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驾
屏幕上, 一辆蓝色的跑车连续刷了十次,评论区干净了一些,但不多。
看来下次要安排一个管员才行。
陆朝深连忙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Luka哥:如果不想播的话, 就先下播吧
很快, 麦朗在直播间最后说了两句后,立刻下播了。
几分钟前, 一条叫做“XXX说自己最喜欢的旅游博主”的热搜,横空出世, 虽然没挤上第一, 但讨论热度相当高。
陆朝深看了一下,他不是很了解最近的娱乐圈, 这条热搜也其实没什么好稀奇的, 起因就是在国内的一档旅行类综艺里,节目组邀请了一位当红流量明星作为飞行嘉宾,出席了最新一期的视频录制。
节目中,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的时候, 这位流量明星说自己很喜欢看旅游类的vlog。
为了节目效果,有人让她列举自己最喜欢的旅游博主的视频, 很让人意外的是, 那人直接把麦朗的名字说出来了。
原话是:“我看了很多旅游类vlog, 自己平时在假期也会去旅游,B站上有个叫做Mikel的博主做攻略做得最详细。”
节目组也是很配合,还把麦朗的照片贴出来了,这件事情刚好撞上麦朗直播, 所以才会突然多了那么多人进来。
陆朝深没想到的是,微博的风气居然这么差,一时间有点自责, 不该让麦朗在微博上直播的。
房间没什么动静,陆朝深收起平板,打算去看看麦朗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小麦,我进来了哦?”
里面没有回应,陆朝深觉得麦朗应该不想说话,只敲了一下门就进去了。
屋内比较暗,只有桌前的一盏台灯亮着。
麦朗正站在床边,紧身的背心被换成了一件连帽的卫衣,手放在着脖子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朝深刚想开灯,视线聚焦后,手却停住了。
麦朗估计是想换短裤但没来得及,两条笔直健硕的腿曝光在陆朝深的眼里,一览无余。
整个下半身,有且仅有一条黑色的内裤。
这一次的视觉冲击远比那条海边的视频还要大,陆朝深看了一眼立马关了门。
“不好意思,你先换。”
“诶,”麦朗喊了一声,“哥,你先别走。”
“怎么了?”陆朝深在门外问。
等了几秒,麦朗说:“你先进来嘛。”
再次进屋的时候,麦朗手里攥着一件衣服,刚好把裆部挡住了。
“哥,”麦朗喉结上下滚动,“那个你帮帮我。”
嗯?
陆朝深心跳加速:“帮你什么?”
暖气被关了,但屋内依旧储存着稳定的热量,麦朗的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
“能帮我取一下吗?”麦朗说。
“取啥?”
“这个银色的链子,”麦朗说,“太难搞了。”
陆朝深脑袋关机重启,应了一声,走到麦朗背后,把锁扣一扭。
“拿着吧,”陆朝深把链子递给麦朗,“下次把话说完整。”
麦朗不明所以,以为陆朝深是在说直播的事情。
“我知道我把这次直播搞砸了。”
“谁给你说的?”陆朝深拍了下麦朗的肩膀,“你这次做得很好了。”
麦朗自责:“我中文说得还不够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朝深想解释发现又解释不通,“反正我觉得你没问题,只是今天运气不太好。”
麦朗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秒,陆朝深刚想出去,麦朗上前一步,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松懈地垂着。
也顾不上穿没穿裤子了。
陆朝深身上有一种很让人安心的木质香。
麦朗想起大学打排球的时候,要是输了比赛,关系好点的队员就会拥在一起,抱着团互相安慰。
这场直播肯定没有输掉比赛那么严重,但是累得各有千秋。他发现自己面临这些事情的处能力很差劲,就像陆朝深说的那样,中文学得还不够好,有时说话也词不达意。
什么都要靠陆朝深。
“哥,我觉得直播好累啊。”麦朗说。
陆朝深感觉麦朗想把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靠,但又没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只能用力站稳的同时配合着对方,抚摸着麦朗的背,像是在顺毛。
“没关系,这段时间咱就不直播了,好好玩。”陆朝深说,“这次是我的问题,没有考虑周到。”
“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麦朗继续埋着头,想了想,冒出一个陆朝深从来都没听过的成语。
“悬河注火。”
“啥?”陆朝深问,“什么意思?”
“我在字典上看到的,”麦朗说,“意思是,用一整条河的水去浇灭一处很小的火。”
“哦,”陆朝深装着明白装糊涂,“然后呢?”
“你不用刷那么多礼物给我,”麦朗说,“完全没有必要。”
刚才情急之下,陆朝深没改昵称,冲动消费了一把,不知道麦朗最后到手多少。
陆朝深温声说道:“我觉得很有必要。”
“多少钱我还你。”麦朗还不甘心。
陆朝深知道直接说“不用还”肯定没用,于是应付了一句“决定在你”。
“下次直播的话,我陪你一起。”陆朝深说。
麦朗瞬间活过来了点,语气上扬:“真的?”
“嗯,”陆朝深肩膀被磕得有点痛,捏了捏麦朗的脖子。
“行了,先去把裤子穿上吧,明天去逛超市。”-
在雷克雅未克连续吃了三天的网红美食,麦朗快要被满大街的黄油味闷吐血了,陆朝深其实也在吐的边缘,但一直没说出来。
麦朗刻意选的带厨房的民宿,结果也没用上。
借着这次自驾前的大选购,麦朗在陆朝深旁边求了好久:“哥,你能不能再做一次,我很想念你的手艺。”
陆朝深按了按眉心。
这小孩能不能好好说话,把宾语补充完整?
但又想到麦朗在房间里那副落魄小狗的样子,又实在是不忍心。
“好好好,”陆朝深妥协,“到了下一个地方就做。”
Prís是冰岛最大的超市,内部像一个物流仓库,中午人少,麦朗这次进去没有着急着推车,脚一跨就坐在了框里。
陆朝深没当回事,迁就着麦朗,慢慢地推着车往前走。
不同于上次在哥本哈根买零食,这次主要是买自驾会用到的物资,冰岛地广人稀,商店不密集,由于气候,交通,地位置等诸多因素,物价比丹麦还要高上不少。
陆·大富豪·朝深:“俩鸡蛋要52块?”
“哥你看错了,”麦朗在购物车里很悠闲,“是52冰岛克朗,平均三块一颗。”
“那还行,”陆朝深算了一下汇率,挑了一盒67元9颗的小番茄,还有12块钱一根的黄瓜,把东西甩在麦朗身上,顺便在备忘录总结了一下物价,之后发攻略好用。
总的来说,都贵得离谱,奶制品相对便宜,但保质期太短,他们也喝不了多少。
水果更是贵出天际,陆朝深买了一盒草莓尝了尝,很是失望。
“看起来那么大一个,一点都不中用。”
麦朗偷偷看了陆朝深一眼,有点不服气,继续在购物车里玩手机。
结账的时候,麦朗拿了几瓶啤酒。
“Megils小麦饮料”陆朝深拿起来看了眼,调侃道:“酒量这么差还喝你兄弟呢。”
麦朗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酒量太差了也不行,需要锻炼一下。”
“那少拿一瓶吧,”陆朝深说,“别到时候又喝吐了。”
麦朗听话地放了回去。
这一趟买了不少物资,杂七杂八的,全部堆在了后备箱。
行李也提前收拾好了,今天依旧是大太阳的一天,两个人都很兴奋。
陆朝深怕兴奋过头遗漏了重要物品,谨慎地排查:“充电宝带了吗?”
“带了。”麦朗边检查了自己的包边说,“你的充电宝也在我这儿。”
陆朝深一个接一个盘:“随身WiFi呢?”
“带了。”
“还有无人机那些,别少胳膊少腿的….”
麦朗把后备箱的包打开给陆朝深看:“放心吧,真的都带了。”
“行,”陆朝深也懒得管了,直接上了车。
麦朗关掉后备箱,突然蹦得和扣杀的时候一样高。
“Yohoo!出发!”-
冰岛只有一条主要的高速干线,官方命名为“一号公路”,因为环岛而建,所以也被称为环路(Ring Road)。全长831英里,连接东西,纵贯南北。
黄金圈,则是其中一条知名自驾路线,位于雷克雅未克的北部。
这个名字的来源有多种版本,大家广泛认为,是因为三个景点的路线在图上构成了一个环,比如最著名的黄金瀑布。
还有其中的辛格韦德利国家公园,陆朝深查了点资料,它是冰岛议会(Althingi)的诞生地,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议会之一,被学者称呼为“珍贵的黄金”。
寓意很简单,通俗易懂,陆朝深单手扶着方向盘,在麦朗耳边打了个响指:“之后剪冰岛专题视频的时候,可以在文案中加入一些适当的科普。”
“好。”麦朗说。
路上信号不够好,麦朗打不了游戏,想起可能需要点什么素材,在包里捣鼓了好久,把陆朝深平时用得最多的相机拿了出来,固定在两个人的座位之间。
画面正对着前方,在右下角,陆朝深握在方向盘上的一节精瘦的手指也被拍进来了。
顺着手指,麦朗转移视线,开始明目张胆地观察着陆朝深。
今天温度适中,陆朝深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衣领刚好卷在喉结处,再往上,下巴周围有一些非常浅的胡青,稍微离远一点,就会和肌肤融入到一起,看不出来。
陆朝深直视前方:“我脸上长痘了吗?”
“没呢。”
麦朗没想到陆朝深会突然说话,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咳还是假咳。
车里的音乐停住了,麦朗打开车窗,头探了一半出去。
风瞬间跑了进来,在车里撞来撞去的,吹得呼呼作响,麦朗的微卷毛随着风乱舞,陆朝深额前的发丝也被吹起来了一些。
在丹麦的市郊外,森林随处可见,奥斯陆的街头上也会逐渐有落叶飘落,但到了冰岛,周围就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苔原和草地。
没了楼房的遮挡,路边看起来很平坦,天地平行之间,有一片开阔的水域,不知道是海还是湖 。
麦朗问:“这应该不是峡湾吧。”
“这是辛格瓦德拉湖,”陆朝深回答,“峡湾的’湾‘是海湾的’湾‘,现在已经进入冰岛内部了,没有海。”
“明白了!”
麦朗依旧吹着风,继续观察着这个十分新奇的世界。
他是第一次来冰岛,但陆朝深已经去过一次西藏,眼前的景象,其实有一些相似之处。
除去这片湖,从远处看,还有一些落差很小的山,绵延不断,像是冬季吹来嚣张狂妄的风,过于猛烈,带动海浪也浸入陆地。
地壳从此微微褶皱,起起伏伏,产生最后的余响。
麦朗关上一半窗户,想起了上次在直升机上看峡湾,陆朝深也给他解释了一遍。
“我就说吧,你高中的时候成绩肯定很好。”
陆朝深从脑子里挖掘出古早的回忆,“除了数学,其他都还行吧。”
“你呢?”陆朝深又问。
“我啊,成绩一般,尤其是地球科学,怎么学都学不懂,”麦朗说,“但幸好只是选修,不然我连大学都申请不上。”
陆朝深:“选修?我怎么记得你们地是必修来着?”
“地球科学和地在我们那里是不一样的,”麦朗说,“国内高中的地学科,包含了所有的内容,但是美高把它分为了两类,地就是Geography,学得比较简单,气候啊河流什么的,也要学人口和经济产业相关的知识。”
“那地球科学呢?不应该差不多吗?”陆朝深问。
“当然不一样,”麦朗说,“地球科学Earth Science,学的就是很系统的原了,什么地质学啊之类的,超级难。”
陆朝深开玩笑:“这不也上了大学。”
麦朗顿了一下,说:“运气好而已,我是因为会打排球。”
“懂了,是不是类似于国内的艺考?”陆朝深问。
麦朗:“也不算是吧,很多排球强校,比如我的母校Stanford(斯坦福),每年招生季都会举办选拔的训练营,要是被教练看上了,学术分过关就能拿到offer。”
“Stanford….斯坦福。”陆朝深说,“学霸啊你。”
麦朗调了一下座椅的倾斜度,躺了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
至于后面的排球职业比赛,麦朗没有继续说了,他也不好问。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陆朝深递给了麦朗一个眼罩,“到了目的地还得录视频。”
麦朗很听话地戴上了,睡之前拖长声音:“好——”-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山开始离得近了一些,导航提示,前方即将抵达:辛格韦德利国家公园。
陆朝深停车,熄火的时候,车内安静得只剩下麦朗的呼吸声。
“我们到了。”陆朝深尝试叫醒某人。
麦朗没反应。
陆朝深把手伸到脖子那儿挠了一下,麦朗瞬间缩了缩。
片刻,麦朗摘下眼罩,眼睛没适应光线,又闭了一会儿。
“现在到哪儿了?”麦朗迷迷糊糊地问。
陆朝深帮他解开安全带:“到黄金圈的第一个景点了。”
收拾好一堆拍摄器材,陆朝深拿着麦朗准备好的攻略,走进了一个小小的裂谷。
整个公园处于亚欧板块与美洲板块的交界处,没有特别的边界线,所以,撕裂与扩张是这里的主题。
透过无人机从高空传来的画面,冰岛的伤口在万年前形成,一道道裂谷横在中央,经过冰川融水的洗涤和风的馈赠,伤口也结了疤,上方的坡地裸露出来一些石块,镶在土里,留下明显的断裂的痕迹。
麦朗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如果换做是两年前的他,肯定会想,地壳运动的时候,冰岛会不会痛。
听起来很幼稚,很天马行空,很不符合他在别人面前的形象。
但无论如何,生长边界的扩张,一定会伴随着疼痛。
裂谷的底部还算平整,在土层沉积的缝隙里,日光照耀,这条伤口终究长出了一片小小的针叶森林。
地面也不再是单一的绿色,一些红棕色掺杂其中。
麦朗俯下身,观察着这些颜色别致的苔类植物。
陆朝深也跟着一起蹲下来,相机放大聚焦,还能看到植物微小的叶片。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陆朝深说。
麦朗猜道:“什么名字,火焰地皮吗?”
“你这个答案应该是小学生才能想出来的。”陆朝深笑了笑。
“这种红棕色的苔原名叫驯鹿地衣。”
中文水平也就那样的麦朗:“为什么叫驯鹿地衣呢?搞不懂。”
“颜色像驯鹿吧。”陆朝深说。
继续深入腹地,来到一处断崖,水流声充斥着整片区域。
据不完全统计,冰岛一共有大大小小的瀑布一万多个。
在陆朝深的印象中,瀑布这种景观一般存在于植被茂密的山林间,而黄金瀑布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完全|裸露于地表,周围没有任何植被,像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
赫维塔河在这里形成上下两道,瀑布的水势湍急浩荡,水流会以每秒约140吨的速度下落,轰隆隆注入峡谷,落差达50多米。
激起的水雾飘在空中,和阳光重合在一起,变成了太阳的影子,散射出金光,
麦朗感叹地直摇头:“真,黄金瀑布。”
“确实震撼。”陆朝深说。
离开前,瀑布上方出现了一抹彩虹,麦朗拉着陆朝深,在彩虹前拍了一张自拍。
欣赏完公园里的所有景点,陆朝深继续操作着无人机,把这一片都拍了个遍,直到无人机电量告急,这才准备收拾回到车上。
去往间歇泉的路很开阔,麦朗充当临时司机,赶在日落之前,到了最后一个目的地。
这里比国家公园里的人还要多,间歇泉只是一个统称,一般的地表开口,比如小水池、裂缝或孔洞,只要可以间隙性的喷泉,都可以算是。
周围还会有硫磺等矿物沉积,伴随着一股臭鸡蛋味,各种颜色,很好辨认。
其中,最著名的盖歇尔间歇泉,原名“Geysir”,意思为,“迸发出的水”。
泉眼冒着热气,所有人都在拿着手机录像。
“如果裂谷是人身上的伤口的话,”麦朗把脑子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那间歇泉是什么?”
陆朝深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什么会过段时间就会喷点东西出来
“哥,”麦朗以为陆朝深没听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你觉得呢?”
陆朝选择沉默。
麦朗刚想说什么,一阵巨大的声响从身边传来,水柱喷涌而出。
“我知道了,”麦朗自言自语地说,“有点像在喝水的时候看到什么搞笑的视频,然后没憋住,全部吐出来了。”
陆朝深:“…”-
天黑,抵达民宿。
这是一个很有些荒凉的小镇,人不多,偶尔能看到同样是来冰岛旅游的世界各国的友人,把车停在同一片草地上。
民宿是独栋设计,周边都亮着小灯,输入密码入住,门前有个小小的院子,很适合坐在外面吃饭聊天,抬头就能看到星星。
空气冷冽,但很温馨。
麦朗这会儿精力特别旺盛,一下车就把车上的蔬菜瓜果都搬进了冰箱里,搬得气喘吁吁,又抢着帮陆朝深收拾衣服。
“别着急,”陆朝深哭笑不得,“知道你饿了。”
麦朗举手:“我想吃酱香肉丝。”
食材有限,调制品也有限,陆朝深两个锅并用,一边烧着买来的五花肉,一边炒菜。
麦朗就站在旁边看着,看起来像是在学习观摩,实际上已经快要被香晕了。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麦朗问。
“你只需要洗碗就行了,”陆朝深也不客套,虽然他知道,就算他不说麦朗也会抢着干的,“先把这个菜端出去吧。”
蒸好饭,麦朗准时舀了两大碗。接下来还是熟悉的流程,麦朗尝第一口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夸,用尽毕生所学,什么五花肉肥而不腻啊软糯可口啊,绝世大厨啊厨神再世啊。
陆朝深听着,心里想着哪儿有这么夸张,但也很开心。
说了一大堆吹捧的话,麦朗突然停了下来。
“哥,你以后还会结婚吗?”
“什么叫还?”
搞得他已经是大龄剩男似的。
还没过30嘛…也不算吧。
“我身边像你这样年纪的男人都已经结婚了。”麦朗说。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陆朝深早已经对爱情脱敏了,回答道:“不想结婚。”
“一个人挺好的,我有弟弟妹妹们就够了。”
“那就好。”麦朗夹了一块红烧肉到陆朝深碗里,“不对,也不算好。”
“什么好不好的,”陆朝深开玩笑质问,“难不成你想让我一辈子单身啊。”
“是也不是,”麦朗一口一坨红烧肉,吃得很满足,“要是结婚会让你快乐,那你就结,取决于你自己。”
但他也不希望陆朝深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家人,他像让他有一个相对自由的生活。
麦朗无法精确地把这种感受表达出来,怕说出来又变了味儿,只好说:“我在想,等我们之后分开了,我还能不能来你家蹭饭。”
“随时欢迎。”陆朝深说。
“那你到时候结婚了怎么办?”麦朗问。
陆朝深没懂麦朗的脑回路:“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麦朗说,“你要是没结婚,我就可以随时来吃你做的饭,如果你结婚了,还得问你方不方便。”
陆朝深脸上挂着笑:“这都不是问题。”
“要是能吃一辈子就好了。”麦朗说。
麦朗说的这个“一森*晚*整*辈子”,应该用了夸张的手法。
比如遇到玩一个喜欢的游戏说要玩一辈子,吃到一种好吃的零食说要吃一辈子,还有学生时代里,互相承诺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而不是真正的一辈子。
一辈子好长,但很多东西又转瞬即逝。
陆朝深还是接了麦朗的话,没有过度纠正。
“好,”陆朝深说。
“只要你想,就可以吃一辈子。”
第23章 高地
虽然麦朗也在时不时地给陆朝深夹肉, 但他感觉,这一盘红烧肉还是他吃得比较多。
不到二十分钟,盘里的菜被一扫而光, 麦朗去收拾厨房的时候, 想了想,故意先把手打起泡泡。
“哥—”
麦朗往后仰了仰, 朝外面喊。
陆朝深刚把桌子擦干净:“咋了?”
“你帮我戴一下围裙呗,”麦朗说, “我这衣服才换, 手上没空。”
陆朝深看了眼麦朗手上的泡泡,没多想, 从下面的箱子里找出一次性围裙。
“转过来吧。”
麦朗很听话地转了过来, 微微低头,等着陆朝深给自己套上。
“腰那里要系紧一点,”麦朗说,“不然很容易散开。”
麦朗垂眸, 一动不动,陆朝深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 于是便三下五除二, 快速搞定。
“加油洗。”
麦朗点点头, “嗯。”
很乖一小孩儿。
此情此景,陆朝深是真的很想上手揉一揉麦朗的头,但还是忍住了。
这次选的房子有两个房间,吃饭之前, 麦朗把陆朝深的行李拿到了走廊中央,两个房间刚好对着,陆朝深也不知道哪个房间是自己的, 就随便选了一个。
换做刚认识那会儿,他是不在意和不和麦朗一起睡的,但是现在他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最好是不要睡在一起。
不管陆朝深再怎么骗自己,每次麦朗离他特别近的时候,他都会心率过速。
这是事实,也是证据,不可否认。
想法和猜测像死结一样乱成了一团,陆朝深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只能把它归咎于,太久没有和家人以外的人近距离接触过,所以才会产生某些陌生的反应。
但问题又来了,今天白天在房间里看到麦朗没穿裤子的时候,为什么心也跳得那么快?
明明隔得也不近。
越想越不对劲,陆朝深自动屏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洗完澡,躺在床上,陆朝深打开微信,看看弟弟妹妹们的情况。
今天早些的时候,陆安迪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当时他正在和麦朗买东西,所以没来得及回。
陆安迪:「大哥,对不起,我错了,你还在生气吗?」
陆安迪:「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那样凶你的。」
陆安迪:「大姐给我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陆朝深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微信顶部突然显示,自己被@了,点开一看,消息来源于他们五个兄妹的微信群。
陆半夏:「开庭了开庭了!!!@所有人」
陆芷:「呼呼哈嘿,我已经在万宁远程就位」
陆雅:「大哥的代律师已上线」
陆安迪:「被告方在这儿 [哭泣] 」
陆半夏:「我们的原告呢,为何不见了?@大哥大 」
陆芷:「大哥现在正在和他旅游搭子旅游,应该没空看微信」
远在锦城的陆半夏对着天花板大叫一声,他失算了!
之前还专门和大姐讨论了时差问题,没想到陆朝深还是没看微信!
陆半夏:「没关系 [微笑],我们提前开庭,本次由我来担任大法官。」
陆半夏:「代律师@大姐大,你可以说话了。」
陆雅:「收到。」
陆雅:「上个月,被告人安迪,在违反校规校纪还被老师请了家长的情况下,对过度劳累且被老师说教了一个小时的大哥出言不逊,语气凶狠,口无遮拦,具体的话不过多赘述,总之就是让大哥伤心至极,远走他乡,至今未归。」
陆雅:「根据陆家新编法规第12条,任何人不得在任何情况忤逆大哥。任何人都必须完全尊敬大哥。所以这次的案件,陆安迪需要受到惩罚。」
陆芷:「好样的大姐!我赞同!」
“陆半夏拍了拍陆芷刚买回来的谷子说真好看。”
陆半夏:「哈喽,听众不能发言。」
陆芷:「行。」
陆半夏:「很好,被告@陆安迪,以上控诉是否属实」
陆安迪:「 [大哭] ×5 一切属实,我愿意接受惩罚 [哭泣]×3 」
陆半夏:「我宣布,陆安迪犯了谋害大哥罪,但由于态度良好,判处洗碗刑30次,拖地刑2周零一天」
陆安迪:「WTF?这谋害罪是什么啊」
陆芷:「这位法官的学历是……」
陆雅:「@小小弟 语文越学越差!换成伤害罪!!」
陆半夏:「肃静肃静!!法官学历六年级@小妹」
陆朝深把对话栏中打了N行的“哈哈哈”给删了,在床上足足笑了5分钟。
至于陆安迪,他打算明天有空再想想怎么办。
其实来冰岛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有反思过自己。
当初,在跟着齐颜诗去了美国之后的第三年,某一天,陆安迪突然被送回来了。
陆朝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把站在门口冻得发抖的小男孩抱回家。
回来之后,陆安迪一句话也不说,发完呆就哭。
陆朝深还记得,那个时候陆半夏还很小,时不时会拿着零食去找陆安迪,陆半夏只知道自己很久都没有见过面的哥哥突然回来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老是不自己。
陆安迪在五兄妹当中是性格最不好的一个,陆朝深没有刨根问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爱着这个半路离家又归来的弟弟。
以至于什么事情都惯着他。
陆朝深长舒一口气,刚好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挫一下他身上的戾气。
想了一会儿,陆朝深准备睡觉,门被轻轻地敲了敲。
“进来吧。”
麦朗也洗完澡,开门之后,从门边探出头。
陆朝深偏了偏头,表示询问。
麦朗手上抱着一大床被子,问:“今晚我能和你睡吗?”
陆朝深瞪大眼睛:“你床坏了?”
“不是不是不是,”麦朗憋着笑,差一秒就破功了,“我那个床太脏了,房东没弄干净。”
“怎么会呢?”陆朝深问,“我记得你给我看的这家评分还不错。”
“真的啊哥,评分不错是因为这个镇上住的地方太少了。”麦朗说,“不信你可以去看,床上有一大片黄色的痕迹。”
麦朗确实没骗人,床上确实脏了,但是柜子里有新的床单。
从拿出一大堆床单到把它们塞回去,麦朗只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就放弃了。
重新弄多麻烦,还不如和陆朝深一起睡。
民宿里的单人床不比游轮上的豪华大床,睡两个一米八好几的男人可能会有些拥挤。
但麦朗肯定不会骗他,就算是假的,他也会愿意让麦朗和他一起睡。
“被子也脏了吗?”陆朝深问。
麦朗把被子披在身上,变成了一个斗篷:“没…应该没脏。”
“那就好,”陆朝深扶着额头,往里面腾出来一个位置。“来睡吧。”-
第二天,麦朗比陆朝深先醒。
昨天奔波了一天,这一觉睡得很香甜,麦朗撑着床坐起来,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看。
陆朝深虽然没有系统性地健过身,但骨架不小,是正常的成年男子体格。
此时此刻,陆朝深整个人蜷在厚厚的被子里,没有裹紧,透过间隙的一片相对的黑暗中,能看到修长的脖颈。宽松的睡衣之下,露出的小片胸膛。
盯了两分钟,麦朗收回视线,等待着早上那把火慢慢消下去。
食材有限,早餐只能吃预制食品,麦朗依着记忆,从昨天的购物袋里找出了两个鸡肉汉堡。
虽然不会做饭,但陆朝深教过他用微波炉。
放进去加热了一会儿,陆朝深已经洗完脸出来了。
桌上摆着热牛奶,陆朝深拿起来喝了口,身体暖暖的,问:“今天我们去哪?”
“内陆高地,”麦朗说,“往东边走一点。”
麦朗瞄了眼陆朝深的敞露出来的锁骨,一时紧张,没算好时间,提前关掉了微波炉,拿出了鸡肉汉堡,不是很烫,但咬下去发现有一半是凉的。
“是不是没熟?”麦朗问。
陆朝深迅速解决:“他本身就是熟的,凉的也能吃。”
昨天他们已经游遍了大热门的黄金圈,今天,则要前往一个很冷门的地方。
SafeTravel是一个专门用来记录冰岛天气和路况的app,总的来说,冰岛除了南部靠近雷克雅未克那一片区域,其他地方的路况都不太好,路线中有相当一部分路程是没有铺设沥青的土路。
尤其是内陆高地。
相比于其他热门景点,这个地方几乎没人来,沿着公路逐渐爬升,车也随着路面越来越晃。
麦朗在车上被抖得没法睡,手抓着车窗旁边的扶手,“好无聊啊。”
陆朝深打开了广播剧:“听听呢?看能不能听得懂。”
“我中文真的有那么差吗?”麦朗真心发问。
陆朝深笑了笑,“逗你玩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麦朗不好直接盯着陆朝深看,只好拿着手机假装拍照,然后在屏幕里看他。
原因无他,陆朝深今天的心情好像非常不错。
除了那天说了两句很真挚的话,其他时候麦朗都感觉陆朝深整个人是淡淡的,稳稳的。
而今天不一样,陆朝深是有了点情绪,还是积极正面的。
广播剧是陆朝深平时最爱听的某云社,里面的人正在讨论动画片。
麦朗耐不住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哥,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动画片?”
“哆啦A梦,”陆朝深回答。
其实不止小时候,他到现在都还会看。
“哦,”麦朗说,“那你喜欢大雄还是静香?”
陆朝深看了他一眼:“我喜欢哆啦A梦。”
麦朗:“哇哦。”
陆朝深无语地笑了笑:“我服了。”
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懂麦朗的脑回路了,继续说道:“如果我有这样一个能随时从口袋里掏出各种新奇,又让我特别喜欢的小东西的朋友,我绝对比大雄还要开心,做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儿。”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朝深突然想起刚到哥本哈根的第二天,麦朗递给他的那一只耳机。
“懂了,”麦朗说。
“懂什么了?”陆朝深问。
麦朗语气飘飘:“我猜你现在很想要一只竹蜻蜓,放在车上,然后车子飞起来,就不用抖来抖去了。”
陆朝深给予夸奖:“聪明。”
车一直晃,到后面,麦朗已经习惯了,开始欣赏外面的风景。
海拔持续升高,满地的灰色沙子和黑色石头,几乎看不到任何植被,开了很久,整条路上没有一辆同行的车。
说来也怪,内陆高地和黄金圈几乎在同一个纬度,但是去的人非常少。
“你说为什么呢?”陆朝深问,“路不好走吗?”
“不单是,”麦朗说。
因为这是一片只有夏季才会开放的神秘之境。
如果是冬季,他们所经过的一切都会被积雪和冰川覆盖,来冰岛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片区域,基本上都去的社交媒体上出现的最多的蓝洞和黑沙滩。
当然了,这些地方他们也会去。
公路破破烂烂的也不是没有原因,冬夏两季,冷暖交织,冻融破裂,仅剩的这一条看起来还像路的路,是无人区能够给予旅者探索的最后的极限。
斜坡的公路开始变得平缓,山下的事物在视野中开始越来越小,高地与高地之间,藏着一条很特别的沟地。
“终于到了!”
麦朗激动地下车,背着器材,拉着一脸懵的陆朝深就往前跑。
跑了几分钟,陆朝深实在受不了,挣脱麦朗的手,撑着腿休息了一会儿,喘着气,“慢点慢点,”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有了高原反应。
麦朗着急得又跳了一下:“哥,你快来我这儿看。”
没办法,年轻人精力就是好。
“那你拉我一把。”陆朝深站直,累得要死,把手递了出去,“走就行了,别跑。”
“好,没问题。”
麦朗拉着他的手腕,一半的手指伸进了掌心,时不时撩拨两下。
陆朝深累得懒得思考,不一会儿,两人走到了一个视野极好的空地。
一俯瞰,陆朝深才终于知道,麦朗为什么这么兴奋了。
和下游的黄金瀑布不同,眼泪谷远离峡湾和海洋,很安静,黑色的大地掉进天空的碎片,干净纯洁的水从两侧的阶地里潺潺流出,不是很湍急,汇聚在洼地,形成一片又一片的浅蓝色流动湖。
在一片连植被都没有的荒芜里,宛如夏日碧绿的天国。
陆朝深甚至没有拿出相机。
眼泪谷给他的感觉,像是一个伤心的人,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泪珠是晶莹的,慢慢地流,顺着脸颊,最后落在地上。
和地上的尘土格格不入。
偶尔像他们这样的人经过,只能用相机,来代替递出的纸巾。
“如果大家都能看到这么美的地方就好了。”麦朗说。
“那我们就多呆一呆,”陆朝深说,“多拍点照片和视频,让想来这里的朋友都看看。”
麦朗转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夏季的高地,离天空很近,感觉一伸手就能摸到云。
风带着秘密吹遍每一处角落,在不为人知的世界尽头,一个人拿着相机,对着远处一言不发。
一个人,正认真地看着他。
第24章 露营
陆朝深感觉自己身上要被看出一个洞。
他属于是那种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的那一类人, 但他现在不确定,麦朗是在看他,还是在相机里的风景。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
过了几分钟, 陆朝深突然把相机关了, 麦朗没一点反应。
“小麦。”
“嗯?”
“我很好看吗?”陆朝深问。
麦朗呼吸一滞,下意识说道:“很好看。”
“我说的不是长得好不好看, ”陆朝深说。
“我知道我知道,”麦朗反应过来, “你不喜欢我看你吗?”
陆朝深被一颗直球给打倒。
无论是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都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也不是。”陆朝深说,“没事, 你想看就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 麦朗也没了刚才那股劲儿,看也看够了,开始干自己的事情。
两天前,丹麦的攻略向视频被提前发了出来, 其中不包括在哥本哈根的vlog,也就是让麦朗一天之内全平台涨了10万粉丝的那条预告片的正片。
陆朝深已经不在意自己是否出现在麦朗的视频里, 只是那一期的含他量实在是过高了, 发之前讲了好久的道, 麦朗才暂时把vlog放进草稿箱里。
上次的直播事故也很快就莫名其妙地消下去,没了什么热度,再加上这次的攻略做得非常好,全网无代餐, 风评已经顺着麦朗走了。
没了什么烦心事,麦朗刚想做一做明天的攻略,陆朝深收起摄影机, 发了一个定位给他。
点开一看,目的地在斯奈山半岛,位于内陆高地的西北边,快接近北极圈了。
“你还记得我们在皇家鹿苑遇到的那对情侣不?”陆朝深问。
“记得。”麦朗说。
记忆非常清晰,就是在那天,陆朝深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冰岛旅行的请求。
“他们联系你了?”麦朗问。
“之前就联系了,他们在斯奈山半岛经营了一个露营基地,邀请我们去玩几天,不要钱。”陆朝深说,“当时你已经安排好了后两天的行程,我就没答应。”
恰好今天剩下的行程是空白。
“那你想去吗?”麦朗问。
陆朝深看着他,“我征求你的意见呢。”
“你想去我就想去。”麦朗明显不吃这套。
“好吧。”
终究是拗不过,陆朝深败下阵来,“我想去。”
“太巧了,”麦朗一副“你早说嘛”的样子,“我也想去。”
陆朝深扯了扯嘴角,他很少直接表达出自己的诉求,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会为别人着想。
当了那么久的别人口中的老好人,麦朗是第一个受到了他的迁就之后,还会反过来问他“想不想”和“愿不愿意”的人。
内陆高地方圆一百里都没有一家餐馆,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中午,陆朝深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很小的锅和煤气罐,在刚才观景的地方架好。
麦朗就还是蹲在旁边看,陆朝深要什么给就给什么。
无人区的风吹得很大,麦朗挪了点位置,把风挡住了。
“我们之后租个房车怎么样?”
“房车啊….”
陆朝深点火,思考片刻,问道:“你不想住民宿了?”
“这倒不是。”麦朗说。“就是不用定酒店民宿了,想去哪儿去哪儿。”
“行啊,”陆朝深说,“之后租呗。”
锅是户外专用的,非常小,最多容得下三个摊开的鸡蛋,火候合适,锅里油滋滋地响。
翻炒两下,陆朝深指了一下地上的塑料,“把里面的那个火腿切一下,每块有手指那么厚就够了。”
麦朗笑了两下,“好恐怖的比喻。”
鸡蛋被炒熟,倒上点酱油,再把火腿放进去,出炉之后夹在两块面包里。一个简易的汉堡就已经完成了。
麦朗咬了一大口,声音糊糊的,说了一句类似于“How are you”的中文直译。
“你今天开心吗?”
“很开心。”陆朝深递出一个耳机给麦朗,“听会儿歌。”
麦朗没接,只是歪了歪头。
陆朝深习以为常,把耳机塞了进去,顺便捏了一下麦朗的耳垂。
耳机里的歌很应景,坐在钓鱼佬专用的椅子上,吃着鸡蛋热狗聊着天,讨论素材和之后的拍摄计划,就这样,又过了几个小时。
陆朝深突然问:“你觉得,这次和你之前的旅行有哪些不一样?”
“有你在。”麦朗毫不犹豫地说。
“这个只是表面上的。”陆朝深其实很满意这个回答,“还有呢?”
还有….
那肯定有。
所有人都很羡慕旅游博主的生活,其实只有麦朗自己知道,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粉丝们想象的那么开心快乐。
因为很多风景只有拍出来才好看,亲眼见到反而没那么惊艳,满怀期待的心情变得一般,遇到景区的堵车,抢不到合适的住宿,播放量下降,正义之客的口诛笔伐,低迷的收益和高额的开支,天气不好,加上蚊虫叮咬。
每一样都会让情况变得很糟糕。
都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但他时常怀疑,自己真的在享受世界了吗?
从排球运动员转变为旅游博主,除了爸妈和姐姐以外,没人看好他。大家都说他浪费了斯坦福的大好资源,说他不争气,说他“下海”,甚至还有人让他滚回中国。
麦朗会做出最完美的攻略,记录下最真实,最可靠的旅游感受,但他觉得这更像是一份工作。
发自内心地讲,做了快一年的旅游博主了,只有这次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旅游。
“我感觉节奏慢了很多,”麦朗说,“如果你不在,我是不可能像这样坐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看风景听音乐。”
“那你现在开心吗?”陆朝深问。
“当然了。”麦朗说。
陆朝深笑了笑:“这次的主题呢,想好了吗?”
“还没想好,”麦朗说,“但是比之前清晰很多了。”
“类似于,不赶路,感受路。”
“嗯,”陆朝深表示认同,“非常好的一个想法。”
时间差不多了,陆朝深和人约好了时间,他们要尽量在日落之前到达。
冰岛本身就是第一本巨大的地教科书。斯奈山半岛在一万年前曾受到了火山喷发的摧毁,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由熔岩铸造而成。
官方称其为,“冰与火之地”,也是电影《白日梦想家》的取景地。
虽然周围都是一片黑色,但内陆高地不是纯粹的黑,里面融入着黄沙和灰色的土壤,有另一种颓败的美感。
斯奈山半岛的黑更为纯粹,几百年前它们痛苦地停止流动,经历了烫伤,地面永久地留下了没办法去掉的增生,坑坑洼洼的,十分粗糙,
“这个也要拍吗?”麦朗忍不住吐槽,“我觉得感觉这边的路都好丑。”
陆朝深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形容地面很丑的。
“这一块也不全都是这样,再往前就会好点。”
事实也真的如此,往前开了几公里,道路两边慢慢有了一些植被的踪迹,
一眼望去,青苔蔓生,变为薄薄的一层,盖住了地质运动的尖叫声,像是在一块寂静的巧克力蛋糕上,撒了一点安详的抹茶粉。
“反正你只需要看着镜头就行了,”陆朝深说,”固定好别让他歪。”
“听话,多拍一点。”
“嗯。”
麦朗老老实实地守着陆朝深提前弄好的摄影机。
由于斯奈山半岛是相对热门的景点,所以一路上车子也逐渐多了不少。
陆朝深之前只加了女生的微信,对方给的备注叫Hayley,后续了解到,这对情侣目前在冰岛大学读硕士,闲暇之余搞了个露营基地,每年夏季都很火爆。
露营基地在一处天然温泉旁边,因为地热产生出的能量,流出的小河都冒着热气,河岸绿色满地,罕见地长出了白色的野花。
是一处很奇妙的地方。
陆朝深停好车的时候,Hayley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见面,两人一阵嘘寒问暖,聊了一会儿,Hayley突然说到了麦朗。
“你之前让我去看Mikel的视频,我当时还没怎么在意,结果没想到那一期丹麦的攻略视频做得那么好,我跟我男朋友后续的行程都是照抄他的模板,玩下来体验感很好。”
突然被cue到,麦朗惊讶中感到一些惊喜,他没想到的是,当时陆朝深和这对情侣说了那么久,并不是完全在说别的事情,自己也占了一席之地。
麦朗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我会继续加油的”,背着手,站在陆朝深旁边,没再搭话。
Hayley脸上也挂着笑,心想Mikel果然和直播里一模一样,纯情又让人怜爱。
当妈妈粉也是一种幸福。
“能帮到你们就好,”陆朝深说,“你男朋友呢?”
“他出去接客户了还没回来,”Hayley说,“最近人太多了,有点忙不过来。”
陆朝深礼貌性地笑了笑,“麻烦你们了。”
“一点都不麻烦,应该的,你给我俩拍的照好多人都夸好看,”Hayley唤醒手机屏幕,“我和我男朋友都特别喜欢这张。”
陆朝深当时拍完之后也没有收费,所以这次的住宿费用,Hayley也非常豪爽地免单了。
露营基地很大一片,但都集中在一起,草地上有很多人摆着野餐布,大多是年轻男女,且情侣居多。
趁着太阳还没落下,有人斗地主,有人打游戏,还有些吃着烧烤喝着酒,聊着天。
Hayley带队走到一个帐篷前,看起来是情侣专用的。
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麦朗也没看出来,只有陆朝深一个人很僵硬地站着。
“你们可以自己弄烧烤吃,烧烤架子和炭火什么的都有,”Hayley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面包车,“食材可以在那边买,不过基本上都是冻货,只能讲就一下。”
又到了麦朗最喜欢的环节。
“去买点你想吃的吧,”陆朝深对麦朗说,“我们晚上吃烤串。”
“好的。”
碍于有别的人在,麦朗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很稳重。
陆朝深:“你要吃什么就给我说。”
Hayley一脸慈祥:“你们感情真好啊。”
“是啊,”麦朗搂住陆朝深的脖子,这话他很爱听,脸上也有了点颜色。
“我们感情很好。”
第25章 嘴唇
麦朗去买食材, Hayley留下帮着陆朝深组装烧烤架子。
“都说旅行是最考验关系的,”Hayley边说边回忆,“我之前跟我男朋友出来旅游, 开始的时候经常吵架, 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磨合了好多次。”
Hayley没有阐述明白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方面, 她提到了她和她男朋友, 另一方面,这个关系即使换做是朋友, 旅行也是一种非常严酷的考验。
想来想去, 过多解释也只会制造麻烦,陆朝深干脆没否认。
“Mikel人很好,”陆朝深说,“所以我们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细数这么多天, 好像只有在游轮酒吧那次勉强算是,但和麦朗也没什么关系, 确实是他的问题。
“天哪太好了。”Hayley感叹地直摇头,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是你们俩都很好,所以才会走到现在,这种关系太难得了。”
陆朝深真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但从关系的稳定程度来讲, Hayley说的不无道,利他主义遇到另一个利他主义,很难会发生碰撞。
就算各自都有棱角, 也会自觉地避开,拉拉扯扯一阵子,最终还是会换个位置,贴合在一起。
“有分歧也很正常,”陆朝深说,“你们现在不也很恩爱吗?”
“确实还不错。”Hayley把最后的钢烤盘安装好,拍了拍手,“这样就可以了,你们慢慢享用,我男朋友要回来了。”
陆朝深站在原地,Hayley的男朋友从车上下来,手里提了一大袋子东西,应该是吃的,除此之外,还给Hayley带了一顶针织帽。
两人见面,一阵腻腻歪歪,男生给Hayley戴上,捧着她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陆朝深移开视线,麦朗很快把烧烤食材买了回来。
“哥,你看。”
麦朗把手机递给陆朝深,上面显示着一张照片。
是温泉之外的一片湖泊。
“有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的?”麦朗问。
陆朝深看了一眼,手指捏合,把照片放大,说道:“湖中有个小岛?”
“嘿嘿,还是你懂我,”麦朗对着照片想象,“你说,我能在上面建一个房子吗?”
“如果你能买下这块地就可以,”陆朝深分析,“不过最好换一个地方,冬天这里会被冰川淹掉。”
“说的也是,”麦朗说,“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有对情侣在瑞典买下来一片小岛,在上面修了一个小房子,每年都会去那儿生活两个月。”
陆朝深把麦朗买来的食材分了个类,语气友好:“你之后有了对象也可以试一试。”
“哦”
麦朗没想到陆朝深会这样说,脑袋断网了一会儿,勉强组织好语言。
“也不一定是对象嘛,你也可以一起。”
陆朝深笑了笑,“等你装修好了,我来做客。”
气氛突然有些焦灼,这个回答并不是麦朗最想要听的,但还是接了陆朝深的话。
“一定。”麦朗说-
冰岛种植蔬菜的条件有限,唯独不缺羊肉。
麦朗掐量掐得很准,买来的分量刚好够两个人吃,羊肉串被串好冷冻起来,上面抹了很厚的一层调料,应该能遮住膻味。
“烤烧烤应该比较简单吧。”麦朗从保鲜袋里拿出两个观摩观摩,“你烤过吗?”
陆朝深抬眼看着他,“你想烤?”
麦朗脑补了一下画面,不知道是谁突然给了自己勇气。
“我想试试。”
“可以试,不过我要温馨提示一下。”
陆朝深提前在心里预测了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烤烧烤操作起来确实很简单,但里面其实暗藏玄机,只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
所以,要怎么样做才能既烤得好吃,又不伤麦朗的自尊心呢?
“烧烤看着简单,但是想要烤好吃是很难的,火候,调料,时间,每一样都很重要,”陆朝深说,“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标准。”
“啊?”麦朗有些拿不准了,“那”
“不过也没关系,你可以大胆地烤,”陆朝深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浅浅的笑容在脸上掩饰不住,“我在旁边辅助你。”
麦朗还是有点犹豫:“那烤不好怎么办?”
“不会的,”陆朝深肯定地说,“相信我。”
陆朝深既然说了不会有问森*晚*整*题,那就是真的不会有问题,麦朗重拾信心,上碳点火,时间合适的时候,陆朝深用手探了探上方空气的温度,指挥道:“先把羊肉串放上去吧。”
“得嘞。”
麦朗学着烧烤师傅,有模有样地烤着。
接下来,陆朝深让翻面他就翻面,看起来是他在烤,脸上都冒了点汗,实则只需要动动手,不需要动脑。
用来调和味道的香料也是陆朝深来加的。
整个过程,陆朝深言简意赅,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仔细观察的话,都会以为完全是麦朗一个人做的,而陆朝深就真的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
烤完,麦朗先拿起一串,吹了吹,然后递到了陆朝深嘴边。
陆朝深咬了一口。
毫无疑问,非常好吃。
陆朝深斟酌了一下用词,竖起大拇指。
“很有做大厨的潜力。”
“真的假的?”麦朗开心惨了,也尝了一口。
陆朝深果真没骗他。
烤出来的羊肉很嫩,肥瘦相间,没什么膻味,牙齿咬破时爆出油汁,香味直冲脑门。
烤上头了,麦朗还想继续把剩下的也弄了。
“剩下的我来吧,”陆朝深礼貌地拒绝,“你去忙去自己的事情。”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将以露营基地为圆心,在整个斯奈山半岛范围内展开。
任务量不小,麦朗回到帐篷,开始研究攻略。
晚上有不少的人在烤烧烤,氛围暖乎乎的,到处都是烤羊肉的气息,大家离得不远,又都是年轻人,陆朝深能感觉到不少的人时不时把视线投射过来。
有些比较自来熟的,还会来搭一搭话。
趁着假期,大家来斯奈山半岛的目的都是冲着那几个热门景点,说不定明天还能一起做个伴一起去。
烤完之后,陆朝深让麦朗拿了几串,给正在吃饭的Hayley那两口子送过去。
麦朗回来的时候,绕过桌子,跑到帐篷里面拿了两瓶在雷克雅未克的小麦啤酒。
“哥,”麦朗拿着啤酒瓶晃了晃,“今晚我能喝酒吗?”
“当然可以。”陆朝深看了眼麦朗手上的杯子,又说:“但每次只能倒一半。”
麦朗立刻倒了半杯:“遵命。”
有了酒之后,麦朗吃得很慢。
“趁热吃,”陆朝深提醒,“凉了就不好吃了。”
麦朗喝酒只喝一小口,然后再啃一点羊肉:“我看网上说,配合着下酒菜,小口小口地喝,就不容易醉。”
“酒量很大部分是天生的。”陆朝深不知道麦朗为什么对训练酒量有这么强的执念,只能适当地劝一劝,“尽量少喝点,喝多了会损害肝脏。”
“没关系,就这一次,之后我就不喝了。”麦朗说着,重新拿了一个杯子,“你要喝吗?”
桌上摆着一个提灯,暖黄色的光照在麦朗的脸上,眼神好像是清醒的。
不管怎么说,陆朝深这次不会再拒绝了。
“我陪你喝。”
几个回合下来,麦朗的话开始越变越少。
陆朝深问:“有感觉了吗?”
毕竟要是在这里吐了的话,可不好弄。
“太小看我了,”麦朗摆摆手指,仿佛能驾驭一切:“放心吧,还早着呢。”
后面,陆朝深就没再喝了,其实他俩都喝得不多,陆朝深喝得更少些。
事实证明,真正醉的人会说自己没醉,而没醉的人会说自己醉了。
小口喝酒确实能缓解醉的速度,那酒量就那么点,终究还是要醉的。
天完全黑下去,陆朝深看麦朗喝得晕乎乎的,又试探道:“要不要进去睡觉。”
麦朗什么都没说,直勾勾地看着陆朝深,看了好一会儿。
酒精把这份炽热助长得更猛烈,半晌,麦朗突然把椅子移得更近了一点。
“我现在还不是特别想睡觉,就想看一会儿星星。”
“哥,”麦朗的语气像是即将要索求什么。
“我想借你的腿躺一躺。”
朋友之间借个腿躺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陆朝深拿他没辙,挥了挥手。麦朗笑了一下,倒头躺在了陆朝深的腿上。
天很干净,没有一点杂质,麦朗的眼睛里映着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陆朝深也抬头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放在麦朗的身上,另一只手却找不到位置,只能抬起又垂下。
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陆朝深突然叹了口气,揉了揉麦朗的头发。
触感很舒适,微微卷但又不是很硬,陆朝深的手指轻轻地绕了几根,交缠在一起。
下次肯定不会再让你喝酒了,陆朝深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麦朗用力睁开了眼睛。
他被冷醒了,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少数的帐篷还亮着微弱的灯。
此刻正困到极致,他其实根本没喝多少酒,脑袋也没有在酒吧时那样痛。
抬眼,陆朝深侧着脸,胸膛规律地起伏,已经睡着了。
麦朗轻手轻脚地起身,晚上太冷,他想让陆朝深起来回到帐篷里睡觉,但又不忍心吵醒他。
怎么办呢?
酒精催促着情绪上头,麦朗靠近,下意识地想把陆朝深抱起来,但记忆又在提醒他,陆朝深应该不是很愿意。
走到彩虹街时刻意拉开的距离,拍合照时的一动不动,戴针织帽时突然别开的脸。
就连吃饭之前搂住脖子的时候,对方都没给出什么反应。
想了想,麦朗竟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陆朝深不计较这些,所以才没做出什么十分抗拒的动作。
像是在迁就他。
空气凝滞了几秒,麦朗呼了一口气,没关系。
他是一个乐观的人。
“哥,”麦朗用哑声喊了一下。
陆朝深睡眠非常浅,加上太冷了,很快就皱着眉头,睁开朦胧睡眼。
“进去睡吧。”麦朗小声地说,“外面太冷了。”
陆朝深缓了缓,点点头,撑着躺椅起身,脚下突然一软,被麦朗及时接住了。
太困了,意识完全是混乱的,陆朝深进帐篷之后神游般地脱下外套和鞋子,在麦朗的引导下躺进了睡袋里。
拉好帐篷,麦朗感觉时间慢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只有他和陆朝深。
很有安全感。
睡到深处,陆朝深肯定不会像早上那样自然醒来,麦朗装作睡不着,打开手机看了看,时不时又把目光落在陆朝深的脸上。
即使光线不那么充足,麦朗还是觉得陆朝深很好看,哪哪都好看。
现在看的话,特别是嘴唇。
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麦朗突然脑子一热,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
大脑给自己下达的指令是,探一探陆朝深的呼吸。
听起来很奇怪,似乎是因为现在喝了酒,处于一种半疯的状态,所以做什么都是合的。
他绝对不是想要触碰陆朝深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嘴唇。
嗯,肯定不是。
更何况都没有碰到。
感受着食指上温热的气流,麦朗手举累了,收手躺下,俯下身,想离近一点看。
越凑近,麦朗心跳得越快,甚至呼吸都开始急促,直到能闻到陆朝深身上独特的香味。
陆朝深动了动,翻了个身。
一瞬间,麦朗猛然惊醒。
失败。
观察失败。
第26章 路口
今天是阴天。
冰岛的景点很容易受到天气的影响, 下雨和不下雨几乎是两个地方。不过陆朝深已经很知足了,连续放晴了好几天,就算他很讨厌阴雨天气, 但也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以前在家的时候, 每次一下雨,他就会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 营造出一种很亮的环境,这样能稍微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但现在换了一个环境, 身边多了一个人, 陆朝深没了那种不适,反而觉得很平静。
帐篷里很暗, 陆朝深起身借着手机的光, 找自己的外套,无意间把麦朗弄醒了。
“哥,几点了啊。”
麦朗坐起来,发着呆, 看起来很困。头上的小卷毛也乱了,不知道是被他揉乱的还是睡乱的。
“九点过。”陆朝深看着他说。
麦朗一般八点就会起, 如果起不来就说明睡得很晚, 昨晚的记忆剩了点在脑子里, 陆朝深记得他最后是在椅子上睡着了,然后被麦朗塞进了睡袋。
“没睡好吗?”陆朝深问。
“嗯,熬夜了,”麦朗打了个哈欠, “没睡够。”
陆朝深在麦朗边上找到了外套,“你再睡会吧,我们今天晚点出发。”
“不行, ”麦朗摇了摇头,“还有好多事情没弄。”
“什么事情?”陆朝深问。
“就是那个。”麦朗困得像是在说梦话,“呃….”
陆朝深嘴角轻轻上扬,耐心地问:“哪个?”
麦朗皱着眉头,想强制唤醒自己的神志。
“你有没有把今天要完成的事情记在备忘录里?”陆朝深问。
麦朗顿了顿,然后闭着眼睛躺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把手机递了出去。
“都记在备忘录里面了,手机密码是六个1,日期是今天的,点开就是,麻烦你了哥。”
麦朗拖着尾音,越说越小声,然后直接睡了。
陆朝深接过手机,心里涌上一种很微妙的安全感。
麦朗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在备忘录里做好之后的各种计划。
和攻略不一样,备忘录里的东西没有那么正式,有一次陆朝深不小心看到了,麦朗给他说了这个事情,当时他就觉得特别新奇。
里面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代办事项,比如“买一支新的牙膏”,“想一想怎么回复7月12号B站视频热评第一的评论”,“问一下Luka哥的意见,要不要接相机的广子”,甚至还有“记得剃胡子”这样的小事情。
这个习惯从来没有断过,就算是喝得大醉的那一天,麦朗也在去酒吧之前写好,现在想起来,只要是陆朝深记得的事情,麦朗都已经按时完成了。
打开备忘录,陆朝深很有礼貌地没看其他的内容,视线集中在今天那一栏。
标题叫,“斯奈山半岛的小事几桩(2)”,笔记最后编辑于凌晨四点。
这么晚吗?
笔记一共写了十多条,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购物清单,虽然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物资,但其中有四条更让陆朝深感到疑惑,放在一块儿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产物。
1.租房车(一定要租!一定要加满油!)
2.把剩下的小麦啤酒送人
3.给平板充电,把电影下载好
4.重温一下哆啦A梦
第二三四条都很匪夷所思,陆朝深只能去完成第一条。
麦朗强调了“一定”要去租房车”,由没写太多,陆朝深只好去问一问Hayley。
Hayley有些惊讶:“Mikel昨天已经来问过我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陆朝深:“没有,他还在睡觉呢。”
Hayley:“难怪,他昨天买完食材就说要预留一辆,但是还没有正式租。”
陆朝深:“那我可以现在租。”
Hayley:“当然可以。”
露营基地和之前那家叫Potos的租车公司有合作,手续比上次还要简单。基地里停了最后一辆房车,他们原先的达西亚四驱就暂时放在Hayley这儿。
提到房车后,陆朝深上去看了看,然后很严谨地拍一个车内的视频,避免后续还车有纠纷。
房车小而精致,五脏俱全,厕所,小厨房,在最后面的上下铺,两张床一大一小,Hayley称这绝对是体验感最好的一种车型,后备箱有超级大的空间。
虽然不知道麦朗为什么要选择租房车,可能是昨天在内陆高地上随口一说,心血来潮想要付诸实践,但陆朝深向来相信麦朗的决定,就算不知道完整的出行计划。
试了一下车,Hayley拿了一张纸质地图过来,叮嘱道:“如果要去偏远的地方,记得提前下载好离线地图。”
“谢谢,”陆朝深把纸质地图放在中央扶手箱里面,顺带问了句,“附近有商场对吧。”
Hayley:“有的,要买什么东西尽量在那里买齐,那儿算是斯奈山半岛最大的一个补给站了。”
“好。”陆朝深说。
麦朗的购物清单上,基本上都是易储存和高热量的食物,看来今天的目的地很不一般。
加满油,回到营地,陆朝深想把原先车上的东西转移到房车去,麦朗背着一个大背包在帐篷门口等着,疲惫中带点萎靡,比原先好很多了。
“你写在备忘录里的,我能做的都已经完成了,”陆朝深把手机还给麦朗,“现在出发吗?”
麦朗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把攻略发给陆朝深后,跑到房车后面的床上继续睡了。
关掉音乐,拉上窗帘,打开通风,做好一切准备,陆朝深驱车,前往一个叫做Malifela的地方。
出了露营地,起初还有手机导航,后面没了信号,只能换上车载GPS配合离线地图一起用,一路走,陆朝深在一个T字形路口停下了。
地图显示要继续往前走,但前面实打实地没有了路。
外面已经开始飘着点小雨,阴天光线不好,视野极其有限。
麦朗设计的路线肯定没有问题,路口有一个黄色路牌,陆朝深在路边停好车,下去看了看。
路牌往左往右都有具体的地点,往前也不例外,箭头处写着一个很醒目的单词——Malifela。
可是前方为什么没有路呢?
更奇怪的是,在这个单词下面,还有一句像是用记号笔写上去的话。
字迹写得有些潦草,陆朝深试着把上面的字迹认出来:“Attention…Monsters may appear aheadFor your safety… keep an eye on those who look like humans around you”
—请注意!往前走将有不明生物体出没,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您时刻观察周围,遇到像人非人的生物需立即逃离哦!
“搞什么啊。”
荒郊野岭的,陆朝深即使知道是恶作剧,也不免一阵头皮发麻。
下一秒,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嘿。”
声音很熟悉,陆朝深回头,是麦朗。
“哥,你怎么了?”麦朗在陆朝深眼睛面前左右晃了晃。
这一下搞得他整个人头晕目眩,陆朝深脸色有点发白,表面上看起来没多大问题,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没事,我看看这个路牌。”陆朝深说,“你睡够了?”
“嗯,”麦朗了自己的发型,说道:“车停了我就醒了,看你也不在车上,就下来找你。”
“好吧,刚才差点吓死我了,”陆朝深有点愠恼,但极力克制了下去。
“我吓到你了?”麦朗问。
“不全是,”陆朝深指着路牌说,“你看看上面的字。”
麦朗擦掉路牌上面的雨水,片刻后,说道:“原来是这个啊,有人弄的恶作剧。”
陆朝深很无语:“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麦朗说:“这一片区的地貌很特殊,被很多游戏拿去做场景采样点,所以有时会有某些的不智的玩家乱涂鸦。”
“这些人真是”陆朝深气笑了,顺了顺呼吸,“所以真的要往前走吗?”
“当然要啦,”麦朗顽皮地笑了,“哥你不会真信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陆朝深说,“主要是前面也没路了。”
“没关系,往前开就是了,”麦朗拍拍胸脯,“这辆车很能造。”
“行,”陆朝深说,“但这个字得想办法擦掉。”
如果换做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这是冰岛的偏远地带,没信号没补给站,要是在里面迷个路什么的,后果无法想象。
麦朗回到车上,拿了一圈带颜色的胶带出来,刚想把字遮住。
“等一下,”陆朝深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拍一段视频。”
麦朗:“怎么拍?”
陆朝深盯着路牌思考,大学时学习和实践过的无数个镜头在脑海里翻覆,画面分镜已经有了雏形。
“我现在也不确定,”陆朝深说,“但可能会是一个爆点。”
虽然没法做到专业团队那样完美,但他有信心拍出自己的特色。
“去把魔术腿和三脚架拿过来吧,”陆朝深说,“上面自带的水平推移器也要,还有那个编号是三的黑色箱包,记得轻拿轻放。”
麦朗在这方面不是专业的,比起厨艺,他很愿意学习,在这方面的进步也很快。
从起初连摄影器材都认不齐,到现在已经能够独立使用很多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束光筒,柔光箱,标罩,偏振镜,色片,米菠萝
摄影真的是一门复杂深奥的学问。
由于人手不足,陆朝深需要不停地来回调整,指导麦朗的动作和台词,移动相机的位置,麦朗只知道陆朝深非常忙碌,一看就是专业大神。
一个简单的片头素材花了他们不少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陆朝深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类似的游戏,或者看过一些设定,”陆朝深看着取景器,“比如外网很火的s.c.p基金会收容所,死亡搁浅,还有一个叫的后室(backrooms)的都市怪闻。”
“哦~我懂了,后室我知道,”麦朗说,“现在的场面还真有点像。”
陆朝深:“我想以这个路牌上的话为切入点,把这一部分视频做成游戏探索的样式。”
“好啊,”麦朗说,“我听你的。”
回答得太干脆,陆朝深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没了,”麦朗很乖巧地说。
“我就听你的。”
第27章 电影 爱卿?
拍完片头, 陆朝深单独做了一个放在片尾的小花絮:麦朗拿水果刀把字刮掉,再用黄色胶带遮住,并提醒大家, 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慌, 仔细考证,也不要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完事。”
陆朝深已经能想象到视频发出去之后的反响了。
“接下来, ”麦朗突发中二病,指着前方的迷雾说, “让我们继续往前探索吧!”
绕过路牌往前开, 地上已经彻底没了路,甚至连一点车轱辘痕迹都没有。
雾色越来越浓厚, 视野范围被缩小到了20米以内, 麦朗坐在副驾驶上,开始干起了老本行,在车上操控着无人机,从上方记录房车行驶的画面。
天气变化带来的效果非常明显, 昨天天气晴好,就算地面是黑的, 但也能看到周围连绵的山和清晰的道路。
起码让人觉得, “我们依旧在地球上”。
而现在, 小雨夹大雾,看不到小丘起伏,看不到苔藓植被,看不到天空云彩, 只能通过无人机传导的画面略知一二。
在一片茫茫的黑色沙漠中,一点白色正匀速移动,如果要拍一部科幻电影或者带有恐怖诡异氛围的作品,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天然的取景地。
陆朝深准备停车:“要不要下去走走?”
“好啊,”麦朗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不敢呢。”
“我不敢?”陆朝深收回刚才的话,他虽然确实胆子小,但是这个他完全不在怕的。
“当我和你一样小呢?”
“骗你的哥,”麦朗赶快下车逃跑,“是我不敢。”
外面风很大,两个人都换上了在Myjuk拿到的代言冲锋衣。
陆朝深穿的是黑色款式,和周围的环境很适配,站在风中,和黑沙融入到一起,衬得脸比往日还要白一些。
麦朗则完全相反,戴上了陆朝深买的白色针织帽,跳脱在一片黑色中,非常显眼,一举一动,都能荡起一片看不见的涟漪。
车子留在原地,活动范围有限,不能走太远,只能在附近溜达两圈,顺便拍拍照什么的。
两个人肩膀相靠,慢慢地走着。
整个世界变得虚无又单调,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三种颜色,三种事物。
黑沙,灰雾,白天。
天地之间突然变得过于遥远,看不到明确的边界线。
距离这里最近的教堂都有足足有千里,冬季时通往家的路会被冰雪掩埋和破坏,若是有人在这种地方迷路,难免孤独又惶恐。
亦或许,虔诚的祷告刚刚升入半空,就会像死去的候鸟一样落下,散成和雾一样的灰色荒谬。
麦朗拿着一个小音箱,放了一首很轻快的歌。
“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现在好像在月球上。”
“有,但月球表面或许没有那么平。”陆朝深说。
“那是因为我们从宏观的角度去看的,”麦朗说,“局部应该还是像这样,光秃秃,平坦坦,像是”
麦朗想不出来能拿什么做比喻,“一块黑色巧克力?”
陆朝深被麦朗的比喻逗笑了,不假思索地说:“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可爱。”
“啊?”
麦朗迅速解了这句话,咧嘴笑了。
“有吗?哈哈。”
“嗯,有的。”
陆朝深本来刚说完就有点后悔的,但是没办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但麦朗确实很可爱啊。
各种意义上的。
麦朗压了压嘴角:“我们俩现在是可爱的月球人。”
“你穿的比较像太空服,”陆朝深笑着说,“我是月球的管者。”
麦朗停下脚步,思绪延伸。
管者?Ruler?(也有“统治者”的意思)
陆朝深刚要继续往前走,麦朗突然一只手背到背后,做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动作,腿没挨着地。
“亲爱的月球管员殿下,”麦朗化身忠诚的骑士,“我是地球派来的宇航员1号Mikel,乐意为您效劳。”
眼前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陆朝深假戏真做,把他扶了起来。
“爱卿,”陆朝深用一种溺爱孩子的语气,“平身吧。”
爱卿?
麦朗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那个意思吗?
一朵小小的烟花砰的一下在麦朗心里炸开,还飘落着一些彩带。
“我应该回答什么呢?”麦朗试探性地问。
陆朝深看起来非常正常,“你应该说,微臣退下了,或者说,微臣有要事要说。”
麦朗不知道陆朝深口中的“微臣”是什么,但听得懂后半句,随便选了一个:“微臣有事想讲。”
陆朝深:“说。”
天空透不出一点阳光,麦朗看了一下时间,说:“我们得走了。”
小情景剧结束。
陆朝深上车,问道:“这个地方离Malifela还有多远?”
“最多五公里吧。”麦朗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快到之前,地上会有一些会反射光线的小柱子。”
陆朝深很难想象出还能有什么景点能比眼前的更独特。
继续出发,房车开启了远光灯,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些等距分布的小柱子,正闪烁着光点。
“跟着它们走,”麦朗看了眼地图,“我们马上要到了。”
朦胧中,前方慢慢地不再是一片平地,一抹黑色拔地而起,没入灰色与白色之中,像是有一个庞然大物在尽头处等着。
麦朗打开车窗,拿着平板上的图片和实物比对了一下。
“Jesus(我的天)”
“是Malifela吗?”陆朝深问。
“就是它!”麦朗欢呼着,“我们到了!”
陆朝深的好奇心也快蹦了出来,油门一踩,提了点速。
这个角度看得隐隐约约,可以初步断定为是一座山,又或者是一只巨型大象的脚掌,这一点倒是挺符合路牌上所谓的不明生物。
如果他们身处于一个冒险类的打怪游戏中,那么现在就是进入最后一关打BOSS前的跑图。
不断接近,视野越发明了,眼前的巨物也开始显现,陆朝深感觉,面前随时都有可能会浮现出好长一截血条,然后地动山摇,不明生物会从地底爬出来。
事实上,这个想法很天马行空,但也有一定的考据。
昨晚在做攻略时,麦朗改掉了原本前往迪帕隆黑沙滩的计划,决定绕一圈,来见识一下这座网上说得神乎其神的山。毕竟黑沙滩随处可见,离雷克雅未克不远的维克小镇也有。
但在冰岛那么多的山脉中,Malifela,是最特殊的。
万年前,她就一直矗立在这里,周围没有任何同类,有一种很纯粹,很绝对的孤独。
在电子地图还未被开发出来之前,Malifela担负着指引方向的重任。
更巧的是,它还是一座火山。
整个山体有一半都被云雾遮住了,但只要能看到的,全都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据说很多知名甜品品牌都以Malifela为原型,推出了很多抹茶口味的蛋糕。
Malifela的周围很多半人高的石丘,上面也覆盖着苔藓,像是她的孩子。
麦朗不知道复杂的地质原,只好搬出在网上查到的资料。
“有个很有趣的说法,冰岛人将这座山视为,地精的祖母。”
“很美好的一种比喻,”陆朝深说,“Malifela如果是祖母,那这些石块就是地精本身。”
SafeTravel提示,这里将在两个小时之后下大雨,尽管天气恶劣,但此时此刻的Malifela也很值得记录。
两个人都拿着相机,下了车。
刚刚从无人机的视角,亦或是在车上看的时候,感觉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和单一的苔藓。
一旦落在地上,凑近一看,就会发现,原来是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在这样极端的气候和环境下,依然存在一些奇妙的生命体。
黑色的荒原中,苔藓分门别类地生长,有些叶子和白发一般,有些呈螺旋状,涵养着水分,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称的植物,长着像海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然后被拾荒者捡走,或者等待下一次冬天,彻底长眠。
麦朗走到了刚才那个石丘旁,近距离观察,在一层厚厚的苔藓中,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长出了几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绿叶。
“矮柳属,”陆朝深看着小绿叶,若有所思,“一种耐寒的小型植物。”
“哇,”麦朗惊叹,“这你都知道。”
陆朝深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看着麦朗:“我编的。”
“How could you(你怎么能)”麦朗把手机抵在胸口,假装中箭。
陆朝深一脸无辜,逗他玩:“毕竟我不是植物学家。”
“你说对了一半,它们肯定是一种植物。”麦朗说着,将双手做成护火苗那样,罩住了那块石头和小绿叶。
“而且还是耐寒植物。” 陆朝深温馨提示。
“耐寒也不代表不怕冷。”
麦朗脸上浮现出笑意,护了一会儿,兴许是没人说话,他又自嘲道:“哎,我怎么还这么幼稚。”
陆朝深还想说,护这一会儿,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到了冬天,全部都会坏死。
但麦朗的行为和他在哥本哈根划皮艇时跟天鹅打招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天真浪漫?
应该能这样说。
“我倒不觉得你幼稚,”陆朝深说,“如果被护的是我,我肯定会好受一点。”
麦朗看着他,问:“真的吗?”
陆朝深;“只是我觉得。”
麦朗不护着小绿叶了,起身走到陆朝深面前,双臂展开,突然抱了他一下。
两个人粘在一块儿,麦朗以轻微的幅度晃了晃。
“有没有感觉,好受一点了?”
陆朝深挨上麦朗温暖地胸膛,笑着叹了口气。
“有。”-
日落时间看不到夕阳,准时下起倾盆大雨,世界陷入混沌。
两个人待在房车里,陆朝深随便煮了两碗泡面,麦朗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冰岛的天气就是这样,疯癫程度首屈一指,对此,SafeTravel的智能播报安慰道:“在冰岛,如果你不喜欢当下的天气,请等待5分钟哦。”
于是乎,房车保护着他们,停留了半个多小时。
雨依旧没停。
陆朝深有些担忧地问:“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麦朗:“嗯哼。”
陆朝深:“那没有停怎么办?”
麦朗想了想,说了一句:“Thedda Reddast。”
陆朝深没听懂,跟着念了一遍:“Thedda Reddast。”
“是英语吗?”他问。
“这句话是冰岛人经常说的一句俗语,”麦朗说,“大概的意思是,没关系,会解决的。享受当下,遇到了问题再想办法。”
“哦~ ”陆朝深明白了,“所以”
“所以,”麦朗眼睛闪闪的,“我们今晚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确定吗?”陆朝深环视一圈,“在这里?”
“是的。”麦朗点头说,“出发之前不是买了那么多物资吗?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陆朝深恍然大悟,还是麦朗想得周到。
房车上现在什么都有,厕所能正常使用,饮用水和食物充足,电池和充电宝也是满格,种种条件足够支森*晚*整*撑他们在野外过夜。
外面也只是下雨,看不到路而已,又没有刮风,待在房车里并不会有任何事。
除非Malifela突然喷发了。
“而且,雨停了就走也太可惜了。”麦朗故作神秘地说,“明天有一个很大的惊喜。”
陆朝深应了一声。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明天再说。
房车的中央有一个卡座,吃完饭,两个人对着坐,开始各自处各的事情。
和待在家里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过了十分钟,麦朗走了会儿神,想起白天时,陆朝深说的“爱卿”。
以他的中文水平,只记得“卿”是“你”的意思,虽然知道,陆朝深不可能说出那样直白的话,但他还是想知道是什么。
麦朗偷偷摸鱼,在手机里查询“爱卿”的意思。
以下来源于谷歌查询结果:“爱卿”是古代皇帝对大臣的尊称,带有亲切、信任的意味,常见翻译:My Beloved Minister。
下面有额外的补充词汇:“爱妃”是古代皇帝对宠爱的妃子的称呼,带有亲昵和宠爱的意味,常见翻译:My Beloved Consort。
闹了个大乌龙。
麦朗查完之后,心中顿时涌上一种急切,甚至带有一点急躁的情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坐不住。
麦朗手指敲了敲触控板,问道:“哥,我们要不要看电影?”
备忘录里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已经被当事人主动提出来了,陆朝深问:“看什么电影?”
“恐怖电影,”麦朗说,“你敢看吗?”
梅开二度。
“敢啊,”陆朝深硬撑着说,“有什么不敢的。”
嗯,敢是真的,怕也是真的。
自年幼起,他就是一个胆小但又好奇的人,恐怖电影小说全部都沾一点,每次都被吓得睡不着觉,但又实在是想看。
“这么厉害吗,”麦朗说得意味不明,“我是又怕又爱看。”
陆朝深在心里无声附和:巧了,我也是。
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麦朗关掉了房车里所有的灯,把房车所有的窗帘给拉上。
电影开始,两个人坐在床上,平板放在中间,两边摆着好多包零食和饮料。
麦朗下载的是一部经典的恐怖片,名叫《死寂》,时常伴有突脸的画面。
气氛非常紧张,陆朝深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能通过增加闭眼时间和眨眼频率来减少恐惧,妄想达到无法选中的状态。
麦朗呢,好像,似乎,大概真的是一只胆小鬼。
人本来是坐着的,看到后面干脆直接躺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缩在被子里,被吓到了还会哇哇大叫。
但陆朝深怎么感觉麦朗的反射弧好像有点长?
每次画面出现后总要延迟一下,动作和表情才跟上。
电影结束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麦朗声音很小地说:“哥,我后悔了。”
陆朝深问:“这个时候怎么不说Thedda Reddast了?”
“哎呀,”麦朗像是在撒娇,“我有点怕,今晚我们能不能睡一起?”
陆朝深表面很矜持,其实内心求之不得。
那自然是太好了。
“能。”
第28章 熔岩
关掉平板, 房车变回一片漆黑。
陆朝深躺了下去,没动。
老实说,他还是有那么一点被吓到了, 就算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 长久以来缺失的安全感依旧制造着不安,这和年龄没什么关系。
但再怎么害怕, 都不能表现出来。
车里开着暖气,麦朗了一下被子, 上半身光溜溜的。
“哥, 我不会把你挤着吧。”麦朗问。
“不会。”陆朝深说,“你要不还是穿个衣服?暖气是定了时间的, 不是整夜都开。”
“我不冷的, ”麦朗钻进被窝,侧着身体面对着他,“而且这个被子很厚。”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过,麦朗定了个8点19的闹钟, 状态丝毫不受恐怖片的影响,闭上眼睛, 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兜兜转转, 今天该陆朝深睡不好了。
后半夜他做了一个噩梦, 一直半梦半醒,要说麦朗这小子不害怕吧,中途醒的几次,麦朗都把他牢牢抱住, 要说他害怕吧…
为什么能睡得这么香?
房车里的暖气按时关闭,夏季的冰岛,晚上温度也就十度左右, 但陆朝深一点没觉得冷。
肌肤触碰,颈间扫过呼吸的气息,粉丝们经常在评论区提到的胸肌大腿肌肱二三头肌,陆朝深在这一晚上都替他们提前摸过了,只不过是被动的。
周身都被温暖包裹,身体还有些燥热。
陆朝深望着天花板出神,他想起陆半夏很小的时候,半夜经常会突然梦哭,无缘无故地嚎啕大哭,而且听不见任何人说话,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哭得厉害。
陆朝深每次都困得唱不出任何安慰的歌谣,没办法让哭泣停止,于是强忍着把人抱在怀里,双手轻轻拍着陆半夏的背。
自己却经常没盖好被子,然后被冷醒。
医生说陆半夏是情绪方面出了问题,后来的生活就可想而知,陆朝深干什么都如履薄冰,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半夏的梦哭终于在三年级的时候消失了。
同样是半夜醒来,今时不同往日,车外还在下雨,落在地上和车上,噪点很舒适,很助眠。
这是陆朝深第一次不那么讨厌雨声,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被噩梦惊醒还能如此安心。
陆朝深侧过头,抽出一只手,在碰到麦朗脸颊的那一瞬间又收回去了。
在去冰岛之前,他一直把麦朗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不知不觉中好像又发生了一点变化,从日落时分看到凯夫拉维克机场的飞机起飞,到坐在内陆高地上吃着自制的鸡蛋火腿汉堡,再到现在,在无人区的黑色荒原中车泊,看电影,过夜。
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麦朗都在他身边。
陆朝深无法定义这种变化是什么,面具戴了一层又一层,但本能的反应是客观存在的,无法改变。
他骗不了自己。
因为他掩盖不住自己过速的心跳声-
8点19,麦朗被闹钟震醒,由于一直侧着身,手压在底下有点酸麻感。意识清醒后,才悄悄咪咪地把放在陆朝深身上的手和腿拿开。
拿到一半,陆朝深也醒了。
一对视,麦朗连忙坐起来拉了下被子,往裆那儿掩了掩。
气氛有点尴尬,麦朗的喉结上下滚动,小心地问:“哥…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行。”陆朝深目前的状态很像一个病秧子。
看样子就是没睡好。
“我半夜做了一个噩梦。”陆朝深说。
“噩梦?”
麦朗用手心试了一下陆朝深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是因为昨晚的电影吗?”
“有一点关系吧。”陆朝深说,“你猜我梦到谁了?”
麦朗犹豫片刻,指了指自己。
“聪明,”陆朝深继续说,“你要不要猜一猜为什么?”
麦朗眼神飘忽不定,昨晚做了什么他还是有点印象的,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死寂》当中的超级大反派——玛丽肖,杀人方式很特别,只要你尖叫出来,舌头就会被挖掉。
麦朗联想到自己,说道:“因为我吃了你的舌头?”
“吃舌头?”
很奇怪的一句话。
陆朝深的表情很微妙,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麦朗好像能感觉到一丝非常不明显的调戏。
也不能这么说。
“不是不是,”麦朗啧了一声,脸颊升温,越说越乱,最后干脆闭嘴。
“逗你玩的,”陆朝深移开视线,转移话题,“快把衣服穿好,我去热三明治。”
“对不起啊哥,”麦朗很愧疚,“我不应该拉着你看的。”
“你要这么说,我会更不好意思,”陆朝深看了他一眼,把三明治放进微波炉。
“做噩梦和我怕不怕看,想不想看都没什么关系,我睡眠一直都这样。”
怕不怕看?
麦朗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昨晚看电影的时候,他时不时会注意着陆朝深的表情,断断续续观察了两个小时,心里也就有了答案。
麦朗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有些幸灾乐祸:“那我们以后再一起多看几部?”
“我都行,你喜欢就好。”陆朝深有些没底气地说,“把窗帘拉一下,天晴了。”
麦朗拉开窗帘,探了个头出去。
车外黎明破晓,日光四溢,昨日的景象不复存在,经过一晚上的雨水冲刷,空气中灰蒙蒙的雾连同杂质一起沉淀,Malifela的全貌被彻底展现出来,山体呈现为一个近似等边三角形的形状。
地面上明显多出了很多道车轮留下的清晰痕迹,还有车子不停地经过,最终指向Malifela的北坡。
陆朝深问:“今天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应该都是去看大惊喜的。”麦朗说完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等一下。”
陆朝深:“嗯?”
麦朗看着手机,眼睛瞪大,急急忙忙吃完三明治。
“出发出发!我们要绕到Malifela后面去。”
看麦朗那个架势,陆朝深开玩笑道:“这位地精祖母不会要爆发了吧。”
“这倒不至于,”麦朗说,“我们跟着前面那辆车吧,今天来这个地方的人绝对只为了一个事情。”
陆朝深知道麦朗又开始卖关子了,没说话,默默地跟在前面那辆车的屁股后面。
Malifela进入了休眠期,自然是不会喷发的,更何况要是这位地精祖母要是生气了,他们也不可能就敢直接住在山脚。
但在北面缓坡的上方,居然奇迹般地升起了滚滚灰白色烟雾。
绕了半圈,北坡已经完全展现,陆朝深仔细观察,一片小型的熔岩场正蛰伏在Malifela的身上,像是被子弹射了一枪,开了一个黑色的洞口。
“抹茶巧克力蛋糕爆浆了。”麦朗说。
前方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隔得远远的,游客在拍照留念,在安全地带还有一些颜色统一的帐篷,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正在记录,考察,取材,看起来像是科考队。
“我只能说,”麦朗搭了一下陆朝深的肩膀,“哥,你运气真的太好了。”
陆朝深还是第一次见岩浆,“你的运气也很好。”
“我昨天听专家在冰岛地质官网预报,说有可能会在Malifela的北坡看到小型的岩浆活动。”麦朗说,“没想到今天还真有。”
离近一点后,唯独那个孔状的裂隙非常明显,其他的反而没有太清晰。
熔岩上方的空气被热浪搅动,岩浆呈现鲜艳的橙红色,从火山口内喷涌而出,向下形成多条明亮的分支,再经过冷却,变成了有着气孔的黑色玄武岩。
整个场景杂乱又混沌,堪比战争现场。
“诶,那岂不是这些苔藓和小绿叶也被烧没了?”麦朗有点惋惜。
“岩浆喷发,短时间内会确实摧毁周围所有的植被,但火山灰经过累积,也会给土壤带来矿物质和有机质。”陆朝深安慰道,“苔原就会继续蔓延,生长。”
Malifela除了北坡有熔岩场,南坡还发育着冰川,到了冬季就会爬上去,夏季再融化,融水滋养,两者孪生相长。
一年四季,四个模样。
毁灭,重塑,过程艰难痛苦,同样也会生生不息。
“你要是我的地老师就好了,”麦朗笑了笑。
“冰岛的地知识还多着呢,要是想学以后慢慢学。”陆朝深帮麦朗了领口,“拍照去吧。”
欣赏归欣赏,怎样让粉丝也看到最真实的场景,才是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
不过陆朝深也坚信,这两天囤下的素材,将成为麦朗博主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关于冲锋衣的广子,甲方说明了不需要太多细致的镜头,只需要穿着就行了,但陆朝深不打算草草了事,毕竟后续麦朗还会拿到销售额的一点提成。
昨天已经拍完了大部分,无非就是突出防水,抗风,保暖三个性能,下雨的场景刚好一次性满足。
除此之外,陆朝深还打算再赠送一组素材。
麦朗196的身高在排球运动员中算不上出众,穿上鞋子两米多点,抛开核心力量和专业技能等其他因素,麦朗其实更适合做模特。
比如现在,麦朗高挑的身姿背后就是漆黑和亮橙交融的熔岩场,妥妥的末日废土风男主,戴个墨镜什么的,分分钟拍出大片感。
拍完后,陆朝深招招手,麦朗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相机。
“我给你拍一拍。”麦朗说。
陆朝深问:“你确定?”
“我确定,”麦朗说,“相信我嘛,你都教了我那么多了,再拍丑了我就是笨蛋。”
这张照片会被发到朋友圈,陆朝深还是帮忙调整好乱七八糟的参数,走到了麦朗刚才站的地方,
没摆什么pose。
距离比较远,麦朗突然大喊一声:“哥!你多笑一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引得旁边的人也往这边瞧了瞧。
陆朝深对着镜头弯了弯眉眼,阳光打在脸上,半边少年风采。发丝随着风吹起几根,不像是一个年近30的壮年男子。
该用什么形容词呢?
有少年感的爹?
麦朗还是只想得到“好看”这两个字,并且也最贴合。
照片最终获得了陆大神的认可。
麦朗阳光灿烂,看着他,“哥,怎么样,算惊喜吗?”
陆朝深不知道麦朗说的“惊喜”。是照片,还是熔岩,亦或者,是麦朗本身。
但无论是哪样,都不影响他的答案。
“算。”陆朝深点头。
麦朗会给他带来惊喜,一直都是。
岩浆溅起,一阵崩裂声中,两人相视一笑,对视的时间似乎超过了五秒。
地脉深处挤压出滚烫的血液。
扑通,扑通。
心脏和世界共同跳动。
第29章 海豹 I feel for
离开熔岩场, 路上开始有了些信号。
Hayley在一天前发来问候:「哈喽,你们还好吗」
陆朝深回复:「好着的,刚刚在Malifela的北坡看岩浆。」
Hayley的消息透露出惊讶:「你们居然在那里过夜了?」
陆朝深:「嗯, 过夜和岩浆都是小麦的计划, 他说运气好才能看得见、」
Hayley:「这个和地质活动周期有关呢,应该是运气非常非常好才能看见」
Hayley:「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我们准备去看红教堂和海豹沙滩。」
这句话把陆朝深点了一下, 前天在烧烤的时候,那几个年轻人跑来和他说话, 陆朝深好像答应过他们, 有机会一起去后续的景点玩。
陆朝深没有立马答应Hayley,把手机递给麦朗:“你知道她说的这两个地方吗?”
麦朗往上瞄了眼, 看到陆朝深发的“小麦的计划”, 突然笑了笑。
“怎么了?”陆朝深问。
“没怎么,”麦朗收敛住表情,“这是斯奈山半岛最后剩下的两个热门景点,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陆朝深专心开车:“那你帮我回一下。”
麦朗“哦”了一声, 心彻底飘起来,比在过山车最高点俯冲下来那一刻还要爽。
他先用自己的手机发了一个美国女人双手比OK的表情包给陆朝深, 然后再收藏, 发给了Hayley。
“陆朝深”回复道:好巧啊, 我们也要去,待会儿在红教堂汇合!-
斯奈山半岛被称为冰岛的缩影,除了黄金圈特有的,你能在这里找到冰岛所有类似的景观。
平直的公路随着坡度起伏蜿蜒, 尽头处,放置着一座红顶白墙的建筑物。
童年里模糊的画面在此刻被调节得清晰,陆朝深越看越眼熟:“这好像那个测视力的红房子。”
“就是它, ”麦朗说,“名字叫做,英加霍尔教堂。”
停好车,Hayley的小部队还没有到,热门景点也只是相对而言,人很少,陆朝深提着摄影机先进去了。
英加霍尔教堂,建于18世纪,是世界上第一座用混凝土修建的乡村教堂。
这是陆朝深能百度到的信息。
不同于哥本哈根和雷克雅未克市区内美轮美奂的教堂,里面陈设很简单,没有雕刻精美的穹顶和花纹,只有一些给信徒使用的椅子。
左边的墙上贴着一个科普栏,只有一行字,有多种语言。
勒伊夫·埃里克森(Leif Erikson)与“祝福之地”。
“Mikel大神,”陆朝深举着摄影机,“你知道这个的由来吗?”
“那必须的,”麦朗就等着陆朝深问,开始解答。
“Erikson是发现北美大陆的第一位欧洲人,比哥伦布早了近500年,据说他探险之前曾在这里停留祈祷,寻求平安。”
“冰岛那么大,为什么偏偏选择这里呢?”陆朝深问。
“我看的传说哈,不一定是官方说法,”麦朗说。
“有一些冰岛人相信,英加霍尔教堂及其周边地区受到“隐形人”(Huldufolk)的守护,这个隐形人呢,有点类似之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精灵,都属于特色的民俗产物,通常住在冰川和岩石中,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偶尔会保护人类。”
教堂用和房屋类似的混泥土修建,也是因为其被赋予的“安全庇护所”的象征意义,特别是在冰岛冬天恶劣的环境中,不仅可以提供祷告的地方,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避难所。
陆朝深看着麦朗,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合,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麦朗:“嘿嘿,一个在冰岛大学的教授在YouTube私信我的,说不定Hayley还认识,”
“那个教授应该是在民俗文化的相关领域做研究,她发给我了一本叫做《冰岛歌谣与民间传说》的书,属于北欧神秘学的一个系列,她问我,如果要去英加霍尔教堂,能不能加一些相关的科普进去。”
麦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错啊你,”陆朝深说,“那等你下次去中国,也多多科普咱们的传统文化。”
麦朗傲娇一下:“那你得陪我一起。”
其实他之前做过一期福建妈祖文化的专题,奈何自身中文水平有限,读文献什么的确实痛苦,后面也就放弃了。
“看你表现了。”陆朝深笑着说。
拍完素材,出去的时候,教堂旁边的观景台已经站了很多人,Hayley和她男朋友站在一群人的前面,正在拍照。
麦朗之前租车的时候加了Hayley男朋友的微信,只知道对方姓易,所以就备注的易先生,Hayley还是知道一个英文名。
走过去,都是陆朝深所认识的面孔,几个人又围在一块儿聊天。
“陆哥,你们昨天去哪儿了?”有人问他。
陆朝深:“我们去看火山了。”
“卧槽,火山。”有人惊叹。
“还会喷发吗?”
“我们是不是已经错过了?”
易先生安慰道:“没关系,明天法格拉尔火山口也会有岩浆活动。”
“你们今天是导游?”陆朝深问。
“业余的,”Hayley话说一半,又对小年轻们说,“旅游这方面,他们比我俩懂得更多。”
麦朗就站在旁边,嘴角微微勾起,挑了挑眉。
前天搭话的时候他在帐篷里做攻略,所以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陆朝深身边有一个又高又帅还不是很爱和人交流的外国小鲜肉。
Hayley和易先生会心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红教堂的背后有一条柏油路,连向不远处的海豹滩,大家边走边聊天,穿过一片紫色的鲁宾花丛,一个小小的白色毛球正从里面探出头。
“好可爱~”
小部队靠近了又没有靠得太近,生怕把小白毛球吓跑。
“我之前在网上刷到过,这一片可能会看到北极狐。”
“它看起来胖胖的。”
陆朝深和人堆分离,隔老远拍了一张。
“哥,你怎么不过去看看?”麦朗问。
“我怕把它吓跑了,”陆朝深说完又悄悄地问:“它会咬人吗?”
“不会,它们很胆小的,”麦朗说,“而且就算咬人你也不用怕。”
“为什么?”陆朝深问。
“我在哥本哈根不就给你说了嘛。”
麦朗揽过陆朝深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我会保护你的。”
“嗯。”
陆朝深不正面回应。
在柏油路上走了几分钟,很快来到海豹滩。
顾名思义,就是有海豹的海边。
但这里更多的更多是海鸥,成群结队地飞,累了就停在黑色的礁石上休息,像是飘落了几片雪花。
走到一座天然的石桥上,陆朝深指着脚下说:“这是海蚀地貌的一种,海蚀拱门。”
海豹滩位于西风带的迎风面,常年狂风大作,他们今天运气比较好,没有惊涛骇浪,海水缓慢侵蚀着基岩,少部分顽强又坚韧,成为了孤独的隐士,伫立在浅湾之中。
陆朝深手指移动:“那个单独在海里面的石柱就是海蚀柱。”
“我好像有点印象,”麦朗说,“它们之后是不是会塌?”
“是的,”陆朝深说,“我们脚下的这个拱门也是,”
麦朗拽紧了陆朝深的衣服:“现在不会塌吧。”
陆朝深:“有可能。”
“哥你又逗我,”麦朗身体很诚实,拉着陆朝深下了石桥。
陆朝深不承认:“哪有。”
沿着海边一直走,断崖的高度不断下降,最后与海平面相接,孕育着一片滩涂。
从侧面看,像是海岸线露出了一个缺口。
Hayley说马上就会遇到海豹了,让大家提前准备好相机。
夏季的海水温暖,水中生长着很多藻类,绿的红的都有,事实不出所料,海面上冒出一些凸起的石块,几只胖胖的海豹正躺在上面晒太阳,身上长着斑点,不知道是什么种类。
麦朗突然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蹲下,在沙滩上画了一个笑脸。
笑脸旁边指出箭头,写下“Luka”。
写完,正准备拿手机拍下,陆朝深拿过他手上的沾了点沙子的石头,依葫芦画瓢,也画了一个笑脸。
旁边写下,“Mikel”。
陆朝深很满意,把石头放在两个笑脸的中间。
“拍吧。”陆朝深说-
傍晚,回到营地,麦朗打算把丹麦的正片内容全部放出。
此时的帐篷内,两个人正在协商重大事件。
麦朗在笔记本上播放视频:“我把这次丹麦旅行的视频做成了一个合集,除了已经发出去的攻略,一共四个视频。”
第一期,名字叫做《海边的黑白键》,风格走的是唯美路线,除了麦朗在皮艇上展示美貌和荷尔蒙,陆朝深的镜头也不少,与老爷爷合奏的《眼泪》是大头,还有在Labanchina下水之前没穿好的救生衣,划到一半时海上的天鹅。
第二期,《小鹿国度》,麦朗化身阳光男大,画面涉及在火车上拍的哥本哈根郊外,抓拍的野生鹿群,中间部分陆朝深短暂出场,两个人坐在草原上的木椅上留了个背影,之后就是小美人鱼的雕像,麦朗还把唱给小男孩唱生日歌的场景也放进去了,整个视频看下来,温馨又治愈。
第三期和第四期的内容则相对简单。
陆朝深给的素材本身就很优质,不需要太多加工,麦朗的剪辑方式和文案台词也接受了陆朝深的指导,视频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完成度很高,随时可以发出去。
只是
“真的不打算把我的镜头再减一些吗?”陆朝深问。
“还需要再剪啥啊,我预告片都放出去了,”麦朗晃了晃他的手,“你当时被纸片特效遮住,大家都很好奇那个纸片人是谁,我总不能跳过这一期,先把在游轮上的视频放出去吧。”
陆朝深:“游轮就算了。”
更是重灾区。
陆朝深很无奈,当时被麦朗的创意惊喜给迷昏了头,潜意识中觉得离视频正式发布还太遥远,只关注了微博发照片的事情,结果居然没有发觉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眼看就要成功了,麦朗继续游说他:“你只有第一个视频的镜头比较多,就弹钢琴还有划皮艇之前我录的一小段,剩下的三个视频几乎没有,一起发出去大家也不会在意,能中和一下。”
“让我想想,”陆朝深摇摆不定的。
“我明白了,”麦朗背过去,“你不想出现在我的视频里。”
又来了,又是这一招。
陆朝深心又软了:“也不能这么说吧。”
“那就对咯,”麦朗说,“反正照片也发了,就是一次普通的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你长得又好看,怎么不发?”
对啊,就朋友一起出去玩而已。
陆朝深后知后觉,认真想想麦朗的话好像也有道,视频没有非常亲密的举动,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看,反而是他太敏感了。
“就这么定了?”麦朗问。
“发吧。”
陆朝深一声令下,麦朗把视频上传到平台的草稿箱。
“哥,你说一个2400以内的四位数。”
陆朝深随便想了一个:“1018?”
“好的,”麦朗操作着,“那时间设定就在明天的10:18。”
北国系列的第一部分——丹麦的夏天,即将正式播出!
麦朗把电脑合上,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
事情已经发生,陆朝深在心里默念一遍“Thedda Reddast”,把在Malifela的照片编辑了一下,准备发朋友圈。
“要发照片了?”麦朗假借要看照片,靠在了陆朝深的肩膀上,“有我们的自拍吗?”
“有的,”陆朝深有点不自在,但还是任着麦朗,“肯定少不了那张。”
麦朗看了一眼,干脆就一直靠着了。
陆朝深点开陆安迪的聊天框,继上次的道歉和家庭线上法庭之后,陆安迪又连续发了三个小作文来表达自己的悔过之心,陆朝深对里面的措辞和写法很熟悉。
陆雅肯定指导了不少,因为她写论文也是这个味儿。
陆朝深本想着也发一个小作文回去,但又怕陆安迪不长教训,所以他不打算太温柔,还是要严厉一点。
陆朝深:「大哥很早就不生你的气了,但是犯过的错不能再犯,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锦城这会儿现在是凌晨,陆安迪也看不到,陆朝深切屏刷了会儿洋抖,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在丹麦做的旅行日程表。
表上安排了大致的行程,比如哪个时间段去哪个国家。他的原计划是在北欧待上几个月,能这样长时间出去玩,除了情绪上头之外,主要还是因为陆雅和陆芷。
两姐妹主动提出,这学期她们一人负责接送陆半夏一周,反正都在本地上学,陆安迪也能自己回来,所以陆朝深就算在外面玩也耽误不了什么。
听起来很完美,但是经不起什么考究。
麦朗靠累了,移了个位置,故技重施,躺在了陆朝深的腿上。
躺的位置正有点敏感,陆朝深把麦朗的脑袋往前推了推。
“咋了?”麦朗放下手机,向上看着他。
“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情,”陆朝深说,“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去挪威吗?”
“嗯哼,”麦朗说,“北欧旅行基本就是这个路线,冰岛结束之后再去挪威,瑞典和芬兰。”
陆朝深沉思着。
“你还想去哪儿玩呢?”麦朗又说,“我都可以和你一起。”
“我可能去挪威看完极昼,就要回锦城了。”陆朝深说。
“什么?!”
麦朗瞬间瞳孔地震,从陆朝深身上起来。
“你不是说要在这边旅居吗?”
“当时有点情绪化了,没好好想过。”
陆朝深揉了揉眉心,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最小的弟弟才刚上初中,还有个弟弟马上要中考了,能帮我的就只有我那两个妹妹,一个刚上大学,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大学生活,另一个也要去读研了,肯定也很忙。”
他的大学生活是不完美的,一没课就得不得回家,但是陆芷和陆雅没有由承受这些,哪怕对方是自愿的。
更何况陆安迪和陆半夏的三观还没完全成型,非常需要人好好引导。
陆朝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他是哥哥,是家里的大哥。
“其实还可以…”
麦朗皱了皱眉,他本来想说能不能请个司机,但又堵回去了。
陆朝深正在奉献自己。
同样是出来旅游,有的人脚底生风,无拘无束,有的人,背上托着千斤巨石。
麦朗不清楚陆朝深弟弟妹妹们的状况,无法劝陆朝深不要这么森*晚*整*做。
因为他的后台收到过类似的留言,他有很多粉丝都受困于原生家庭的痛苦。
爱和陪伴到底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帮不了陆朝深。
沉默了一会儿,气氛不知不觉被搞得有点伤感,陆朝深笑了笑,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也没什么,”陆朝深也不知道麦朗是在怜悯他还是对他的离开感到惋惜,“这不还有小半个月”
话还没说完,麦朗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真没事”
陆朝深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整蒙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细数一下,麦朗在旅行当中一共实打实地抱过他三次,前两次都是兴奋的,开心的,甚至是安慰的,陆朝深都可以解。
但这次,麦朗的情绪似乎很低落。
“心疼。”麦朗突然说。
陆朝深有些紧张地问:“心疼什么?”
麦朗想了一下,还是用英文说才不那么害臊。
“I feel for you。”麦朗小声地说。
我心疼你。
第30章 番茄
陆朝深假装没听懂, 故意问:“I feel for you 是什么意思?”
麦朗埋在陆朝深肩膀上,一声不吭地抱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拥抱刚刚好,和做了一个温馨的梦一样舒服。
“好啦, ”陆朝深拍了拍麦朗的背, “开心一点,来玩游戏。”
麦朗松开手, 看着他:“玩什么游戏?”
“第一天你坐沙发上玩的那个,英雄联盟手游, ”陆朝深说。
麦朗:“我还以为你不会玩手游了呢。”
陆朝深:“今天突然想玩一玩。”
“好嘞。”
麦朗极速充满电, 打开小平板,问:“哥, 你玩什么位置?”
陆朝深想了一下:“我辅助吧。”
“那我就玩AD(射手)。”麦朗说。
年轻人的情绪来得也快, 去得也快,麦朗刚才的情绪很快就被开黑打游戏的喜悦给掩盖了。
之前在游轮上玩《双人成行》的时候,麦朗在开飞机那一关卡了好久,陆朝深当时以为他玩所有游戏都这样。
没想到这回换了MOBA游戏, 麦朗的实力强得可怕,把把带飞路人, 就算遇到逆风也不急, 不像陆芷和陆安迪那样, 玩个游戏或者抽个卡,大吼大叫的,吵得楼下的人都能听到。
陆朝深在心里乐了半天,看来麦朗和真正的小朋友还是有区别的。
玩了三个多小时, 下路双人组来势汹汹,一共才输一把。
游戏时间结束,麦朗继续靠在陆朝深身上, “哥,我厉不厉害?”
陆朝深说:“厉害。”
“真的吗?”麦朗刨根问底,“那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厉害?”
陆朝深沉默了一会儿说:“技术好。”
麦朗被夸得神采飞扬,翻阅着陆朝深给他筛选好的邮件,“可惜这里信号不是特别好,等我们到了有WIFI的地方再玩。”
“好啊,”陆朝深说,“我们下一个地方往哪走?”
“还不确定,”麦朗说,“我本来想把冰岛北部也走一遍的,但你计划有变,时间好像不够了,剩下半周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你的邮箱里面有一封很特别的邮件,”陆朝深说,“在收藏夹里面,可以看看。”
“F开头的这个吗?”麦朗问。
陆朝深:“对。”
麦朗点开了那个叫做“Formar”的邮件,发件人名叫Knetu,说自己是一位农学家,希望麦朗能过来看看他们的农场,并单独做一期宣传视频。
Knetu价格开得很高,并承诺提供住宿和餐食。
“居然是冰岛的农场主。”麦朗很稀奇。
因为自然条件恶劣,冰岛的蔬果都极度依赖进口,传统农业发展的艰难程度人尽皆知。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但他们发展的是温室农业。”陆朝深解释,“怎么样,感兴趣吗?”
“我挺想去的,”麦朗说,“你呢?”
陆朝深刚想说“我都可以”,随即又改口道:“我也想。”
麦朗非常满意这个回答,立马回复了Knetu-
第二天一早,陆朝深去还房车,营地的工作专用大帐篷刚好亮着灯,走进去的时候,易先生已经做好了早饭,给Hayley盛了满满一大碗粥。
“早啊,”Hayley看了眼陆朝深手上的房车钥匙,“要走了?”
“嗯,马上出发。”陆朝深说。
“这么快啊,”Hayley放弃了让陆朝深留下来吃饭的想法,把原来的钥匙拿出来,“那辆车还留着的,你们直接开走就是了。”
易先生插了一句,“后续打算还去哪里玩?”
“再过几天去挪威。”陆朝深回答。
Hayley一脸羡慕:“挪威也好啊,好好玩,我们等着你们的攻略。”
“肯定让你们满意,”陆朝深笑了笑,“走了,之后回国了有时间来锦城玩,我招待你们。”
Hayley和易先生答应他,一定会来。
虽然他知道这基本上没什么可能,但他还是这样说了。
陆朝深很喜欢给记忆留下锚点,不知道未来和麦朗分开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
出了帐篷,麦朗正在门口等他。
还是那辆熟悉的达西亚四驱,上车,关车门,斯奈山半岛的旅行生活被划上了句号。
麦朗说:“Knetu回我了。”
陆朝深看了眼导航,“他说的啥?”
麦朗点开附件,Knetu发了一份完整的方案。
“这家农场有三成的收入都来源于旅游业,之前开设了餐厅和骑马场,这次新修了农场主题酒店,所以第一部分就是想让我们沉浸式体验,要求是,我必须出境,但如果你也出镜了,他会多给五分之一的报酬。”
陆朝深嘴角抽了一下,这个农场主肯定是看到麦朗发的ins了。
“第二部分呢?陆朝深问。
“介绍农场生活的方方面面,做一个科普性的视频。”麦朗说。
要求很简单明了,陆朝深说:“OK,我想想。”
“我也想想。”麦朗说-
Formar番茄农场在一个叫做Reholt的乡村小镇的边缘地带,开了几个小时,车在一个白色的大门前停下了。
麦朗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戴着手套,看起来很忙。
陆朝深不负责沟通的事情,停好车后,麦朗把他拉着,给Knetu介绍。
两人握了握手,Knetu问麦朗:“Is this your partner(这位是你的搭档吗?)”
Knetu在“partner”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有一种很不一般的询问语气,或许是陆朝深太敏感了,虽然知道他多半说是的是“搭档”,但这个单词也有情侣的意思。
麦朗很明显愣了一下。
“Em Of course, hes the best photographer(当然了,他是最好的摄影师)”
Knetu笑了笑,在前面带路。
这一片区域应该属于农场外围,看了好久的苔原,两人再次看到一大片森林的时候,难免会有一种久违的新鲜感。
几人沿着一条小路走,农场内部显现出来,里面排列着很多间整齐划一的白色棚子。
Knetu介绍:“These are the greenhouses(这些是温室)”
在众多温室当中,中央区域的温室是专门用来招待游客的,里面的温度和开了暖气差不多,大概有25度。
一半区域种植着一排排番茄植株,陆朝深走进观察,这些番茄都采用无土栽培的方式,上面吊着根线,根系固定在下方的岩棉上,补光灯会在日照时间不足的时候打开,滴灌系统负责高效率输送营养液。
很典型的高科技现代农场。
另一半区域就是给游客用餐的,餐厅里人挤人,Knetu告诉他们,现在是农场餐厅的高峰期,很忙,所以不能和他们一起吃饭,但是午餐已经备好了。
Knetu把酒店地址,房号和密码都发给了麦朗。
“Order whatever you want to eat, Ive already informed the staff(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已经给员工们说了,千万不要客气)”
“Have a nice day(玩得开心)”
麦朗笑了笑:“Thanks very much.(非常感谢)”
Knetu还有事情要做,把他们送到餐厅后就走了,陆朝深在心里默默点评——耿直且阔绰的甲方。
Formar农场盛产番茄,所以吃的基本上都是以番茄为主要食材的菜品,他们来的时间刚刚好,菜没上多久,飘着热气。
陆朝深先尝了一口番茄汤,汁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喝得整个身体都很暖和。
“好喝吗?”麦朗问。
“嗯,酸酸甜甜的。”陆朝深说。
“我们是不是下午就要开工了?”
“不着急,”麦朗把切好的羊排弄到陆朝深盘子里,“Knetu说我们可以先休息一天再拍。”
“我想趁着今天的光线好,先去拍一部分。”陆朝深说,“万一之后下雨,拍摄计划肯定就要延后。”
“噢噢,那我呢?”
麦朗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你啊”
陆朝深计划的是先拍摄记录农场大致的运行过程,比如最基本的外观和设施等,暂时不需要麦朗出场。
“你下午先休息,”陆朝深看了一下时间,“丹麦的视频今天已经发了吧。”
麦朗:“已经上传有三个小时了。”
陆朝深:“等到四点钟的时候,你看看数据,然后可以想一想游轮专题该怎么做。”
麦朗虽然很想和他一起去,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你拍完早点回来。”
“我尽量。”陆朝深说。
吃完饭,餐厅没那么忙了,陆朝深挑了一个还没采摘完番茄的温室,找Knetu要了几个空闲的工作人员,协助他拍摄。
准备好拍摄器材,所有人都在原地等待他的安排。
和工作人员沟通完毕,陆朝深指挥着全场,在拍摄过程中,他总感觉恍若隔世,既熟悉又陌生。
记忆里上次拍这种视频还是在大三,陆朝深被学校派去参加一个关于茶文化主题片的录制。
陪他一起去的那个老师,边拍边教学,专业知识都印在脑子里,大差不差。
这种镜头虽然很复杂,对于光影和角度的要求很高,但耗时较少,只需要呈现画面给观众,不需要多余的镜头语言。
这一拍就是大半天,陆朝深回到餐厅领工作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又到了营业时间,人山人海,麦朗不知道跑哪去了,微信也不回。陆朝深在餐厅里绕了大半圈,最后在一个吧台里找到了正在和游客说话的麦朗。
Formar有一种特调,叫做“番茄玛丽”,是知名鸡尾酒“血腥玛丽”的改编版,调制出来和血的颜色很像,非常受游客欢迎,因此,餐厅里专门设置了一个吧台来做“番茄玛丽”。
温室里温度高,麦朗换了一身工作制服,上半身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处扣子解开两颗,衣袖被挽上去一大半,饱满的肱二头肌上,套着一根皮圈。
仔细一看,还有一条类似于背带的东西绑在身上,把本就被肌肉撑得有些紧的衬衫,勒得更紧。
简直就是男女通杀的荷尔蒙扩张器,
陆朝深没忍住“啧”了一声。
欧美人都喜欢这样的打扮吗?在游轮上那回也是。
只不过这次还要欲一点。
麦朗两只手撑在桌子上,脸和脖子都没红,很清醒。
酒调好后,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把酒杯往前推了推,一个女游客拿起喝了一口,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吧台里的所有人都笑成一片。
一股很诡异的情绪突然冲撞着大脑,陆朝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之心里不好受。
陆朝深微微皱眉,没打算去找麦朗,原地停留了几秒钟,转身离开了。
Formar的番茄汤是无限供应的,陆朝深点了一碗,灌了一小口后咂了咂嘴。
怎么回事?明明中午喝的时候感觉还挺鲜甜的。
现在只觉得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