主们的本命法宝闪烁的光芒交相辉映, 副宫主们各个面带肃杀之气,将那道持剑的身影团团围住, 武器碰撞相击之声,铮鸣震耳。
“糜月在何处?我并非来与你们为敌,我要见她。”
“你半夜强闯我宗地界, 还想见我们宫主?定是居心险恶!”
副宫主们压根听不进他的话,手中杀招频出。
他似是一路从山下打上来的, 以普通弟子的修为根本拦不住他, 一直到了琼山之巅, 副宫主们齐齐联手, 方阻挡了他前进的脚步。
那把被奉为四境神兵的无为剑, 在以一敌多的此刻,方显出其不同凡响的威力来,剑锋所指之处, 锋芒毕现, 副宫主们手中的法宝无法直面其锋芒, 要么以卵击石应声而碎,要么被剑风击落,难以招架。
谢无恙似是无意伤她们,剑锋挑开她们的攻势后,便随之收势。
他抵挡着副宫主们的围攻, 余光瞥见主殿的门从内打开,心下一凛,反手将灵力注入剑柄,霎时强盛数倍的剑气激荡地爆开,将副宫主们齐齐震退数步。
糜月眼看着自家副宫主们被他击退,气上心头,想也未想,御风至他身前,一掌朝他拍去:“谢无恙!我烬花宫宗地,岂是你能随便乱闯的?”
月下的身影颀长玉立,眼见掌风袭至身前一动未动,糜月瞳孔一缩,再收势也是来不及。
满含灵力的一掌拍在了他的右肩,她的修为突破八重境后,低她两个境界的沈灵淇被她随手一击便身受重伤,世上鲜少有修士能接下她一掌还安然无事。
高大挺拔的身形微晃了下,竟定定站住了。
糜月御风落在他身前,秀眉微拧。
他怎么又不躲……
方才应对副宫主们的攻势,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吗?
明明可以躲开,却站着一动不动,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喜欢被打吗?
糜月将手敛进袖口,莫名有些烦躁。
谢无恙压住体内紊乱翻涌的气血,认真抬眸看她,嗓音清沉微哑:“……糜月,我此番前来不是同你打架的,我有话想同你说。”
寒月之下,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清冷端洁,糜月对上他的眼神,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宫主,别信他的话!小心有诈。”
副宫主们对这个敌宗剑尊满是戒备,手持法宝虎视眈眈,似在等待糜月一声令下,继续同此人搏杀拼命。
糜月没有听下属们的话,朝他走近了两步。
他若要使诈早就使了,怎会在平白挨了她一掌后再对她使诈。
“你要说什么?”
糜月走近他,闻到他身上淡雅幽冷的雪松香,她袖中的指尖动了动,莫名产生一股想拥住他的冲动,她攥紧了手指,生生地克制住了。
谢无恙收起灵剑,低声同她说了几句话,糜月的表情仿佛凝固成冰,片刻之后,又仿佛在刹那间碎裂。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激动发抖:“谢无恙,你所说当真?你若骗我……”
“我以性命担保,所言皆为真,你倘若不信我,便同我前去,一看便知,”谢无恙看着她的眼睛,眉若墨染,衣洁胜雪,“我此行独自前来琼山,便是想告诉你此事,此事并未有第三人知道,你可放心。”
糜月转眸看向廖红叶,目光似在求证。
廖红叶开口道:“宫主,的确只有他一人前来,并未见有其他隐剑宗弟子……”
糜月沉吟片刻,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走近对廖红叶低声道:“沈灵淇在我房内,受伤不轻,给他用些治内伤的药,别让他死了,等我回来再处置。”
她继而又对在场的副宫主和弟子们说:“我有要事要离山,你们不要跟着。”
说罢,便果断转身跟着谢无恙往山下宫外的方向走去。
“宫主……”
副宫主们皆十分诧异,这谢无恙跟宫主说了什么,能让方才还同他针锋相对的宫主,就这么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廖红叶同样有些莫名,这个时辰,沈侍宫在宫主房内,那多半是在双修,怎么会弄到沈侍宫重伤到人快死了?
她偏头看了看薛紫烟,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廖副宫主,宫主就这么跟着谢无恙走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宫主有她的主意,我们不要插手。”廖红叶摇头道。
有些副宫主不了解,但廖红叶知道,宫主残缺的神识花瓣在谢无恙那里。
得知宫主找回了花瓣后,她以为是宫主将谢无恙重伤取走了花瓣,可眼下谢无恙还好端端的,并不像神识受创的模样。
那便说明宫主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入他灵府中取出的。
谢无恙竟然会让宫主入他灵府,而宫主入了他灵府后,竟然亦没有趁机下手毁他神识,此事听起来,颇有些匪夷所思。
廖红叶此时意识到,宫主和他的关系,只怕不止仇敌那么简单……
随后她与薛紫烟一同来到宫主主殿。
推开半掩的门,殿内一片狼藉,沈灵淇唇角染血,已经贴着墙昏了过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甜香之气。
廖红叶也用过薛紫烟调过的情香,一闻就闻了出来。
她转身皱眉问跟在身后的薛紫烟:“这催情香是你给他的?”
“是啊,他说是宫主要用……”薛紫烟见状,也有点慌了,“难道宫主不知情?是沈侍宫他擅自用了情香?”
廖红叶用“这还用问,你闯大祸了”的眼神瞥她一眼,随后从储物袋中拿出止血的丹丸,掰开沈灵淇的下巴塞了进去,护住了他微弱的气息。
催情香用好了是闺房乐趣,但若是侍宫在宫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地用,那意味可就变了。
无辜背锅的薛紫烟盯着那昏迷的少年,气不打一处来。
好哇,她就知道这沈侍宫主意多,迟早要惹出事,结果临了,还把她给拖下了水!
……
糜月挪用了停靠在琼山山腰处的一艘小型灵舟。
长时间御风而行,损耗灵力不说,还得时不时地停下歇息。眼下要赶回隐剑宗去,还是乘坐灵舟最合适。
谢无恙拿出数块灵石,放入操纵灵舟的阵法凹嵌处,将方向调整成正东方,激活阵法后,灵舟缓缓地启动,平稳地朝东境的方向飞去。
操纵完灵舟,谢无恙转过身,在糜月的对面坐下。
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她俨然是匆匆从榻上起身的,外裳领口的扣子都系错了一颗,长发有些散乱地披着,几乎没有戴她平日喜欢的那些发饰。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抓着灵舟扶栏的手指收紧到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双颊微微地泛红,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方才她打自己的那一掌还中气十足,眼下怎么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谢无恙有些奇怪地轻皱起眉,莫非是晕灵舟?
可这并非他第一次与她共乘灵舟,以前也未见她有这等反应。
“你……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
糜月的呼吸明显地紊乱,卷翘的睫羽随着她的气息而微微震颤。
她体内的情香之毒还未解,方才动用了灵力,吸入肺腑的情香更顺着灵气的流动,蔓延至心府,此时正如同烈焰般灼烧着她的神智,搅乱她的心弦。
若是普通的催情香不至于弄得她如此狼狈,薛紫烟调制的熏香往往药效都极强。若不及时解毒,只怕会折磨得人更加难受。
这灵舟上,偏偏就只有她和谢无恙两个人。
糜月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清冷男修,不太灵光的脑子此时忽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干涩的唇:“借你的血用一用……”
谢无恙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便被她抓住,紧接着食指一热,被她含进了口中。
指尖酥麻地一痛,贝齿咬破了他的指腹,谢无恙狭情的眼眸微怔,流露出几分惊讶。
糜月微眯着眼睛,含吮着那根洁玉般的长指,腥甜的血珠渗出来,尽数被她吞咽入口,仿佛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泓清泉,顿时缓解了那股灼烧燥热之感,效果立竿见影。
谢无恙的耳根悄然泛红,并未阻止,只静静凝视着她,任由她吮吸着他指尖的血。
糜月喝了几滴他的指尖血,情毒已经全然被消解压制,她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寻常的色泽。
舌尖卷去指腹渗出的最后一滴血,糜月拉开他的手,手指抽/出时,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谢无恙的指尖轻颤一下,继而攥紧五指,拢回袖中。
谢无恙抬眸看她:“你中了情毒?”
她这般反应,他不难猜到。
“嗯……”
糜月瞥过头,似是觉得有些丢人。
谢无恙眼眸微暗,她身为烬花宫主,有谁敢给她下情毒?
这东西不解是毒,解了便是调/情助兴之物。
谢无恙眸光稍沉地划过她略显凌乱的外裳和长发。
如果不是他刚好深夜赶到,打扰了她的好事,她和她的侍宫是不是要行那双修之事?
那股甜腥微涩的血味还在糜月口中挥之不去,她清咳了一声,瞥了瞥他袖中的手:“你……不用帕子擦擦吗?”
他这么洁癖的一个人,手上沾了她的口水,不得翻来覆去地擦好几遍?
指尖上还残留着湿濡的触感,谢无恙移开和她相交的视线,睫羽轻敛:“……不必。”
“……”
糜月听见他言简意赅的两字,轻挑了挑眉。
她怎么感觉谢无恙……好像有点生气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糜月瞥了瞥他面无表情的神色。
心下腹诽, 不就喝他一点血么,这人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喝了, 这不是事发突然,没办法才想到的法子?
可若不这样解毒, 难不成要等她捱不住情毒, 兽性大发把他推到,到时候清白不保, 她倒是没什么所谓,以谢无恙的性子,怕不是要从这灵舟上跳下去。
一点指尖血和付出清白之间, 糜月觉得谢无恙毫无疑问会选前者。
所以,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朝他摊开手:“你说的那条小蛇……给我看看。”
他带来的消息令她太多震撼, 她现在仍有些半信半疑。
谢无恙忍气低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木匣, 欲递到她手里, 糜月还是无法克制爬蛇的本能, 缩了缩手, 说:“你拿着给我看就行。”
谢无恙没说什么,依言动手打开,一条小白蛇正盘缩在里面睡觉, 感受到盖子被人打开, 它抬头轻吐了吐蛇信, 仿佛耗尽了精神,无精打采的模样。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谢无恙轻抿唇角,将在意的事暂且压下心底,神色如常地开口道:“这是我饲养的灵蛇一丈仙, 数月前,我曾派它出去寻找与你血脉相连之人……”
说着,他往匣子里放了一颗红彤彤的灵果,小白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当初他误把变小的糜月当成了她的女儿,以为糜月失踪,便取了她的一根头发为媒介,放出了一丈仙去寻找与她血脉相连之人。一丈仙消失了数月,直到糜月动身离开隐剑宗那日,才迟迟现身,还带回来同样让他震惊无比的消息。
玉京仙山的下面藏着一处偌大地宫,一丈仙在外耽搁这么久未回,是因为感知到了他要找的人,却一直找不到进入地宫的通路,只好在原地打转,直到上个月的满月,糜月将地宫之门打开,小白蛇才跟着她进入了地宫。
“一丈仙说它找到了与你血脉相连之人的气息,就在地宫的深处,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清热消退后,糜月头脑清明起来,她认出来了这条小白蛇,似乎就是她那日传送出地宫,突然出现在她脚边的那条小蛇。
这似乎更加作证了谢无恙的说法。
她当时还以为这小蛇是恰巧路过她脚边,原来这小蛇在她第一次入地宫时就跟着她进去了?时隔了一个月,等她第二次入地宫后,才得以跟着她从里面出来?
起初听谢无恙说发现了隐剑宗的地下秘宫,糜月震惊之下,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但冷静下来后,想到他并不知道口诀,就算知晓,也打不开那扇需要验证烬花传人血脉的大门。
知道便知道了……直到听他又说在里面发现了娘亲的气息,糜月彻底无法淡定了。
她去了那地宫两次,并没有发现有额外的通道和密室。
她娘亲的气息怎会出现在秘宫之中?
糜月难以置信,但又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她娘亲真的没死,真的只是被困在了某处……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她也要去查个明白。
糜月继而想到一个问题:“那地宫是我烬花宫祖辈留下的遗迹,唯有满月之时才能进入,我们现在回隐剑宗也进不去秘宫。”
“我这俩日找到了地宫的另一个入口……”谢无恙说道。
这条小白蛇只能和他简单地交流,传达不出来口诀这么复杂的信息,但凭小白蛇带回的消息,谢无恙无法确保这消息的真实性,这几日,他把玉京仙山搜了个遍,偶然间找到了另一个进入迷宫的办法。
她娘亲的气息尚在,似乎被关在了地宫某处,被隔绝了生机,连离魂灯因此湮灭,地下秘宫还有另一个入口……
谢无恙说的每句话,都在颠覆糜月的认知。
“可是我在娘亲的离魂灯里明明看到,秦不眠朝我娘亲挥剑相向……”
糜月相信谢无恙没有骗她,但也不得不信离魂灯里传来的画面,“秦不眠杀我娘亲之时,你在不在现场?你都看到了什么?”
谢无恙看向她:“你先前入我的灵府,竟没有看到过我这段记忆吗?”
糜月摇了摇头。
谢无恙想着,或许是记忆花瓣太多,想到找到特定某日发生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眼睫微垂,记忆溯回到多年以前的深夜。
那日,秦不眠入他灵府取花瓣,正要制服他灵府里的白蟒神相之时,却不知被何事中断。
谢无恙醒来之后,灵府里的白蟒受了点伤,仍寸步不离地看着桃花树下的花瓣,悬海阁里空无一人,秦不眠不知去了哪里。
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窗棂被狂风吹得发出嘎吱的响声,几乎要将窗纸吹破。
天边乌云压得极低,几乎要和海平面相接,密集的闪电如同银蛇乱舞,在乌云中穿梭交织,将整个海面照映得一片惨白。
他忽然萌生出不好的预感,持剑来到海岸边。随着雷劫的肆虐,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周围的海水被它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从漩涡深处,还隐隐有龙吟咆哮之声传来。
海岸边聚集着众多弟子,望着眼前这般毁天灭世的景象,无一人敢下。
有人说是掌门的雷劫提前降临,惊扰了海底沉睡的蛟龙,此刻正在海底交战,有人说这雷电不是雷劫,而是蛟龙出世引发的异象。
蛟龙这种上古生物,千年难得一见,它们常年蛰伏在地域深处,见不得光的地方,但只要它们一出世,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哪怕是渡劫期的修士也难以与其抗衡。
谢无恙得知师父在海面之下应战蛟龙,想也未想便提着无为剑扎进了那旋涡之中。
漩涡卷出了海底的泥沙碎石,原本清澈的海水浑浊不堪,能见度极低,整个海底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他屏气逆着海流,一直往深处游,直到透过浑浊的海水,隐约看到了秦不眠的身影。
秦不眠一袭道服,在汹涌的海水中稳稳站立,手中长剑舞动,一道道剑气在水中化作银色的轨迹,朝他身后一道数十丈的巨大黑影袭去。
那黑影时隐时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偶尔露出的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一双赤红色的眼瞳如同深海里的烛灯,愤怒的龙吟之声令海底深处的沟壑都为之震荡,龙尾每一次拍打,都会带起一股强大的水流,形成了一道道漩涡,盘旋着升上海面。
年少的谢无恙见师父被困,急急朝那黑影游去,手中灵剑也随之悍然出手。然而不知是水流限制了剑的威力,还是他那时修为太浅,一向削铁如泥的无为剑划过那龙鳞时,连一道痕迹都未留下。
蛟龙本就是深海之兽,在海底如鱼得水,如同庞大的魅影般灵活地穿梭袭击,五只龙爪锋利无匹,仿佛要将海水撕裂,而他们在海水中处处受限,不仅视线被浑浊的海水遮挡受阻,挥剑时更有滞涩之感。
这条蛟龙连秦不眠都应对不暇,更不是那时候还尚在金丹期修为的谢无恙能够应付的。
龙尾在海底掀起风暴,带着强悍遒劲的力道甩击在少年身上,少年喷出几口血来。
秦不眠自知不是这蛟龙的对手,更不愿让年轻的弟子折在此处,又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出手,斩向蛟龙的头颅,将蛟龙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用一道灵气掀着海水,把少年直接推出百丈之远,脱离了蛟龙的攻击范围。
“无恙,这蛟龙不是你我能敌,快走!”秦不眠同他传音道。
少年从面前被血液晕染的海水中,还隐约看到秦不眠身后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不肯丢下师父离去,紧紧握住无为剑,再度动身朝那蛟龙游去。
他尚未游近几步,只见秦不眠挥出的几剑,皆被蛟龙扭动身躯躲过,但同时,它似是被彻底激怒了,龙嘴里喷出一团团闪烁耀眼的雷球。
那雷球虽未正面击中秦不眠,但在他的附近炸开,细碎的雷电如同炸开的裂纹,瞬间在海中爆开蔓延。
秦不眠被那雷电之力麻痹,身形僵顿,一记龙爪随之朝他兜头抓下。
男修的发带散开,半张脸血肉模糊。
师父!
少年心神惧颤,未能喊出两个字,面前的海水随之剧烈翻涌起来。
这一击下去,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蛟龙似乎也受了伤,龙尾突然开始暴烈地搅动,一个个卷起的漩涡风暴将少年推得更远。漩涡中裹挟着肆虐的灵力和雷电,也让他尚未完全恢复的神识再次受击,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之前,他看见秦不眠的双手凝出白光,似是要元神自爆的前兆。
……
谢无恙把当时看到的情景,长话短说。
“等我醒过来时,风雨停歇,海底漩涡消失,海面恢复了平静。师兄告诉我,师父的命灯灭了……”
在隐剑宗的剑阁里,同样会留存掌门和长老们的神念制成命灯。
他们都不知那头蛟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否当真是被秦不眠的雷劫引来。但渡劫期修士单枪匹马地对上,且能让它败退,大抵唯有元神自爆这一条路。
加上命灯湮灭,所有人都觉得秦不眠死了。
后来糜月和烬花宫的人来兴师问罪,谢无恙才得以确认那抹红衣身影是她的娘亲糜芷音。
渡劫期修士自爆的威力,足以将方圆十里夷为平地,更别提当时就在秦不眠身边的糜芷音。
后来,谢无恙也曾屡次下到海面,试图寻找他们的尸骨和遗物,但都一无所获,那头蛟龙也不知所踪,不知是被自爆炸成了碎块,还是负伤躲藏了起来。
……
第56章 第 56 章 狗剑修身材真好。
听完谢无恙的话, 糜月眼底藏不住地震惊愕然。
原来,隐剑宗的海域之下,真的有蛟龙存在……
娘亲和秦不眠的意外, 还都和那条蛟龙有关。
可她想不通的是,她娘亲怎么会出现在隐剑宗的海底。她记得娘亲是在那日深夜突然离宫的, 没有告诉任何人行踪。
直到她的离魂灯熄灭, 烬花宫方知她出了意外,全宗上下一片戚然。
难道是在秦不眠和那蛟龙酣战时, 她娘亲想趁此偷袭秦不眠,结果被秦不眠以元神自爆,反杀?
不可能, 她娘亲不是趁人之危之人……
还有那张挂在悬海阁阁楼中她娘亲的画像,以及无意中在谢无恙灵府记忆里, 听到的秦不眠和她娘亲的谈话, 秦不眠似乎与她娘亲相识已久……
糜月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之处。
她问谢无恙:“这么说来, 那蛟龙是秦不眠元神自爆所杀, 为何有隐剑宗的弟子传言说, 当年是你斩杀了蛟龙?”
谢无恙闻言眼中闪过自嘲之色:“既是传言,能有几分真?”
自爆元神是修士最不体面的死法,几乎是尸骨无存。
自家掌门和蛟龙同归于尽的故事版本, 听起来悲壮又带点屈辱, 而他又是唯一见过那蛟龙又活下来的人, 后来在长老们刻意隐瞒消息和引导下,那谣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是他斩杀了那条蛟龙,对外只称掌门因雷劫而神陨。
糜月想了想,这倒也是,修真界总是听风就是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但从谢无恙口中得知,他当年也并亲眼见到秦不眠杀死她娘亲的场景,而且两人的尸身始终并未找到。
糜月不禁想,离魂灯的画面不会有错,所以当时秦不眠的确刺了她娘亲一剑,但是她娘亲命大,没有死?后来不知为何被困在了地宫里?
她此时心底火急火燎,恨不得此时长一对翅膀,飞到隐剑宗去。
可是再着急,从烬花宫驾驶灵舟到隐剑宗,也需要一天一夜的行程。
糜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抬眸看了看面前的谢无恙,想到什么,低头打开储物袋,找到一只小玉瓶,伸手递给他。
“这治外伤的药,你拿去。”
他不远千里来此,原是要告诉她这条重要的消息,糜月想到她方才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一掌,此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谢无恙看了看那药瓶,嗓音温沉:“……那伤无碍,不必用药。”
无碍,不必……
他怎么嘴里总是这些词?
“不要算了。”
糜月反手就要收回药瓶,面前的人身形一顿,迅速抬手从她手中拿过,果断道:“要。”
谢无恙握着玉瓶,略有些拘谨地望向她:“……我便在此处上药吗?”
“不然呢,”糜月双手环胸,轻扬眉梢,“我着急赶路,没时间停下再给你找个客栈休息上药,你就将就着吧。”
以前变幼崽的时候,她为了明哲保身,束手束脚,还有点怕谢无恙,既怕自己露馅,又怕他管着自己。
而如今,她恢复了原身,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烬花宫主,非但一点不再怕他,语气还颇有几分颐指气使。
“……”
谢无恙沉吟片刻,当着糜月的面,伸手至腰间捏住系带轻轻一扯,原本束得整齐的领口随之敞开,露出了冷白如玉的肌肤,在月夜之下泛着温润清冷的光泽,肌理线条分明,透着内敛的力量感。
在他右肩的肩头,一块深红的掌印赫然醒目,糜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得被吸引过去。
她下手真的没什么轻重的……
在那掌印处停留片刻后,她视线不由得往下游移,落在那结实紧致的腹部。
不但没忍住瞟了好几眼,还在心里数了数。
一块,两块,三块……八块。
啧啧,这狗剑修身材倒是真好。
似是没有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谢无恙神色从容,手指轻轻蘸取了些药粉,涂抹在掌印处。直到慢吞吞地上完药,他才不紧不慢地将衣襟穿好,有条不紊地将扣子一颗颗系上,仿佛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端直、不可侵犯的禁/欲系剑修的模样。
糜月大大方方地看完了他上药的全程,脸上没有一丝难为情的羞赧,直到对面的人抬眸,一瞬间四目相对,谢无恙的眼眸乌沉深邃,宛若幽潭,却又清棱透光,仿佛能直直看透人心。
她忽然有种小心思被抓到无所遁形的感觉,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迅速瞥开视线,偏头望向灵舟远处的风景。
那情毒不是已经解了么,怎么还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她心下不解,干脆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对面的人,趁着灵舟还未到,见缝插针地修炼打坐。
一路上,二人相顾无言。
糜月沉浸在修炼之中,直到谢无恙将灵舟稳稳停好,叫了她一声。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隐剑宗辖地附近的海域之上。
她明白谢无恙早早停下灵舟,改为御风行走,是想低调隐蔽行事,不想惊动隐剑宗的人。
可跟着他御风在海面上行了二里,糜月终是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说的另一个入口,到底在何处?”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谢无恙道。
糜月低头看着脚下还算平静的海面,有些惊讶:“在海里?”
谢无恙点头,率先纵身跃进海水之下,糜月见状也只好跟着他钻进海面。
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没有什么风浪,海水能见度很清晰,但东境已是寒冬时节,海水冷彻刺骨。
糜月向来是很怕冷的,但为了找寻娘亲的下落,一颗心焦灼得发烫,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她跟着谢无恙一直往海底深处游。
不知游了多久,光线越来越黑,时不时还有不长眼的小鱼撞在她身上。
糜月不禁传音问他:你说得那地方有多深?
谢无恙也不好估算距离,转过身,牵住了她的手腕,只道:跟我来。
有他在前面开路,糜月游起来也没那么费力,又游了大概一炷香,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山体的岩壁,似是小岛没入海下的礁石部分。
糜月环顾了这岩壁一圈,也没发现有疑似是洞口的地方。
她扭头去看谢无恙,只见他靠近岩壁,伸出手来左摸摸右摸摸,似是确定了位置,然后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召唤出神相,一条身形粗壮堪比幼年蛟龙的白蟒出现,瞬间朝着面前的岩壁直直轰撞了过去。
“轰”地一声闷响。
在岩壁被撞开的刹那,谢无恙拉着糜月,迅速地从那被轰开的石洞里钻了进去。
随着他们有了双脚着地的实质感,身后那个被撞开的大洞竟然奇迹般地自己复原了,将涌进来的海水隔绝在了外面。
糜月环顾四周,发现身处在一处石砖筑成的通道内。这里石砖的表面和顶部镶嵌的夜明珠,和地宫的风格一模一样,俨然此处就是在地下秘宫的某处。
墙壁的每一块石砖上都刻着修复阵法,仿佛是老祖们在建造地宫时,担心建造在海底的部分,会受到大型生物的攻击,特意在每块石砖上都加固了修复阵法。
“谢无恙,敢情你说得另一个入口,就是硬生生把我宗的秘宫轰一个洞出来?”糜月挑眉看向带路的某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
“运气好,试出来的。”
谢无恙如实道。
在一丈仙带回消息后,他想要验证消息是否准确,但不知进入秘宫的口诀,且秘宫大门只能在满月之夜开启。于是便想着另辟蹊径,既然是地下秘宫,那一定就在玉京山底,而玉京山有一半都没入了海水之下。
谢无恙回忆起,秦不眠曾经和那蛟龙打斗的方位,十分靠近玉京山在海水下的山体。于是他花费了整整三日,一直绕着海底山体寻找。
起初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真的被他用神相轰开了一道隐秘的地宫墙体。
糜月环顾四周,这地宫的墙体从外面看已经和山体岩壁融为一体了,难以分辨,能找到这里,也算他厉害。
白蟒在撞开岩壁的瞬间,也跟着扎进了地宫里。它没想到主人把它从灵府里拽出来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让它撞山,撞得它脑壳生疼。
白蟒甩了甩发懵的脑袋,一抬头发现了主人身边站着的糜月,竖瞳一亮。
这不是它被抢走的大宝贝么!
白蟒激动地吐着鲜红的蛇信,蛇身兴奋地一扭,便要往她身边凑。
结果被谢无恙眼疾手快地揪住蛇尾,在蛇脑袋还没拱到糜月身前,收其回灵府,偌大的身形顿时化作雾气消散。
糜月还记着上次入他灵府被这白蟒占了便宜的仇,若非谢无恙收得快,她还得给它赏两个耳光。
她眉梢轻挑,啧了一声:“你这只神相性子倒是和你截然不同。”
谢无恙不置可否。
糜月想他这人看起来清冷淡薄,无欲无求,可是他的神相白蟒全然与他相反,嗜杀狡狯、欲壑难填,仿佛集合了他所有的负面性情,就像是他潜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另一种人格。
自从见到他的神相白蟒,糜月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世上哪里真得存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者,真的无欲之人是走不上修炼这条路的,无非是在压抑着罢了。
二人没有耽搁时间,沿着通道,继续往深处走。
撞开洞口时带进来的海水,堪堪淹没过他们的脚踝处,走了十余步,面前出现了一层向上的阶梯,还有继续往下的阶梯。
地宫里竟然真的别有洞天!
糜月偏头去看谢无恙,后者开口道:“往下走。”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向下的台阶走去,下了百阶之后,狭窄的视野开阔起来。
面前是一座高大古朴的石门,和秘宫大门的制式有些像,上面刻着复杂的阵法纹路,旁边也有一处验血的机关凹槽。
“一丈仙说,与你血脉相连之人的气息就在这门后。”
想到娘亲可能就和她只有一门之隔,被困在里面多年不得出,糜月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二话不说,当即低头咬破了手指,将鲜血滴入验血的玉石槽中。
随着她的鲜血滴入,霎那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石槽处沿着大门的纹路,逐渐蔓延开来,亮起了八个璀璨的星芒,如同一串神秘的珠链镶嵌在石门上,将昏暗的四周照亮了些许。
然而石门仍紧紧地闭合着,并未有打开的迹象。
糜月上前仔细一看,只见在那八颗星芒的旁边,还有一颗星芒黯淡无光,尚未被点亮。
……
第57章 第 57 章 绑他回去做侍宫。
糜月看着那颗黯淡的星芒, 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恍然失声道:“这石门竟然要烬虚诀九重境才能打开!”
本以为能得到娘亲下落的线索, 如今却被这道石门相拦。
糜月火上心头,掌心凝出数道烬花神相, 气急败坏地朝那石门轰去。
“可恶!”
被施加了禁制的石门显然和那些用来支撑的墙面不一样, 糜月数道神相轰下去,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
反倒是地宫的天花板因为她的狂轰滥炸, 而簌簌地往下掉着灰土。
看到那石门的时候,谢无恙的心里也有些复杂。
如果她的娘亲气息尚在,那他的师父会不会也没有死, 而是同样被困在了这堵石门后?
秦不眠未曾娶妻生子,神陨之后, 并没有留下任何能保留他气息的东西。谢无恙所饲养的灵蛇一丈仙, 需要用头发、血液这样直观的媒介, 才能追寻到气息。
更何况, 秦不眠和糜芷音的魂灯皆已灭, 他也以为他们都死了,若非阴差阳错地用糜月的头发去查,只怕这辈子都查不到这里来。
谢无恙看到糜月手中不断凝结神相砸着石门, 眼眶里隐隐闪着泪光, 没有阻止她, 任由她将烦闷和郁结发泄出来。
轰了十几道神相出去,糜月抬袖擦擦眼泪,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这石门并非无法打开,是她还不够强。
“那道向上的阶梯通向何处?”糜月微微泛红的眼眶,看向谢无恙。
“……那里我未曾去过。”
谢无恙在发现了这处地宫后, 便没有继续探索,而是去烬花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他知道这地宫是烬花宫所造,他独自一人在别人的秘宫里瞎转,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那便说不清了。
“再去上面看看。”
这石门尚且打不开,在这里耽搁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二人随后原路返回,沿着阶梯往上走。
随着一道石门打开,糜月和谢无恙又来到一处宽阔的地带,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正是刻着烬虚诀心法、她曾经来过的那一层地宫。
随着石门关闭,糜月回头看去,那石门上刻着隐匿阵法,和墙壁融为一色,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扇隐形的石门。
她立马转身,瞪着谢无恙:“你背过身去,这里有我宗绝密心法,你不准偷看!”
糜月自知他习得是隐剑宗心法,已经修炼至快渡劫期的境界,自是不可能舍去修为去修她们烬花宫的烬虚诀,但事关烬花宫机密,带他进地宫已经是破例了,绝不允许他多看一眼心经石壁。
“好……”
谢无恙倒是很配合地立马转过身去。
糜月走近刻有烬虚诀心法的石壁,原地席地而坐。
她轻咬下唇,心下暗自猜测,这道石门需要九重境才能打开,也就是说她娘亲并非她以为的八重境,而是早已突破桎梏,臻至巅峰九重境了,所以才能打开石门进入到另一端?
深吸一口气,糜月缓缓抬头,双眸紧锁着石壁上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心法文字,逐字研读,同时双手结印,进入打坐修炼的状态。
八重境后期的心经每解读一个字,就像是在攀爬一座陡峭且布满荆棘的险峰,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却又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倾覆于悬崖之巅,前功尽弃。
随着时间的流逝,糜月看到最后,已是神识刺痛,仿佛身处在无尽的混沌漩涡,周围的一切都消失远去,只剩下那些晦涩难解的文字在心间翻涌。
在她的视线都开始模糊,她强打精神,用尽最后的意志,将这八重境最后一卷的每一个字符,都艰难地烙印在自己的识海深处。
只要能将这些心法完全理解,融会贯通,加之勤勉修炼,她便能冲破八重境的桎梏,步入烬虚九重境界。
然而大境界的突破比小境界要难得多,她是八重境中期,糜月估算着要彻底消化掉这些心法,想要突破到九重境,至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
糜月揉着额角,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来。
这地宫里潮湿无光,呆久了还有一阵胸闷的窒息感,压抑得很。
糜月转过身,看到谢无恙十分守信地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心中紧绷的心弦,悄然松了些许。
“走吧,我们先离开此处。”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破出海面,卷出层层雪白的浪花。
海上风声猎猎,少女身姿蹁跹,轻薄的裙摆灵动地荡开,墨发湿漉地贴在艳丽白皙的面颊上,长睫挂着细密的水珠,恰似晨起含露的蝶翼,轻轻扇动间,抖落点点晶莹。
谢无恙目光沉静地掐了一道净尘诀,转瞬间,二人的衣物便恢复了干洁清爽。
糜月显然心情不佳,不发一言,转身往停靠灵舟的方位御风而去。
登上灵舟时,糜月不经意地偏头,发现谢无恙还跟在她身后。
“你要回烬花宫?”
糜月看了眼他搭在灵舟扶栏上的手:“不然呢。”
他顿了顿,又问:“你突破九重境,需要多久?”
“至少半年。”
说起这个,糜月忍不住想泄气,半年已经是她日夜不歇专心修炼的极限了,放在以前缺少烬虚诀心法的时候,这样的修炼速度她都不敢想,如今她只恨太慢。
攻打隐剑宗的事也要因此延后,她现在首要做的是就是静心修炼,早日突破九重境,回来打开那道石门,这全天下什么要紧的事,都不抵她的娘亲重要。
“你回去之后,是不是还要继续……同你那位侍宫双修?”
谢无恙眼神平静,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寻常随口地一句询问,糜月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糜月眨巴了下眼,双修?
对啊,她怎么差点忘了这条捷径!
若是找个适合的双修对象,灵力互补,倒是能大大提高她修炼的效率,这样便要不了半年,只消三个月便能教她突破九重境大关。
糜月还未来及高兴,眉头又紧蹙了起来,她身边唯一的侍宫沈灵淇,因为给她偷下情毒之事,被她打成了重伤。
眼下上哪再去找一个修为能同她匹配的侍宫去?
糜月咬着指尖,蹙眉思索了片刻,眼神无意扫过面前人如雪的袍角时,忽然灵光一现,抬眸对上谢无恙的双眼。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无恙的修为几乎是东境最强,其他零星两三个修为能与他比肩的修士大能,都已经是白须飘飘的老家伙了。
她就算是搜罗全天下的男修,怕也找不到比谢无恙更适合双修的人了。
谢无恙看着她有些雀跃又似想到什么麻烦似的蹙起眉,继而又瞪大眼睛,眸光闪闪地上下扫视了他两眼,并没有否认他的问话。
当下有些如鲠在喉。
要论修为,他比沈灵淇不知高了多少境界,她若想尽快提升修为,没有比他更好的双修人选了。
可是这样自荐枕席的话,实在让他难以启齿。
“多谢你来告知我关于我娘亲的消息,临行前,我敬你一杯酒吧,就当是为那一掌赔罪了。”
糜月忽然从储物袋里地拿出一壶酒,招呼他坐下,又拿出两只白玉杯盏,添了满满的两杯酒。
她拿起一只酒盏,仰头饮尽,同时把另外一只酒盏递到他面前,唇角漾着笑意。
“这是我烬花宫的梨花酿,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
谢无恙看着少女笑盈盈又暗藏狡黠的星眸,和那日上元节,小姑娘弯着圆圆的杏眼,捧着酒杯劝他罚酒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翻来覆去,只会同样的招数……
她上次灌醉他是为了想支开他进地宫,这次又是想要如何?
糜月见他没动作,扬了扬眉:“你不喝吗?这般不给我面子?”
谢无恙抬眸看他一眼,伸手接过酒盏。
这次,糜月目光紧盯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真真切切地瞧着他把那杯酒喝完了,这才满意地眯眼笑了笑:“味道如何?这海上寒气凛冽,配上这烈酒,倒也相得益彰吧?”
“嗯。”
“那就多喝两杯?”
“好。”
茫茫的海域之上,空悬着一艘灵舟,二人对坐着浅酌,海风轻拂,带有清幽梨花香的酒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与海风交织缠绵,一时间暗香浮动。
她平时不怎么爱喝酒,只逢年过节喝上几杯,但她的酒量,对付起一杯倒的谢无恙,已经算是绰绰有余。
糜月一直观察着谢无恙的神色,从第二杯酒下肚,他冷白的面颊便微微浮上了粉色,眼神有些恍惚,俨然有些醉意醺然。
“谢无恙,你还能喝吗?”
“……”
后者睫羽低垂,毫无反应。
糜月又伸手戳了戳他手臂和肩膀,趁机点了他两处穴道。
谢无恙仍旧毫无反应,呼吸有些发沉,处于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游离状态。
糜月当即动手,从储物袋里拿出绳索来,把他的双手牢牢绑了起来。为防止他挣脱,这绳索还是个上品的灵器,越挣动反而会束得越紧。
“谢无恙,要怪就怪你师父,自己渡雷劫还要把我娘亲拉上,害得她困在地宫里不得出,眼下他不知生死,你说,这账是不是得你来还?”
“别说是我不讲道理,我也是没办法,”糜月嘴上说着没办法,眼里却丝毫没有歉意,手指又轻戳了戳他白皙俊美的脸,叹了声气,“为了早点救我娘亲出来,只好把你绑回去做侍宫了……”
第58章 第 58 章 被她握在了掌心。
糜月将谢无恙绑起来后, 怕他醒酒,于是在启程回去的路上,她还时不时地捏开他的下巴, 给他灌上两杯酒。
他若是真的清醒过来,区区上品灵器也够呛能困住他。
被她强喂下烈酒的谢无恙时不时清咳, 低垂着头, 脸上微醺的粉色一直都没有淡下来过。
糜月心里有些得意。
在她眼中,此时乖觉到坐着一动不动、没有半分挣扎苗头的谢无恙, 完全是酒意所致,意识恍惚的他估计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无法理解。
这人还是对她的警惕心太轻,明明上次灌醉过他一回, 这次还是这么轻易地就中了招。
她暗道,该不会天真地以为, 自己真会给他这个宿敌赔罪, 握手言和了?
怎么可能。
此行虽得到了她娘亲或许没死的消息, 但尚未见到她娘亲一日, 她对秦不眠的怨气和恨意并不能消减一分, 自然做不到以什么好态度去对待他的亲传徒弟。
糜月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在说完要绑他回去做侍宫后,他耳后悄然泛上的红晕。
……
糜月十分顺利地将人绑回了烬花宫。
将人丢在她的床榻上后, 她便召集副宫主们, 去厅堂开会去了。她娘亲的气息尚在之事, 她必须告知她们。
副宫主们乍听此事,各个脸上难以置信到凝固的表情,和当初听闻消息的糜月别无二致。
“这怎么可能?前宫主的离魂灯明明……”
“宫主,这消息属实吗?”
糜月点头:“嗯,我猜测那道石门会隔绝神念, 所以魂灯会灭,我娘亲的确也曾去过那座地宫,我在里面发现过她留下的手稿。”
离魂灯是靠感应神念来判定主人的生死,而谢无恙饲养的一丈仙追踪得是血脉和气息,范围更广。
糜月觉得此事确凿无疑,不然谢无恙也不可能知道会有地宫,还能在海底准确地找到炸开石洞的位置。
她凝声问在场的众人:“我娘可有和你们提起过,那地宫最下层的石门之后有什么?”
在场副宫主都是宗里比她年纪更大的老人,或许会知道什么。
“前宫主从未同我们说过……”
副宫主们纷纷摇头。
前任宫主糜芷音看似性子随和温柔,但实则比糜月更有主意,经常以离宫办事为由,不知去向。最长的一次,离宫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她更不会告诉她们这些下属去了哪里。
糜月心下失望,看来,唯有打开那座石门,才能知道娘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宫主虽然离魂灯灭了,但尸身一直未找到,那地宫是我烬花宫老祖所造,说不定真的暗藏玄机,保住了前宫主的命。”
“对,前宫主当年就死得蹊跷,如今哪怕有一丝找到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副宫主们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都湿润了。
但那座地下秘宫只有宫主嫡系方能进入,副宫主们得知此事,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她的忙。
“宫主,沈灵淇如今还重伤未醒,你身边没有人服侍,”廖红叶深知要想让糜月短时间内突破烬虚诀九重境,并不容易,双修必不可少,于是开口道,“明日我为宫主挑选两位侍宫,助宫主修炼。”
眼下糜月的修为关系着找到前宫主的事,只怕全烬花宫上下都要盯着督促她修炼了。
“不必,我把谢无恙绑回来了,以后我便同他双修。”糜月淡定说道。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副宫主们惊讶又钦佩,前日,她们几人联手围攻都不是东极剑尊的对手,不愧是宫主,竟然将人给绑来了……
廖红叶闻言惊讶过后,反而放了心。
大多数出自名门正派的修士,都不愿甘为她人的侍宫,修为越高,越是如此。所以烬花宫的侍宫,大都是从小培养,所以对她们很忠心。
但这些侍宫们的修为最高,也不过是相当于烬虚诀六重境满境的修为,远比不上谢无恙那近渡劫期的境界。
若是谢无恙能同宫主双修,那再好不过,效率赶得上十个侍宫。
至于隐剑宗那边……
反正两宗都已经是相见眼红的敌宗,无需顾虑。
糜月和廖红叶是一样的想法,她看中了谢无恙那一身修为,还是薛紫烟和江蘅的事给了她的启发,既然看中了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绑回来便是。
她一向行事任性恣意,想得到什么,就会不惜代价地弄到手。
薛紫烟还替她出主意:“宫主,那谢无恙肯乖乖听话?他若是不从,催情香和迷魂散管够……”
“算了吧,你炼制的那些情香、迷魂散都对他无用,”糜月好整以暇道,“不过我也有办法让他听话,这几日叫人多往我殿里送些酒来。”
……
主殿里,烛火飘摇明灭,床幔层层叠叠地垂下,上面绣着的花纹金线在烛光的映照下仿若流云般浮动隐现。
谢无恙被丢在那张宽大的雕花软榻上,他双眼处被覆上了一层雪白的缎带,蒙住了他的双眼,绳索紧紧捆绑着他的手腕,身上的穴位也被糜月用灵力封住了。
谢无恙的确被她灌得有些醉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当真没想到糜月之所以想灌醉他,是要绑他回去做侍宫。
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梦见这样的好事。
过了没一会儿,殿门被人推开,和副宫主们开完会的糜月回来了。
她望向躺在她床榻上的男修,长发略显凌乱地散着,那双狭长的眼眸被白布遮了起来,只露出线条优越的鼻梁和薄唇。他身上洁净如雪的素色白衣,和她那花团锦簇、奢靡浓艳的床铺颇为不搭。
他被她灌了不少的酒,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动静,嗓音些低哑:“……糜月?”
糜月意外地挑挑眉,还能认出来是她,这人的意识竟然还挺清楚的。
记得她是谁便好,别等到清醒之后,连谁要了他都不知道。
“这里是烬花宫,你不要想着逃跑,谢无恙,也算你倒霉……眼下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侍宫,又急于突破,你陪我双修至突破九重境,我就放你回去。”
说完,糜月才觉得这画大饼的说辞,和薛紫烟对江蘅的允诺异曲同工。薛紫烟说等糜月回来,就放江蘅回宗,结果食言反悔。
但糜月觉得她和薛紫烟不同的是,她会是个守承诺的人。
在她看来,把谢无恙绑来是救急用的,说难听点,和合欢宗惯用的炉鼎没什么区别,同时心里还有一点点残存的良心,用完就放他自由,总不能关他一辈子。
谢无恙对于她为了急于突破境界,就能绑个人回家随便双修的行为,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和忿然,但又有些庆幸那个人是自己。
心下有些纠结,他要不要假装反抗一下?
“糜月,你当真想好了?我若……”
话未说完,糜月强硬地打断他:“谢无恙,你别想着威胁我,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烬花宫的地界……”
她觉得谢无恙的后半句话,定然是“我若能摆脱束缚,定要你付出代价”之类的威胁。
“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然我就把你的嘴巴也蒙起来!”
少女质感清甜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恶狠狠。
谢无恙闻言,喉结微微滑动一下,乖乖抿起唇,不说话了。
糜月转身走向案台,执起银制香匙,往雕花香炉里添上自己素来钟爱的苏合香,拿过一盏烛灯,放在榻边的桌案上,继而走向她的床榻。
谢无恙微微侧向光源,感觉到他的右手被人拿起来。
糜月低眸看了看他的手,她在他食指上咬的那一口,已经愈合了,而上次从隐剑宗离开时,用匕首在他掌心划出来的伤,还留着浅浅的疤痕。
她继而挥袖将窗台边的烛火灭了两盏。霎那间,殿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柔和,只剩下几缕微弱的烛光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跳动着。
光影交错间中,少女的身影曼妙纤秾,在地毯上投下朦胧影绰的倒影。
而双眼被蒙的谢无恙,更是只能感受到周遭的光线似乎暗了许多,一道深色身影倾近了他,仿佛雾里看花,带着几缕难以捕捉的、如同记忆中桃花树下的丝缕暗香,萦绕鼻尖。
糜月敛眸看着榻上的男修,想到当初他为了逼她现身,放出谣言说和她有一个女儿,现如今,竟然真轮到她将那则谣言坐实,让他做服侍自己的侍宫,供她修炼。
她伸手取下他已经有些松散的发带,那只雪白纤细的手,继而放在他腰间的束带上。
糜月动作微顿,不知为何,先前沈灵淇邀请她双修,都被她下意识拒绝,但如今床上的人换成了谢无恙,她不仅没了排斥感,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谢无恙总是一副遇事波澜不惊,清冷到出尘的样子,尤其是他师父秦不眠死后,他好似便再没了弱点,数年如一日地苦修剑道,直到成了四境魁首、高高在上的剑尊。
糜月总觉得他这个人好似被一层坚冰厚厚包裹,隔绝了他与这烟火人间,让他整个人都沉在遗世独立的清冷之中,恰似隆冬里最孤寂的霜雪。
或许,那条被关在他灵府里的白蟒,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她想看他方寸大乱,那幅清冷自持的面具龟裂崩坏,想看他声名狼藉、坠落尘埃。
这何尝不是报应不爽。
雪色束带从她手中滑落,白皙的指尖划过她数过的那八块肌理,触感如温热的暖玉,她眸光闪烁,呼吸之间也多了两分粘滞感,好似内心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被满足了。
俩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呼吸彼此可闻,糜月甚至能听见他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似乎比平时更快。
糜月平日里受副宫主们的耳濡目染,加上平日里也没少看那些话本杂书,并非全然不通床中事。
谢无恙被蒙着眼,然而在黑暗之中,触感和感知被放大了数倍,衣料细微的摩擦声、滑落声,来自她手心的柔软温热,一切都无比清晰。
他感觉到他被她握在了掌心。
从未有过的,被支配被掌控的感觉,让他身体在一瞬间紧绷,每一寸肌肉都像是拉满的弓弦。她的动作很轻柔,却好似无形的绳索,将他紧紧缠绕,又似巨浪潮水朝他淹没而来。
这种失控感让谢无恙心惊。
糜月看到他雪白的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干渴许久的人突然触碰到甘霖,喉咙里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喘/息。
没有情香的辅助,她还以为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八成要硬来了。
没想到她刚碰到谢无恙,后者就起了反应。
她似是不解,意外地挑了挑眉梢,眼中闪过促狭和疑惑:“谢无恙,你怎么动情了,你对我这样的妖女也能动情吗?”
……
第59章 第 59 章 箭在弓弦,临门一脚。……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她的话, 似是意识到方才发出的喘/息声有些过于轻浮浪/荡,他立刻屏气敛声,眼尾发红, 连呼吸都变得隐忍克制。
糜月才想起来,是她方才警告过他不准说话。
低垂的床幔宛若层叠的绮梦, 将置于殿中的雕花牙床半遮半掩。
殿角的铜制香炉里炭火正旺, 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溅起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子。苏合香的烟雾便在这细微声响中, 肆意地缭绕着,仿若一层淡雾薄纱,将卧榻上的人笼罩其中, 旖旎又暗昧。
窗外弯月如钩,箭在弓弦。
糜月解掉谢无恙的束带后, 只差临门一脚时, 忽然有点打起了退堂鼓。
她想起在他灵府中的那一幕, 那白蟒从鳞片里探出的狰狞之物, 着实给了她莫大的冲击。
谢无恙他自己的那个……不会也那么奇怪吧。
若是那样, 她宁可双修的速度慢一些,去另寻别的侍宫……
昏暗的烛光下,糜月微红着脸, 低头匆匆瞥了几眼。
还好……只有一个。
虽然尺寸有些大到超乎她的预期, 但长得倒是比白蟒的好看多了, 也不是不能接受……
糜月微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都是为了修为,就当被蛇咬了一口。
她虽然理论知识多, 但到底是个新手,这事真的实施起来,和那些话本子里说得全然不一样。
她研究揣摩了半天,哆哆嗦嗦,犹豫纠结,不得其法,只在关隘之处徘徊游离,折腾得额头冒汗,腿弯处都有些酸了,最后像条咸鱼般,摆烂地仰躺瘫倒在了谢无恙的身边。
双修……怎么这么难?
谢无恙也被她这说要不要的招数,折磨得不上不下,几欲发疯。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想到这个法子来折磨他,如果是,那她成功得很彻底。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如今连腹部的薄肌上都渗出了汗珠,沿着两侧沟壑的往下淌。
他灵府中的白蛇感应到了他此时的状态,正在他的灵府里发疯,嘶吼着想出来。
如果摘掉他眼上的白布,能看到狂乱的情/欲完全掩盖住往日的镇定理智,他甚至忍不住想开口求她了,直到糜月体力不支,从他上方跌下来,谢无恙方才意识到她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不得要领。
“糜月……给我解开绳子。”
昏暗的烛光里,糜月看不清谢无恙的神色,只听到他嗓子哑得厉害,仿佛已经快忍耐到了极点。
“不行……”
糜月果断拒绝,若要解开,他要是跑了,或是恼羞成怒,要和她打一架怎么办?
她现在手酸腿软,根本打不过他。
谢无恙似是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到明日早上也做不完,你难受,我也很难受。”
糜月犹豫:“可是……”
“我知道你同我双修,是为了尽快提升修为,并不是非我不可……”
谢无恙知道她并非真心愿意同他亲近,仅仅是为提升了修为,心下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泛苦。
“但我非你不可。你放心,我会配合你,帮你……尽快打开那道地宫石门。”
谢无恙的话,让糜月一怔。
非她不可是什么意思?
帮她打开那道石门……
是了,当年秦不眠和她娘亲一起失去踪迹,若她娘亲气息尚在,那秦不眠神陨之事,说不好也会有转机。
如今这世上,唯有她能打开那道石门,所以非她不可,为了救他师父,谢无恙也不会拒绝和她双修的。换句话说,应当是他求着她双修,他本应出这一份力。
想明白这点,糜月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下一刻,就被拥入一个满是雪松香的怀中。
情形在一瞬间,反客为主。
糜月隔着最后一层小衣,感受到有力的臂弯禁锢在她的腰侧,感受到紧贴的炙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有些后悔不该给他解开绳子……
没了束缚,久躺在榻上的某人终于得以自由行动。
“别,不要摘下来……”
糜月见他想要摘掉眼睛上覆着的白布,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指,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知为何,一想到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她就莫名地会紧张,也许是因为这层遮羞白布,她方才才能那般肆无忌惮。
谢无恙依言放下了手,虽然在这个时候,他很想看着她,想看看她明澈漂亮的眼睛,那里面到底会不会有他的影子,会不会因为他有哪怕一丝丝波澜和情动。
因为看不见她的模样,谢无恙只能用触碰去感受她的存在,低头靠近他怀里柔软的热源,修长有力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掌心覆着她的后颈,高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轻轻嗅闻着她的味道,薄唇也过分得擦过她的脸颊。
糜月微睁大了眼睛,接吻也是双修的一环?
可她看过的双修指南里,明明没有这一步。
她将手挡住唇和小半张脸,微别过头去,黛眉轻蹙:“双修就双修……别做其他多余的事。”
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她颈间,觉察到她的拒绝,蜻蜓点水后便克制地移开。
糜月手中也轻抓着他的墨发,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的雪松香还有桂花酒的残香,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反而觉得比她常用的苏合香更好闻一些。
微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颈后的肌肤,顺着脊背下移,每一次触碰后都留下一阵酥麻,糜月实在不想动了,脑袋半埋在他的胸口处,感觉到他的身体同样在轻颤。
他在紧张什么?
然而,很快糜月就知道了。
谢无恙更是个床笫上的新手,而且还蒙着眼,他不仅没吃过猪肉,更没见过猪跑,事实上,他还不如看过话本子的糜月,动作不仅生疏还有些不得其要的笨拙。
关键时候,糜月感觉自己仿佛是历经狂风暴雨的枝头残花,被捶打得七零八落,又像是被放进石臼里的果子,一石锤下去被撵得稀烂。
痛吟声卡在了喉咙里,糜月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声音发抖:“谢无恙,你给我出去……疼……”
她条件反射地抬脚就踹向身上的人,一脚下去没踹动,反而被人反手捉住脚踝。
谢无恙捕捉到空气里那丝淡淡的血腥气,当即摘掉了眼前的白布,周遭烛光幽微,但扔挡不住面前风光半掩、令人脸红心窒的美,更叫人难以忽略的是,在她身上的床单上落有一抹刺目的红。
他深吸一口气,低哑着嗓子艰涩道:“……我去给你拿止血药。”
止血药有什么用……
糜月感觉自己像是受了内伤,把脚从他手里抽回来,一把拉过旁边的被子,将身子盖住,抽着有点发红的鼻子,委屈闷声:“不做了,睡觉。”
说罢,抬头泪眼汪汪,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你、不许跟我睡一个床,滚去侧殿!”
……
薛紫烟和廖红叶来到主殿时,发现坐在桌案前的宫主,脸色有些显而易见的难看。
昨夜,宫主和东极剑尊双修,她们还以为会俩人会折腾到很晚,没想到宫主起得竟然比平时还要早,宫门早早地就敞开了,侍从们人来人往。
廖红叶下意识猜测,宫主脸色这么差,该不会和昨晚与谢无恙双修之事有关吧?
她和薛紫烟交换了下眼神,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于是廖红叶谨慎地先问了一句:“宫主,你们昨晚双修得如何?”
眼下她的修为关系着找到糜芷音的线索,副宫主们都格外关心。
糜月见她们来了,把手里的笔杆往笔架上一放,没好气道:“还双修呢,我都快疼死在床上了……”
双修的第一步是肉/体结合,二人气息交融,为灵力运转奠定基础,第二步是在彼此交融时,引导灵气灌入对方的经脉之中,加速冲击穴窍的过程,第三步才是灵肉双修共鸣,融会贯通,双修大成。
她连最简单的第一步都卡住了,还谈什么双修。
糜月从昨晚一直生闷气到现在,眉眼间都是烦郁之色。
话本子里果然都是骗人的,什么销/魂蚀骨、心醉神驰,都是胡说八道。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双修会这么痛!
“疼?怎么会疼呢?”
廖红叶听了糜月的抱怨,满脸诧异,薛紫烟同样也是一脸意外。
糜月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她是按照双修的正确步骤来的,后来换了谢无恙来,就莫名导致了出血的惨案。
于是,她把这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了谢无恙的头上。
“还不是都怪他,活太差了!”
“……”
谢无恙昨晚整夜没睡,一想到是自己把她弄伤,便心疼内疚难当。等到天亮,想来看看糜月的状况,然而刚走到殿门口,抬手欲撩开隔帘时,就听到她和副宫主吐槽他活差,脚步堪堪顿住。
“宫主,我就说么,那些剑修整日只知道舞刀弄剑,手上没轻没重的,想来便不会有什么服侍人的本事……”
薛紫烟心道,一定是那东极剑尊太粗鲁了,弄疼了宫主。起初,糜月说要和谢无恙双修时,她就觉得不妥。
那谢无恙无非是境界高,长相身材也或许符合宫主心意,但他看着心气太高了,俩宗又是多年敌宗,他怎么肯像普通侍宫一样,尽心侍奉宫主呢,尤其这双修之事,若不合拍还谈什么其他。
她根本没想到,糜月身边有沈灵淇服侍多年,竟然还是完璧之身的可能性。
廖红叶同样赞同地点头,于是将旧话重提:“宫主,既然谢无恙不行,还是给你换几个妥帖的侍宫来服侍吧?”
……
第60章 第 60 章 再试试。
“……”
糜月有一点犹豫, 想到其他侍宫远不及谢无恙的修为,她有点兴趣缺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此事再说吧, ”糜月想到什么,随口问了句, “沈灵淇还没有醒?”
“还未, 他经脉受伤,恐怕要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了。”
糜月想到同样是被她打, 沈灵淇重伤昏迷了几日都没醒,谢无恙除了肩膀上留了个巴掌印,其他倒是一点事没有, 境界高的另一优点是能抗揍。
这点对于做她的侍宫来说,也挺重要。
“宫主, 沈侍宫受伤, 你身边不能无人, 我先挑两个好的给宫主送来, 这究竟同谁双修之事, 再由宫主自己定夺。”廖红叶有些坚定地说。
以往可以不管她宫中之事,但眼下情况特殊,她不能放任糜月由着性子来。
糜月拗不过廖红叶, 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于是点头:“……行吧, 按你说的办。”
全然不知在一帘之后的殿外,谢无恙眸色微暗,抿唇无声地将隔帘放了下来。
……
糜月一上午都在书房里,填补娘亲留下的烬虚诀第八重手稿,直到午膳时分才见到了谢无恙。
在烬花宫, 侍宫给宫主布菜,是每日的职责和日常。
在隐剑宗时,谢无恙怕小姑娘挑食贪玩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陪着她用膳,给她夹菜盛汤剥虾,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习惯,并不知道在烬花宫,这叫做侍奉。
今日的午膳刚好有一道清炒河虾,河虾和她在隐剑宗吃的大海虾不同,每只都仅有指甲盖那么大,这河虾在清炒之前,还下油炸过,虾壳已经酥脆到能直接吃了。
但谢无恙仍将虾仁一颗颗剥了出来,将晶莹剔透的虾肉单独放在小碗中。
糜月还因为昨晚的事,有些生他的气,不肯和他讲话,只管闷头吃饭,直到一粉一蓝两道身影走进大殿,伴着好听清朗的少年音:“参见宫主。”
“我们是奉廖副宫主之命,前来侍奉宫主的侍宫。”
糜月抬眸一看,两个新来的侍宫都是少年模样,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一个瞧着二十出头,唇红齿白,长相清秀,都是和沈灵淇一样看着很乖巧温顺的类型。
廖红叶的办事效率就是快,这就把人给送来了。
“嗯,知道了……”
糜月朝他们点点头,心道正好让某人学一学,怎么做个合格的侍宫。
“我们来服侍宫主用膳。”
新来的侍宫很有眼力见,立刻上前站在糜月的两侧,拿过干净的筷子,给她碗中夹菜。
谢无恙见状拿起锦帕把手指擦了擦,也不剥虾了,一双清冷结霜的眉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对糜月献殷勤。
反倒引得糜月多看了他好几眼,那人只端坐在那里,不争不抢,和另外两位侍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着素白色长袍,发带也是同款的素色,几缕乌发垂至颈后,愈发透着不染凡尘的清冷疏离,莫名有几分正宫的气质。
昨晚害得她都流血了,今日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也不见他关心问候一句。
糜月心里更来气了,故意问他:“为什么不剥了,我要吃虾。”
谢无恙还未回答,一个侍宫便抢着说:“我替宫主剥。”
他拿过那盘河虾,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剥了起来。
“……”
糜月没再说什么,继续用饭。
一个侍宫负责剥虾,一个侍宫在旁殷勤夹菜,她面前的盘子很快堆成了一小摞。
谢无恙忽然才冷不丁地开口道:“你们宫主不爱吃香菇。”
两个小侍宫同时一愣。
那个年纪稍小些的侍宫已经往糜月盘中夹过两块香菇,而另一个侍宫此时手中的筷子里偏巧夹着一块香菇,正要往糜月面前的盘子里送。
糜月的确不爱吃香菇,她不喜欢香菇里那股特殊的味道,谢无恙以前就发现了,小姑娘只吃青菜炒香菇里的青菜,从来不吃香菇。
烬花宫的膳堂也知晓糜月的口味,这道菜里的香菇仅仅是用来提鲜的辅料。
糜月那句“没事”还没说出口,那两个侍宫已经花容失色地齐齐朝她跪了下来。
“宫主,我们不是有心的,求宫主开恩,绕过我们这一回……”
两个侍宫跪在地上,身子吓到瑟瑟发抖。
听说上一个服侍宫主的沈侍宫,如今还在榻上昏迷不醒,他们在来之前就有些忐忑,既有些能侍奉宫主的荣幸,但又担心惹了宫主不快,像沈灵淇一样连命都保不住。
“……”
糜月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少年,皱了皱眉头,不就是块香菇么,她不爱吃,夹出去不就好了,何至于下跪,何至于惩罚?
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个蛮不讲理,只知道罚人的罗刹?
沈灵淇服侍她这么久,上回那也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而且还是他自己有错在先。
糜月也懒得解释,头疼地挥挥手:“算了,不需要你们侍候了,都下去吧……”
两个侍宫喏了一声,当即退下。
糜月继而看向谢无恙,想到他方才的称呼,心里有点不痛快,成心要挑他的刺:“什么叫你们宫主……我没名字的吗?”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糜月么,”谢无恙语气平静,薄唇吐出两个字,“宫主。”
糜月微眯了眯眼,在他神色寡淡的脸上难以看出什么外露的情绪,但她总是隐隐觉得,他好似也有几分微妙的生气。
她想不通原因,先前灌醉绑他来烬花宫,算是她不对,可眼下那道石门还关系着他师父秦不眠,她如果一直突破不了第九重,谢无恙他难道就不着急。
再者,他连双修之事都做不好,她还要他这个闲人在烬花宫做什么?
糜月装作不在意地说:“行,随你怎么叫,那以后传膳布菜盛汤剥虾这些事都由你一个人做。”
累不死你!
“把碗筷收拾了,我还有事要做。” 糜月丢下这句话,便起身回到了书房。
……
糜月白天一直在书房默写心法、处理宫中事务,到了入夜时分才回到寝殿,泡了一会儿舒筋祛乏的花瓣澡,她穿着贴身雪白里衣,擦拭着头发,步入寝殿。
看到两个新来的侍宫,已经帮她铺好了床,点好了熏香。
谢无恙所住的侍宫侧殿为方便传唤,和她的寝殿只隔着一层珠帘。
糜月瞥了一眼珠帘后,烛光映出来的那道身影似乎在执卷看书,心道他倒是适应得快。这俩侍宫都把他的活干了,也不知道是给她准备的侍宫,还是给他准备的下人。
糜月走到床榻边坐下,一个侍宫接过她手里的绢帕,帮她擦拭鬓边的青丝,有些脸红地问:“宫主可想好了,今晚要同谁双修?”
另一个侍宫羞涩地攥着手帕,低声附道:“或者我们一起……”
“……咳咳。”
糜月险些被呛到,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两个少年,莫名有种帝王要翻牌子的既视感。
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低低嗡鸣,两个少年迷惑地互看了一眼,不知是哪里发出来的响动。
糜月也听见了那声响,蹙了蹙眉,怎么听着那么像无为剑的剑鸣声?
她实在做不到连记不住名字的陌生男修亲近,又怕在廖红叶那交代不过去,于是指了指珠帘后的那道身影。
“我今晚同他双修,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两个侍宫眼里闪过失落,依言退了下去,走之前还贴心地给他们把殿门关好。
那道低沉的嗡鸣声渐止,她转眸看向珠帘后的那道身影,他似是看书看得专注,半晌连书页都未翻过。
糜月眨了眨眼,是她的错觉吧?
她方才纯是拿谢无恙来当挡箭牌,昨晚的失败经验已经让她对双修两个字,有了些许退怯之心。但见他如此淡定地看书,她心里又不痛快了。
她忙活了一天,这人怎么过得感觉比她这个宫主还舒服,糜月成心不想让他闲着,于是吩咐道:“谢无恙,过来给我倒茶喝。”
话音方落,珠帘后的身影便将书放了下来,撩起帘子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桌案前,拿起茶盏,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糜月握着他递来的茶盏,抿唇喝了一口热茶,旋即把长腿往旁边的矮凳一搭,慵懒娇矜道:“再给我捏捏腿。”
之前在隐剑宗,她为了找功法忍气吞声,处处受他限制,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她挑眉看着默不作声的谢无恙:“你不会连捏腿都不会吧?”
谢无恙的确不会,也从未给人捏过腿,但身为修士,熟知人身处的穴窍和筋脉,知道捏哪处会让人放松。
他在她身侧坐下,糜月穿得长裤稍短,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脚踝。她刚沐浴完,身上都是热乎乎的,谢无恙本身的体温就比常人更凉,他的手指一触碰到她的脚踝,凉得她把腿缩了回来。
“手这么凉,怕不是要冻死我,”糜月蹙起眉头,挥手道,“算了不要你捏了,该干嘛干嘛去。”
谢无恙并没有动,抬眸看她道:“我听到你方才说,今晚要同我双修。”
“……”
这人耳朵真好使啊。
糜月面不改色地否认:“你听错了,我没说过。”
她拉起薄被想盖住自己的腿,而被子的一端却不知何时落在身前人的手中,摇曳的烛火中,男人眸光闪烁地坚定,嗓音低沉又清晰。
“我已经学会了双修之法,不会再弄疼你……今晚我们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