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还好。”黎白榆轻声说。

    不知是因为相逢的意外分散了精力, 还是手中的焖烧杯填补了空缺。

    此时黎白榆的胃,当真比之前空荡闷痛的感觉平缓了许多。

    “就是有点饿。”他解释,“刚刚还在想要回去吃点东西。”

    “等下先喝点汤。”严野客说。

    他覆在人上腹的手并没有拿开,仍是很熨帖地暖着黎白榆的胃, 询问的声线也依然磁低。

    “这里疼不疼?”

    黎白榆抬眼, 恰好与垂眸盯着他的男人对视。

    因着这个暖胃的姿势, 黎白榆的身形大半都被严野客圈在了怀中。

    两人的距离也很近, 近得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

    夜风习习,短暂的跨国分离似乎在一瞬中骤然消弭, 鼻腔间满是久违的、如此令人怀念的气息。

    又透着刻骨的熟悉。

    严野客低声开口,望着黎白榆的眼睛。

    “这是朋友能做的姿势吧?”

    黎白榆也看着他, 长睫微微一下轻眨。

    “这听起来不像是朋友会问的问题。”

    ……。

    侵略,袭近。一见面就按捺不住的叫嚣肆意。

    野心还是太藏不住了。

    不过,在严野客刚绷直了唇线的时候, 他却看见怀中人饱软明艳的眼廓微微弯起。

    黎白榆忽然笑了起来,唇线和眼梢一同弧弯。

    “谢谢。”

    美人笑着道谢, 面容皎艳如当空皓月。

    “……”

    严野客沉默了。

    良久,严野客都没开口,只是把黎白榆手中的焖烧杯重新拎了过来, 跟着人走向宿舍楼。

    扑通, 扑通。

    严野客清楚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重响的心跳声。

    啧。

    他心想。

    就算自己真怀了, 也是老婆害得。

    老婆怎么总在勾引他。

    ***

    两人走回了宿舍楼, 乘电梯, 到了黎白榆的房间。

    博士都是单人宿舍, 并不需要和其他人共享空间。不过毕竟宿舍条件有限,也有不少人会自行租房,特别是一些有标记需求的A和O。

    黎白榆对宿舍没什么要求, 他大半时间都在实验室,所以读博后就一直住在这儿。

    进房间开灯,黎白榆把人让进来,这时才来得及问。

    他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来北美了?”

    方才的电话中也并没有提起。

    严野客一进来就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看着这个独属于黎白榆的房间。

    室内很整洁,干净,虽然受面积所限,客厅和卧室没有被单独隔开,但一同出现在眼前的书桌和床铺却没有任何凌乱感。

    床也比普通的单人床大一点。

    严野客想。

    目测是一米四宽。

    正好合适。

    听见黎白榆问他,严野客才微微垂敛了视线,回答。

    “正好今天有折扣机票。”

    黎白榆看他:“你不是白金卡吗?”

    黎白榆自己是习惯看机票折扣的人,但前段时间的相处,却让他觉得严野客不像是那么节省的性格。

    “出差走公司账。”严野客说,“经费有限,能省就省点。”

    说到有限的经费,黎白榆确实有共鸣。

    而且严野客的想法,还挺符合资本家心态的。

    黎白榆也被说服了。

    “也是因为临时机票,赶得匆忙,才没来得及和你讲。”

    严野客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把焖烧杯打开。

    诱人垂涎的温热香气冒出来,瞬间吸引了黎白榆的注意力。

    哇。

    鸡!

    只见金灿灿的鲜嫩鸡块散发着迷人香味,还是那种一看就格外标致的金黄色。

    哪怕旁边就有同样讨人喜欢的翠嫩西洋菜汤,黎白榆的目光还是被那盅沙姜鸡给黏住了。

    好香。

    “这是哪家店买的吗?还是……”

    黎白榆自然知道严主厨的手艺,不过这里毕竟不是港城或粤城,而是异国他乡。黎白榆在这里连鲜鸡都没见过,只见过那种冷冻的、颜色白惨惨的成盒鸡肉。

    严野客却道:“自己做的。”

    “我公司有员工父母来北美后闲不住,自己在租住的农庄里养了走地鸡。”

    严野客说。

    “我和他买了几只。”

    黎白榆微微咋舌:“好厉害。”

    无论是厨艺,用心,还是异国的人脉。都好厉害。

    严主厨则很矜持:“小事,尝尝看。”

    虽然严野客这么说,黎白榆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小事。严野客的手艺真的很出彩,甚至让黎白榆让千里之外的加州,都吃上了正宗的粤式风味。

    这点黎白榆就做不到。

    他在加州和在粤城用同样材料打出的糊糊,都不是同一个味。

    猪骨汤里的西洋菜也非常鲜嫩,是黎白榆最喜欢的清口鲜蔬。而且汤清亮亮的,一点都不腻,喝下去只有舒适温暖的熨帖感。

    回来的路上,黎白榆只想着今天能不把粥煮糊锅就好了,却没想到吃上了比青菜粥更丰盛美味的大餐。

    严野客带来的焖烧杯保温效果很好,沙姜鸡和西洋菜猪骨汤都像是刚做好端出来的。

    不过那份肠粉还是不太一样,因为已经被焖置了一段时间,肠皮就不太可能像现做的那么好吃了。

    而且严野客在询问过黎白榆这两天吃的食量之后,就把青年面前的沙姜鸡和西洋菜汤都舀走了一点。

    现在时间也不早,黎白榆的肠胃不适合吃太多。

    因此,那份肠粉就被这时才终于动筷的严野客吃了。

    只是他吃的时候,就见身旁的青年被那晶莹剔透的肠粉薄皮所诱惑,表情还是有些眼巴巴的。

    于是最后,黎白榆还是被分到了一小筷。

    薄嫩的肠粉裹着饱满的虾仁和清甜的玉米粒,吃得人简直像做梦一样幸福圆满。

    吃完美餐,终于舍得停筷的黎白榆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不再空荡的胃。

    看在人眼里,很像是那种吃饱喝足,慵懒摊平的小猫在毫无防备心地翻出肚皮。

    严野客没有作声,借着拿过汤匙的动作,才终于将将敛下了指间的痒意。

    而黎白榆毫无察觉,他还在想,自己真的是东方胃。

    比起三明治,黎白榆还是喜欢吃点这种暖洋洋的中餐。

    黎白榆没吃完的那部分,被严野客拿过去解决了。

    这时换成了黎白榆看着他吃。

    看了一会儿,黎白榆就察觉了端倪。

    “你没吃晚饭?”

    严野客的吃相并不粗鲁,但速度很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Alpha的强势席卷。

    “飞机晚点,赶过来的时间有点紧。”

    严野客用餐巾按了下嘴角,继续把剩下的排骨肉吃掉了。

    黎白榆有些意外。

    “那你还自己做了饭?没先去吃点吗?”

    沙姜鸡和猪骨汤做出来,应该都要花不少时间吧?

    严野客却淡淡道:“别人做的不好吃。”

    好吧。

    黎白榆承认。

    好的厨师总会有傲气。

    他当然不知道某位厨子的执意完全不是出自手艺的傲气,而是源于对心上人的占有欲。

    分别数日,两个人好不容易见面,严野客怎么肯让黎白榆吃别人做的饭。

    尤其以黎白榆的不挑食程度,他还很可能会夸别人的手艺好。

    严野客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不允许。

    而黎白榆对严主厨的阴暗心思同样一无所知,他只是认真在问,很关心:“那你现在住哪儿?”

    时间不早了,如果远的话,严野客回去也是个问题。

    毕竟,这里的夜晚并不像国内那么安宁。

    严野客报了个地址:“公司在附近租了个公寓楼,给员工住。”

    他这个老板当然也可以住。

    黎白榆原本对这些并不了解,不过他最近恰好听同实验室的人提起过这个地址。

    那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租金很高的小区。

    治安很好,和学校的距离确实也很近。

    既然离得不远,黎白榆也放了点心。

    眼见严野客没急着走,他也没有催。

    等到夜宵吃完,黎白榆把焖烧杯收好,他原本是要帮忙直接洗出来的,但严野客说需要什么特殊清洁剂,他就没有动,只把杯碟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简单收拾完,严野客还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奶酪棒,剥开来,递给了他。

    黎白榆含住奶酪棒,慢慢吃,带着奶味的清甜在他唇齿间微微化开。

    那种肠胃的空荡闷滞感,真的不见了。

    有的时候,黎白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粤菜惯坏。

    还是被严野客给惯坏了。

    “在想什么?”许是看出了他的出神,一旁帮忙擦好了桌子的严野客问。

    黎白榆眨了下眼睛,回神,把奶酪棒挪到一边,半边脸颊微微鼓起一点柔软的弧度。

    “我很喜欢你的鸡。”

    “……”

    饶是面具牢固如严野客,也忍不住偏开了一秒视线。

    这话说得着实有一点冲击力。

    “其实之前,我没有那么馋靓鸡,”并无所觉的黎白榆还在解释,“但是这次回国吃过这么好吃的鸡之后,等返校回来,这两周我就想了好多次。”

    他还说。

    “所以我也在想,经历过快乐之后再分别,会不会更舍不得。”

    严野客的指骨微微一动。

    他听出了黎白榆话里的隐喻。

    但黎白榆真正说出的话,却还是超出了严野客的预料。

    “我也想过,如果你喜欢的是Omega,会不会轻松很多。”

    现在,黎白榆已经可以用轻快的语气,把这些不好触碰的话题挑明了。

    “但喜欢是没法改变的。”

    黎白榆就是这样想的。

    “就像我在加州吃不到鲜鸡,我也不会改变对它的喜欢。”

    “这种心情无可取代。”

    “所以我也会努力做到最好。”黎白榆道。

    “像你可以千里迢迢给我带来夜宵一样。”

    严野客盯着人,一瞬不眨,目不转睛。

    很奇怪,他心想,其实跨越十几个小时,从地球的另一边飞过来的漫长路上,严野客完全没有感觉到饿。哪怕是他抵达后给人做饭时,也没想起要垫一口。

    直到看到黎白榆的那一刻,看到对方意外的、毫无厌恶的、甚至生泛出微许欣喜的讶然神色,那种切实的饥饿感才在严野客的身体内复苏。

    逐渐变得难以满足,饥肠辘辘。

    但在膨胀的饥饿感失控之前,严野客那没有被食物填满的胃,这时却好像被对方简单的几句话所抚慰了。

    连同空荡的心脏一起。

    都被温柔地填充。

    虽然老婆是靠鸡想通的。

    但没关系。

    严野客很大度。

    反正是他的鸡。

    于是此时,男人也微微垂眸,低应了一声。

    “嗯。”

    他只纠正了一句话:“不过,像我这种失去清白的Alpha,本来也没人要了。”

    “不可能有其他的O。”

    黎白榆:“?”

    明明严野客的语气很淡定,但他的话让人听起来却一点都不平静。

    黎白榆以为对方又要提被Beta标记和怀孕有宝宝的事,所以他及时地伸过手去,把还搁在桌上的焖烧杯放到了一旁的矮凳上,拿出了两人的视线。

    这下,宝宝没有了。

    沙姜鸡已经被吃完了,严野客再提,也是话无对证。

    但男人的话还是远远超出了黎白榆的预想。

    因为接下来,严野客居然说。

    “我只吃过你的。不可能再吃别人了。”

    黎白榆:“…………”

    ……吃什么,什么吃?

    偏偏此时,男人还用那种郑重的,内敛的,许诺一般微赧的语气说。

    “我以后也会只给你一个人做鸡。”

    “……严野客。”

    黎白榆受不了了。

    “你正常点!”

    被点名的人抬眸,神色无辜:“我说的走地鸡,没有别的意思。”

    黎白榆:“……”

    明明是欲盖弥彰。

    简直让人觉得。

    自己的白月光在他口中都像有了歧义一样。

    但无可否认地,黎白榆也清晰地感觉到。

    严野客同时带给他的,还有一种永远不可能灰心、有这种态度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宝贵自信。

    就好像和他一起。

    没有任何事是做不到的。

    严野客离开时已经很晚了,黎白榆帮他叫了车,确认人安全抵达目的地之后才放心。

    放下手机,黎白榆还简单了一下书桌,为明天的任务做准备。

    书桌一角,严野客带来的木制音箱还在放着悠扬的音乐。

    那其实是个智能音响,虽然外表古朴精致,却有很多电子功能。

    此时,音箱就在轻声地自动播放着适合夜晚听的舒缓慢歌。

    黎白榆收着东西,无意识地跟着哼唱了几句,才发觉,这时放的是一首粤语老歌。

    「原来安心才能开心」

    「找到使我自信的人未完美亦会一直动人」

    黎白榆记得,这首歌叫《原来过得很快乐》。①

    听着太过应景的歌词,他不由失笑。

    说不定……

    接下来真的会有好消息。

    ***

    第二天,黎白榆跟着大导去参加了一个学术会议。

    这原本是个再日常不过的学术论坛,是每半年都要举行一次的例会。

    但就是在这次的会议报告中,黎白榆却听到了一个新概念。

    做这个讲演的是一位来自剑桥大学的教授,也是信息素领域当时奠定了基础概念的大牛之一,这位拜伦教授的新文章一上来,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因为在现有的上万种AO信息素中,他提出了一种全新的、稀有的信息素类别。

    通感信息素。

    黎白榆边听边翻看着手中的会议集录,拜伦教授提交的概要写得也很清楚。

    “通感”一词出自于希腊语,直译为“一起或同时感觉”。

    它的本意是将嗅觉、味觉、触觉等不同感觉沟通、交融起来的一种修辞方式。 ②

    而据拜伦团队的研究,通感信息素,指的是一种不仅能散发明显气味,还能影响触觉、味觉等人体其他感官的特殊信息素。

    其中最显著的表象特征,就是信息素持有者的体温。

    文章中给出的研究示例,就是一个具有篝火信息素的Omega,当Omega进入发.情期时,他的身体不仅会散发出木材燃烧的香气,体温还会明显升高。

    这种特殊信息素极为罕见,依照拜伦团队的初步评估,预计每十万个拥有腺体的人中,只有零点一的显性比例。

    即使拜伦团队依托欧洲国际组织的数据,研究多年,走遍全球,也只找到了符合定义的六位个体。

    这个概念的提出,在信息素研究领域,无疑具有里程碑式的标志性意义。

    拜伦教授的讲演才进行到一半,场内已是一片难以压下的惊叹与私语。

    黎白榆虽然面上未显,但他心底的惊讶却比旁人更甚。

    因为黎白榆发现,这个通感信息素的具体定义,和他身边那位Alpha所拥有的信息素太像了。

    而且,严野客甚至比文章中的研究对象更为典型。

    因为就连拜伦教授所举例的那位篝火味Omega,都只是在发.情期时体温有明显变化。

    但严野客不仅会体温变低,他甚至还能自行控制。

    ……就像他上一次,用变化的口腔温度含住黎白榆时做的那样。

    况且,这篇文章的意义还不止于提出新概念。

    拜伦团队的研究还指出,这种通感信息素目前来看没有特定起源,不具有遗传相关。

    但现有的六位持有者,信息素浓度都比同龄普遍水平更高,其信息素特性也更为显著。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非常适合做实验研究。

    这一点,在场的研究者们也都立刻反应了过来。

    大家的热烈议论中,就已经含括了延伸课题、完善定义……

    甚至是如何获取,和科研伦。

    黎白榆也去找了之前去和同行交流的大导。

    没等黎白榆开口,大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所想。

    “我觉得有可能。”

    “这种特殊信息素说不定真的对疏导剂的研制有用。”

    因为目前学术圈中公认的,疏导剂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过程所需的信息素无法达到合预期。

    即使是完全符合论要求的高浓度信息素,也无法在实验过程中实现预想的效果。

    在各种不同方向的研制方法中,这一点都是会卡壳的关键一步。

    但现在,如果真的能有特殊的通感信息素来参与实验。

    说不定就可以引发全新反应,解决这一点瓶颈。

    不过,大导毕竟深耕多年,他也及时地对黎白榆做出了提醒。

    “拥有这种特殊信息素的研究对象,恐怕会非常难找。”

    在所有性别中,AO群体的比例原本就只有总数的40%,而通感信息素的持有者比例目前又仅有百万分之一。

    再加上还要排除一些年龄过大或过小、无法提供信息素的个体。

    这个几率只会变得更低。

    况且,就算找到这种符合要求的特殊AO,对方也不一定愿意配合研究。

    就像拜伦教授这次的文章中,六位研究对象全部使用了化名。

    这就是明确表示了不想被打扰,恐怕也难以说动他们参与其余科研。

    而且说服实验对象提供信息素也很难,因为科研使用的信息素需要长期、稳定的供给。

    大量释放信息素一定会让AO产生显著疲惫,并且过程中还不能掺杂他人的信息素。

    这些AO被迫调动自己,却得不到相应的抚慰,只会更加不安。

    同意参与科研,却又中途反悔的例子,大导他们也见得多了。

    “所以要想找到长期稳定的实验对象,肯定会很难。要获取研究所需的足量信息素,只会更困难。”

    大导说。

    “我等下会和拜伦教授做个沟通,请他引荐一下西欧那个数据库,会后,我再去联系下北美的数据公司。”

    导师的行事风格也很利落。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批立项,基金我来想办法。”

    虽然大导早已经不做信息素疏导剂相关,但早年那位挚交好友的抑郁离世,依然让他难以释怀。

    他对黎白榆这位得意门生也向来是倾囊相授,这次更是给予了不遗余力的支持。

    大导也道:“不过,疏导剂的研究有个好处,就是不需要像拜伦教授那样寻找多个对象。”

    “如果定义成立,只要有一定量的通感信息素,就可以先做尝试。”

    “好,谢谢老师。”

    黎白榆定了定神。

    他道:“那我先去找拜伦教授的团队,询问一下更具体的定义标准。”

    多年研究,黎白榆当然知道这次拥有通感信息素的对象会有多么难找。

    ……他更没想到,自己身边可能就有。

    黎白榆并没有过早激动,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明确。

    怎么能确定是否为真正的通感信息素。

    ***

    严野客知道今天黎白榆去参会,而北美学术会议的茶歇大都偏油偏甜,肯定不会符合黎白榆的口味。

    所以这天傍晚,他又带着自己做好的晚餐,到了黎白榆的宿舍楼下。

    给朋友送顿饭,没什么问题吧。

    他又没有一天三顿加夜宵,全包揽。

    等人的时候,严野客还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国内的号码,港城打来的。

    虽然没有备注,但严野客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号码。

    严野客的确对数字很敏感,但他记住这个号码,却不是因为对数字的过目不忘。

    而是因为,号码的主人叫李景煦。

    严野客没加李景煦的微信,除了当面对峙,对方想找他,也只能打电话过来了。

    扫了一眼屏幕,严野客直接按下了接通键。

    他确实不喜欢接电话。

    但心情好的时候除外。

    “有事?”

    严野客的嗓音漠淡,却听见对面很低的“咦”了一声。

    似乎对方也完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拨通。

    “严大少,”响起的声音果然是李景煦,他还先礼貌地客气了一句,“谢谢你之前介绍的医生。”

    严野客没兴趣听他这废话:“没事挂了。”

    “……”李景煦瞬间感觉,熟悉的火又起来了。

    他强忍着吸了口气:“我想请问,你和白榆怎么回事?”

    李景煦刚刚做完肿瘤切除手术,因为是腹部开刀,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他还需要至少数月的休养。

    所以目前李景煦也没能回校。

    看到王司超发来的消息时,李景煦的头都险些快要炸了。

    他一字一句,几乎问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你怀孕了?”

    严野客这才没挂电话。

    他当然知道昨天拦住黎白榆的人叫王司超,也知道王司超和李景煦的同班好友关系。

    今天严野客胸襟大度地接起这通话,不就是为了听这个吗。

    “怀孕不懂?”

    严野客的嗓音平静冷淡,像在给文盲在做科普。

    “就是我们有宝宝了,爱情的结晶。”

    “别胡说了!你是Alpha,根本不可能怀孕!”

    李景煦只觉得他这人疯了。

    “而且你和白榆什么时候有了爱情?”

    相比之下,严野客的声线泰然无波。

    唯有正宫的从容。

    “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磁低的声音冷静至极,完全没有任何波澜。

    却能轻易让人听得出其中的嘲讽。

    “你当然不懂,不是什么劣质的Alpha都能像我一样,能怀上白榆的宝宝的。”

    “……?!”

    李景煦一瞬有些眼前发黑,甚至感觉刀口都要被气裂了。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面?

    也是这时,李景煦听见,电话那边意外传来了一个遥遥的、清冽的声音。

    “严野客!”

    是刚刚回来的黎白榆。

    他看见等在楼下的人,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

    黎白榆的气息还没喘匀,也没有注意到严野客在打电话,他刚跑近,就径直询问出了此时最关注的问题。

    “能不能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

    黎白榆问得急,并没察觉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引起一些歧义。

    对于Alpha而言,被这么问,甚至可能和求性.事都无异。

    因为正常的Alpha,只有在情动时,才会溢出信息素。

    严野客还没开口,电话这边的李景煦却忍不住惊问。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信息素?”

    “宝宝要用。”严野客直接道。

    黎白榆:“?”

    他这时才注意到严野客拿着手机。

    “你在跟谁说话?”

    “没谁,”严野客说,“骚扰电话。”

    男人已经直接把通话给挂了。

    自己老婆的声音,严野客不可能让别人多听去一点。

    李景煦只需要知道他们很幸福就可以了。

    黎白榆还有不解:“你说的宝宝要用是什么意思?”

    严野客低眸看他:“你要我的信息素,不是这个用处吗?”

    “你又没有宝宝。”

    黎白榆微微抿直了唇线,有些无奈。

    他解释:“是我做研究要用。”

    “哦。”

    黎白榆说完,就见面前的男人眉眼间,甚至显出一分微许的失望。

    ……好像他巴不得有其他用处。

    “要多少信息素?”严野客问。

    黎白榆刚想回答,却又听见他淡声说。

    “正好,最近信息素太多了。”

    “……”

    黎白榆终于确认,原来对方的神色不是失落。

    ……那分明是跃跃欲试。

    第62章

    062

    不远处传来脚步和人声交谈, 黎白榆这才回神,意识到两人还站在楼下。

    “我们上去聊。”

    他拉着严野客上了楼,坐电梯的时候,还在和人说。

    “信息素的获取过程不会对你有损伤, 不是那种刺入抽取的方式, 这在现行所有研究中都是严令禁止的。”

    这点黎白榆一定要和严野客解释清楚, 他完全不想让对方受到任何伤害。

    “到时, 你只要自然释放就可以。”

    严野客低应了一声:“好。”

    “研究需要的量也不多,”黎白榆还森*晚*整*道, “就是可能有浓度要求,浓度达不到的话, 机器可能无法识别。”

    “所以开始之前,会给你准备好能量补充剂。”

    不需要吧。

    严野客想。

    本来就要溢出来了。

    不过黎白榆就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还强调:“这是必需的流程。”

    严野客也很好说话似的点了头:“嗯。”

    两人走进宿舍, 严野客把焖烧杯放在桌上,黎白榆这时才注意到他又带了东西过来。

    “今天也做了饭吗?”

    “嗯, ”严野客抬眸看他,没有立刻把保温盖打开,而是问, “今天想吃什么?”

    鸡。

    黎白榆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但他没有立刻说出口, 因为就算黎白榆没做成功过, 也知道好吃的靓鸡需要很多道工序。

    为了让金黄的鸡皮脆嫩, 皮下有果冻式的多汁胶质, 似乎还需要反复过凉水, 再焯热。

    如果要煲鸡汤,时间则需要更久。

    而且,加州这边的新鲜走地鸡本来就很难得。

    黎白榆昨天就已经有点感觉, 自己好像一只蓬尾巴狐狸。

    所过之地,寸鸡不生。

    所以他只说:“我什么都吃。”

    结果严野客把焖烧杯打开时,里面最上一层装盛的,正是金灿灿的鲜鸡。

    居然还是白切鸡。

    白切鸡是最考验食材新鲜程度和斩鸡处技巧的一道菜。黎白榆在第一反应的惊喜之余,也不由生出了一点担心。

    尤其是靓鸡的下一层,甚至还有其他菜式。

    白灼菜心,豉油虾,都是看一眼就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粤菜。

    “你做这些……会不会很麻烦?”黎白榆忍不住问。

    严野客却道:“不会。”

    他看了一眼黎白榆,语气淡淡,居然还带点宽慰。

    “就当你有个做厨子的前夫好了。”

    黎白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夫听起来不是什么褒义词,但严野客却似乎很喜欢。

    就好像在他的眼里,这个词只有“夫”,没有“前”。

    “其实我之前还想过,”严野客道,“如果我做的菜能给你留下好印象,那等分手之后,就算你不想我,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或许哪天也会忍不住发短信问我,之前吃过的菜要怎么做。”

    严野客就是这样的前夫哥。

    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复黎白榆短信的。

    哪怕老婆只是馋他的鸡。

    “但你一直没有问。”

    严野客瞥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的破壁机。

    老婆一句话没问。

    老婆在继续榨糊糊。

    “啊……”黎白榆微讶,他一向神情显露不多,这时的吃惊就让清湛明艳的眉眼愈发鲜活,“可以问吗?”

    “我还以为有什么家传秘方之类的,不能外传……”

    他看起来当真这么想过。

    严野客:“……”

    有的时候,他老婆对“做饭”这件事的看重,似乎已经上升到敬重的高度了。

    “你有吗?秘方。”严野客反问。

    黎白榆诚实地摇头:“没有。”

    “但是榨汁的时候,加不同新鲜度的羽衣甘蓝,会打出不同颜色!”他很郑重地说明,像在阐述什么重要成果,“一般糊糊的最后成色都取决于这个。”

    严野客:“……”

    他屈指抬了下薄框眼镜,没什么波澜道。

    “我不做饭容易情绪不稳定,还是吃我做的吧。”

    黎白榆老老实实地应了:“好哦。”

    三菜一汤拿出来,严野客起身去厨房拿餐具,黎白榆则把桌面简单了一下。

    端起已经被拿空的焖烧杯时,黎白榆还意外在焖烧杯的把手内侧,瞥见了几个字。

    那是一片类似姓名标签的长方形,像是用来标注焖烧杯的所有者。

    只不过那些字并不是用纸质标签贴上去的,而是手写后单独镌刻的字迹。

    黎白榆偏头辨认了一下,就发现那是严野客的笔迹,但名字却不是严野客的。

    而是另外的三个字。

    黎子星。

    ……?

    黎白榆微怔了怔。

    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

    “白榆,碗柜哪边有碟子?”

    恰是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严野客的声音。

    黎白榆的注意力被吸引,也去了厨房帮忙。

    等到晚餐被摆好,两人开始动筷,严野客问起要做什么科研,黎白榆便向人解释了通感信息素的新概念。

    虽然严野客不懂生命科学,但黎白榆解释得很通俗,严野客自己也很会抓重点。

    他微微挑了挑眉:“所以我的信息素,可能对疏导剂的研究有用?”

    “我和导师都有这个猜测。”黎白榆说,“但还需要实际的确认。”

    初闻的欣喜过后,黎白榆也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做科研习惯了严谨,以数据和成果为证,不提前下结论。

    “如果明天你方便的话,我想先去做个检测。”

    严野客早就答应过了。

    “方便。”

    “那等吃完,我先给你看一下知情同意书。”

    黎白榆夹菜心时的筷子都张得更大了一点。

    直到严野客提醒他别吃太急,伤胃,黎白榆才恢复了原本的进餐速度。

    他还把检测的流程和注意事项都解释了一下。

    “昨天会场已经拟出了一份草案,下周会由剑桥拜伦教授的团队、我们学校,和哈佛一起联名发布,用于规范通感信息素志愿者的科研参与流程。”

    “一旦持有者同意参与,整个流程会严格保密,进行最小化数据采集,确保想要匿名的志愿者,不会被打扰,也不会被泄露任何个人信息。”

    “除了签同意书,明天我们还要先去做一下预检,主要看一下你的腺体状况,信息素水平,哦对,还有你的眼睛。”

    黎白榆细细数着。

    “要排除一切风险,确认无误后再进行。”

    严野客静静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

    这让谨慎地说完了所有可能性、还在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黎白榆,都被看得怔了怔。

    “怎么了?”

    严野客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颌,勾抬了一下唇线。

    “没什么。”

    好想亲。

    那份量有如实质的目光盯住了黎白榆脸上的每一处方寸,却唯独避开了那薄软的唇。

    严野客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欲.念有多么汹涌骇人。

    但这时填满心口的温煦与平和,却是他从没想过——

    严野客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情绪这么安然的时刻。

    他依然那么贪侈地饥渴,却仿佛没有了文火无油的熬煎。

    只尝出了细水清冽的甜。

    ***

    第二天,黎白榆就带着严野客去了实验室。

    做完一系列预先检查之后,他们才去了用于给志愿者检测信息素的专用房间。

    这种房间都是实验室套间里的一个小隔间,空间不大,能供一个人站或坐,和商场的试衣间有些相似。

    里面的配套物品准备得也很齐全。严野客进去时,甚至一眼扫到了桌面上的取精杯和无菌手套。

    “那是需要收集大量信息素时的辅助用具,”黎白榆察觉了他的视线,解释道,“不过我们这次应该用不到。”

    其实不只是大量搜集,如果志愿者的信息素浓度不够时,也可以用提起兴趣的方式辅助。

    因为欲.望可以让AO在短时间内信息素飙升。

    但严野客应该不需要。

    “我们这次主要是检测,你自然释放就可以,这个隔间内有信息素监测器,到时会直接分析出数据。”

    黎白榆说。

    “不过也需要释放够一定的浓度。”

    他把瓶装的液体能量剂也放在了桌面上。之前做预先检查时,严野客已经喝过一小杯,现在则是完整的一瓶,随时可以补充。

    “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直接按这个紧急铃。”

    黎白榆细心地交代完一切,才关门离开。

    只剩严野客独自留在这个隔间。

    隔间内很安静,这里四面墙后设有各种仪器,所以墙壁颇厚,隔音很不错。

    外面的声音也无法传进来。

    不过今天黎白榆已经和严野客共处了一个小时左右。

    已是足够。甚至有点奢侈了。

    严野客也没有去想那些太过火的画面。

    之前他无人在身畔,通宵睡不着,精力无处发泄时,的确会想得多。

    严野客会去听隐藏文件夹里的那些录音,听过往监控里的低缓呼吸声。黎白榆的日常反应一直很平静,很容易让心境安宁。

    虽然那宁静,和深夜严野客所想象的画面总是截然不同。

    严野客的欲想中,黎白榆无一例外会哭。

    这不是因为严野客喜欢看人掉眼泪。他不是那种变态,没有想把老婆故意惹哭。

    只是因为严野客知道,黎白榆会受不住。

    黎白榆在只是被严野客吃的时候都湿透了眼睛,口腔温度稍稍变冷一点,他就会难以承受。黎白榆虽然贪凉,却太敏.感。他有点像是另一种意义的叶公好龙。

    倘若严野客真是冷的,他可能连个顶端都含不住。

    于是严野客没办法,只能一边听人可怜地哭,一边无可奈何地掼开深处。

    因着泣音生出的心疼在胸口凝实,酸胀感涩得发疼,严野客是因为这才受了影响。在疼痛中胀得冷硬。

    他没觉得自己是被哭得更硬。

    不过现在,此刻,在这个安静的隔间中,严野客并不需要那么过火的想象。

    今天来的路上,他看到穿着长款实验服外套的黎白榆,感受就已经不一样了。

    实验服虽然是白大褂的款式,却和一般人想象的纤尘不染并不相同。它需要隔离防污,还随时可能会沾上各种试剂。

    但黎白榆的白色实验服,却被他洗得很新。

    黎白榆的外套明显比旁人更皎白整洁,再加上他挺直的背脊,颀长的身形,走在实验楼里更容易惹人吸睛。

    严野客一直都知道,黎白榆是秩序严谨、会把一切都有条不紊处好的性格。

    他给人的感觉本来就是清冷学霸,穿上实验室的白大褂时,那种疏离清贵的精英感只会愈发惹眼。

    只有真正去亲吻时,才会让人知晓。

    那双淡色的薄唇有多么柔软。

    黎白榆的腰也很薄,他胃不好,很难长肉,回国被严野客喂了一个多月,也不过是把生病时消减的体重将将长回来。

    青年的身廓平时就显得清瘦,在那宽松的白大褂下,动作间腰侧无意勾勒出的弧度就愈发纤韧窄薄。

    难堪一握。

    严野客不需要什么能量剂,甚至也不需要额外想象什么。他只是最简单地想要和黎白榆亲一下,就有潮湿阴冷的气息,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像什么崇山连绵的野林中,总会全无征兆地倏然起雾。

    严野客想掐握住那过分纤薄的窄腰。想吻着那柔软的唇,低声叫人。

    宝宝。

    黎白榆对亲吻的反应也很生涩,他很容易被亲湿眼睫,眨着那双本就有着碧波水色的漂亮眼眸,还会茫然地轻声,才刚开始就像已经被亲懵。

    “没有……没有宝宝。”

    他会一直记着,男性AB都无法受孕。

    但严野客会咬他的唇,会吻住他的舌尖,舐过他唇齿的每一寸,把人一点一点地细细亲透了,才哑声叫他。

    “白榆宝宝。”

    昨天被讨要信息素时,严野客说的就是。

    白榆宝宝要用。

    “滴——”

    一声轻响,严野客抬眼,就见桌旁不远处的指示灯已经亮起,绿得翠生生。

    那是浓度足够、监测完毕的提醒。

    桌上完好的能量剂还没有开封,时钟也显示着只过去了两分钟。严野客复又抬手推正了一下眼镜,他走出去时,神情和步伐都没有任何波动。

    更没能看出一点消耗之后的费力感。

    隔间外的实验室里还有人在,见他出来,众人望过来的目光都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快?

    严野客并没有去看其他人,他一眼就发现了不远处的黎白榆,还听到正和黎白榆交谈的那人,颇有惊讶地问了黎白榆一句。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他怎么出来了?”

    那人还以为严野客没有开始。

    过来找黎白榆的人,正是昨天跟他沟通过的拜伦团队的研究生。

    他们今天过来是想和斯坦福讨论一下,要不要把之前商量过的检测标准调得更低一点。

    因为通感信息素的实例太过罕见,数量过少,他们担心检测时的标准太高,可能导致误判,会漏掉这种特殊信息素的持有者。

    直到严野客走过去,把同样亮有绿灯的检测手环递给黎白榆,旁边几人才愕然地反应过来。

    “已经结束了?”

    严野客并没有在实验室多留,检测结束后,他就先离开了。

    黎白榆和拜伦团队的人聊完,又去把检测结果了出来。

    出于对参与者的隐私保护,严野客的数据只有邀请他来参与的黎白榆能查看,实验室其他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冷峻的Alpha去检测室是为了什么,只是惊讶他那么快就出来。

    那份结果,也只显示在了黎白榆的终端。

    ……上面列出的指标,甚至比三校联合预估得出的上限还要高。

    这已经不是符不符合通感信息素标准的事了。

    黎白榆觉得。

    如果严野客的数值真的公布,恐怕原定的标准都得被重写。

    而且从这两天和拜伦团队的交流来看,黎白榆已经得知,对方的重点仍是放在“体温升高”的方面。

    他们目前预估的通感信息素的上限模型,就是一个年轻壮硕的肌肉Alpha,哪怕不在易感期,单只是站在那里,也会和火炉一样存在感十足,热量源源不竭。

    严野客却成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特例。

    黎白榆想。

    或许这就像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最高温的火焰并不是常见火热的红金橘。

    ——反而是看起来就冰寒的冷蓝色。

    ***

    中午,黎白榆从实验楼出来,却意外在楼下撞见了严野客。

    “你不是回公司了吗?”黎白榆微讶。

    “忙完回来了。”严野客神色淡然,“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那我请你。”黎白榆问,“想吃什么?”

    学校附近有不少餐厅,黎白榆虽然外食不多,但有时遇见旧友同学,实验没那么忙的时候,他也会去外面吃。

    偶尔一两回,他的胃也不会次次都难消化。

    黎白榆报了一些自己吃过的店名,严野客并没有拒绝,他选了一个口味偏清淡、有热食的餐厅,两人便一同向目的地走去。

    路上,严野客还问起了上午的检测结果。

    他问的时候,也有点过分直接。

    “我有用吗?”

    黎白榆偏头看他。

    这两天气温骤降,校内不少人已经换上了早秋的衣装。严野客穿了一件苍青色的长款薄风衣,枪灰衬衫,更显得他身廓修长高谡。

    黎白榆微微敛回了视线,却没有直接回答。

    “严野客,”他只是慨叹般的,轻声说,“你怎么什么都能做到?”

    严野客的话却不假思索:“因为我喜欢的人太优秀,我要配得上他。”

    黎白榆轻蜷了一下指尖。

    他的感觉很奇妙,因为严野客一向自信,有时却又会有着难以预想的谦逊。

    明明这个男人如此强势、冷悍。

    偏却从没有过同龄Alpha常见的倨傲与骄狂。

    严野客也听懂了黎白榆的话:“结果是我符合标准,可以提供信息素,是吗?”

    黎白榆刚点了头,又听严野客道。

    “除了我的努力,这其中也有运气在吧。”

    他淡定矜持地表示:“我能做到这些,说明上天坚持要让我们成为一对。”

    “命中注定我配得上你,不像那些差劲低劣的A。”

    黎白榆:“……”

    一听对方说这话,黎白榆就猜到了重点。

    “你是不是找李景煦了?”

    严野客:“没有。”

    是李景煦来找的他。

    但听到这个名字被黎白榆提起,已经足够让严野客皱眉。

    “他又来骚.扰你?”

    “不是,”黎白榆解释,“昨天我问他手术情况怎么样,他提了一句,问我们的关系。”

    这种客观的描述,也没有影响严野客的贬低。

    “那么弱鸡的Alpha,还拿自己的病耽误你的时间。”严野客不悦,“这不就是骚.扰么。”

    黎白榆和人并排走在一起,他听着对方的话,却没像之前好笑的无奈,反而微微有些分心。

    走出几步,黎白榆才道:“我跟他讲了,没有人怀孕。”

    男性Alpha和Beta,都不可以自然受孕。

    想到这两天,严野客几次提起过的怀孕和宝宝。

    黎白榆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但他身旁的男人却忽然道。

    “我不喜欢小孩。”

    黎白榆明显怔了下,看向对方。

    “?”

    严野客被看得眉廓微抬:“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黎白榆迟疑,“我想问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关心我,心里想的都是我。”

    严野客说得天经地义,所当然。

    黎白榆:“……”

    “你想问我,对我们不能生育后代的事怎么想,是吗?”严野客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

    黎白榆抬眸看他,很轻地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小孩,”严野客重申,“也没有人需要我传宗接代。”

    严野客知道怀孕对于黎白榆来说,一直是一个无法避开的心结。

    因为他的Beta爸爸当年为了生育,吃了太多本不该经历的苦。

    “我奶奶在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得了血管瘤,直到现在,爷爷一直觉得奶奶是因为生育损伤才会早走,所以他从不催问家中后辈要小孩。”

    严野客说得很坦然,毫无遮藏。

    “我妈在我七岁时把我送回严家,之后就在环游世界,从没在哪个国家定居过。她不喜欢一成不变、固定的生活,更没觉得人一定该要做什么。”

    “她只会给我寄偏执症的药,提醒我别太过分。”

    “至于我,”严野客说,“我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吵闹,对弱小的事物没有足够的同情心。”

    明明只是很随意的一个问题,甚至黎白榆刚刚都没能直接问出口。

    但严野客的回答却如此正式,好像他早就毫无遗漏地考虑过了。

    ——关于他和心上人的一切以后。

    “我也不希望我喜欢的人怀孕,不想他受这种生育之苦。”

    严野客平静道。

    “如果他很想要孩子,那我可以为他植入人造子宫。”

    严野客当真是这么想的,既然AB都不能自然受孕,既然受精卵必须在体外培育,那凭什么让Beta怀。

    要怀也是身体更强健的Alpha来。

    “我的身体完全可以承受生育带来的冲击和损伤,而且。”

    严野客停了一秒,轻描淡写道。

    “一想到我能容纳你的血脉,属于你的基因融合进我的体内,那种融为一体、无法剥离的感觉,我也很喜欢。”

    “……”黎白榆微怔。

    这种惊世骇俗、语惊四座、听起来极尽疯狂的话,被严野客说出来,偏生却如此风平浪静。

    让人太清楚地能感受到。

    严野客就是这么想的。

    黎白榆发现,严野客就是这样奇妙的矛盾。

    他自信,又谦逊;偏执,却贴心。

    严野客也知道。

    自己是个变态,又很纯爱。

    在那场险些毁掉两人未来、直接导致他们分开的事故之后,反思过自己的严野客也终于选择了坦白。

    所以他向黎白榆阐明了自己的想法,一切都很诚实,也包括最后的那句。

    “但如果真要生下来,我可能会不高兴,”

    黎白榆轻应,复述刚刚严野客的话:“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孩。”

    他对人类的婴幼儿形态也没有特殊的偏爱。

    但严野客还补充。

    “也因为我会嫉妒一切占有你注意力的物种。”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明亮宽敞的周遭似乎都静了一瞬。

    想到两人的约定,严野客微微垂眸,又补充。

    “就像是朋友间的占有欲,排他性。”

    黎白榆:“……”

    朋友是你的谎言。

    两人已经走过了校内的花窗教堂,正午的碧蓝晴空下,明朗的日光落在黎白榆的指间。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没有开口。

    身旁的严野客放慢脚步,声线也低了下来。

    “白榆,”严野客叫他,“你生气了吗?”

    黎白榆抬头。

    他清绝的面容同样被日光所照,此时眉眼间却只有不解。

    “为什么生气?”

    黎白榆解释:“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

    黎白榆的性格本就内敛,多年做科研的经历,也让他变得更谨慎周严。黎白榆从不会盲目欣喜,轻易乐观。他总是需要考虑周全,万无疏漏。

    但现在,却似乎有人为他早早考虑到了更久的以后。

    “其实,关于这次通感信息素的可能性,我原本一直有种进行得太过顺利的恍惚感。”

    黎白榆说。

    恍惚之外,他的内心还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担忧。

    “我不敢高兴得太早,因为之前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

    多少次,黎白榆都曾经以为“这回一定可行”。

    但现在,严野客却给了他一种哪怕这回不行,也一定能做到的感觉。不是盲目……而是有力。

    “我不觉得你说的有问题。”黎白榆说。

    他的性格太温淡平和,像是与世界、与他人永远有着一层隔阂。

    是严野客让黎白榆开始觉得,原来有时也可以抛开顾虑。可以更炽热。

    “你的情绪在吸引着我,我以前会觉得这种事陌生,令人不安。”就像他被严野客第一次吻住的时候。

    “但我现在却发现,这种感觉其实很有趣。”黎白榆轻叹。

    他看向对方,重申:“我怎么会生气,我觉得应该谢谢你。”

    “……”

    这次沉默的,却成了紧盯着他的严野客。

    黎白榆完全不知道,他就这样一无所觉地吸引着变态的心。

    他对表露出真实一角的严野客既没有介意,更没有厌弃,这种反应不会让疯子改过反省,只会让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他的纵容,成了欲.望的温床。

    ***

    在内心对于这次过分顺利的隐忧消失之后,接下来按部就班的推进,也让黎白榆的心态更为牢稳。

    他的新立项也很快通过审核,还拿到了一笔颇为宽裕的经费。

    很快,黎白榆就完成了其他必备,只待去获取实验所需的通感信息素。

    不过这次,却和之前严野客的那次检测不太一样。

    因为疏导剂真正所需的信息素浓度更高,单靠腺体自然释放的气态激素,并不可行。

    但科研所用,又不可能非法从腺体中直接抽取。

    所以就需要提炼萃取。

    那也就需要原料……原液。

    “取精?”严野客把这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

    “……嗯。”黎白榆解释,“因为Alpha的信息素主要储蓄在腺体和体.液中,体.液里携带信息素浓度最高的类别,就是这个。”

    虽然血液中也含有少量信息素,但浓度却远远不及。

    而且,总不能每天给人抽血。

    目前,唯一合法的液态信息素就是从AO体.液中提取而来。

    而日常医学和科研所用的信息素,绝大多数都是人造合成物,毕竟人体真实收集的成本太高了。

    但人工合成的信息素仍然有很多局限。尤其疏导剂的研制过程中,各国学术界基本已经试过了所有的合成信息素,却始终没能攻克。

    甚至黎白榆的大导还专门提醒他,这次萃取时,要尽可能地使用高浓度方式。

    因为大导也和同行教授们聊过,对疏导剂,大家其实都有这种感觉。

    疏导剂需要化解所有信息素的暴烈,所以它也很可能需要最极致的浓度,才能得以催化出。

    既然要高浓度的萃取方式,肯定就需要大量的信息素。

    “今天的收集,需要两到三次?”

    严野客扫了一眼指导页上的数据,用所需总数除以每次的平均排出量,直接一秒得出了次数。

    这还只是今天的初步收集,用作模拟。

    后续实验真正需要多少,还没提。

    黎白榆点了下头:“……可以吗?”

    严野客倒是应得很淡定:“好。”

    这次两人去的并不是之前的检测隔间,为了能让过程更舒适一点,黎白榆专门把人带去了自己的固定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不仅已经设备齐全,里面还有个休息室,环境比隔间宽敞得多,很安静,因为同组其他人在休假,实验室也没有外人在。

    休息室内也已经布置好了,桌上的指导页第一面,还直接说明了收集方式。

    自然取精的方式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自行刺激,直接进入容器中。另一种则是通过特制的保护套,收集后再转移到容器里。

    严野客进来,一眼就扫见了两种方式的示意图。

    黎白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问。

    “你觉得哪种方便?”

    严野客看起来没怎么在意:“我都可以。”

    黎白榆略一迟疑:“那第一种……你自己来可以吗?”

    严野客也点了头:“可以。”

    但等黎白榆从休息室出来,关好门之后,他却又有些迟疑。

    因为这和普通的取精不同,还需要Alpha在收集时有意地释放大量信息素。

    才能让体.液中的信息素浓度充裕。

    而且往往浓度越高的信息素,就越难以获得,因为这样的Alpha通常也会更容易失控,难以配合。

    每次调动足量的信息素之后,他们都需要漫长的抚慰纾解,才可能平复。

    何况严野客还需要进行不止一次。

    和其他普遍有个人要求的Alpha相比,严野客也什么都没要。无论书籍、影像,还是道具。

    休息室外,黎白榆几经犹豫,还是觉得直接把人扔在那儿,可能不太好。

    他慢慢走回去,收回手两次,还是敲响了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很快被打开了。

    开门严野客身形无异,衣着齐整,面色也很平静。

    “怎么了。”

    “还没开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黎白榆怔了怔,“需要帮忙吗?”

    “我在看指导说明。”严野客说。

    他手中还拿着那本指导页,这时也直接念了一段。

    “经液的排出具有固定顺序,故应收集整份,不要遗漏任何部分,尤其是开头。正因为易丢失第一部分,所以不能使用体外排射法收集。”①

    “不让体外排射。”

    严野客看了看他,眉眼不惊地问。

    “这要怎么帮忙?”

    黎白榆:“……”

    第63章

    063

    “你……”

    黎白榆甚至结巴了一下。

    “你要选第二种方法吗?”

    他知道要收集整段, 但黎白榆原以为严野客要用手。刚刚他想帮忙,也是想帮人慰藉。

    却没想到要帮忙做……容器。

    黎白榆的脑海中,莫名闪过了一秒自己也变成玻璃烧杯的模样。

    而刚刚淡定念完整段内容的严野客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站在休息室的门口。

    男人反而回身朝里面走去, 门就这样被空了出来。

    黎白榆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还不确定严野客的想法, 但想到自己刚才的考虑, 他还是跟了过去。

    直到黎白榆走进去,低头慢吞吞地关上房门时, 才听见身后严野客的声音。

    “不好吧,不太合适。”

    黎白榆的肩背无意识地微微松了一下。

    就像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 身体已经本能地悄悄松了口气。

    但接着,严野客的后半句话又传了过来。

    “这里沙发太窄了,没有能让你舒服躺着的地方。”

    黎白榆:“……”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合适吗?

    他下意识地回头, 看向严野客。却听严野客说:“开玩笑的。”

    “别在意。”

    严野客的神色很平静,比黎白榆预想中淡然得多。黎白榆也闻不到信息素, 只觉对方看起来毫无波澜。

    似乎这里的环境还是会让严野客提防、陌生,难以放松。

    “那你需要,什么样的协助?”

    黎白榆不太熟练地问。

    他其实完全没有介意, 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帮上对方。

    “比如, 道具之类的……”

    按惯例, 辅材中还有电动按摩器一类的用具。

    “不用。”严野客却直接拒绝了, “我不喜欢。”

    黎白榆微顿:“不喜欢道具吗?”

    严野客淡淡道:“我不喜欢冷冰冰的东西。”

    白榆的世界里, 冷的有他一个就够了。

    “啊, ”黎白榆下意识说,“也有加热款的。”

    是供材商热心介绍的。

    严野客:“……”

    严野客不说话了。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黎白榆很轻地摩挲了一下指节。

    他慢慢地向前一步, 走到侧身而站的严野客身前,恰能和人对视。

    严野客没有挪开视线,黎白榆过去,就看到他微微垂眼,正没什么表情地沉默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黎白榆完全没像其他人那样,感觉到面无表情的严野客有多凶。

    他此时反而觉得这样的对方有点说不出的……可爱。

    “不喜欢就不用了。”

    黎白榆小声说着,还抬手,帮人了一下衬衫的衣褶。

    严野客今天穿的是一件灰湖绿的衬衣,草木深沉的冷色,更显得青年指尖皙白。

    等黎白榆准森*晚*整*备收回手时,他的腕骨却被人箍住了。

    严野客的手背筋络感很强,甚至连长指根部都有微微凸起的血管,他的手掌握住黎白榆清瘦的手腕时,对比出的画面更会有一种慑人惊心的威迫力。

    偏却还有着无以忽视的情.欲感。

    更何况,这时的严野客还毫无遮掩。

    他拉着黎白榆的手向下,直接碰按在了自己那里。

    那个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地方,此时的硬度却颇有些骇人。

    黎白榆微诧。

    “不是……还没开始吗?”

    明明对方一直没有动作,更没显现出波澜。

    黎白榆还以为他难以放松,尚未进行。

    但严野客的身体却给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反应。

    严野客应得也有些漫不经心。

    “被你看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男人已经把箍着黎白榆腕骨的手掌松开了,没有按着他继续。

    就像刚刚的那一下动作,仅是在说明。

    他只是被黎白榆看着,就可以起兴。

    黎白榆的指节又下意识地弯蜷了一下。

    他轻声问。

    “那我帮忙……和之前一样,用手可以吗?”

    严野客却答非所问。

    “为什么帮忙?”

    “因为怕你在这儿会不自在,”黎白榆的回答毫无保留,“而且这次还这么辛苦你。”

    黎白榆说的“辛苦”并不是臆测,而是客观事实。

    因为严野客这次取精需要调动大量的信息素,但他的信息素却无法得到回应。这种单方面一头热的感觉是在违背Alpha的生.本能,所以有很多Alpha会不喜欢。

    但严野客却没有提出过一点异议。

    “你还会有渴肤期,如果一次结束后,亲不到人也会不高兴……”

    黎白榆轻声解释着,没有注意到严野客看他的目光越来越难言。

    连渴肤期,他都还记得。

    “我明白了。”严野客忽然说。

    黎白榆答了很多,但严野客听见的,仿佛只有四个字。

    “因为你喜欢我。”

    心疼就是喜欢。

    “……”黎白榆没说话。

    却也没纠正严野客的这个解。

    黎白榆只是偏开视线,朝墙边望了一眼。

    “要关灯吗?”他问了个和前言毫不相关的问题。

    休息室没有窗户,虽是白天,光线还有点不足,所以进来时开了顶灯。

    但现在,黎白榆又考虑。

    “没那么亮,会不会自在一点?”

    严野客看着人,没有把被生硬转开的话题再聊回去。

    他只是平心静气地问。

    “关了灯怎么看你?”

    黎白榆:“……”

    他终于反应过来。严野客似乎认为这种事没什么好害羞的。

    从进入休息室开始,严野客的无波平静并不是黎白榆所想的不适应。

    他只是在压抑自己那危险的攻击性。

    所以在黎白榆转身去用温水洗手时,严野客也走了过来,从身后环住了他。

    黎白榆的腰线窄而韧,从身侧看更是薄薄一片,太容易被掐握住。

    他清瘦,又有着天赋异禀的柔韧性,能轻易弯折。

    也只需要一点力度,就会很明显地被顶出轮廓。

    所以严野客才会用背后圈抱的动作,聊以慰藉,压抑下叫嚣不已的更凶的冲动。

    但他一时不察,还是不小心撞到了黎白榆。

    刚洗完手的黎白榆肩背明显僵了一下。

    严野客发觉,不动声色地略微后撤,却在这时听到对方问。

    “要,用腿吗?”

    黎白榆微微垂着脸,没抬头,从背后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望见那光洁白皙的侧颌线。

    看起来很好亲。

    他似乎还咬了下唇,说得也有些磕绊。

    “那我要把腿.根也洗一下……要无菌。”

    “……”严野客胸口长长地起伏了一下。

    他在深吸气,舌面很用力地舔过了齿根。

    有的时候严野客明明觉得自己的忍耐力越来越强,越来越不会失控。

    但他的破坏欲似乎也在越来越旺盛。

    严野客只能把这归咎于心上人的勾.引,除此之外别无由。

    之前严野客就没少体会过黎白榆不同常人的奇思妙想,却没想到这时也会听到对方特别的关注点和脑回路。

    黎白榆总在给他预料之外的感受。

    原本后撤的身体更向前一步,几乎是循着软翘的弧度深深嵌入。

    落在黎白榆耳廓的音色也染带了一分喑哑。

    “辛苦黎博。”

    被严野客这么叫,黎白榆总觉得有些微妙。

    尤其他腿侧还被这样鲜明地抵着。

    良好的教养让黎白榆这时还没忘记回应,他正想摇头说不客气,却听见身后抱着他的人说。

    “帮我也洗一下。”

    “……”黎白榆明显顿了一下才出声,“好。”

    采精前需用温水将双手,硬处,尤其是顶端部位洗净。

    这是必需的准备工作,黎白榆也很仔细地完成了。

    他今天没有穿实验服,但那专注的神情却仿佛让人能看到他平日实验时的模样。

    认真工作的人最性.感。

    严野客的东西被人扶握着,神色反而比对方还松闲,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白榆,这时才忽然开口。

    “所有人的流程都这样吗?”

    “规定是这样。”

    黎白榆低着头,说话时也没有停下手中动作,还在用温热的软管小心地冲淋着。

    “不过我没经历过,因为实验室之前用的都是合成信息素。”

    “偶尔有一些特殊实验需要用真实的人体信息素,也都是从供材商那里购买的。”

    “哦。”

    严野客明白了。

    “我是第一个。”

    他的话听起来还有更多意味,而黎白榆仍是没抬头,只轻声说。

    “别动,我擦干净。”

    严野客微微眯眼,看着人颊侧散落的一缕长发,盯着那柔软金灿的弧度。

    “不用那么小心。”严野客没怎么在意地说。

    “粗.暴点也没关系。”

    黎白榆:“……”

    他这时才抬脸,很轻地瞥了严野客一眼。

    严野客被他这一眼剜得下.腹一重,不过神色还很清白。

    “我喜欢感受你。”

    黎白榆没说话。

    他知道严野客总是语出惊人。

    偏偏对方又总会一句话让人心软。

    擦拭的过程也很细致,黎白榆只看那里时,肩背反而没有之前紧绷,专注的态度更像是在面对一种实验用的工具,或者一把移液枪。

    但他低头动作了好一会儿,在周遭都显得有些安静时,黎白榆却忽然开口。

    “其实,你那时候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提取信息素的。”

    他低声说。

    “不是必须扎腺体。”

    那件事似乎仍是黎白榆的心结之一。严野客为救他而受的伤,并不能那么随意地被悄声抹去。

    严野客也沉默了一瞬,气氛霎时显得有些阒寂。

    不过接着,男人就开了口。

    “可以吗?”

    严野客的语气不是后悔,不是遗憾当初怎么没想到,而是一种自矜的谦逊。

    他说:“不好吧,那时候我还不是你男朋友。”

    黎白榆:“……”

    如果严野客开口的同时没有胀得更硬的话,他的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但原本低沉的氛围,却是因为严野客的一句话而被冲散了。

    黎白榆一时也没能找回方才的怅惘。

    他微微垂眸,低声反问。

    “不是吗?”

    掌心的沉甸重物忽然向前压过来一分,黎白榆原本以为是严野客要自己动。

    严野客之前就这样用过黎白榆的手。但下一秒,黎白榆就察觉,那只是对方倾身过来,落在他鼻梁上的很轻一个吻。

    严野客声线沉低,嗓音和亲吻一样轻浅。

    “可以是吗?”

    黎白榆的长睫轻晃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严野客也没有催问。

    甚至在黎白榆开始了帮忙的动作之后,严野客还在用自己略显沙哑的声音和他说话。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易感期有过一次意外提前。”

    男人的嗓音本就磁沉,此时夹杂着深缓的低.喘,更多了一分露.骨的晴欲。

    “当时抑制剂不管用,医生也没拦住,我就闯进了你睡的特护病房。”

    长效抑制剂都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严野客当时其实就想过,直接将抑制剂扎入腺体。

    但他还需要从腺体中继续抽取信息素原液,贸然注射很可能影响腺体功能,继而影响到黎白榆的后续治疗。

    所以突然进入易感期的严野客,到底是没能抑制住,也根本没能被拦下来。

    “当时专家组担心你,也担心我,曾经给我爷爷看过病的那位副院长隔着玻璃窗,用室内广播提醒我,说。”

    “强行和昏迷的人发生关系、进行标记,也算强.暴行为,是违法的。”

    黎白榆眸光轻动。

    他抬眼,就望见了严野客,看见对方眼里清晰盛映出的自己。

    “我跑进去抱住你,清醒了一点,觉得他们好吵,所以答应他们的要求,戴上了止咬器。”

    严野客说。

    专家组也是因此,才勉强同意他继续留在那里。

    “我后来想,其实当时我会戴上,可能也是因为潜意识里怕会伤到你。”

    不然再吵的声音,也不可能被严野客会。

    “但整个易感期,我都没做其他事。”

    严野客至今依然清楚记得那完整的七天。

    “我抱着你,就觉得很幸福……好满足。”

    黎白榆气息微动。

    他知道,虽然说起来可能很难有人相信。

    但有的时候,严野客真的很纯情。

    就像此时,男人压近过来,尽管黎白榆手中的份量依然沉甸硬重,但落在他唇畔的气息却低缓亲昵。

    “不用太担心。”

    严野客说。

    “我不挑食,吃很少……很好养活的。”

    像是什么渴望被收留的凶兽,早已乖觉地收起獠牙利爪,只露出自己被淋湿的皮毛。

    “你亲亲我……就可以了。”

    “……”

    第一次的采集过程,确实比黎白榆预想中顺利得多。

    就像严野客说的那样。他真的只需要被黎白榆看着,被黎白榆亲一亲。

    就可以完成。

    这或许也和之前的限制有关,因为黎白榆早已和严野客说好,按规定,采精前一周都不能有泄出行为。

    再加上……严野客自己似乎也确实很好被养活。

    而等将第一个取精杯放入恒温箱中之后,黎白榆回身看向沙发上的严野客,微微又有些犹豫。

    因为普通的取精只需要一次采集,但涉及信息素的提取,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虽然幸运的是,严野客刚才的量已经超出了初次所需额度的一半,也就是说——他只需要两回就可以,不用再劳烦第三次。

    但这样两次,也没那么容易。

    如果只是单纯取精,间隔也完全不会这么短,不然肯定会影响经子总数和密度。

    可这是收集信息素,所以间隔短也可以,因为Alpha的经子含量降低时,信息素会自动补足。让被灌入者留下更多、更久的属于Alpha的气息。

    但也正因如此,严野客此时这种毫无回应的行为,也会更辛苦。

    这就像是人将自己的精力高度集中,然后又被大力抽取,却完全无法得到补充和有效的奖励反馈。

    是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

    所以黎白榆又在想他之前犹豫考虑过的那个问题。

    只是,在黎白榆走回沙发时,沙发上的男人抬眸,却只问他:“手累吗?”

    严野客还在看黎白榆的右手。

    那个曾经受伤缝过针的地方。

    “已经没事了。”黎白榆摇头。他的右臂的确恢复得很好,拆线之后,伤痕也在慢慢淡去。此时他考虑的,也不是自己手臂的力气问题。

    “就是……”黎白榆迟疑了一下,“就是我怕会接下来,会刺激不够。”

    随着快.感的堆积,兴奋的阈值也会上涨。黎白榆很清楚这一点。

    何况严野客的持久,他也是亲身体会过的。

    第二次很可能需要换其他方式,才能让对方没那么辛苦。

    也是这时,黎白榆看到仍在检查他右臂的严野客抬头,问。

    “那可以我来吗?”

    黎白榆沉默了一下。

    旋即,他点了点头。

    “可以。”

    虽然黎白榆沉默的反应很短,但严野客还是察觉到了。

    他看着黎白榆,认真道。

    “你不喜欢就算了,不要勉强,我不介意被拒绝。”

    黎白榆却摇头:“没有。”

    似是已经想好了,他没有再迟疑。

    “本来我就是Beta,不会污染到信息素,很方便。”

    “就是我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黎白榆还起身。

    “我先去清洗一……”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身后握住他腰侧的男人打断了。

    不知何时起身的严野客整个覆住了黎白榆的背脊,他偏头轻吻在那早已诱惑他太久的柔软侧脸,声线低得有些发暗。

    “你一定要这么考验我吗,白榆?”

    喟叹般的,严野客的一声低语几乎全是被咬出的字音。

    “如果当时你醒着,我肯定撑不过易感期。”

    青筋狰显的手背传来一抹熟悉的温热触感,却并不是反感的推拒、挣扎的挣开。

    严野客箍着人的手背,反而被轻缓地覆住了。

    “没关系……”

    黎白榆的声音也很低,却字字清晰。

    “现在不用硬撑了。”

    第64章

    064

    有一瞬间, 严野客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反手握住黎白榆的指节,把那温热的指尖箍握得很紧。

    就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拥有真实的触感。

    “你以为我要和你做吗?”

    严野客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稳。

    虽然那更像是宕机之后,维持运转的仅存反应。

    严野客调动信息素时没晕, 第一次完成时也没有晕, 他并没有出现黎白榆所担心的虚脱乏力, 但在此时、在察觉黎白榆的想法之后, 严野客反而生出了一种恍神的晕眩感。

    白榆说,现在不需要硬撑了。

    ……什么硬, 谁要撑?

    就在这时,被严野客抱着的人又亲口应声:“是。”

    黎白榆说:“我想好了。”

    他说完, 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没人说话,没有声响。

    直到似乎过了很久,一直被牢牢圈抱着的黎白榆轻抬了抬被压着的肩膀, 对身后的人发出无声的询问,他才终于得到了对方的反应。

    环住腰侧的有力手臂再度收拢, 身后的严野客把他抱得更紧了。

    “不行。”

    严野客的下颌还贴在黎白榆的颈肩,背后埋肩的拥抱严实得没有一点空隙。

    “我说的我来,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哑涩之外更有一分坚决:“不能这么贸然。”

    “没准备, 你会受伤。”

    黎白榆看向桌上的工具包, 他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里面有备好的特制安全.套。”

    “……不行。”

    严野客的声音听起来更闷了。

    黎白榆看不到他的表情, 却听见他几乎是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是我太兴奋了, 没心准备, 会弄伤你。”

    ……

    黎白榆心想。

    还挺诚实。

    不知为何,黎白榆的紧张反而被分散了一点。他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被身后突兀的硬度硌出本能的微绷。

    “我没想过你会同意。”

    严野客闷声闷气, 像是在用解释来勉强分散一点自己的注意力。

    “我从没想过这种事,你会允许。”

    黎白榆沉默了一瞬。

    “所以,”他慢吞吞开口,“在你的想象里,我都是被强迫的吗。”

    严野客:“……”

    被发现了。

    那些贪念,妄想,似乎再没可能藏住了。

    怀里人很轻地动了一下,那力度并不像挣扎,但严野客还是僵了一瞬。

    他的第一反应是近乎本能地抱紧,动作凶得几乎要把人嵌进身体里。但紧接着,严野客又不得不强行约束自己。

    强迫自己把圈.禁打开。

    这不是梦,他不能发疯。

    严野客只能放松双臂,给对方留出挣脱自己的可能。

    怀中人也确实动了。

    黎白榆转过身来,不再背对,那清冽润亮的目光让严野客贪恋,又让人无处遁藏。

    也是在严野客挪开视线,垂低眼眸的那一秒,他的脸侧倏然一热。

    “……”严野客愣住了。

    从他怀抱中自由的黎白榆非但没有走开,还倾身吻了他。

    见人持续地、如此罕见地明显怔愣,黎白榆看了看他。

    还在严野客的唇角,又亲了一下

    严野客的声线依旧很哑。

    他问:“这是朋友的亲吻吗?”

    黎白榆静默了一瞬,启唇。

    他刚要开口,却被扑面袭来的凉意直接堵住了。

    “唔……!”

    那是一个堪称凶狠的吻,磕咬上来的男人气息凉沉,冷冽如雪后的冬日清晨。

    但黎白榆最多感觉到的却不是霜凉,而是雪中的相拥。

    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面前的人,和厮吻的唇。

    严野客的舌尖缠住他的,唇温带着奇异的、矛盾的,冷的热。

    明明是亲吻,却更像是要把人整个吞吃下去。

    黎白榆清削的脸侧被钳住,被迫张开了柔软淡红的唇瓣,承受那凶冷的吻。

    他之前就发现。严野客其实很习惯这种动作。不管箍抱还是捏下颌,都是不可能让人逃开的钳制。

    严野客总会透出这种自然而然的骨子里的强势,但这些动作他对黎白榆却又很少会用。

    直到这时候失控,才开始无法按捺。

    本性暴露,装不下去。

    比起黎白榆刚刚雨丝拂面似的啄吻,这时却更像是一次压抑太久之后的雪崩。黎白榆的周身完全陷没在漫天的凉意中。

    他在夏末,却走进来了这场名为严野客的冷雪里。

    甚至连耳畔都满是风雪的声响。直到后来,黎白榆才意识到。

    那是接吻时的搅缠水声,和湿重的心跳。

    这一次凶吻终于松开时,简直像是已经做过了半场。早被汲取了一回了的男人丝毫没看出亏空。

    反而像是自己就已经把自己补足。

    黎白榆轻喘着,微微张开的唇瓣软红。

    他的肤色淡,唇红齿白,就有一种清冷被染湿的艳,亮烁烁的,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严野客也没挪。

    他俯身又含住了黎白榆的唇瓣,细细咬磨那染生出殷红的柔软唇珠。

    男人的力度到底还是没能像平时那般克制,硬利的齿尖陷没入唇肉,咬得微重。

    但黎白榆居然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疼。

    他脑海中慢一拍地冒出一句。

    严野客真是属狗的。

    那自己是什么。

    黎白榆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思维发散。

    骨头味饼干?

    其实他知道严野客属蛇,可能自己更像个被囫囵吞下的鸟崽。黎白榆气息不匀,迟缓地眨了下眼。

    他感觉到眼廓晕开一点凉意,还以为是过近贴抵住他的镜框的冷感。

    因为严野客一直没摘眼镜。

    但随后黎白榆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眼睫上被亲湿的浓重水汽。

    过分缠黏的吻搅乱了心神,连短促的鼻息都变得湿软。智也被惹得有些昏乱,但还可以确认。

    ——这不是朋友的吻。

    可是这样缠吻着黎白榆的严野客,这样恋恋难停地吃着他的唇尖,却叫他,说。

    “白榆。”

    “我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只考虑你自己的心情。”

    “而抛开所有的愧疚,补偿,犒劳。”

    他们是朋友吗——这个问题需要黎白榆的回答。

    但却又不需要急于一时。

    “就像第一次,我不希望是任务。”

    严野客好像从深长的亲吻里汲取了一分智,他音色还很暗,但说得清晰。

    “因为这不是你人生中必须的经历。”

    严野客说的是真的。

    有很多时候,黎白榆给人的感觉酒像是高岭霜雪、当空皓月,一辈子不会被染指。

    不需要入尘世。

    “白榆,”严野客说,“如果你有,我希望那对你只是纯粹的快乐。”

    “——只有尽兴的欢愉。”

    “……”

    黎白榆无声低叹。

    真是……

    完全败给他了。

    “你这么想吗?”黎白榆低声问。

    “嗯。”严野客沉应。

    他还亲着黎白榆,好像黏住了,扯不开。只是这时为了给被亲到微喘的Beta多一点供氧,严野客才转而亲到了唇角,凉凉吻着那温浅的梨涡。

    黎白榆说话时,唇瓣微微张合,也能感受到对方潮凉的摩擦感。

    “严野客。”

    黎白榆也叫他,名字含在被吻得红软的舌尖,低轻沙软,听得人耳根酥颤。

    “你好像很有仪式感。”

    很难想象——黎白榆觉得。这么一个看起来总在梦里强迫他的人,却会这样慎行。

    严野客垂下视线,隔着镜片低眸看他。

    刚刚亲吻时太灼急,连镜架都忘了摘。严野客这时也没去取,他两只手都在满满地将人握搂着,无暇分心,抽不开。

    沉默地看了黎白榆几秒,严野客偏颌,轻轻亲在了他的眼下红痣。

    吻住了那点艳色。

    “我和那些随便的Alpha不一样。”

    “我是很传统的人,婚前都要为老婆守身。”

    严野客说得一本肃色。

    成功引得黎白榆又轻睨他一眼。

    说不出是不是故意招惹,可严野客似乎越来越喜欢这样被人乜看,一瞬间,那种过电般的爽感已然将身体贯穿。

    直让他心尖滚烫,冷得梆硬。

    但也是这么不端不正的严野客,薄唇轻碰着黎白榆的艳痣,却说。

    “不是仪式。”

    他回答了黎白榆的话。

    “是在寻找安全感。”

    从和关藻的那一场谈话之后,严野客就在反省,在订正。

    黎白榆被他吻得眼梢轻恍,眸中还有水色涟漪。

    “这样……会让你安心吗?”黎白榆轻喃。

    “嗯。”

    严野客当然可以做,他有由,有耐力,更有存货。

    早已积蓄过量的、完全不需要黎白榆担心的存货。

    但严野客还是把选择全权交给了黎白榆。

    ——交给他心爱的、自由的黎白榆。

    “要你喜欢。”

    要你喜欢,让我心安。

    好吧……

    黎白榆心想。

    好吧。

    似乎就是在这一厘一毫的细节里,黎白榆越来越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改变、会破例。

    他不喜欢同别人距离过近,更没想过要和谁有激烈交缠。黎白榆从不会轻信,不喜欢冒险。

    但严野客似乎早已消减了这种“不喜欢”。

    是严野客一点一点地拓宽了安全区。

    才会让人觉得,从原地迈出一步也没关系。

    黎白榆又被严野客压搂着亲了好一会儿,他喘.息中的鼻音更浓,不止唇瓣,舌尖被都吸咬得发麻。

    脸颊内侧的软肉都像是被过多的摩挲舔破了,不疼,但有点熨痛的腥。

    不大的休息室里也充溢着潮漉的水声,好像风雪无声间融尽了,变成潺潺汩涌的清泉。

    ……就是水多了点,还响,湿得太涩情。

    好半天,黎白榆才找回自己的自主权,捡回之前没说完的疑问。

    “那你……”

    他气息不稳,说话都像带着低弱的泣音。明明没哭,却好像已经被弄湿过了。

    “那你说的换你来,是要怎么做?”

    不是他解的姓交吗?

    但严野客指的确实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在黎白榆被咬.肿的唇上轻啵了一下,才道。

    “让我吃一下就好。”

    黎白榆:“……”

    黎白榆有种“原来这样就行”,和“原来这样才行”交织的复杂感觉。

    “你就那么,”他还是有点没习惯这种爱好,“那么喜欢……吃吗?”

    “喜欢。”

    严野客却坦然,应得格外果断。他戴着瞳片的墨色双眸都灼得发亮,遮不住烁然的光。

    看起来喜欢得要死。

    “……”

    “……。唔呃……!”

    黎白榆下意识地咬住了手背,睫尖抖颤,像被雨帘浇打到不住摇曳的纤薄叶片。

    直到真正开始,在熟悉的实验环境里做这种事,黎白榆才发觉。不想开灯、不敢看四周的人,其实并不是被他提议的严野客。

    而是黎白榆自己。

    严格来说这里其实并不能算实验区,外面的空间是黎白榆自己的固定工位,这间休息室更是小憩用的,今天才做了无菌处。

    休息室虽然是几人共用,但平日里大家还是习惯回宿舍午休。只有黎白榆习惯了泡实验,吃饭又随意,才会时常来这里榨糊糊给自己吃。

    就连休息间的值日,也多是黎白榆随手做的。

    可也正因如此,这里更成了黎白榆概念里的科研场景、习惯了的学习环境。

    ——就显得此时这种荒唐的淫涩,更有一种悖逆的违纪。

    熟悉的冷白灯光明晃晃的亮着,没了黑夜的遮挡,黎白榆更能清晰意识到这时在发生着什么。

    不像之前在床上,这里的空间并不宽敞。黎白榆坐在沙发上,背挺得很僵。

    倘若不往下看的话很容易会以为他在肃颜端坐,无论谁看到,都要忍不住惊赞一句美人谡然笔挺的身形好漂亮。

    但其实,黎白榆的下方都已经被剥光。

    刚刚严野客也耐心地同黎白榆有过商量,行为举止甚至很绅士。黎白榆不想全脱,严野客就很好说话地为他留下了衣裤,只向下扯开了。

    露出清瘦柔韧的,白生生的一截。

    但黎白榆很快就发现了这样的弊端,他不愿全敞,可是长裤坠在膝间,勾在小腿上,其实更有一种欲盖弥彰的荒唐。

    而且未褪的衣料反而束缚了瘦直的双腿,让人张不开,躲不掉。

    只能任由舔吃。

    黎白榆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更不知道严野客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被含得瞳光开始水色晃乱,只觉得脏羞、湿泞、不轨、鲜耻难安。

    ……呼吸都在发抖了。

    鼻息哀软,水汽积蓄得太重了。黎白榆的眼廓含不住,长睫没办法地垂低下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泪珠在扑簌滚落,可是垂下来的视野里,哪怕没有水汽滴落后的一瞬清晰,黎白榆也无可避免地看到了身前的男人。

    看到对方专注的、享用的动作。

    严野客的骨相极为优越,眉骨和鼻梁立挺有如斧凿刀削,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严冷锋利。

    他的骨廓本就冷峭,又是眉压眼,看人时更在漠然中显出倨傲,无形中生有蜇人的寒意。

    总之高冷得要命。

    可他此时却做着和长相截然相反的下.流动作,让人看一眼都耳廓烧热。

    偏偏还透着一种冷漠的、禁欲的情涩。

    无论外表还是性格,严野客的欺诱性都太强。

    黎白榆湿着眼眶想。

    ……他太会骗人了。

    可是黎白榆没法抱怨,这明明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上当。甚至这时黎白榆还在想,其实这个提议的不合适,更在于两人进度的不匹配。

    完全忘了自己承受的过分。

    不匹配在于时间,黎白榆的眸光已经从湿漉到涣散,他看不到严野客的反应,但只是粗浅地按时长推算,严野客的第二次也不会这么早。

    可黎白榆却快要了。

    那接下来自己被吃完,严野客要怎么办,黎白榆不知道。就像他也不懂,为什么严野客会那么擅长这种事。

    甚至还在进步……甚至能被迟钝的黎白榆都感觉出,比上次都更娴熟。

    他根本不知道严野客在哪儿学的,居然会用舌尖勾住顶端下面的整圈沟缝,往最薄嫩的里面钻舔。

    严野客才添了一下,黎白榆就险些绷弹了起来,腿跟抖得不行,小腹也收紧到隐隐在打颤。

    “呜、你——”

    那里怎么、能……?!

    黎白榆根本受不住。他潜意识里还在克制,不想打断第二次的收集,又或者是不想搅扰严野客的喜欢。

    但在被人故意用喉口挤压头冠的时候,黎白榆终于还是忍不了。

    “别……不!”

    恶劣地听饱了凄弱泪音的严野客这时才幽幽抬眼。

    “不喜欢吗?”

    男人无辜地,像是当真毫不知情一样问。

    可是他这人真的混蛋至极。就连说话时都还用唇舌含裹着黎白榆吃。

    齿列咬磨,声带震动,全发作在最细敏的脆弱上。

    惹得本就濡湿的泣声刹那间更明显。

    好可怜。

    “太快了,要……不行……”

    黎白榆声音比之前更水涔涔,几乎要拼不出完整的字音。

    他的面皮本就比常人更薄,这时眼廓更是红透了,绯色瑰丽而秾艳。早被吻.肿的唇瓣也被黎白榆咬得更红,手背都已然没力气再抬起去掩面。

    混乱间,慌然无措的黎白榆甚至把迟疑过的想法都胡乱说了出来。

    “我可以帮你吃……呜!”

    舔裹着的湿凉触感忽然消失了。

    眼前的光线微微一暗,黎白榆茫然抬眼,看见刚刚松口的严野客起身,遮在了自己面前。

    “不用。”

    男人说。

    “你会很辛苦。”

    黎白榆失神地看着他的唇,像有对那薄冷的唇有一种难舍的依恋。再加上濡湿眸光的涣散,更有着极致勾人的痴态。

    但其实黎白榆是在本能地辨认严野客的话。

    因为他的耳道懵懵的,几乎听不见。

    已到边缘的刺激却截然中止。这时候停下,也太过分了。

    可是偏生又是他自找的。

    黎白榆哆嗦着,有点难受地想要蜷缩起来,但他的身体却被人按住,不得不打开。

    虚影重重的朦胧视野中,一只手伸过来,将刚刚被冷落的脆若处温柔拢握住。

    温情的贴心对待,甚至舒服得让人微微发抖。

    原本按着黎白榆的另一只手也挪上来,探入了他的唇森*晚*整*间。将还被无意识咬着的下唇轻缓地解救了出来。

    但在安抚地揉按过满是齿痕的肿軟唇瓣之后,严野客的手还继续向内。

    骨节分明的长指探伸进来,指腹依旧温和地抚摸过龈肉,齿列,软颚。细致寸进,无一疏漏。

    甚至另一只手,下方的动作也没有停。

    黎白榆溺陷在如潮如浪的块感中,他分明闻不到,却好像亲身体会到了真正的冷雾。

    浸没,包裹。无处可躲,月迷津渡。

    探入口中的长指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根,本就暖昧的动作变得愈发情瑟。

    严野客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在软热的口腔中拨逗,搅弄。长指甚至还会剪住舌肉,有失温柔地拉出来。

    像是要让水红的舌尖垂软在外,看主人暴露出失神惝恍的痴态。

    黎白榆的神智确实失散了大半,耳中只剩下自己潮湿的低.喘和怦快的心跳声。

    他的腰腹已经无意识地微微挺起,几乎不知道是被握拢,还是他自己在追严野客的手。

    柔和温缓的动作,贴心到懂得黎白榆的所有想要。

    全心的沉陷,已是不可能抵挡。

    可也是这时,深入唇间的两根长指仍在继续,甚至触到了细敏的喉口。

    修长的指尖轻碰到娇软的喉间小舌,依然是轻缓至极的动作,却惹出了止不住的呕意。

    “咳、咳唔……”

    太深了。

    黎白榆的喉间本能地收紧,可是口中的长指没有撤出,裹紧的喉口反而让侵入者的存在感更为鲜明。

    软腔里细嫰的薄肉止不住地微微痉颤着,却像是黎白榆自己贪心不舍,含着长指在唆。

    大颗的泪滴从眼廓扑簌滚落,黎白榆迷蒙艰难地,听到严野客凉凉吻在他滚烫的耳廓,低声在说。

    “很辛苦,对不对?”

    男人在亲身解释自己的话。

    无论嗓音还是手上动作,严野客都依旧贴心温和。

    可是那深藏其下的侵略性,却早已渗透骨骼。

    “咕呜……”

    黎白榆的喉间声响脆若,听得人又可怜又色。

    他只是被用了手指都这么深、这么辛苦,更难想象那个浑狞的粗物塞进来时,会是什么样的遭遇。

    哪怕现在没有实物,只是想想,喉咙就有闷胀的涩痛。

    连微酸的嘴角都生出了隐隐的撕裂感。

    偏偏拥有那骇然狰狞之物的严野客,这时开口还温和体贴。

    “后面还需要采集的话,再试别的吧。”

    似是极尽尊重,处处为黎白榆考虑。

    “好么?”

    “……咕呃……”

    黎白榆已经没余力说话了,回应的气声都带泪音。

    可怜得要命。

    等严野客重新去吃时,他更没可能再阻止。

    事实上,也根本没吃多久,黎白榆就被裹软了。

    临顶之前,唯一的力气,都被黎白榆用来拉住严野客的尾指,握着他指节,问人要来了那个特制的保护套。

    黎白榆还心念着采集的事,他竭力避免着自己可能造成的液体污染。也不想弄脏休息室。

    但他确实抖得厉害,指尖都是软的,到底还是被严野客帮忙,给他戴上。

    严野客的手很稳,动作时也没有抬眼看人。所以他眸底的腥色亮光并没有被人看到。

    更没有被早已失神的对方察觉,那勃然更盛的硬度。

    被吃得这么可怜,还这样乖地自己戴上,怕弄脏。

    严野客有时真的觉得,自己的凌?欲望,也是被黎白榆陪养出的。

    或许也是因为这几次意外中止,最后出来时,黎白榆涣散的眼瞳都有些微微上翻。

    他不知道自己昏晕得恍神了多久,只知道勉强回神时,湿泞的眼睫还在被抱着他的男人细密啄吻。

    “你……”黎白榆的嗓音沙涩得几乎有些失声,被喂了点温水才找回声音。

    “你是不是,还没有……”

    黎白榆一回神就看到,第二个取精杯还是空的。

    他仍想着这次的真正目标,所以在严野客问还能不能吃的时候,黎白榆虽然一瞬有些眼晕,但还是同意了。

    “可以。”他说。

    但黎白榆的前面已经太敏敢,他还处在潮后不应期,被吃了太久的顶端都有些微微干涩。

    别说含进去,哪怕只是用掌心抵握住,轻轻蹭抹……都会酸楚得不行。

    完全受不住碰。

    在刚刚缓过口气的黎白榆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他却看到严野客抬手,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

    “怎么现在……摘了?”

    黎白榆有些疑惑。

    严野客抬眸,没了镜片遮挡的眉眼俊冷异常。

    他淡淡说:“方便动作。”

    没等黎白榆想明白这要怎么方便,他就被推按在了沙发上。

    这次不再是坐靠,而是放倒的半躺。

    说是半躺,却不是因为黎白榆的上身有靠背,而是他的双腿被对折抬起。

    方才的混乱过程里,黎白榆的长裤已经被坠掉了大半,只剩右膝还挂着一侧的裤脚。

    而严野客也依然尊重他的意愿,并没有直接上手扯掉。

    可是接下来的动作,却完全不在黎白榆的预料。

    半躺的空间并不充分,休息室的沙发偏窄,黎白榆的腿无法大敞分开,他的左腿半悬在外,无意识绷紧的小腿勾勒出惹眼的弧线。

    下一秒,黎白榆的小腿就勾得更紧,甚至连皙白的脚尖都微微蜷起。

    因为他被身上的男人用双手捏住了臀辦。

    严野客确实贴心的,没有去含黎白榆已经受不住碰的前面,反而向下,添去了汇阴。

    那里传来的战栗却同样让黎白榆腰软,他下意识地夹拢了双蹆,还不相信夹住了身前的男人。

    严野客却好像被夹得更兴奋了。

    他一气吻湿了好多地方。

    黎白榆惦念他没完成,知道人冷硬太久,肯定也会不舒服,所以一直在克制自己,强行放松。

    哪怕这对刚刚被吃过的身体来说,简直堪称艰难。

    可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添碰到时,黎白榆却倏然睁圆了水色的眼睛。

    这是今天一心帮忙的他,第一次如此激烈的拒绝。

    “不行……!!”

    那其实只是一下很轻的添吻,甚至都没有向内里探入,撑开。

    但黎白榆却被惹出了最激烈的拒绝。

    连严野客都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男人的身形顿了顿,旋即轻轻揉按起掌间的软肉,帮人慢慢放松。

    他在无声地安抚着对方。

    直到黎白榆带着泪音的惊喘稍稍平复了一点,男人才再度低头。

    “不……!!”

    黎白榆险些没能被按住。

    因为严野客又去添了。

    就在方才的地方,甚至比第一次吻得更久。

    严野客刚刚的顿住并不是意外的愕然,不是改变主意的忧心。

    他只是更兴奋了。

    他没想到白榆的那里也会是敏敢带。不过其实也好猜。

    从汇阴到软沟,黎白榆都格外敏敢,弯起指节轻轻蹭过时都会惹出激灵。

    更别说是唇舌去添。

    身为Beta,黎白榆的力气本来就和严野客有明显差距,他刚刚还脱力过一回,这时更没了反抗的机会。

    最后黎白榆已经真正地失了声,只剩下惨弱至极的嗬呜气音。

    而且这一次,他已是彻底地无力分心顾及。

    前面没有保护套的黎白榆,到底还是被严野客吃了。

    被全咽了一回。

    严野客吃完,还把齿龈慢慢地全舔过了一圈。

    那种怦然的震响,依旧擂锤在他的胸腔。

    他之前并没有试过添穴,更没想过会这么起兴,令人头皮发麻的爽。

    黎白榆的反应成就了这一切。

    那种心上人深深被他影响的感觉,让严野客勃然到了极点。

    严野客总是惯于自己掌控一切。

    他却近乎上.瘾地喜欢上了这种牵动感。

    看着黎白榆在他怀中孱弱抽泣,身形无力地痉孪抖颤,腿跟还在止不住的微微抽搐。

    看着清冽被染脏,被自己影响的模样,

    严野客最后甚至不得不扼住自己,近乎狠力地握掐了一下,才压下心神,拿过了一旁的取精杯。

    脊背的电流蹿动酥麻,眼前的白光粲然一炸。

    最后饱含着信息素的凝液,确实毫无遗漏。

    黏浊又充裕。

    ***

    大半个小时之后,黎白榆晕眩湿恍的视野才终于将将恢复了正常。

    未消的过激情绪还让他微微轻喘着,虚弱的身体也还有些头重脚轻。过量的消耗让黎白榆忍不住生出一种怀疑。

    是不是Beta,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

    明明辛苦抽离了信息素的人是严野客,现在被抱着亲吻安抚的人,却是黎白榆。

    刚刚的半个小时里,黎白榆虽然失神,却一直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面颊上轻浅断续的凉意。

    他知道严野客在事后渴肤期,这时回神,也没有躲。

    还任人继续黏糊不停地啄吻着。

    “好些了吗?”抱着他的男人低声问。

    严野客亲吻着黎白榆仍有些微微汗湿的鼻梁,薄红的耳廓,挺秀的额头。甚至还会轻声“啵”“啾”的,亲人柔软的脸颊肉。

    他唯独没去碰黎白榆的唇。

    “嗯。”黎白榆很哑地应了一声。

    他当然察觉了严野客的有意动作,于是等稍微攒了点力气,黎白榆也缓慢抬头。

    轻轻亲在了严野客薄冷的唇畔。

    “辛苦了。”

    黎白榆哑声说。

    “……”

    抱着他的人却陷入了沉默。

    “你要不要……补充点能量剂?”

    黎白榆清了清嗓音,终于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但也是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不由一愣。

    而始作俑者低下头来,垂眸望着黎白榆的眼睛,嗓音带点喑哑的散漫:“不用。”

    明明已经被榨取了两次的Alpha,这时反而主动发问,甚至带些意犹未尽。

    “这就够了吗?”

    黎白榆:“……”

    这是什么非人的精力和恢复速度。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种事对严野客来说,可能确实不算辛苦。

    ……反而更像款待。

    第65章

    065

    两人又在休息室里歇了一会儿, 等吃过简餐,黎白榆就去了旁边的实验室。

    新鲜收集的信息素,需要尽早开始浓缩提取。

    虽然萃取信息素的过程有些繁琐,但对黎白榆来说, 这种操作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流程中, 他少见地有些放空。

    难得分心, 黎白榆在想的, 却全是有关另外一个人的事。

    严野客已经离开了。黎白榆原本担心他提取信息素后会虚弱,之前还特意麻烦严野客空出一整天的时间。

    但两次提取结束之后, 男人非但没有体虚,还精力充沛, 龙精虎猛。

    所以严野客下午又回公司了,说晚上再来找他。

    算上今晨一起吃的早餐,两人三餐, 好像一顿都没有落下。

    “……”

    透过防护镜,望着面前存放萃取液用的试管, 黎白榆的视线慢慢放空。

    他其实也有些迷茫。

    在两人的关系中迟疑未决。

    帮忙的事,黎白榆之前已经隐约有过预感,所以这次他决议提出, 也并不算突然。而经历了这过火的半天, 黎白榆更察觉。

    他对严野客的事……完全没有抵触感。

    就算接下来可能还会需要更多, 可能还要做得更多。

    黎白榆也没有生出排斥。

    这样的他和严野客, 恐怕不能再自欺欺人地说成朋友关系。

    可是。

    黎白榆的视线缓缓垂低, 落在雪白无尘的桌面上, 视野更是空白一片。

    可是,他真的可以承受这样一份炽热的感情——

    郑重,经久, 之死靡它地不辜负严野客吗?

    ***

    成功萃取完信息素,黎白榆又带着少量的成品去做了检测。

    检测结果相当喜人。

    甚至可以说,比黎白榆和老师探讨时,预想出的最优数值还高了一小截。

    这样夸张的浓度,也让黎白榆终于解了,他和严野客的体力差距为什么那么悬殊。

    怪不得严野客是高精力工作狂。

    黎白榆想。

    幸好他专心工作,不然严野客做别的可能对这个世界都没好处。

    信息素检测的所在处和实验楼不在一起,拿完结果,黎白榆穿过校园,回实验楼的路上,还意外遇到了衣明诀。

    衣明诀刚通宵交完一个实验,到现在还没吃午饭,那张一眼就能看出Omega性别的绝美脸蛋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他像个游魂似的刚走出咖啡店,看见黎白榆,不由精神一振,面露喜色。

    “白榆!”

    衣明诀直接用中文叫出声,揣着怀里的三明治就跑了过来。

    但走近了,衣明诀的神情中却露出了一点疑惑。

    “白榆,你身上……”

    黎白榆毫无所觉,闻言还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异状。

    “怎么了?”他不解。

    衣明诀更不解:“你去围观谁的发.情期了吗?”

    黎白榆:“?”

    衣明诀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却还隔了一步距离,好像已经没办法再靠近。

    “你身上有好浓的Alpha味道啊。”

    如果不是知道黎白榆的性格,更明确他的性别,衣明诀恐怕都要怀疑是对方被谁标记了。

    “刚刚有哪个Alpha发.情了吗?”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呛人?

    浓郁的气息中,衣明诀还下意识地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好冰哦。

    甚至让人在夏末,都感觉到了明显的阴湿寒意。

    “……”黎白榆这时才反应过来。

    是严野客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

    他当然知道今天严野客的信息素有多么活跃,但黎白榆也没想到,从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那么久,自己身上的味道居然还没有散。

    明明Beta的身上无法留下信息素的味道,可看衣明诀的反应,却好像黎白榆整个人都被那位冷淡Alpha的气息浸透了。

    难怪刚才一路都不时有人诧异地看向他。

    偏偏黎白榆还一无所觉,就这么一路走了回来。

    “我刚刚去萃取了信息素,可能身上沾了点味道。”

    黎白榆只能先这么解释。

    衣明诀也没有多想。

    “那等下回去喷喷祛味剂吧。我今天忘了带,你身上味道太浓,还是喷一下比较好。”

    衣明诀只觉得,他是Omega还好,但这种浓度的气味,很容易惹得同性的Alpha暴躁或不安,招来什么雄竞或者事端。

    黎白榆也道:“好。”

    两人正准备一起回实验楼,可在这时,却忽然有一个突兀的声音,恶声恶气地插了进来。

    “你就这么带着一身Alpha的狗味跑出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

    还在聊天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因为这声音明显是冲着他们方向来的,用的还是中文。

    原本背对的黎白榆回身,看到那个明显带有恶意的Alpha,不由微怔。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名字冲破尘封已久的记忆,脱口而出。

    “……言凤鸣?”

    被叫出名字的Alpha阴着个脸,他其实非常年轻,英俊,在盛产帅哥的大学校园里都算得上容貌出挑。

    但此时,言凤鸣脸上的阴郁和厌嫌,却让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恻恻的灰霾。

    “你谁啊,”他好像成心似的,说,“我认识你吗?”

    旁边衣明诀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这什么人啊?活白痴?

    可是下一秒,还没等黎白榆说话,言凤鸣就讥讽地又说。

    “我不认识连未婚夫都忘了三个月不见的人。”

    “……”

    衣明诀愣了。

    “……白榆?”

    衣明诀叫得很小声。他只是过度惊诧之下的轻语。

    但言凤鸣的目光却好像声控的探照灯,瞬时被招引了过来。

    他看这个跟黎白榆站在一起、相隔甚至没有一米距离的Omega,也非常不爽。

    “刚找完Alpha又来找Omega,”言凤鸣觑起眼睛,讥嘲更为尖刻,“一个男人满足不了你,是吗?”

    刚刚没说话的黎白榆这时却沉眉,正色严声。

    “言凤鸣,注意你的态度。”

    无辜牵连到身边人,敛去了所有笑意的黎白榆看起来比他周身的信息素气息更冷。

    “他是我的朋友。”

    言凤鸣的下颌线明显紧了一下。

    他近乎切齿:“我还是你未婚夫呢!”

    刚刚他阴阳怪气装不认识、不在意的样子这么快就完全被扯碎了,言凤鸣字字句句,凌厉阴郁,全是质问。

    “为什么失联那么久,为什么连悔婚都不出面?”

    “拒绝未婚夫不该当面说吗,黎白榆,这就是你的态度?”

    ***

    严野客拎着今天的晚餐,心情很好地到了黎白榆的宿舍楼下。

    他当然心情好,除了上午的款待,严野客今天还得知了黎白榆宿舍密码锁的答案。

    正面得知的。

    不是靠以前窃取的那种。

    因为中午黎白榆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严野客下班早,可以先去房间等他。

    所以现在,严野客就带着硕大的保温桶,直接去了黎白榆的房间。

    室内很安静,黎白榆还没回来。这也没影响严野客的心情,他去厨房拿了碗筷,又拉出滑动餐桌,插好自己带来的暖菜板,把亲手做好的晚餐一一端盛出来。

    晚饭很丰盛。

    老火鸡汤,蚝油生菜,翡翠映珍菌,鲍汁海螺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加州的哪家粤餐厅接了喜宴,专程精心做出来的。

    其实严野客原本还想做鸿运烤乳猪,毕竟这可是喜宴标配的重头主菜。

    可惜白榆的饭量不大,乳猪太容易占肚,而且放置后也可能影响口感,严野客才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以等以后和老婆野餐,现场做。

    野餐开荤,肯定很美味。

    严野客没等多久,就听到了房门被解锁的声音。

    黎白榆回来了。

    一回来,迎面看到满桌子的佳肴美馔,黎白榆也不由身形微顿。

    佳肴旁边还站着一个长腿的大帅哥,冷峭的眉眼也在暖光下显出暖煦的柔和。

    “饿了吗,来洗手吃饭。”

    日常,温馨,安宁熨帖至极。

    黎白榆慢慢关好身后的门,换掉鞋,走进来。

    他却没急着吃晚餐,反而道:“先做个信息素检查。”

    他拿出了监测用的腕表。

    严野客也没异议:“好。”

    虽然他确实没什么虚亏感,但被黎白榆关心的感觉,也会让人很受用。

    桌上的美食又有暖菜板和真空玻璃碗,多等下也不会影响口感。

    黎白榆低头给严野客戴腕表,动作沉稳,神色安静。

    接着,他还查看手表传送到手机上的监测数据。

    直到确认严野客的确没什么问题,黎白榆收好腕表,才像是随口似的,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说服严家同意的?”

    严野客看他,在近昵的距离里盯着心上人漂亮无瑕的脸:“同意什么?”

    黎白榆说:“婚约。”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然和莫名,但对黎白榆的事,严野客总是拥有最好的耐心。

    何况这还是老婆亲口问。

    “我的事,当然我做主。”

    严野客心平气和、所安然地解释。

    “家人也阻止不了我的想法。”

    黎白榆抬眸看他。

    两人的目光相对,严野客不由又被那湛蓝双眸的水光,和黎白榆看过来时的正面美貌冲击了一次。

    好像不管经过多久、被看过多少次。

    这种一瞬的美人看愣,严野客还是无法更正。

    不过黎白榆软唇张合,说的却是一句。

    “我问的是言家,三口言,不是你家的同意。”

    “……”

    严野客静默了一刹。

    而黎白榆已经低眸,重新划亮了手机。

    他直接点开了严野客的朋友圈,在总共也只有个位数的内容中下滑,找到了其中一条。

    那是黎白榆失忆醒来之前,严野客发的一条动态。

    一首歌曲分享。

    黎白榆之前没有注意,他对音乐没什么研究,而且那是一首很出名的老歌。

    《爱拼才会赢》。

    但直到点进去,才会让人发觉,那首歌的歌词居然被改过,并不是原版耳熟能详的词句,而是很奇特的三行字。

    「零分天注定/十分靠打拼」

    「爱抢才会赢」

    屏幕亮着,冷白的光线映在严野客的眉廓鼻峰。

    他望着手机,显然也看见了那三行字,却没有说话。

    “这是刻意改的词吗?”

    黎白榆问。

    “在你从言家那里改过了婚约之后。”

    他今天才知道,原本自己和李景煦得来的消息都出了错。

    黎雨生给黎白榆定下的最初婚约,居然不是和外人眼中的Beta严二少,甚至都不是和严家人。

    ——而是和黎家一同在粤城起家,后来转去港城发展的言家Alpha。

    言凤鸣。

    严野客这时才开口。

    他扫了一眼最后的那句,念了出来,说:“‘爱抢才会赢’。”

    “这是我的座右铭。”

    黎白榆:“……”

    第66章

    066

    “……”

    黎白榆有种说着说着话, 突然被人捧起脸嘬了一口的无言感。

    严野客似乎也察觉了。

    他没继续张扬,再说自己那些骇人听闻的话,只是拐回了正题,低低地问。

    “你今天才想起来吗?”

    黎白榆看他。

    所以严野客以为自己早就知道了?

    “歌词是我改的, ”严野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解释, “爷爷喜欢听粤剧, 之前他住院时,省里粤剧团有了新戏, 没有线上,只能现场听。我就找人去录了现场。”

    “录制方也是个版权商, 说他们还可以提供老牌金曲的唱片,所以我买了一份。”

    “歌词可以编辑,我分享时改了一下。”

    黎白榆沉默了倏瞬, 问:“那婚约呢?”

    严野客分享的这条动态很早,黎白榆之前并没有留意, 直到今天言凤鸣气急败坏地拿给他看,黎白榆才知道有这回事。

    言凤鸣有严野客的微信。

    但他却不在黎白榆的联系人里。

    “黎雨生最开始定的婚约,是和言凤鸣家。”

    严野客也老实承认了。

    他解释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之前黎雨生催促黎白榆去嫁的, 根本不是严家。

    严野客的婚约, 甚至也不是从他弟弟那里抢来的。

    “言凤鸣家做贸易出口, 二十五年前, 黎雨生所在的工厂曾是他们的供货商。黎雨生作为出纳, 经常和言凤鸣的父亲言萧打交道。”

    这是黎言两家最早的渊源。

    “后来言萧举家搬到了港城, 黎雨生还托他给刚刚出生的黎杨办了港籍户口。”

    这点,黎白榆也回忆了起来。

    言凤鸣家的条件远比黎家好,黎雨生没少给言萧送礼, 求他办事。

    “十一年前,黎雨生辞职创业,依然和言萧有合作。黎氏在东南亚原产地建厂,也有言萧的助力。”

    严野客说。

    “那年你十二岁,和言凤鸣年纪相仿,黎雨生为了攀亲,和言萧定下了小辈的婚约。”

    太早了。那时候黎白榆才初一,就被贸然定了婚约。

    严野客当然不会称呼这种荒唐的事为娃娃亲。

    亲什么亲?谁都不许和白榆亲。

    但严野客也无法去逆转时间。

    要真是黎家近两年才开始催婚,严野客怎么可能让别人占去这个机会。

    “今年被送去加州读书的人,也是言凤鸣。黎雨生得知言家的打算,就想借这个机会让你们多相处。”

    这些事,也的确与黎白榆今天撞见言凤鸣之后,逐渐复苏的回忆相印证。

    而且,这也解释了黎白榆之前最大的疑惑——

    以黎家的份量,黎雨生怎么可能和豪门严家攀上婚约?

    原来确实没能攀上。

    是严野客自己来抢。

    黎白榆也反应过来:“所以他才想把我改造成Omega?因为婚约对象一开始就是Alpha。”

    而不是在外界眼中,一直是Beta的严二少。

    他又意识到了什么:“那为什么突然在今年催这么紧?”

    黎白榆已经隐隐回忆起了端倪,而这时,严野客的话更是为他做了印证。

    “因为今年年初,言凤鸣发生了信息素紊乱,需要接受治疗,寻找匹配的Omega。”

    “他会来北美,也有想要在这看病的原因。”

    “……”

    黎白榆果然没有猜错。

    他确实被当成了联姻的工具,被物化成了另一个人治病的所需。像一只吊瓶,一管药剂。

    哪怕代价可能是黎白榆的生命。

    “言凤鸣有信息素紊乱。”

    严野客忽然重复。

    他很平淡地、不经意地表示。

    “这种无法自控的Alpha都是最劣选择,根本不配求偶。不像我,一直稳定。”

    “……”

    思绪被打断的黎白榆有一刹无言。

    感觉他又被人无缘无故地嘬了一口。

    “言萧会同意取消婚约,可能是因为他做出口,运输物流一直倚仗我二叔。”

    严野客把这个问题也解释了。

    黎白榆知道,严家以航运起家,又是港城的老牌顶豪,体量是言凤鸣家完全没法比的。

    他们两家之间的悬殊差距,甚至远比言家和黎家更大。

    “不过我不习惯做仗势欺人的事,”严野客忽而又道,“我去找了言萧,当面和他聊了我们的感情。说我真的很爱你,这辈子不能没有你。”

    “言叔叔被我们的爱情打动,主动提出会取消婚约,成全我们。”

    男人微微垂低了视线,一向薄冷的镜片都多了一分柔和,像是很好地藏去了镜后主人的赧然微腼。

    “还祝我们鸿案齐眉,百年好合。”

    黎白榆:“……”

    这就是他几次生出了违和、被嘬感的原因。

    因为对这么离谱的话,严野客不仅说得心安得。

    还引以为傲。

    所以事情也很清楚了。黎白榆想。

    从头到尾,整个婚约都是严野客强行抢来的。

    强扭的瓜他使劲吃。

    “抱歉。”严野客也为自己的隐瞒道了歉,“我不知道你没回想起言凤鸣。”

    “我以为你之前就恢复了全部记忆,所以没提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

    在和妈妈关藻的那通电话之后,严野客的确在反思,也逐渐更坦诚。

    他最后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是我的错,我该早和你解释清楚的。”

    让人听得也很明白。

    严野客的道歉只是为了自己没和黎白榆说全的失误。

    而不是为他那惊世骇俗、一意孤行的抢亲。

    黎白榆默默看人,眉眼无澜,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但黎白榆开口,忽然又问了一句。

    “你知道他今天要来吗?”

    严野客问:“谁?”

    他的神情反应都很自然,黎白榆看了他两秒,才道。

    “言凤鸣。”

    也是这时,黎白榆的手机响起。

    来电话了。

    黎白榆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道略显冷厉的阴郁嗓音。

    “你回去见到他了没有?”

    两人相距很近,严野客也听出了对面的声音。

    是言凤鸣。

    黎白榆没回答,反而平静问:“有事?”

    言凤鸣似乎很不喜他的这种平静,嗓音几乎有点恶狠狠的意味。

    “怎么没事?我要看你被那个疯子囚禁了没有。”

    黎白榆的余光瞥见,严野客神色沉静,毫无起伏波动。

    好像在说,疯子是谁,请他明辨。

    “我已经回来了。”黎白榆没接言凤鸣的话,只说,“没事先挂了。”

    言凤鸣打过来好像确实没什么正事,但他这时还不忘喊了一声。

    “不许再拉黑我!”

    电话挂断,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黎白榆的神情依旧平淡。

    “言凤鸣说,取消的婚约根本没经过他的同意。我的微信也一句话没说,就把他拉黑了。”

    黎白榆看向严野客。

    “得知我回国,他也飞回了港城找我,但不仅家里阻止他,他也一直没找到我。”

    和当初,李景煦找来的经历如出一辙。

    “李景煦是被我父亲拉黑的,”黎白榆问,“言凤鸣呢?”

    黎雨生巴不得两家赶快联姻,不可能用黎白榆的手机拉黑言凤鸣。

    黎白榆沉默了一下,又补充。

    “还是全平台,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严野客被他看着,最终承认了:“是我拉黑的。”

    黎白榆问:“为什么?”

    他看着严野客,以为对方又会说,为这种人浪费精力不值得。或者说,是不想让黎白榆回想起被逼婚的压抑经历。

    但严野客的回答却远比预想的更坦诚。他几乎不假思索。

    “因为我嫉妒。”

    严野客望向人,视线在装进黎白榆的那一瞬,终于显得微微温缓平和了一分。

    没那么迫人阴森。

    他老老实实地说:“我也想和你有长达十一年的婚约。”

    想了想,还补充:“比十一年更长。”

    黎白榆:“……”

    有什么是严野客不会嫉妒攀比的吗?

    粤菜中也不常用醋啊。

    他沉默了一瞬,缓缓问。

    “那你知道言凤鸣今天要来吗?”

    黎白榆重复了这个问题,室内的气氛也无声而动,微妙地有些沉郁。

    似乎已经无法再佯装不明,粉饰太平。

    事实上,黎言两家的过去被查得那么清楚,时间表都历历在目,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更何况,以言凤鸣那种言家都拦不住他的性格,他却足足有那么长时间,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黎白榆面前。

    这里面如果没有人插手,根本是不可能达成。

    那现在呢?

    今天,现在。严野客还在监控着这所有一切吗?

    男人这时开口,答案也证明了黎白榆的猜测。

    “森*晚*整*我知道。”

    严野客坦白了。

    “言凤鸣回港城和他在加州的动向,我都知道。”

    “对不起,”他甚至也直接认了错,“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严野客习惯了掌控所有,悉知一切。

    他不仅在工作上用量化预测着瞬息万变的未来曲线,也在自己的真实世界中不遗余力地计算着所有可能性。

    这一点,即使是早被妈妈点明,严野客也不可能立刻改变。

    但在黎白榆面前,他也郑重许下了承诺。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更正。”

    严野客知道这对边界感一向很强的黎白榆来说,可能是冒犯,更可能是越界。

    他也微微垂低视线,严肃而虚心地认了错。

    黎白榆看着他,平白感觉像看见一只立正坐好的小狗。

    明明是凶犬,却连硬翘毛绒绒的尾巴尖都低落地垂了下来。

    “……”

    但黎白榆沉默了两秒,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我怎么感觉你在高兴?”

    他没感觉错,因为下一秒,黎白榆就被迎面而来的男人紧紧抱住了。

    他也像是被满身肌肉的健硕猛犬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没等趔趄,就已经牢牢被箍定。

    “高兴死了。”

    紧紧抱着他的严野客偏头埋在他颈侧,刚刚还低落的声线这时已经完全藏不住兴奋的尾音。

    “我没想到,白榆,你真的完全没想起他。”

    这么久,黎白榆把言凤鸣全忘了,一干二净。

    “我就知道。”

    严野客深埋在人清瘦的颈窝,近乎贪婪的低促呼吸间,满满全是黎白榆的气息。

    “你心里觉得会和你结婚的人,只有我。”

    结实的拥抱近乎是迎面撞过来,黎白榆的手机还拿在手里,他被撞得一时不稳,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手机中的音乐居然开始意外播放。

    桌面上的歌词显示,也正好放到了高.潮的那几句。

    [零分天注定,十分靠打拼……]

    简直就像是严野客的心声播映。

    ——爱抢才会赢。

    “……”

    黎白榆终于确认。

    哪里有什么认错小狗。

    只有一只争宠赢了,趾高气昂,花枝招展的公孔雀。

    第67章

    067

    严孔雀显摆完, 居然还没忘了问。

    “饿不饿,要先吃饭吗?”

    “……”黎白榆到底还是点了头。

    餐桌上的美食一眼可见,等严野客一个个拿开了玻璃罩,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更是惹人垂涎开胃, 食指大动。

    被忽略的饥饿感逐渐复苏, 连空空如也的胃都轻轻咕叫了一声。

    黎白榆还听到严野客低声问他:“还生我的气吗?”

    “我们可以吃完饭聊, ”严野客认错似的, 态度很端正地说,“带着情绪, 会对胃不好。”

    黎白榆慢慢摇了摇头:“没有。”

    他真的没有生气。

    如果说之前,黎白榆还对自己被催婚的经历、被强行改造成Omega的伤, 有着本能未褪的隐隐介怀。

    那现在,黎白榆却发现。

    曾经逼迫他回国,被迫找假男友推脱, 承了受那么多伤害,让他和亲生父母决裂——这些事, 原来都和严家无关。

    反而是严野客救了他。

    是严野客要到了婚约,让黎白榆可以自由选择。

    严野客总会给出远超黎白榆想象的份量。就像现在,黎白榆晚餐只吃一份糊糊就可以饱, 但他面前却摆出了丰盛的、正宗粤式的三菜一汤。

    让黎白榆实在很难厘清, 他无法拒绝的究竟是钟爱的美食。

    还是严野客的心意。

    黎白榆微微垂眸, 看向桌上香气四溢的菜品。

    他知道做这些菜肯定要花费很多时间, 单是那盅鸡煲就不知道熬炖了多久, 黎白榆自己连做一道菜都觉得很难, 要反复习练。

    但严野客却不止一次地做了这么多。而且他今天上午取精,下午甚至还去了公司工作。

    “你没有觉得,”黎白榆低低开口, “每次做这么多菜,很麻烦吗?”

    严野客刚帮人舀好一碗汤,闻言,他把汤碗放在黎白榆面前,沉默地看了人一会儿,才开口。

    “我想说麻烦,然后骗你亲一下,补偿我。”

    自从被点醒反思之后,严野客面对黎白榆时似乎越来越坦诚。

    “但我做不到,没办法说谎。”

    严野客诚实地说。

    “一点都不麻烦,做饭好开心。给你准备的过程充满了期待,看你亲口吃下去更是幸福得要命。”

    黎白榆:“……”

    他低头,开始沉默地吃饭。

    严野客也安静地继续分餐。

    他安分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忍不住了似的,问。

    “那做饭不麻烦的话,还能亲吗?”

    “……”

    黎白榆从珍菌碗里夹了个莹润饱满水灵灵的大鲜虾仁给严野客。

    “吃饭。”

    给他个虾仁亲。

    丰盛的晚餐吃完,黎白榆收了碗筷,去洗碗。

    宿舍没有洗碗机,他便在水池中慢慢冲洗。

    黎白榆自认自己的厨艺不算很精,但能力不够,工具来凑,所以黎白榆的宿舍里,厨房用具准备得很齐全。

    洗碗时,他还上戴了奶白色的围裙和手套。

    黎白榆自己不知,但他的腰身本来就细,被软长的裙绳一勒,更勾出了一种无声的魅惑。

    从背后看去,更像是一种惹人遐想的Play。

    但严野客没那么歹意贼心。

    他是正经人。

    严野客还分了不少心神,在看黎白榆手中的碗。

    饭后要洗的东西其实不多,严野客带来的那些玻璃餐具都要拿回去处,黎白榆这时只需要清洁一些分餐时用的碗筷。

    但他这儿的碗具都是瓷的,一旦打碎,很容易在顷刻之间、反应之前,割伤到手。

    严野客对此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永远相信黎白榆的能力。

    包括在厨房里。

    直到瓷碗都差不多洗完,黎白榆开始洗那些金属勺筷,严野客才终于敛了敛视线。

    他状若不经意地问。

    “言凤鸣的事,你之前全部都没想起来吗?”

    黎白榆垂眸用长刷刷着筷子,点头。

    “今天遇见,才想起来。”

    黎白榆和言凤鸣其实认识很早,毕竟从二十多年前起,黎家就和言家一直在打交道。

    “可能是和学业无关?所以我忘记了。”黎白榆猜。

    严野客沉默了一会儿,问。

    “那为什么他的备注是言羽?”

    “……”黎白榆抬头看他一眼。

    严野客神色深沉而无辜。

    虽然严野客擅自拉黑的举动很幼稚,黎白榆这时还是解释了一句。

    “言凤鸣的本名叫言羽。”

    “这好像是他爷爷去世前给他起的名字,户口本登记和护照用的都是这两个字。”

    “只是因为平时不这么叫,反而很少有人知道。”

    不过这毕竟是护照上的本名,又是黎白榆写的备注。

    所以之前李景煦假扮黎白榆的男友时,也偶然瞥见过,就以为那个联姻对象的名字是两个字。

    “言凤鸣好像不太喜欢别人这么叫他,”黎白榆想起来,“因为小时候,有人笑他名字叫羽,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要用飞的。”

    “他当时直接上去,把人门牙都打掉了,后来大家都只叫他言凤鸣了。”

    严野客精炼点评:“超雄。”

    对拉低这些劣质Alpha在黎白榆心中的评分,严野客总是见缝插针,不遗余力。

    “可能还是身体问题,影响了他的性格吧。”黎白榆说。

    严野客当然知道“身体问题”指的是什么,事实上,言凤鸣幼时有着非常明显的身体缺陷。

    所以他才会被人嘲笑,又如此易怒敏.感。

    但即使这样,即使黎白榆知道严野客早把言家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有在明面上直接提起言凤鸣的缺陷。

    黎白榆总会下意识地替人着想,哪怕是这种不会被本人知情的闲聊。

    所以严野客更没想通。

    “那为什么你备注了言羽?”

    黎白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了想:“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言凤鸣让改的。”

    这次言凤鸣找来,黎白榆重新添加他的联系方式,把手机号从黑名单放出来,对方也让他备注了言羽。

    “因为你初中时叫他言羽?”

    严野客敏锐地问。

    “可能是吧。”黎白榆猜。

    “其实他那时候更像我的弟弟,言凤鸣比我小一岁,我去港城读初中的时候,他也在同一所学校里。”

    “言叔叔托我关照他,同学老师也都以为,他是我弟弟。”

    严野客声音凉凉的:“你又不缺弟弟。”

    还有个亲弟呢。

    “唔。”

    提到黎杨,黎白榆的视线垂了垂。

    “黎杨不喜欢家里,觉得家里人都不解他。我爸是老师,上学期间不许他带手机,他就自己去偷买手机,还因为被发现没收手机而生气,用板凳砸碎了家里的地板。”

    这位更是重量级。严野客面无表情地想。

    真超雄,弟中弟。

    严野客当然知道黎杨的事,如果当真有过感情,黎白榆也不会在失忆醒来后,对家里人没有丝毫的挂念和想见。

    所以严野客早说了,黎家人对黎白榆只有打扰,没一个值得他浪费精力的。

    “可能相比之下,言凤鸣还稍微没那么……叛逆?”黎白榆想了想。

    虽然言凤鸣说话难听,又喜欢嘴贱,但那时候对同学们误会两人的兄弟关系。言凤鸣好像并没怎么否认过。

    黎白榆也确实把他当成了邻家的弟弟看待。

    “对了,”黎白榆还想起来,“我记得当时在初中,还有不少同学觉得,言凤鸣像小说男主。”

    严野客:“为什么?”

    他不信以言凤鸣的性格,会在学校受追捧,有这种人缘。

    “好像因为特殊,有点阴沉,不喜欢人,家里也算有钱吧。”

    黎白榆数了数。

    “哦对,还有他的信息素是雪松。”

    当时校园里流行的小说,主角的信息素一定要是雪松味。

    严野客:“……”

    严野客沉默了几秒,蓦地问。

    “我的信息素是什么?”

    “冷雾。”黎白榆回答,抬头看他,“你不是说过吗?”

    “嗯。”严野客应了一声,看起来莫名有些满意。

    黎白榆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严野客说得心平气和。

    黎白榆没想明白。

    怎么感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严野客好像又攀比着赢过了一回。

    他又听严野客问。

    “你对言凤鸣好像不是特别讨厌?”

    黎白榆低眸,慢慢把手中冲洗好的筷子齐。

    “还好吧。”

    说不上恶感,当然也没有喜欢,他可能只是把对方当成一个童年的朋友看。

    “就是他偶尔有点太吵了。”

    严野客不咸不淡地说:“尖叫鸡当然吵。”

    黎白榆刚把筷子擦干净,过了两秒才回神抬头。

    “什么?”

    严野客:“他的名字不就是尖叫鸡吗。”

    黎白榆:“……人家叫凤鸣。”

    严野客这张嘴,真的是谁都不放过。

    黎白榆把干净的筷子放回筷篓中,又把水池四周的水痕都仔细地擦干净。

    他刚把手套和围裙摘下,在一旁晾好,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怎么了?”黎白榆有些不明。

    他还站在厨台边,身前就是硬实的台柜,背后的拥抱更让他无处可挪。

    抱住他的男人也没有立刻应声。

    严野客沉默。他没有计较黎白榆对言凤鸣的回忆,没有介意黎白榆的“还好吧”和不讨厌。

    严野客是个很大度的人,一个很稳定的A。

    他现在有更在意的事。

    “如果不是言凤鸣太惹人烦,”严野客低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怀中清瘦颀长的身形不由稍顿。

    严野客缓声:“不想说吗?”

    黎白榆的嗓音也有些沉低。

    “你怎么知道?”

    “你脸上写着不开心,白榆。”

    严野客从背后盯住了黎白榆的侧脸。

    “从今晚你回宿舍的时候,就是了。”

    所以严野客一直在问,一直想知道。

    究竟是什么原因。

    “……”

    黎白榆无声轻叹。

    怎么这样。

    严野客不仅嘴毒,眼光更是毒辣,让人藏都无从藏住。

    “发生了什么?”严野客低低问。

    他还在黎白榆的身后,视线最多能看到怀中的一侧脸颊。

    但黎白榆被那目光看着,却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藏住了自己的眼睛。

    “啪。”

    一声轻响,厨厅倏然暗了下来。

    还抱着黎白榆的严野客忽然伸出一只手,按灭了厨台边的顶灯开关。

    厨厅关了门,客厅的灯光映不进来。方窄的空间里瞬间昏暗了下来。

    藏住了不想被看见的神情。

    黎白榆静默着,呼吸沉低。

    身后的男人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严野客的身体这时并不冰冷,甚至还像是遮去了无形的冷风。

    在这沉暗的长夜,依偎出了一点相贴的暖意。

    良久,黎白榆才终于开口。

    他的唇瓣和嗓音都有些微微发涩。

    “下午,我收到了我爸的消息。”

    黎白榆的确被影响了心情,却不是因为婚约过往被隐瞒,更不是因为言凤鸣的出现。

    而是因为他的Beta爸爸,兰夏。

    “我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移除,是我爸听说我返校,找了我同在斯坦福的初中同学,来问我。”

    “他问能不能来看看我。”

    夜色里,严野客抬手,指尖轻轻顺着黎白榆垂在肩后的柔软长发。

    他这样向来强势霸道的人,却完全没有替黎白榆做决定。

    严野客只是沉声问:“你怎么想?”

    “他说他已经到北美了。”

    黎白榆的声音很轻。

    “下周国内开学,他说自己开学后难请假,学校不放人,所以问我,能不能趁这时候见一面。”

    黎白榆返校前几天,还遇上了兰夏的生日,他其实还有机会晚点回北美,去见人。但黎白榆没去。

    他直接走了。

    “不想见就不见了。”

    严野客落在耳畔的嗓音磁沉,并不柔缓,却如钢浇铁铸,铮铮金属,稳稳地护住了所笼罩的心爱之物。

    黎白榆的目光微微放空。

    夜色中,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厨房有一扇宽敞的窗户,此时室内没有灯,窗户映进了室外的繁盛夜景。

    加州的夜,灯火通明。

    安静的两个人,于静谧的昏暗中相拥。

    “其实我也在想……”

    黎白榆再度开口,说的却好像是毫不相关的话题。

    “我一直没想起言凤鸣,是不是因为他和婚约、和黎家相关。被我的潜意识一起屏蔽了。”

    “所以今天,见到言凤鸣,我也想起了另外一些事。”

    “想起了什么?”严野客问。

    他耐心,温平,专注。像是一个令人心安的、最好的听众。

    “想起更多失忆前,家里的事。”

    不仅是叛逆的黎杨,还包括他的父母,长辈。

    “小时候,爷爷奶奶都不喜欢我,但他们很喜欢黎杨。”

    兰夏的生母去世,生父寻亲未果,所以黎白榆没见过外公外婆,只记得幼时和爷爷奶奶一起的生活。

    “因为我出生那年,我父亲失业了,我爸也还没有稳定工作,他们两个甚至需要一同去外出打工。”

    “而黎杨出生后,家里的情况慢慢好转,我父亲创业成功,自己建厂,还搬去了港城。”

    “所以长辈们觉得,黎杨是家里的福星。”

    严野客无声蹙眉,圈在黎白榆腰侧的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他清楚黎家那明晃晃的性别歧视,知道兰夏身为无法自然受孕的男性Beta,不仅被催生,还被迫二次受罪,直到生下性别为Alpha的黎杨。

    他的皱眉也不是因为黎家长辈的古板愚昧,而是严野客听出了最后那句话的潜台词,猜准了黎白榆的真正遭遇。

    黎杨是家里的福星,那相应的。

    黎白榆就会被视作不祥的灾星。

    “但我爸不这样。”黎白榆低声说,“他对我和黎杨一视同仁。”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省心,不用管,爷爷奶奶还说我是Beta,书随便读读就算了。”

    兰夏却没有以这样的借口,做出冠冕堂皇的偏心与忽视。

    “我爸考了教师岗,工作很忙,他还是英语老师,要每天带早读。但就是这样,他还会在晚上一边备课,一边给我织毛衣。”

    “那时我的条件符合高中少年班,长辈都说这么早上大学没用,也是我爸坚持,才让我去了。”

    严野客知道。

    “你说过,第一次来北美时,他给你打包行李,还给你寄了菜心。”

    严野客没有问黎白榆为什么要从这些事开始讲。

    他反而希望黎白榆讲得更多,把心事倾诉更透彻。

    黎白榆也低应了一声。

    他沉默几秒,倏然又道。

    “这次我回国被逼婚,被父亲强行关起来的时候,爸爸本来在陪黎杨暑期旅行。”

    “他不知情,回来发现这件事,也激烈地反对过。”

    “但他还是没有劝动我父亲,我甚至还听到,我爸想偷我父亲手里的门锁钥匙,把我悄悄放走。”

    “可他失败了。”

    那时候,黎白榆已经被注射了来源非法的信息素原液。

    他正被痛苦地折磨着,被渴切地期盼着,变成一个别人眼里大有用处的Omega。

    “不知是不是受注射的影响,我的听力变得很敏锐。”

    虽然黎白榆觉得,那并不是感官的加强,而是被折磨后的精神衰弱。

    如惊弓之鸟,受不住一点额外的声响。

    “我又听见了我爸的声音。”黎白榆说。

    今天见过言凤鸣后,黎白榆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一切。

    他回想起了所有的过程。

    在那锥心刺骨的剧烈痛楚中,黎白榆听见了兰夏的话——

    “他说,‘如果白榆不是Beta就好了。’”

    那一瞬间,黎白榆生出了一种极度的疲惫。

    他被强行注入的信息素折磨到极限,下一刹那,就是滔天的不解、出离的愤怒。

    “我不懂。”

    黎白榆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性别有什么问题,他可以不要亲长的关心,可以不求被谁爱。黎白榆一个人依然能凭努力完成自己的目标,他在天才辈出的少年班稳居第一,考取名校,一路从拿全额奖学金,发顶刊,读到博士。

    黎白榆不认为自己多成功,优越自负。

    但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失败、低人一等,天生就输掉了什么。

    他不懂,兰夏为什么要那么说。

    为什么要抹除他的努力,为什么连最深爱的人也要否定他,那么草率轻意。

    “我是在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之后,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黎白榆轻声说。

    血流出来,灼热沸腾的身体在变冷。有什么激烈的、深厚的、曾经久久存在于这具身体里的东西,也无声地倾淌了出来。

    一去不返。

    “醒来后,我就失忆了。”

    黎白榆还记得麻医生说,他的情感丧失,很可能是由于失忆前遭遇了超出承受范围的重创。

    麻医生还叮嘱他,要小心潜意识的预警,尽量避开阴影。

    但其实,已经根本没有了阴影。醒来后的黎白榆情绪比之前更淡漠,身体自我防护的本能帮他忘记了一切。

    爱与恨都与他无关。

    就像黎白榆醒来后,返校前,遇上兰夏的生日,他没有去见兰夏,却在那几天发了烧。

    或许是命运的炎症,在他体内灼烧。

    勤恳的白细胞,在清除着所有未被发现、或许也不再重要的旧伤。

    “你恨他吗?”

    黎白榆听到严野客问。

    严野客一定要问,要让黎白榆说出来,要将脓血剥出,不许再倒流回身体里面。

    环在腰间的双臂揽得更紧,严野客的鼻梁都贴在了怀中人那微凉的侧脸。

    缓缓地,他感受到了对方慢慢偏头的动作。

    黎白榆终于抬眼,没有再挪开视线。

    他侧头,看向了严野客,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眸在这阒暗的夜里邃密平静,如幽静的深海。

    可是比起眩目的漂亮,那双眼眸中的无波无澜更令人心惊。

    “我不恨他。”

    黎白榆纹风不动地轻轻道。

    “我只是没那么爱他了。”

    第68章

    068

    黎白榆说的, 甚至也不是赌气的“不再爱了”。

    只是过分冷静真实的,爱意被消磨。

    “兰夏那句话,可能是想说如果你不是Beta,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严野客低声道。

    黎白榆的唇角轻扯了一下, 眉眼依旧古井无波。

    不过他还没开口, 就听到了严野客接下来的话。

    “可是那些苦根本不是因为你的性别。而是因为黎家人的歧视、愚昧、压迫、不公。”

    严野客说得斩钉截铁, 一针见血:“凭什么把别人的错误, 强加成你的原因?”

    “为什么不假设‘如果黎雨生不想逼婚就好了’?”

    黎白榆稍顿。

    严野客的语气并没有咄咄逼问,他的嗓音依旧冷磁沉稳, 和黎白榆的无波无澜恰好配衬。

    他们在认真冷静地探究与交流。

    “何况,兰夏也不能说是真正的一视同仁吧。”

    严野客忽然问。

    “他陪黎杨去旅游, 整个暑期,天南海北,最后还是黎杨嫌烦, 兰夏才先行回来,让黎杨继续跟团去南美。”

    “那你中考和高考结束的时候, 有人陪你去旅游了吗?”

    黎白榆喉咙微滚。

    几秒后,他才垂眸:“没有。”

    “中考完在忙搬家,那时刚去港城……”

    严野客轻轻打断了他:“那也可以给你报夏令营, 让你跟团去海外游。”

    “……”

    黎白榆沉默了。

    严野客抱着他, 微微垂下头来, 鼻梁抵在黎白榆柔凉的颊侧, 低缓地, 轻轻叫他。

    “宝宝。”

    沉磁的声音说得笃定。

    “宝宝, 你不吵闹,不叛逆,天才, 懂事,替家里分担压力。”

    “这是你的优秀,不是你被忽略的由。”

    ……原来是这样吗?

    “如果是我,”严野客说,“我爱的人忙碌好久,大考终于结束。我一定会缠着追问你去不去旅游,要不要玩,想怎么庆祝。”

    “因为我会渴望看到你放松、愉悦,看你真心的笑容。”

    严野客是这样的。

    他不会找任何借口,想做的目标一定会达成。无可辩驳,绝非空谈。

    所以严野客才会在一个个最平常的晚上、在忙碌的工作之后,在只需要一点点夜宵就好的时候,带来丰盛美味、心意满满、亲手制作的大餐,出现在黎白榆的面前。

    “我知道,兰夏比黎雨生强多了。”严野客说。

    他当然知道,黎白榆对兰夏有过深爱,才会因为兰夏受伤。

    如果是黎雨生,黎白榆对他没期待,根本不可能会被影响。

    “我也没有要批判兰夏。”

    对爸爸的感受只属于黎白榆,严野客不可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指点非议。

    那样高高在上的批判、草草定义的结论,否定的根本不是失职的父母,而是过去的黎白榆。

    是那个天真地给出爱,又被伤透了心的小孩。

    严野客缓缓圈牢了抱着人的手臂。

    “我只是不希望你自责。”

    因为他知道,在爱意被消磨的同时,黎白榆还可能会觉得,“没那么爱”也是自己的错。

    “没有。”严野客沉声而坚凝地告诉他。

    “从始至终,你没有任何过错。”

    “……”黎白榆的呼吸比之前更轻浅了一分。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恍然、明悟,不是缺失太久的关护被填满的酸楚。而是霍然被戳中的陌生。

    心底的最深处被看透,被挑明,那种最后一层保护被掀开了的感觉,让黎白榆本能地想要找回一直裹住自己的隔膜。

    “可能,我还是受了影响。”黎白榆低低道,语速有不甚明显的促急。

    他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解释,又在解释给谁听。

    “从那之后,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但在不安弥漫之前,一股温凉的触感却萌生在了黎白榆虚热的指间。

    黎白榆瞳眸微缩。

    他看见身侧的男人垂首,牵起他的左手,轻轻吻在了指尖。

    夏夜,似有晚风轻抚,拂散一切慌燥。

    那虔诚绅士的吻手礼,更像是一种坚固而无声的守护。

    “不是你失去了爱的能力。”

    严野客再抬首,依然直视着黎白榆的双眸。

    这样的话,黎白榆之前其实就曾经说起过,迟疑过。而此时,严野客依然有着同样的回答。

    “不是你的问题,白榆。”

    严野客依然这么觉得,像是天经地义,认定事实。

    “是他们不值得。”

    “爱不分贵贱,但也有深浅。”

    不甚明朗的光线中,严野客灼然的目光却如此清晰地望着他。

    “你当然也可以觉得我这个人不值得,这都是你的权力。”

    “白榆,爱是你的权力,不是你的必需。”

    严野客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不能在没给你足够爱意的时候,还要苛求你供予超额的需求。”

    没道,凭什么?

    “那不是爱,是掏空。”

    黎白榆的指尖还被牵握着,掌间不是虚无的、什么都抓不住的空空如也。

    而是被稳稳握拢住的触感。

    又有一个很轻的凉吻,落在黎白榆薄白的手背。

    “你值得更好的。”

    灯影绰绰的厨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却不是漫长的沉默,更像宁然的安谧。

    不知多久,黎白榆好像也找回了一点力气。他低低道了声谢,还主动轻声,说先回客厅。

    走到厨房门前,黎白榆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他还伸手拉住了严野客。

    “等等。”

    严野客驻足,还未询问,就见暗色中,一只纤长的手臂伸了过来。

    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被轻轻摘去了。

    严野客微顿,他听见了自己怦然重响的心跳声。

    眼镜被摘掉之后,没了遮挡的眼廓又微微一热。

    有什么柔软的触感轻轻覆过来,捂住了严野客的双眸。

    接着,视野中才隐隐亮起薄光,听声响,是厨房的门被推开了。

    “外面灯亮,小心眼睛。”

    抬手捂住他眼睛的人轻声说。

    因为客厅开着灯,黎白榆惦记着严野客受过伤的眼睛,不想让他骤然接受过分明亮的光线。

    所以先替人挡了挡。

    ……原来这样。严野客想。

    老婆主动摘他眼镜,居然不是性明示。

    但在生出一丝轻微遗憾的同时,严野客又发现。

    自己胸腔的心跳更大声了。

    不是冲动,是心动。

    黎白榆总是那么细心,体贴。严野客其实早发觉,他喜欢的人特别会爱人。

    一个独自长大、不求被爱的小孩。

    却最懂得如何去爱。

    两人回到客厅,坐下前,黎白榆还特意又检查了一下严野客的眼睛。

    确认对方瞳眸没有异状,他才稍稍放了点心。

    “兰夏明天到不了北美。”

    严野客忽然开口。

    “航班延迟了。”

    刚刚坐下的黎白榆微顿,看了他一眼。

    “天气原因,港城有雷暴。”严野客说得正经肃色。

    表示这事没他插手,和他无关。

    但其实,重点明明是严野客对这些情况都了如指掌。

    “新的预计到达时间是后天下午。兰夏选择在这个节点来北美,还有两个行程,一是去见他的律师同学,二是考察高中。”

    不仅了如指掌,严野客还一一道来。

    “律师是美敦维制药公司的法务,兰夏见他可能是同学叙旧,也可能要咨询黎雨生涉嫌使用非法药物的案件相关。”

    “而那三所被选中的高中都和国内有合作,可以为港城的学生提供高中留学的机会。”

    “当然,这些都只是可能。”

    严野客没把话说死,只是描述了客观事实。

    他真正想说的,其实只有最后这一句。

    “白榆,你没必要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承担‘他好不容易过来就必须要见面’的压力。”

    “你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你想见面就见,不见就回绝。”

    黎白榆沉默。

    片刻后,他才开口:“案件,有进展吗?”

    “黎雨生还在押。”

    严野客对此果然也早有掌握。

    “他的个案本来不需要等这么久,但黎雨生非法获取原液的渠道问题很大,不仅涉嫌走.私,还涉嫌毒.品,而且是大克重。”

    “所以整个案件的性质变得非常严重,警方已经收网,但彻查需要时间,黎雨生的案件也要等全部调查结束后才能送检。”

    “目前黎雨生人在拘留所,只有律师每周能去和他见一次,开庭预计要等到半年后。”

    严野客只说了这么多。

    但他没告诉黎白榆,从黎雨生被抓,到获取信息素原液的渠道被清查,全程都有严野客的助力。

    严野客一定要让黎雨生受罚,要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其实以黎雨生对黎白榆的胁迫和伤害,他已经足以被送进去,但严野客执意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因为非法持有信息素原液的罪名比故意伤害更重。

    而且,这个罪名和黎白榆完全无关。

    当时黎白榆尚在昏迷,本就无法对黎雨生进行指正。

    再者,就算之后再有家属求情,想要获得减刑,也无法向黎白榆求取谅解。

    严野客故意这么做的。

    黎雨生只能自食其果。

    而沙发上的黎白榆沉默了良久,最终开口。

    “还森*晚*整*是算了。”

    他抬手松松拢了一下颈后垂落的长发,垂了垂眼。

    “我不是很想在这里见我爸。”

    黎白榆不想在这个熟悉的、安全的,属于自己的学习环境里,再和家里人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回国再说吧。”

    严野客直接道:“可以。”

    黎白榆闻声抬眸,看了看他:“真的吗?”

    “当然。”严野客毫不犹豫,“你能走到斯坦福,获得这个环境,靠的是自己。”

    不管成绩还是学费,全都是黎白榆一个人的努力。

    “所以你纯粹考虑自己而决定,完全正确,当然可以。”

    黎白榆又看了看他。

    其实刚才问的那句“真的吗”,黎白榆并不是为寻求认可,却更像是一种奇妙的默契,带笑的轻快。

    他逐渐发现,严野客的直气壮,其实也是一种足以支撑的力量。

    严老师大概永远不会内耗。

    黎白榆想。

    他轻轻点头:“好。”

    ***

    第二天,国内时区天亮后,黎白榆发了拒绝见面的消息。

    兰夏暂时没有回复,他可能在飞机上。

    黎白榆还额外编辑了一条信息,希望兰夏之后不要再托同学来找他。

    毕竟,留学生的学业可能都很忙。

    黎白榆这天就有一个学术座谈会,因为是交叉领域的课题,衣明诀也在场。

    座谈会的地点不在学校内,会议结束后,黎白榆正要和衣明诀回去,没走出多远,却意外遇见了言凤鸣。

    衣明诀先看见的言凤鸣,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debuff,比如“难得和白榆同路聊个天,就会遇到人打搅”。

    接着,言凤鸣走了过来,脸色看起来简直比昨天还阴霾。

    “你为什么还带着那个Alpha的味道?”

    比起莫名被指责的黎白榆,言凤鸣却显得更怫然愠恼。

    “你就这么带他的信息素出来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多荒唐吗?”

    ……

    衣明诀觉得。

    那个debuff可能得叫“遇见白榆的假未婚夫就要听他的小学生酸鸡话”。

    其实今天黎白榆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已经没有昨日明显,但衣明诀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冷森森的气味能那么持久。

    以至于座谈会里接触了那么多AO,但走出来,黎白榆身上带着的味道依然是凉冰冰的。

    衣明诀本身的信息素浓度也不低,并没有受到Alpha信息素的波及。

    只是眼前这人不止一次来找麻烦,他有些担心白榆会受到影响。

    这时,黎白榆也开了口。

    “?言凤鸣,你属狗的吗,张嘴就咬人?”

    衣明诀眨了眨眼。

    他不由生出点钦佩感。

    不愧是白榆。把问题抛回去,不陷入自证陷阱。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人更大跌眼镜。

    “怎么了?”

    言凤鸣不满地反问,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

    “只有做你的狗才能闻你味道?你以为谁想当你的狗吗?”

    衣明诀:……不是,哥们,谁问你了。

    他难言震惊。

    这人不会是真的想吧??

    衣明诀忍不住拉了拉黎白榆,小小声。

    “不要啊!在加州打狂犬病疫苗至少要七百刀。”

    “……”

    言凤鸣又阴恻恻地看了过来。

    衣明诀看他,简直幻视那种都市恐怖传说里的类人生物,骨架身体、警笛脑袋的“警笛头”。

    赶在言凤鸣发难之前,黎白榆先把衣明诀送上了出租,让人先回了学校。

    黎白榆留下倒不是为了言凤鸣,而是他要在这里等人。

    不过言凤鸣根本不肯走,知道之后还执意要问他。

    “等谁?你那个姘头?”

    黎白榆没想他,拿出手机正要看消息时,却察觉言凤鸣的身形忽然晃了一下。

    接着,一个冷磁的漠然嗓音响起,说的也是中文。

    那个声线,黎白榆再熟悉不过。

    “他在等未婚夫。”

    言凤鸣:“……”

    黎白榆:“。”

    说了你又不爱听。

    他抬头,果然看到严野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言凤鸣的身后。

    男人举步走来,站在了黎白榆的身侧。

    黎白榆闻不到信息素,所以完全不知道,这时还有言语之外的激烈暗流。

    他只是收起手机,看向严野客,把手里的提袋递给了对方。

    “给。”

    “什么未婚夫,你这是造谣!”

    一旁的言凤鸣被气得这时才反应过来。

    他也看到了黎白榆手里的东西,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

    “那是什么?!”

    黎白榆不太想他,又不想听他不依不饶,只简短地说了声。

    “外套。”

    一旁的严野客却罕见地,补充得颇有点耐心。

    “过夜落在家里的外套。”

    “……”

    言凤鸣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

    “过夜,你们,”他抬手指向两个人的手都有点抖,“你们凭什么一起过夜?!”

    言凤鸣的身形更有点发颤,站得似乎有些不稳,让黎白榆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但紧接着,言凤鸣依然气愤不减,近乎咬牙切齿。

    “太过分了!他几次三番阻止我过来见你,自己却和你做过夜的事,简直不知羞耻!”

    黎白榆好心提醒他。

    “你可以不来找我。”

    “凭什么不让我来?!”言凤鸣更生气了。

    黎白榆没忍住,轻轻瞄了严野客一眼。

    他之前还觉得严野客那么说稍稍有点过分,现在却越来越感觉。

    言凤鸣真的有点像尖叫鸡。

    或者河豚。

    自己能把自己给叫胀气。

    “而且你难道没意识到最大的问题吗,”言凤鸣气急,指向严野客,“他无时无刻不在跟踪你,控制你,不许别人接近你!”

    “你没发现这有多可怕,不觉得他是变态、疯子吗?!”

    第69章

    069

    言凤鸣说完这些话时, 原本以为自己会像是掷出了一枚重磅炸弹,炸出实情,挑明了黎白榆和他那个虚假混账婚约对象之间最尖锐的矛盾。

    他是真的一心觉得黎白榆被狠狠欺骗,全然被那个衣冠禽兽的假象蒙蔽了双眼。

    但听到这些话的严野客却并没有露出被拆穿的神色, 更没有心虚到慌不择路、自乱阵脚。

    他依然冷颜, 傲慢, 一如既往地板着他那张看人像看狗一样的冰山棺材脸。

    而黎白榆的反应更是出乎了言凤鸣的预料。

    黎白榆的确蹙了蹙眉, 但那份不悦却更像是对着言凤鸣而来。

    “别胡说。”

    黎白榆非但没有因此被唤醒,反而对言凤鸣道。

    “你不能见一个人就追着咬, 这很不礼貌。”

    言凤鸣简直难以置信。

    “谁追着咬了,你以为严野客没做过这些事吗?!”

    言凤鸣气得要死, 指向严野客的手指都情不自禁地有些抖。

    “你刚回国他就监.禁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连你爸爸想见都找不到你!”

    他看回黎白榆时, 更是恨得牙酸。

    “这些事你都知道吗?你凭什么说我是胡说?!”

    虽然这句质问,听起来更像是一句——“你凭什么对他这么偏袒?”

    黎白榆却依然没有被触动。

    他看起来甚至有点无奈, 生出一些被打扰后的微微轻叹。

    黎白榆还向四周看了看,确认周遭没有散会后的熟面孔经过,也没有路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之后, 他才对言凤鸣道。

    “你误会了。”

    “他没有监视我。”

    黎白榆完全没有丝毫的动怒和在意。

    “就算有, 我也没什么好看的。”

    “……”

    这句话明显让言凤鸣卡壳了。

    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没毛鸡。

    但严野客知道。

    黎白榆确实是这么想的。

    昨天, 在终于见到言凤鸣, 回想起失忆前的一切之后, 黎白榆问过严野客。

    他是不是对言凤鸣的动向都知情。

    严野客诚实地承认了。

    之前在港城, 他的确监视着言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私自阻拦了言凤鸣的一切联络和靠近。

    直到被妈妈指出问题,反省之后, 严野客才逐渐开始收敛了这些病态的控制与约束。

    严野客更是找专家组谨慎衡量过,以白榆恢复的状况,就算再见到这些垃圾,他的情绪和身体也不会再受到多大的影响。

    所以这次在北美,言凤鸣才会有机会出现在黎白榆的面前。

    而在昨天,承认时,严野客的世界也有过一瞬的默然死寂。

    他不知道黎白榆下一秒会不会问:“那我呢?”

    “我也一直被你这样监视着吗?”

    但黎白榆没有这么问。

    他在发现了严野客掩饰不住的兴奋之后,虽然露出了一点没话可说的无奈,却没有戒备的隔阂,愠恼和怒火。

    严野客那时就发现了。

    黎白榆对这种事确实不在意。

    他的思路和其他人并不相同。

    “我的动向那么无聊,几乎每天都一样,监视我能得到什么?”

    黎白榆说着,还看了一眼严野客。

    “就算真的看我,他顶多能得到斯坦福生物博士的实验室日程。”

    是的。严野客想,老婆就这样。

    钓不自知,把人迷得要死。

    但言凤鸣显然不肯相信。他这种脑子有问题的智障Alpha根本不会明白黎白榆的想法。

    言凤鸣还执意地否认着黎白榆的话,导致黎白榆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严野客,问。

    “BMBL的主要内容分八个章节,现行第六版的第四部分讲了什么?”

    BMBL是什么?

    言凤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严野客开口。

    “讲实验室生物安全防护等级标准。”

    黎白榆点点头,看向言凤鸣,做了个“你看吧”的表情。

    “他如果监视我,也只能学到这个。”

    言凤鸣一口气还没上来,又听见严野客凉凉开口。

    “微生物和生物医学实验室生物安全,由北美疾控中心和国立卫生院联合出版,简称BMBL。”

    说全称的时候时,严野客用的英文。他那本就薄凉的嗓音听起来更无机制,没波澜。

    透着居高临下冰冷的讥嘲与傲慢。

    言凤鸣的那一口气更上不来了。

    严野客完全看穿了他根本不懂黎白榆在说些什么。

    “你没觉得有问题吗?!”

    言凤鸣简直要疯了。

    “谁会把实验室的安全手册都背下来啊,这还不够变态吗?!!”

    黎白榆却觉得:“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思路根本就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饶是言凤鸣早和他相识,这时也被气得要命。

    而且黎白榆看了眼严野客,居然还说。

    “真有影响的话,就是他对准则和流程这么熟悉,以后申博我会优先同意。”

    显然,黎白榆还记得以前和严野客说过的,带人读博的玩笑话。

    严野客也终于不再是冰冷的严霜与讥嘲,眉眼浮出了星点浅淡而真实的笑。

    他略一颔首:“谢谢Prof。”

    “…………”

    言凤鸣真的要被气死了。

    他最气的甚至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强抢去的婚约,而是眼前两人的相处。

    潜意识里,已经在滴滴作响的危机甚至让言凤鸣生出了隐隐的恐惧。他只能拼命地压按下去,用怒极的火气做掩饰。

    ——根本不敢去细想,眼前两人之间的投合、默契,居然已是连思维都相衬到别人根本横插不进去。

    “你们这对恋爱脑!狗男男!”

    言凤鸣被气得浑身毛都炸开了。

    “你、你会后悔的!”

    他恨恨丢下这两句,再也撑不住,直接赌气跑走了。

    下意识地,黎白榆又多看了他的动作一眼。

    不过黎白榆早知道对方已经是成年人,需要自己为自己负责,不再是那个因故休学多年、初入学校集体生活时,必须被看护的孩子。

    所以他也没有再给出什么多余的关心。

    黎白榆不仅在原地没动,他还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严野客。

    严野客的目光也望向了言凤鸣的背影,冷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直到严野客收回视线,与黎白榆对视,才不经意地,闲聊一样淡淡说了一句。

    “他的腿跑起来也没事了。”

    黎白榆点了下头:“四年前做完手术就没大碍了。”

    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顿了下:“你——”

    没等他说完,严野客已经勾了下唇廓,露出一种安慰的、似乎很能让人宽心的平和神色,说。

    “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

    “……”黎白榆看看他,抿了下薄唇,问。

    “那你会让他的腿出意外吗?”

    青年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看过来,纤长的睫毛和柔软的脸颊都很容易让人心痒。

    严野客依然保持着那种神色,温缓而无辜地说。

    “不会。”

    他抬手,帮人别拢了一下耳边的柔细长发。

    借着这正经的动作,带着薄茧的微糙指腹轻轻还蹭过了黎白榆的侧颊。

    既然老婆猜到,那就不会了。

    严野客心想。

    等以后老婆想不起来的时候再说。

    严野客早知道言凤鸣的腿有问题,他是天生残疾,右膝以下的骨骼肌肉先天性萎缩无力,四岁时被迫截掉了右侧的整条小腿。

    直到十二岁分化成Alpha之后,言凤鸣的身体状况才逐渐转好,成功装了适配的假肢,后续又做了几次重置手术。

    四年前,新兴材料问世,言凤鸣最后一次的手术也很成功,终于让他在外表再看不出什么异于常人的端倪。

    但因为幼年一直在轮椅上度过,在最关键的性格塑成期,言凤鸣已经变得阴郁、古怪、难以沟通。

    所以他才会对旁人玩笑似的叫他言羽的事那么敏感、尖锐。

    这种性格也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现在言凤鸣依然很吵,幼稚且烦人。

    方才的整场交谈,严野客都没有当着言凤鸣的面提起他的腿,甚至连一点相关的字眼都无,更没说什么威胁性的暗示。

    这当然不是因为严野客心地纯良,体恤弱小。单纯是因为黎白榆在场,严野客不想给老婆留下坏印象。

    而且。

    他怎么可能会给言凤鸣卖惨的机会。

    在老婆面前,除了严野客,全世界所有Alpha都不配装可怜。

    “你……”

    严野客听到了黎白榆略显迟疑的声音,他低眸,就见青年仍有些没完全放心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吗?”黎白榆问。

    他是了解严野客性格的。

    严老板哪有那么好脾气。

    “言凤鸣就是嘴贱,你别往心里去。”

    黎白榆并不是想替人开脱,只是不希望影响到严野客的情绪。

    毕竟言凤鸣有时说话真的很难听,可能波及心情。

    但黎白榆没想到,严野客又一次弯了弯唇。

    男人反而问:“什么嘴贱,你指最后那句话吗?”

    最后离开时,言凤鸣恨恨指责了他们是恋爱脑、狗男男。

    “言凤鸣人不怎么样,眼光还可以。”

    严野客微微含笑,矜持道。

    “他也承认我们天生绝配,忍不住要祝福我们。”

    黎白榆:“……”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严野客自成一套逻辑体系,有着奇怪的换算等式。

    就像全世界的阻力和反对,在严野客眼里都是对两人的虔心祝福。

    “就是吵了点,他话很多。”

    黎白榆还听见严野客问。

    “他会和别人聊吗?”

    “会吧?”

    黎白榆也觉得言凤鸣挺喜欢说话的。

    严野客点点头:“不错。”

    黎白榆好奇:“怎么了?”

    “这样他就会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话不多的严先生这时却解释得很耐心,“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热恋中。”

    还有老婆维护他,替他说话。

    这也是严野客好心放言凤鸣一马,让人还有力气叭叭的由。

    黎白榆:“……”

    他忍不住推了推严野客的背,推人向前。

    “走了。”

    嗯?

    严野客一面配合地被推走,一面想。

    老婆没反驳热恋这个词哎。

    ***

    两人一同回了学校。

    黎白榆之前把外套带出去,是想能尽早还给严野客,毕竟外套口袋里还装着工牌和公司U盾,他怕会耽误正事。

    但拿回外套的严野客并没有急着去工作,相反,正值傍晚,两人还一起去吃了晚餐。

    走回学校,看着熟悉的街景,黎白榆忽然意识到。

    在这安全的、独立的环境中,他会不想看到家里人的闯入。

    但对身旁这个并肩而行的男人,他的存在却已经让黎白榆很习惯,再没感觉有一点突兀。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还偶遇了商学院李景煦的好友,王司超。

    王司超对两人的再度同行有些意外,许是上次的印象太深,他还下意识地看向了严野客的腹部。

    严野客的腰腹紧实平坦,神色也漠冷坦然,好像之前说出过“孕晚期,已显怀”那种惊天话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而王司超显然没这么深厚的功力……和脸皮,没敢过多停留,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王司超走后,黎白榆抬眸,看了看严野客。

    严野客也在看他,对上他的视线,面色水波不兴。

    “还想要个宝宝吗?”

    “……”

    黎白榆没他,加快步伐,几步走远了。

    有意拉开的距离很快便被消弭,没多久,两人又比肩而立,同行的步调都一致。

    而之前面对言凤鸣时,还大度,沉稳,颇有正宫风范的严野客。

    这时走到独处时分,又会忍不住将自己藏得很好的本质暴露出几分。

    “李景煦和言凤鸣,”严野客说,“他们一个肾不好,一个腿有病,都绝非良人。这种劣质的Alpha,都没资格进入匹配市场。”

    黎白榆:“……李景煦做手术的是肝。”

    严野客肃色道:“体检显示,他的肾也有问题。”

    黎白榆看他一眼:“这你也知道了?”

    严野客略有矜持:“我对医学比较感兴趣。”

    ……你明明是对雄竞感兴趣。

    这么想着,黎白榆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人一眼。

    对医学感兴趣,是因为受过伤的眼睛吗?

    察觉他的视线,严野客又主动承认:“我眼睛不好。”

    但这时候,他又不提什么劣质、不配的事了。

    严野客直气壮:“所以我需要朋友的更多关照。”

    什么叫双标,黎白榆是真的见识到了。

    严野客甚至还道:“像他们这种人,都是过客,连做朋友都不适合。”

    黎白榆:“……那你呢?”

    严野客毫不犹豫:“我是家属。”

    黎白榆心想。

    你是霸王蛇。

    这种对话似乎实在有点幼稚,好像把黎白榆也给带得幼稚了。

    偏偏这时候,黎白榆又没觉得这样有什么烦人的感受。

    甚至好像他还能和严野客再胡扯几段。

    直到回到宿舍,上楼,开门进去时,黎白榆犹豫了一下,才道。

    “当初有婚约的时候,言凤鸣没想过让我变成Omega。”

    这也是他刚回忆起来的部分,黎白榆觉得有必要和严野客说清。

    “之前他来加州将近三个月,我拒绝了和他见面,言凤鸣知道我在忙Nature那篇论文投稿,他也没有强行找过来。”

    或许因为多年前初次入校时被关照的经历,言凤鸣依然还会把黎白榆当成哥哥来尊重。

    “让我变成Omega,去和言家匹配,只不过是我父亲的一厢情愿。”

    “这两年市场萎缩,黎氏工厂受到冲击,效益不好。我父亲却不肯罢休,像是有了执念一样,一心想借言家的助力,重回巅峰。”

    严野客看着他,抬手轻轻顺了一下黎白榆颈后扎束起来的长发。

    “我知道。”

    言凤鸣确实没想过真的伤害黎白榆,比起冷漠残忍地拿黎白榆来治病,他更像是一个脾气幼稚的臭屁小孩,不愿让自己中意的玩具被别人抢走。

    就像比起鸣凤,他更像酸鸡,之前还不止一次地嫉妒过黎白榆的亲弟弟。

    严野客调查时就清楚了这点,不然他早不是现在这么温和的态度。

    也绝对不可能只打言凤鸣腿的主意。

    至于黎雨生,严野客更清楚。

    “他会亲眼看到黎氏破产的。”

    黎白榆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是黎雨生自己盲目扩张,导致资金链断裂,无法回笼。”严野客道,“哪怕没有市场动荡,从去年第一季度开始,黎氏就已经是一团坏账,只不过拖到现在才爆雷。”

    “这种情况,言家也不可能救得了他。”

    严野客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盛衰兴落,不过都是最基本的市场规律。

    相比之下,他更觉得黎氏破产对黎白榆而言是好事。

    “就算服刑出来,黎氏也需要破产清算,他们自顾不暇。”

    “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黎白榆很轻地点了下头。

    他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黎白榆拿出手机,解锁了屏幕去看消息。严野客的目光也追了过来。

    严野客知道黎白榆平日消息静音,只有重要的信息才会开震动。

    那这时发来重要消息的人,会是谁?

    虽然严野客的信息来源表示了兰夏近日不会再来找,但凡是都有万一。

    严野客从不轻敌。

    所以他这时还是询问了一句,状若无意。

    “怎么了?”

    黎白榆的反应却有些出人意料。

    虽然看清消息时,青年明显愣了一下,但那却并不是严野客预想中的紧绷。

    相反,黎白榆抬头看过来时,漂亮的眼眸中还带着一缕如水色荡开的波浪。

    “实验……”黎白榆说,“模拟实验的结果跑出来了。”

    他收到了实验室的数据消息。

    “通感信息素对信息素疏导剂的催化作用,比预想的有效结果更可观。”

    闻言,严野客也顿了一下。

    黎白榆下意识地起身,匆匆看了下表。

    “今晚时间来不及了……明天去做仿真实验。”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却也没坐下,就在原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看。

    “9%……不,这可能已经被提高了20%以上的成功率。”

    原本渺茫的成功率直接被提高了两位数的比例。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明天再去和大导,和关老师都沟通一下。”黎白榆匆匆去拿一旁的平板,“等会儿我先列个问题清单。”

    黎白榆支起平板,迅速地打出了两条简要,这时才意识到严野客还在一旁。

    他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也会替对方申请新的补充剂,用于接下来的信息素提取。

    但黎白榆还没开口,见他看过来的严野客就道。

    “我的信息素够用吗?”

    黎白榆怔了下,又听男人问。

    “我记得你说过,支撑实验的话,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吧?”

    严野客在意的哪是什么补充剂。

    他只是想一个人满足黎白榆。

    “……”黎白榆顿了顿,“论上是可以的。”

    “就是这样,只提取一个人,”他斟酌道,“你要付出的量可能会有点辛苦。”

    严野客却道:“不辛苦。”

    “我有信息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他甚至说得所当然。

    “为了满足老婆各方面的需求。”

    顿了下,严野客才改口:“朋友。”

    老婆朋友。

    “……”

    黎白榆发现了。

    严野客是真的巴不得自己给他添麻烦。

    但黎白榆也发现。

    他慢慢开始没那么害怕给严野客造成麻烦。

    黎白榆微微垂眸,放下手中的平板笔,磁吸回原处,把写到一半的平板先盖了起来。

    也是这时,他听到严野客问。

    “那明天的仿真实验需要我去提供吗,还是在休息室?”

    其实暂时不用,因为上次提取的信息素只耗了一小部分,用于录入模拟实验的数据。

    但黎白榆没说,他只道:“不用去休息室。”

    那里毕竟还是不太方便。

    “今天我和导师聊过了,收集后的信息素携带物只需要保存得当就可以,不一定必须在实验室获取。”

    严野客问:“那去哪里?”

    黎白榆还垂着眼睛,无意识地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的床铺。

    学校宿舍是这样的,没有客厅与卧室的分隔,一眼就能看到床。

    “只要方便,都可以。”

    黎白榆说。

    “戴好收集套就行。”

    严野客顿了顿:“……收集套?”

    他像是没有听懂,意味不明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黎白榆却说得很直接。

    “安.全套。”

    他抬眼看向严野客,再无掩藏。

    “可以通过姓交的方式来获取。”

    “…………”

    严野客重重地沉默了。

    他甚至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和窗外的天光。

    好像在确认这还是不是真实世界。

    但黎白榆却说得很认真,完全没有玩笑的意味。

    “昨天和你聊完,我想了很多。”

    黎白榆提起了昨晚。

    “我可能终于解你说的,先开心,再爱人。”

    “我以前总觉得,不可以依赖别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需要保持距离才能不惹人烦,需要做到最好才能不被人讨厌。”

    黎白榆一直是这样想的。

    从出生起,他就因为性别被忽视,被亲长视作带来颓势的灾祸。

    他什么都没做错也会被骂,被指责,所以一直以来深深刻在黎白榆潜意识里的信条,就是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黎白榆生病时被照顾,会想着要偿还;所以严野客带来晚餐,黎白榆就一定要洗碗。

    他无法心安得地接受别人的好处,只会觉得不想亏欠。

    “但是你给了我不一样的体验。”

    严野客不是这样的。

    “你可以被索取,可以被信任,可以实现很多愿望,也不会觉得麻烦。”

    严野客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哑声道。

    “没有麻烦。”

    怎么可能会麻烦?明明只有亏欠。

    黎白榆明明被亏欠了那么多爱,偏偏只得到一点点,就可以让他心满意足。

    他很喜欢美食,可是只需要一点糊糊就能吃饱。他那么值得被爱,却根本没获得应有的对待。

    黎白榆很容易满足,却因为忽略冷落,从没被满足过,所以渐渐也不再会去提出需求。

    不再会想要什么。

    于是外人眼里的黎美人,只有清冷淡漠,疏离遥远,无欲无求。

    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所以你改变了我的想法,”黎白榆笑着,说,“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我现在觉得,辛苦你也不是坏事。”

    “麻烦你会让你开心。”

    黎博太聪明,居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严野客想。

    他看见黎白榆眨了眨眼,笑着对他道。

    “所以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们可能天生适配。”

    黎白榆刚说完,就被咬住了。

    微凉的体温抵着他的前额,鼻尖,凶狠发痛的力度吮着他的唇珠,舌尖。

    可是痛意转瞬消散,只剩爱昵的眷恋。

    “老婆……”

    黎白榆眼廓微热,听着那哑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

    唇畔的凉意又咬着他,贴磨,舐吻。

    “老婆,宝宝……”

    黎白榆逐渐连耳廓都开始发红,他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发言有多么大胆。

    明明想了一夜,可是真正开口,依然还会耳红眼热。

    酸楚又烫人。

    没再有拒绝,僵硬,虽然黎白榆的动作依然不熟练,但他还是伸手,轻轻环住了严野客的脖颈。

    深吻极尽缠黏。

    直到亲得人鼻息促急,将将压缓下一分的严野客才终于将齿间的柔软唇瓣放开一点,留给人呼吸的空间。

    黎白榆的浅色长睫全然被吻湿了,他抬眸看向严野客的目光也有些微怔,透着令人怜惜的茫然脆弱。

    “你……现在就……?”

    严野客的胸廓深缓地起伏了一下。

    他自然也察觉了熟悉的硬度,和那无可避免地带给人的压迫与硬硌。

    罪魁祸首长吸了口气,他刚想说没关系,不用。

    才确认心意,他不想让黎白榆反感,更想给老婆留下一个自持矜重,严谨正经的好印象。

    但他却听见黎白榆略有迟疑地,轻声问。

    “现在做……会影响后续的精力吗?”

    黎白榆其实并没有抗拒与畏怕,他是成年人,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何况严野客早已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与自由,去深思熟虑。

    黎白榆只是担心,担心严野客之后会耗费太巨。

    他的性格和学业经历,让他习惯了时刻去考量数据。

    但他不知道这种话听在一个Alpha耳中,特别是严野客这样年轻气盛、时刻开屏的雄竞爱好者Alpha耳中,会产生什么样效果。

    下一刻,还湿着眼睫的黎白榆就听见严野客问。

    “这是质疑吗?老婆。”

    沉默了两秒的男人再开口,嗓音比之前更喑涩。

    “没关系。”

    黎白榆的唇珠钝钝一痛,他又被人结结实实地咬住了。

    衔着他的男人低低开口,平和的嗓音却如同明显变化的体温一般,透出了森森凉意。

    “实践是检验真的唯一标准。”

    第70章

    070

    睡醒之后, 黎白榆迷迷糊糊地睁眼,习惯性地去拿手机看时间。

    但不知为什么,一向整齐放在枕边的手机这次却没在原位。

    黎白榆的眼睛还有点酸,他半闭着双眸摸了一会儿, 才在伸长手臂之后够到了熟悉的触感。

    怎么手机……放去了这么远?

    室内的光线也和记忆中的以往不太一样。

    好亮。黎白榆模糊地心想, 下雪了吗?

    加州的天气确实比港城冷得多, 十一月份就有可能森*晚*整*会下雪。

    黎白榆朦胧想着, 按亮了手机,他眨了下长睫, 这时也终于看到了屏幕上的数字。

    12:03。

    黎白榆愣了一下。

    12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午睡刚醒吗,还是他忘记了调时差?

    黎白榆一时没能想明白, 他懵懵地撑住手臂坐起来,起身时,腰后传来的酸软让他明显地愣了一下。

    直到这时, 黎白榆才反应过来。

    12,是指中午十二点。

    是他睡过头, 起晚了。

    “……”

    为什么会睡到这么晚的原因也瞬时涌入了脑海,让逐渐回神的智无法去视而不见。

    因为昨晚的消耗太累了。

    而且黎白榆睡着的时间就不早。

    比起睡,昨晚可能更该叫做昏迷。

    对第一次的发生, 两个人其实都没做好准备。严野客是没料到黎白榆会答应自己交往。而黎白榆虽然前一夜已经想好决定, 却也没想到, 对方会这么……兴奋焦煎。

    宿舍里完全没准备该有的用品, 严野客也没有带。他身上只有一管常备的抑制剂, 应急用的, 但没办法阻隔过程里可能灌入的液体。

    严野客还问了,要不要现在去买。

    说这话时,男人的语气依然自持、冷静, 看起来沉稳至极。仿佛只消黎白榆点个头,严野客就会立刻将抑制剂自行注入,然后下楼去找安全用品店。

    但黎白榆摇头说了不用。

    男性Beta不会怀孕,况且双方早知道彼此的健康状况,他们都没有携带传染类疾病。

    所以不戴,应该也没关系。

    只是等黎白榆说完,他却见严野客的神色有些沉默。

    几秒之后,严野客忽然问他。

    “那抑制剂呢?”

    严野客手中拿着那管抑制剂,示意给他看。药剂自带针管,包装很好撕开。

    这些设计可以确保使用者在不算稳定的状态下,依然能够完成自主注射,将过量暴涨的信息素勉强压抑下来。

    黎白榆有些不明:“不是不出去了吗……为什么还要用抑制剂?”

    严野客并没有进入易感期。只是他的信息素因为欲想而有明显波动,所以如果此时外出,最好还是预防一下,以免意外。

    不过现在不出去,抑制剂也就用不上了。

    黎白榆没让人再去买套,也和这一点有关。

    抑制剂毕竟是药物,会对身体有影响——不是会影响后续的研究,而是会让被动抑止的Alpha感觉不舒服。

    其实比起抑制剂,隔离贴会更适合此时外出的状况,负面效果也会更少。

    但严野客没带,黎白榆的宿舍里也没有。

    不像之前在实验室时冷静处失控人员的紧急状况那样,黎白榆的宿舍里没有存放任何与AO相关的应急用品。这里是他的私人区域,因着黎白榆的性格,之前也不曾有其他人到访停留过。

    直到严野客成了例外。

    那既然两人确定了关系,以后自己是不是还要备一点Alpha用品比较好?

    黎白榆习惯性地有些思维发散,他正想着,却听严野客道。

    “真的不需要吗?”

    严野客没回答为什么要用的问题,反而更像是在和他郑重确认。

    “不用。”

    黎白榆依然摇头,想不出要用的由。

    他的唇还有些肿,是刚刚被严野客咬红的,衬着薄白的皮肤,看起来愈发色艳。

    而此时,那抹惹眼的柔软瑰色再度被人覆住,严野客倾身过来,咬.吻着他的唇,沉声应:“好。”

    “我会克制一点。”

    明明不在易感期,眼前的Alpha却似乎也将“不打抑制剂”的许可,视为了一种宽纵。

    耳鬓厮磨,严野客还在哑声说着,像承诺。

    “应该没关系,因为我不是容易受信息素影响的人。”

    “?”

    黎白榆起初还没解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他很快就清楚了。

    清楚了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是“越强调的实际上就越缺少”,甚至也明白了严野客之前说的那句。

    实践才是检验的唯一方式。

    因为真正的第一次远远超出了黎白榆的预想。

    单是探入的过程就比想象中更漫长。黎白榆的后面本就过分敏嫰,上次偶然被严野客舔到时便有过意外。

    这次的有心撑开,更是难捱。

    最初用的是手指,那种一点一寸的开拓感就隐隐让人后颈发麻。

    虽然严野客问了黎白榆要不要先适应,用舔吻的方式先来放松,但经历过上次教训的黎白榆却执意拒绝了。

    他不喜欢舔学,一点都不喜欢……太超过了。

    点头应声的严野客看起来很好商量,但其实,他那手指的触感也没能让黎白榆放松多少。

    或许是因为常年锻炼,又喜欢骑行,严野客的掌根和指腹都生有一层微糙的薄茧。

    不厚重,却有些粗粝。

    尤其硬茧磨到最细嫰的入口,惹生的反应就更是鲜明。细嫰的圈口薄肉经不住碰,单是蹭一下都忍不住会抖。

    遑论还要被撑开,被迫承纳吞吐。

    “……”

    黎白榆的视野很快有些放空,他咬着唇艰涩地压下了声音,只在低哑的呼吸间泄出微许鼻音。

    纤长的后颈覆上了薄汗,青年垂散在颊侧的发尖也濡湿了,冷白的皮肤晕出一层细润的薄光,看起来更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美得让人不禁想要索求更多。

    黎白榆湿透的睫根也垂覆下来,遮住了模糊的眼帘。他的眸光已然有些涣散,身下却还拥有着太过清晰的感官。

    过火的探索让黎白榆开始有些意识恍惚,可是在他受不住地本能仰头,闷哼着偏挪开视线时。

    他却又被压覆下来的凉意细密亲吻着微湿的鼻梁,还被嘬咬着薄嫰的脸颊。

    连柔软的颊廓都被亲吮得微微变形。

    圈抱着黎白榆的男人一下一下啄吻着他。

    “白榆,宝宝……”变着各种爱称叫他。

    “老婆,感受到我了么?”

    然而再如何温柔的亲吻动作,也藏不住Alpha的勃勃野心。

    严野客甚至不肯他分神,不许他忽视自己。

    于是黎白榆只能被迫回神,更清晰地承纳着探进他深处的入侵者。

    但这种程度的磨碾,很快就让人难以堪受了。

    黎白榆不明白严野客的手指为什么会那么长,指尖伸进去简直深得噎人。

    他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会那么清晰,不仅指腹薄茧,连对方指节的轻微屈弯都感知得细致无遗。

    入口处的对待更为过分,紧致软窄的细腻被迫撑挤开来。

    许是为了让黎白榆放松,严野客亲吻着他,其余在外的几根长指还在入口处轻缓地不断揉按。

    微糙的指间薄茧蹭过软处,无意惹出的触感更酥麻如电。

    已经被撑开的软沟本能地含着长指清颤,从入口到深处一径全数在抖,抖得甚至微微有些痉孪。

    “老婆……”

    严野客衔咬着齿间的软唇,从来漠然冷湛的嗓音也变得潮润湿漉,黏糊地让人耳根发痒。

    他嗓音低暗,胸腔中涌出轻缓的喟叹。

    “好软……你好喜欢咬我啊。”

    “……”

    黎白榆被磨得腰身发软,睫尖在颤,甚至都无力分心再去瞪人。

    到底是,谁惹的,才会咬……

    他甚至连这一点思绪都没能想完,就倏然睁圆了双眼。

    “……?!”

    因为嘴上招惹着他的严野客,手上居然也没停下动作。

    趁黎白榆分心的时刻,严野客竟然还把无名指一同凿没了进去。

    薄唇还被堵吻着,黎白榆根本没能发出泣声,可是他的身体已经霍然紧绷。

    三个、太多了……

    濡湿双眸的青年下意识地抬腰,想要逃开过分的侵夺。但他整个人还被严野客压按着,抬起也只是更深地往对方怀里送。

    落在他人眼中,反而更像是黎白榆的主动。

    揽在黎白榆腰侧的手臂将他圈得更紧,原本只没入指尖的第三根长指动作也更加便利,顺势更深入了一个指节。

    黎白榆瞳眸微颤,因为呼吸太喘,他那被咬到种软的薄唇终于被放开了几秒,让他得以汲取一点新鲜的氧气。

    可是这体贴的动作所伴随的,却是身下更噎人的凿入。

    黎白榆艰涩地垂眸,他努力咬住了抬起的手背,不想太明显地叫出声音。

    这里毕竟是他的宿舍,虽然隔音没问题,可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做这种事——

    但很快,黎白榆就连这点羞涩都无心顾及了。

    他咬的明明是自己的手背,却还被人温柔地捉住手腕,牵握到了一边。

    严野客箍住了他的手,反而把黎白榆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诱哄似的,低声说。

    “疼就咬我。”

    全数没入的三根手指比之前更过火,无论噎人的深度还是过粗的直径,都让黎白榆有一种隐隐被撑坏的错觉。

    他无力推拒,就这样被按在对方的胸前,闷头埋进了严野客的心口。

    带着吻痕的薄红脸颊贴着紧实的胸沟,挺秀的鼻梁蹭抵着结实柔韧的胸廓弧度,严野客按着他埋入的位置很方便,让黎白榆张嘴就能轻松地咬到一口。

    可是等到缓缓后撤的长指再度掼进来,受激之下的瞳眸微微上翻,黎白榆哆嗦着发抖,最终却也只咬住了面前的衣襟。

    严野客的胸肌只感觉到被很轻地蹭了一下。

    没有被咬的疼,只有微微酥麻的痒。

    ——被严野客那么恶劣地招惹过的他的老婆,却还是没忍心咬下口。

    指间的动作未停,严野客低眸,就看到了自己被微微咬湿的前襟。

    室内已经关了顶灯,只剩床边的一盏夜灯。不甚明朗的暖色光线下,过近的距离却能让严野客将心上人此时的神情望看的一览无遗。

    包括那一点已然艳丽至极的眼下红痣。

    严野客的唇线轻抬,他微扬了下眉梢,赤色的眼眸亮得灼人。

    摘去了瞳片的双眸全无遮藏,就像此时的严野客,那强势的凶野和坏心的恶劣也再无瞒挡。

    他没有再把长指探入更深处,反而揉着濡软的入口,径直撤了出来。

    退出时,严野客明显感受到了内里被指节迅速刮碾而生出的可怜痉孪,他的拇指还安抚般地揉按了按缩咬的软肉,仿佛一个体贴至极的好心恋人。

    而等收回手指,严野客就直接抬手,利落地脱下了自己仅剩的上衣。

    他再度把还在低颤的青年按回了自己的胸前。

    “咬我。”严野客吻着黎白榆微湿的鬓发,温声说,“别咬衣服,会涩。”

    光倮的肌肤要比干涩的布料口感好得多,严野客这么解释着,他的胸肌也更近地贴在了怀中人的面颊。

    没了上衣,饱满的胸廓毫无阻挡,触感更是柔韧。

    是黎白榆会喜欢的凉感。

    能被白榆染湿的必须是自己。

    坚持让人埋胸的严野客觉得。

    老婆的体夜怎么能浪费给别的东西。

    他的手重新探没进去,在已经发抖的入口,继续着未竟的开拓。

    黎白榆的反应比之前更敏敢,没多久,严野客的胸前就被蹭湿得一塌糊涂。

    说不出是吻还是磨,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涎液。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只会让人愈加兴奋。

    直到黎白榆完全受不了了,被迫积蓄了气力来开口,用浓重的鼻音含糊不清地问。

    “够了吗……”

    他甚至想问:“能不能,别再用手……”

    “那要什么?”

    严野客应得也很耐心。

    黎白榆又缓了口气,才勉强说出一整句。

    “可以,可以换你进来吗……?”

    被拉长的前篇过分慢缓,黎白榆受不住,所以才想换。

    他甚至觉得换成严野客也会比现在更好,至少,至少不会这么难熬。

    听了这话的严野客似乎有一瞬迟疑——虽然那只不过是他自己眼里的迟疑。

    因为下一秒,严野客就径自撤出手指,换上自己进去了。

    长指抽出时,四壁依然在抖,看着可怜,又更像留恋。

    落在严野客眼中,更成了未能满足的贪馋。

    所以这次,严野客都没再用指腹在入口安抚揉按,而是直接顶掼进去,亲身感受到了那瑟缩的微颤。

    包括还在不住吮咬的里面。

    而主动提议的黎白榆,却很快就后悔了。

    他刚刚觉得手指的骨节太硬,弯曲时又太灵活。而且严野客还会用三根长指向四面撑开,或是并排,撑挤出近乎噎人的粗感。

    可是直到此时换成本人,黎白榆才明白。

    为什么要用手指模拟出那种直径。

    明明之前也亲手摸过,明明这次是他主动要吃的,但黎白榆依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分量。

    ……他早该知道的,像严野客这种身材素质优越、信息素浓度过高、疑似肢端粗大的患者,根本不能用普通人、甚至不能用正常Alpha的数据来衡量。

    他可能真的胜过了97%的同龄Alpha。

    恍惚间,黎白榆有一瞬甚至在想。

    自己会被撑破吗?

    还没用珍稀的信息素做出实验,自己先吃完了……

    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被过量的冲击所捣散。

    实际上黎白榆换来的东西比他之前受不了的指节更硬,而且上面筋络横贯,凸起的血管勃发突跳。

    更是远比手指廓形狰狞。

    而且最重要的。

    它持续的时间也比手指更久。

    过程太漫长,久到黎白榆都有些熬不住。况且严野客的动作还那么凶,一改刚刚用手时的温和耐性。

    可能他,太兴奋了……

    黎白榆模模糊糊地想,居然没认为对方有什么错,也没再想什么Alpha与Beta的尺寸不契合。

    他只觉得是严野客等了太久,刚刚用手时,黎白榆就不时会被腰后的硬度硌到。

    虽然现在,好像还更硬了一点。

    黎白榆总是太心软,所以在已经撑得吃不下,对方似乎也终于停止了漫长深入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睁眼,看着身上微绷的男人,被从严野客额角滴落的滚灼汗珠稍稍溅到。

    黎白榆还在下意识地、本能地安慰对方。

    “还好……”他尾音软哑,“没有扎……”

    之前黎白榆给信息素紊乱的严野客帮忙,用手或是用腿,都曾经被严野客的毛发扎到过。

    腿的那次,甚至把豚瓣都磨红了。

    但这次真的进来,反而没有类似,没有那种明显糙硬的扎刺感。

    所以黎白榆模糊间觉得,还好。

    他没事的。

    但黎白榆的话却让周遭沉默了几秒。片刻后,才响起严野客晦暗不明的声音。

    男人背对着夜灯,面容没入阴影,完全看不见表情。

    甚至看不到他那双纯粹血色的眼睛。

    严野客说。

    “因为还没进去到底。”

    黎白榆一时间没能听懂。

    他漂亮的、湿漉漉的脸蛋上露出一抹茫然,说话已经近乎是气声。

    “没……什么?”

    “没全吃进去。”严野客好脾气地重复道。

    “所以才没扎到你。”

    “……?”

    黎白榆眉眼间的茫色更重,疑惑混着不解。

    “可是……”

    可是明明已经那么深了。长得噎人,甚至让黎白榆有种喉间都被顶到的隐隐干呕感。

    怎么会、还……?

    他软红的唇被严野客亲了亲,耳畔还听到对方的一声低叹。

    “差得远呢,宝宝。”

    “没关系。”

    在黎白榆反应过来、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之前,男人还放缓语气,由衷地夸赞了一句。

    “第一次,吃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

    黎白榆的记忆差不多到此为止。

    因为接下来,意识已经近乎断片。

    他只记得一点模糊的凉感,却不是来自于拥抱……而是体内。

    严野客并不在易感期,他的信息素也尚还处于可控的范围内。所以那如冷雾一般湿潮的凉意,起初也不算明显。

    可是后来内壁滚烫,被凿掼太久,细嫰又种热。

    就显得那凉意愈加鲜明。

    最后黎白榆都有点被曰迷糊了,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吃冰棍。

    偏生他还躲不掉,也挪不开,只有迟了太久的满心后悔。

    后悔……最开始该去买套的。

    套上一层,可能还没那么冷。

    最后出来时,液体似乎也是温凉的,在体中浇入的感觉格外分明。

    黎白榆已经提取过严野客的信息素,知道对方的量不少,但他也没想过自己亲身承纳时,会体感到这么多。

    被灌得太撑了。模模糊糊间,眼泪好像又在往下掉。

    黎白榆的感观已经不太清明,他慢了好多拍,才朦胧感觉到颊侧唇间有轻缓的触感。

    是严野客在亲吻他,耐心地帮他平息顺气。

    “……”

    黎白榆沙涩地,险些没能咬出字音。

    他的嗓音哑得近乎失声。

    “流……溢出来了。”

    “没有。”

    严野客亲了亲他,安抚说。

    “宝宝很厉害,都吃下去了。”

    说这话时,男人怀揣的恐怕绝非好意。但严野客也没想到,被自己这样欺负过的老婆,居然会说。

    “可是……”黎白榆小声说,“给我吃,浪费了……”

    这样说话的美人显然已经被曹得昏神,连尾音都是软的,勾人可怜得要命。

    他的意思表达得还算清楚,是觉得这么多信息素,可能该给实验会更有用。

    但听到这话的,严野客却很难再保持真正的冷静。

    男人的额角和下面都猛地青筋一跳。

    “不浪费。”

    严野客轻而缓地笑了笑,喑声道。

    “喂你吃饱也很重要。”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大方的Alpha还慷慨地招待了黎白榆第二顿。

    ……所以昨夜两人才睡得那么晚。

    以至于一向作息规律的黎白榆,睁眼就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第二回的记忆更模糊不清,黎白榆清醒的时间可能都没到一半。

    他甚至有好几次是被生生噎醒的,视野惝恍一片,唯一曾勉强看清的,只有严野客俯近时专心亲吻的脸。

    恐怖的是,好像直到最后,黎白榆也没记得身下有清晰的扎刺感。

    他依然不知道,究竟到底了没有……只记得第二回掼得更深,撑得晓腹都有些胀痛。

    想到这个,黎白榆下意识地低头。他掀开身上的薄被,拉起上衣衣摆,露出了自己瘦白平坦的下.腹。

    正午明朗的光线之下,就见那皙白的皮肤上随处都是绯红未褪的吻.痕,但最显眼的,还是正中那一团微微洇晕开的薄红。

    “……”

    黎白榆又沉默地把上衣拉了回去。

    虽然昨天他晕得厉害,却还记得这团红印是怎么来的。

    ——那是某个嚣张冰冷的男人从里面顶凸起来,又故意用掌心压按,内外双重的刺激之下,才留印出的一片种红靡艳。

    ……他们Alpha都有这种癖好吗。

    还是单单严野客自己这样?

    黎白榆胡乱想着,到底没忍心对着自己刚交往的恋人说一句“变态”。

    他慢慢起身坐到床边,这时才发觉,虽然自己腰和身后都有微微胀痛的酸滞感,但身上却没有粘腻的不适。

    昨晚昏迷后,已经帮忙洗过了吗……

    也是这时,黎白榆听到了宿舍门密码锁被解开的轻声“滴”响。

    接着,房门被缓缓推开,熟悉的修卓身影走了进来。

    严野客开锁和进门的动作都很轻,倘若还有人睡着,也不容易会被惊动。直到他走进来后,才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还好吗。”严野客问,“饿不饿?”

    黎白榆下意识地想说没事,他无意间抬眸,视线恰巧和严野客的撞上。

    两人的目光相对,周遭霎时安静了一瞬。

    黎白榆倏然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种早起时,无意间和趴在床边的宠物对上了视线。一旦对上就完了,不可能再假装闭眼,睡回笼觉。

    因为只看这一眼,已经足以让对方兴奋起来。

    尤其对方还是只大型猛犬——

    “唔……!”

    黎白榆眼前一暗,他猜的一点都没错,下一秒,唇上就重重一热。

    他被人直接咬住了。

    亲吻起初还算是轻缓,但很快,黎白榆就被牢牢地钳制住了双腕。

    严野客的本性已然暴露,亲人的动作强势又凶悍,只用单手就禁锢了黎白榆的身形动作。

    他的另一只手还握在了黎白榆纤瘦的后颈,施力扣按下来,让两人本就贴近的距离愈发亲密无间。

    黎白榆的颈侧很敏敢,即使被深吻占据了大半心神,他依然感受到了男人指腹在颈后摩挲的微微酥麻感。

    那已经深刻体会过的指间薄茧,更惹出了一点残存的阴影。毕竟昨晚,那硬茧曾有过太深切的磨碾。

    Alpha们对后颈都会有特别的关注,这是激素决定的生性偏好。

    但隐约间,黎白榆却觉出,真正被严野客反复摩挲的,并不是自己颈后腺体所在的假想位置。

    就像昨晚,漫长的掼入过程中,严野客几次亲昵碰触、痴迷般贴吻的,不是Alpha会本能咬下口的地方,反而是黎白榆颈侧的青色血管。

    黎白榆的气血不算足,血管也不会像严野客那样张扬分明地显现出来。只有在他瘦削的腕间和颈侧,淡色的血管才会隐隐浮现。

    只消贴碰上去,就能感受到规律的搏跳。

    比起撕咬、占有与标记,严野客似乎对这种鲜活的律动更为钟情。此时他的长指蹭磨之处,正是昨晚被他反复贴吻出红痕的位置。

    他的亲吻,共着黎白榆的心跳。

    细致地摩挲过黎白榆的修长颈侧,严野客的深吻也未曾停歇。直到亲得狠了,把恋人的眼廓都咬出了湿漉水色,严野客才终于慢慢放手,松开了对怀中人的钳锢。

    他放开了黎白榆的唇,却又偏头去亲人清瘦的腕骨和掌心,亲吻刚刚被自己握出的箍痕。

    好像这样吻过,覆住过分的印痕,那出闸的凶野猛兽也在轻巧踱步,返身回笼。

    缓缓地披回了无害的外壳。

    黎白榆也被亲得没了声音。

    之前还好,但听到刚才严野客问的那句“饿不饿”,被提醒了的黎白榆却真的感觉到了胃里的空空如也。

    被这么久久地亲过,他只觉更饿了。

    美人干脆闭上了眼。

    假装被饿晕。

    不过很快,黎白榆就被扑鼻的香气吸引,重新睁开了眼睛。

    把他抱到桌边的严野客。已经拧开了刚刚带来的保温盒。

    显然,醒来时不在屋内的男人是外出去拿吃的了。

    这时亲抱摸足,严野客也摆出了丰盛的午餐。

    餐食还都是热的,有青翠的鲜灼时蔬,也有新鲜的生滚牛肉,还有清澈喷香的靓汤。

    黎白榆的眼睛都明显亮了亮。

    他立刻端端正正地在桌边坐好,拿着筷勺开始等开饭。

    哪怕严野客已经投喂了人这么多回,可是每次,黎白榆给出的情绪反应,总能让人心悦神怡。

    不过,Alpha总是善变的。

    等到黎白榆安安静静地开始吃蛋饼时,严野客看着金灿灿的恋人咬着金灿灿的饼,看了一会儿,眸光却又有些意味不明。

    黎白榆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问。

    “怎么了?”

    “没事。”严野客不动声色。

    黎白榆于是继续吃。他仍有好奇,还忍不住会去看严野客。

    怕对方真的有什么情况,却没说。

    结果,才看到第二次,严野客就突然伸手,拿走了他的筷子。

    “唔?”

    黎白榆刚咬完最后一口蛋饼,神色有些茫然不明。

    他正疑惑,就听见严野客说。

    “别戳到你。”

    为什么会戳到?

    黎白榆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他又被人掐握住了手腕,拉过去亲。

    “嗯、唔……”

    严野客自己都觉得,他的食欲可能有点太旺盛了。

    可是按捺不住。

    一直想吃。

    而又被长长深吻的黎白榆,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等到终于被放开,他好像已经被亲迷糊了似的,小声问。

    “这样,是为了控制我的食量吗?”

    不能吃多,所以才需要每每打断他的用餐。

    “……”严野客明显地沉默了一秒。“没有。”

    他垂眸看过来,俊冷的面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我看起来很凶残吗?”

    严野客问。

    “这么冷血,老婆吃饭都要克扣。”

    黎白榆没说话,目光悄悄飘向了松软喷香的蛋饼。

    “……”

    严野客沉默,抬手给他从盛放蛋饼的饭盒里多夹了一筷。

    “没有!”黎白榆立刻表示,“一点也不凶。”

    严野客忍不住有些牙痒。

    又想亲他了。

    小混蛋宝宝。最好能咬一口。

    ***

    在严主厨的悉心招待下,黎白榆终于安稳地吃完了午餐。

    午后,严野客原本问了黎白榆要不要再休息半天,但黎白榆还是坚持出了门。

    他想尽早完成信息素疏导剂的仿真实验。

    出门时,黎白榆的行动已经基本没什么异样,只除了他的腰还有点酸。

    好在中午严野客又帮他按摩了一会儿,残余的酸涩也明显缓和了一分。

    黎白榆说自己没事,不用担心,还把严野客也劝回了公司上班。

    严野客倒是不忙,他的身体更没出现什么黎白榆担心过的异状。

    但老婆说的话,当然要听。

    所以严野客还是去处了一下工作。

    只是这种消耗精力、分散注意力的效果仅仅持续到了下午五点钟。

    因为傍晚,工作时间结束后,在实验室忙了一下午的黎白榆并没有回来。

    他甚至没和严野客一起吃晚餐。

    这件事,黎白榆中午出门前其实就和严野客说过。

    因为蔺空山来北美出差,今天会路过加州,黎白榆要去和他见一面。

    可是即使早知道,也没影响严野客此时的心情。

    已是黄昏,偌大的顶层办公室,占据整面墙壁的落地窗外,粉紫色的落日辉煌而瑰艳。

    如此盛极的景致中,办公室内的空气净化器和香薰机却好像出了点问题。

    整个室内都弥漫着一种酸溜溜的气味。

    严野客知道,蔺空山已经结了婚,他是个Alpha,爱人也是一位年轻的男性Alpha。

    有家室的人,应会更有分寸。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老婆出去和别人吃顿饭么。

    严野客冷漠地想。

    可是老婆为什么不和我吃饭。

    他没想明白。

    老婆怎么还没和我结婚?

    没关系。

    严野客很大度。

    他会给恋人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虽然严野客没解,外面的饭那么难吃,老婆干嘛要去。

    吃完会不舒服吗?严野客想,听说是去一家华人开的粤菜馆,但是粤菜的手艺,怎么么可能有人比得上他。

    说不定老婆回来都没吃饱。

    不行,等下还是得去做一份暖胃的夜宵。

    严野客盘算着要给黎白榆做饭,自己却直接拒绝了助询问的工作餐。

    他晚上没吃饭,因为黎白榆不在,没胃口。

    不像昨晚——严野客心想,昨晚,他吃过了最美味的大餐。

    可是,吃干抹净的严野客非但没感到饱餐的餍足,反而被招惹出了更浓郁的贪婪。

    无可否认地,严野客发现。

    他的身上依然会有Alpha独属的劣根性。

    强势,嫉妒,旺盛的占有欲。吃醋,偏执,贪求无厌的得寸进尺。

    自己可能有点太依赖老婆了。

    严野客冷静而性地思量着。

    太粘人,白榆或许不喜欢这样。

    黎白榆一直很独立,习惯礼貌地和人保持距离,严野客的靠近已经成为唯一的破例,但他也要考虑对方的性格与适应。

    才四个小时二十七分钟零三秒没见面。

    他不能太黏老婆,惹老婆烦。

    严野客笃定了这件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了手机。

    但是只是打个电话,应该没关系吧。

    机械的等待音听起来漫长又冰冷,严野客沉默听着,目光落向遥远的窗外。

    天边,霞光金灿的日落已经烧燃到了最炽烈的时刻,堆卷的日曛全部被融化成灿亮的金黄色。

    像淌过指缝的柔软发梢。

    指间仿佛还留存着那令人心跳的触感,提示音响到第五下,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相比悄寂的此处,听筒的那边更显出一份热闹的喧杂。

    “喂?”

    电波送来熟悉的嗓音。

    虽然只有一个字,可是言语的鲜活,暖煦的温和,又好像远胜那些已经被严野客反复播听过的录音。

    “老婆。”严野客叫他,面色无波,“在忙么?”

    “我在和空山哥吃饭呀。”

    正如预料,黎白榆果然和蔺空山在一起。

    严野客甚至在电话的背景音中,听到了蔺空山和粤菜馆服务生的交谈声。

    “这道菜干猪骨汤,配料有无花果和蜜枣是吗?好,麻烦蜜枣换成南北杏吧。”

    黎白榆不喜欢甜口,煲汤的时候,他可以接受无花果,也可以接受一小颗蜜枣,但不爱喝同时添加了这两种配料的汤。

    这是一点很细微的、甚至听起来有些拗口和莫名的个人偏好。以黎白榆的性格,他也从没和谁主动说过。

    可是蔺空山却知道。

    同城长大,蔺空山似乎对黎白榆真的很了解。

    严野客眯了眯眼睛,暗色的双眸被日落下微微反光的镜片挡住,更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偏在这时,他还听到黎白榆说。

    “对了,我今晚可能晚回去一会儿。”

    心上人的嗓音轻快,似乎今晚的共处很是愉快。

    “吃完饭,我还要和空山哥去一趟会展中心。”

    虽然黎白榆解释了,他今晚的陪逛是因为蔺空山只来加州一天,明天就会离开。

    但这也没影响严野客的泛酸。

    酸得要命。

    尽管严野客故作无澜,可森*晚*整*是等到电话挂断,窗外的夕阳已然尽数沉没于天边。

    整座城市都缓缓沉入了夜色的暗蓝。

    独自坐在占据了整层面积的顶楼办公室中,严野客不由生出了一点后悔。

    他刚刚该去黎白榆宿舍的。

    为什么要留下干活。

    干什么活,心里只想老婆。

    今晚的外出,按只是普通的会面。是好友偶然到访,才会让黎白榆前去。

    可是——

    严野客忍不住想,蔺空山难得来一天,的确应该见面。

    可是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就不需要纪念了吗。

    明明这也是很难得的日子。

    求偶太久的严野客,在漫长的等待中,自然而然地学到了更深切的反思。

    即使在得到回应后的现在,他依然会反复思量自己的举止。

    老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吗。

    是自由的,会有安全感吗。

    就像什么独守空房的怨夫,严野客难免会自省更多。

    甚至连昨晚做得久了,也怕对方会不喜欢。

    老婆对他满意吗。

    吃饱了吗。

    难道昨晚的次数还是太少了。

    又或者没全根进去,所以老婆才不乐意。

    严野客周祥而缜密地思考着,还拿电脑调出AI,用ChatGPT和DeepSeek一起搜索答案——

    【自古以来,最适合和黎姓结婚的姓氏是不是严】

    【灵魂伴侣的选择,天降一定能胜过竹马】

    直到把AI对话调.教成全然满意的回答,严野客才终于收手。

    他还没忘记把结果页面保存下来。准备打印成纸质版,再把电子页面加入精准投流,好在哪天能让黎白榆无意间看见。

    直到这样不知分心去忙了多少事,严野客终于才等到预想中的时间。

    他直接去了黎白榆所说的会馆。

    虽然黎白榆说不用接,可以自己回来,但严野客没能等。

    等不了,是他需要被老婆领回家。

    会馆正门可以临时停车,严野客等了片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青年身边,还有一位同样高挑颀长的人。

    老实说,黎白榆和蔺空山走在一起,绝对是远超双份的冲击力。一加一大于二的显眼证明。

    就像之前,蔺空山来严野客的车队谈合作,几次接触下来,队员们已经逐渐习惯了蔺美人的颜值冲击。

    但等那天,蔺空山带着黎白榆一起过去时,两个美人一同进来,车队所有人还是看呆了。

    直到一年后的现在,依然有人对此津津乐道,每次聚会都忍不住会聊起两人的话题。

    但严野客根本不可能承认什么“双美人”的组合。

    只有他才是和白榆最配的。

    “严队。”

    走来的两人也看到了车边的严野客,蔺空山率先开口,颔首向人打过了招呼。

    无论神姿风度,他还是那样完美周到,毫无差错。

    严野客也淡然地点了下头。

    “蔺总。”

    只是事实上,他却不像自己表现出的那般漠然。

    因为走得近了,一直盯着老婆的严野客,居然在黎白榆身上嗅到了一点很淡的气息。

    那是蔺空山的信息素,幽渺的远山味道。

    蔺空山的性格一向周全,待人接物也很谦和,他虽然是Alpha,却从没有让人感觉到攻击性。

    据严野客所知,这也是蔺空山总能在ABO各种群体中谈下心仪客户的原因之一。

    至少之前几次见面,严野客就从没有感知到蔺空山的信息素。

    在同等身份的Alpha之间,收敛自己的信息素是一种礼貌,以示友善。

    但现在,严野客却在黎白榆的身上闻到了那种味道。

    以蔺空山的行事,想必不会随意把自己的气息沾染到别人身上。

    但这更说明,两人的接触太近密,才会无意间有所浸染。

    严野客越想越不是滋味。

    只有醋劲儿。

    偏偏黎白榆还在和蔺空山聊。

    “约车了吗,哥,你等下要怎么走?”

    “我帮蔺总叫了车,距离一公里,马上到。”

    严野客说得冷肃无波。

    “有劳。”蔺空山道了谢。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还弯了弯唇,道。

    “抱歉,因为小榆身上的味道太冷了,我可能也被激出了一点。”

    黎白榆好奇:“什么太冷了?”

    他完全没听懂:“是这件外套太薄了吗?”

    “没什么,”蔺空山轻轻按了下他的肩,示意,“现在没事了。”

    黎白榆闻不到信息素,自然不知道蔺空山在解释什么。

    也不知道这时的某人闻起来究竟有多冷。

    事实上,黎白榆身上带着的味道,可能的确有百分之一,是今晚和蔺空山相处时沾染到的。

    可是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那种浓郁未褪、经久不散的凉寒。

    对着这么浓的Alpha气息,蔺空山才会被冰出了一点本能反应,无意流露出了微许自己的信息素。

    而毫无所觉的黎白榆,对此依然一无所知。他只是目光澄澈,又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两位自己最亲近的人。

    “好了,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不远处,定好的车也已经到了。

    和黎白榆告别之后,蔺空山便上了车。

    车上的空间宽敞舒适,司机也很礼貌周到。甚至车费都已经被提前支付过,还是最昂贵的那种高级礼宾车型。

    对送自己离开这种事,严队倒很是妥帖大方。

    蔺空山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怀中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通话那边传来一道年轻低冷的声线。

    “到哪里了?”

    “刚从展馆出来。”

    “一个人?”

    “嗯,小榆被接回去了。”

    蔺空山还看着窗外。

    他若有所思:“怪不得上次我和小榆去朱红车队,严队全程都没露面。”

    “为什么?”电话那边的男声顺势问道。

    蔺空山单手拖住下颌,微微偏头。

    “可能是怕看见小榆,会泄露藏不住的心思吧。”

    还有那按捺不住的信息素。

    同性的Alpha之间,对信息素的浓度感知最为敏锐。

    如果不是身边有个每天浓度都那么惊人的年轻弟弟,恐怕蔺空山今天免不了也会被严野客的信息素呛到。

    电话那边的酷哥弟弟沉默了一秒,道。

    “他们是情侣么?”

    “可能不止了。”蔺空山道,“小榆说,他们还有婚约。”

    “虽然当初不算双方自愿的婚约,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莫名地很纯爱。”

    通话另一侧的商洛晔低声问。

    “像我们?”

    “挺像的。”

    蔺空山弯起眼睛,清冽的嗓音也带了分笑意。

    “还有一点也像。”

    “他们之间,也有销售关系。”

    “什么?”

    冷面冷声的弟弟刚要问,什么销售关系,就听蔺空山笑吟吟道。

    “卖醋的。”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种。”

    ***

    “晚餐吃得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严野客状若寻常地问了一句。

    “挺好的。”

    黎白榆也没察觉异样,还把晚餐的菜品都一一给人列举了一遍。

    “这家餐馆味道不错,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来。

    “……”

    严野客默寂了片刻,又问。

    “吃饱了吗?”

    “嗯。”黎白榆果断点头。

    他还主动说:“我也没吃多,吃完没感觉不舒服。”

    “还有晚餐的菜干猪骨汤,挺好喝的。”

    “………”

    严野客更沉默了。

    “对了,”黎白榆想到了什么,“今天和空山哥聊,我们谈到了通感信息素的事。”

    “空山哥跟我说,他男朋友,就是那个二十岁的弟弟,好像也符合通感信息素的特征。”

    “……是么?”

    严野客表面未动神色,内心却瞬间警铃大作。

    “小商的信息素是日光的味道。”

    黎白榆之所以会记得这个,是因为商洛晔的名字里有个“晔”字,正好和信息素一样。

    “他易感期的时候,体温也会有明显变化,空山哥说他们之前还去医院查过,怕有什么病症。”

    “但实际上没问题,就只有体温会升高。”

    “而且小商的信息素浓度也很高。”

    这看起来就很符合通感信息素的范畴。

    “哦。”

    男人低应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黎白榆转头看他,就见夜灯之下,严野客那英俊冷峭的侧脸颇有分沉郁之色。

    “怎么了?”黎白榆问。

    “嗯?”严野客恍若未觉。

    汽车恰好行驶到路口,禁止通行的指示灯亮起。略显殷红的暗色光线中,严野客偏头,看向黎白榆。

    “他是热的。”

    严野客说。

    “不凉,没我讨老婆喜欢。”

    “……”

    黎白榆顿了顿。

    他好像还是低估了严野客的竞争意识。

    “我本来也不会喜欢别人。”

    黎白榆表示。

    “我和空山哥说了我们的事,他说之前和你有过工作接触,你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严野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喉结微滚,问。

    “还有呢?”

    虽然年纪和黎白榆只差两岁,但不同于一直在读书的黎白榆,蔺空山很早就工作了。

    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识人无数,阅历更广。

    也更可能会看出那些遮藏已久的难言心思。

    黎白榆想了想:“还有就是。”

    那时,看着严野客的微信,那黑红包裹着蓝金色星星的头像,蔺空山还说了一句——

    “希望他也会是位好伴侣。”

    严野客微默。

    “会是哦。”黎白榆道。

    “我是这么回答的,”他表示,“你很适合做男朋友。”

    严野客的沉默更久了一瞬。

    “所以。”

    原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向下,搭覆在了身前的安全带上。严野客低凉的声线还算沉稳。

    “你公开了我们的关系,说我是你的男友,是吗?”

    “是呀。”黎白榆点头。

    他说得很所当然,完全没有犹豫。

    “这不是事实吗?”

    “啪嗒”一声轻响。

    拦在严野客身前的安全带猛地弹开,再无束缚。

    “唔……?!”

    黎白榆倏然被亲住了。

    嫉妒、酸楚,当了大半天怨夫的严野客瞬间心花怒放,所有的萧瑟不虞都在此刻全然消散了。

    “是。”

    他倾身,咬.吻着黎白榆的唇。

    “当然是。”

    他被承认了,被老婆亲口公开——

    “我就是你随叫随到,无所不备,特别能干的男朋友。”

    ***

    男朋友特别能亲,是真的。

    特别能干……好像也是。

    ***

    第二天,黎白榆又在实验室忙了一整天。

    下午,他还特意外出,去定制了几类特殊的实验耗材。

    器材厂距离学校很远,黎白榆忙完已经八点多了,再返程回去,可能要到深夜。

    过来接他的严野客便提议,先在附近住一晚。

    严野客恰好在这边有一间公寓。

    黎白榆虽然意外,却也没拒绝。

    两人便去了公寓。

    公寓明显是单人用的,虽然有两间浴室,但走廊上的浴室水压不够,黎白榆便去了主卧的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严野客才进去。

    简单吹了下头发,黎白榆柔软的长发披散了下来。他以指为梳,慢慢拢顺着长发,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在回复消息。

    回过几条之后,对面便直接打来了语音。

    听筒里传出的,正是蔺空山的声音。

    “小榆,你想好了吗?”

    蔺空山今天的确已经离开了加州,再有交流,就要通过线上了。

    “这个定好之后,会关联到的地方还是挺多的,需要慎重考虑。”

    “我想好了的。”

    黎白榆拨了拨自己额前金灿灿的刘海。

    “就这个吧,拜托了。”

    蔺空山也应了:“好。”

    他那边似乎在处着什么,有很轻的键盘声响。

    过了半分钟,蔺空山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好了。”

    “正式应用还需要大约两天时间,不过肯定可以在九号之前完成。”

    黎白榆刚道了声谢,又听对面道。

    “不过,虽然麻烦,也不是不能改。”

    蔺空山说。

    “以后如果真的有变动,分手了也可以改,随时找我,免费售后。”

    “当然,”他道,“还是祝你们长长久久,相处快乐。”

    黎白榆莞尔:“谢谢。”

    他知道,对方的本意是让自己不需要有顾虑。

    不过也是这时,黎白榆无意间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的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刚刚冲完澡,还带着零星水汽的严野客站在门边,正抱臂看着他。

    “你……?”

    黎白榆怔了怔。

    看起来,对方似乎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会儿了。

    没等他想清楚,门边的男人就冷声开口。

    “有劳费心,我们一定会长久的。”

    “……”电话那边的蔺空山听出是谁,也不由有些意外。

    刚刚的通话内容,被严队听到了吗?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蔺空山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严野客又漠冷道。

    “老婆不会更改决定,不会看上别人,也根本不可能和我分手。”

    黎白榆舒了口气。

    “没有误会,”他和蔺空山说,“你看,他真的很相信我。”

    蔺空山:“……”

    关键是,严野客还真的“嗯”了一声。

    蔺空山忍不住摸了摸鼻梁。

    看起来,严队这种人,的确要靠天然来治。

    真的是被小榆给吃得死死的。

    既然“没误会”,蔺空山就先结束了通话,留这边的两位单独聊。

    而收起手机,黎白榆也有些好奇。

    “没吹头发吗?”他问。

    严野客的发尾还是湿的。

    “不急。”

    严野客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他反而问黎白榆:“刚刚说的不好改的东西,是什么?”

    而比起酸飘十里的严野客,和看出端倪的蔺空山。毫无所觉的黎白榆反而很是坦然。

    “是我的用户名。”

    黎白榆解释:“大导和小导最近都提过,让我做一个正式的个人通讯主页,方便展示,日后投简历和组实验室也可以用。”

    “主页需要命名,大导说,这个用户名最好可以和我各平台的联系方式统一,例如邮箱和社交账号,这样固定下来,以后通讯会更方便。”

    “我正想找人帮忙设计主页,空山哥说他们公司也有这种设计业务,可以帮我做。”

    “就是页面设计也需要用户名露出,所以需要提前确定,刚刚我就是在和他说这件事。”

    严野客沉默听完,问。

    “你定的用户名是什么?”

    他搜集过所有黎白榆的联系方式,当然了解对方的命名习惯。

    黎白榆的邮箱是校内邮箱,那一长串数字是他的学号。他的微信号是姓名拼音,Libaiyu。在海外的平台账号则是英文名加注册年份。

    黎白榆的英文名也很简短,就是他的姓,Li。

    所以按过往的习惯推算,这次的用户名大概也是黎白榆的名字加年份数字。

    但如果用英文名Li,恐怕会太短,如果用中文拼音,又可能不太方便海外的交流。

    毕竟这次的主页很重要,需要慎重考量,从博士生涯到日后的学术科研,这个展示页一直会伴随着黎白榆。

    那他会取什么?

    短暂的几秒钟里,严野客的脑海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直到他听见黎白榆说。

    “Li & Hermit.”

    黎白榆公布了答案。

    “纯字母输入时,就用And代替&,不过空山哥说,主页设计的时候可以用&符号,表示前后的联袂关系。”

    “所以我定了这个。”

    黎白榆还说。

    “之后我会把邮箱署名,和主页绑定的各平台账号用户名都修改成这个。”

    这个名字会在各个平台、未来的多年里一直伴随着他,和他长久地走下去。

    黎白榆说得坦然,严野客却似乎听愣了。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猜中这一项最终。

    Li是黎白榆的名字。

    而Hermit,意为“隐居者”,野客。

    ——那是严野客的英文名。

    对黎白榆来说如此重要的命名,就这样郑重、通明,显眼地带上了严野客的份额。

    怪不得。

    严野客这时才明白。

    怪不得蔺空山会问想好了吗,会说需要慎重考虑,会提及变动和分手。

    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显眼了。

    但凡认识黎白榆、联络黎白榆、访问和查看黎白榆主页的人。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关联,会看到他们的比肩。

    会明白——

    黎白榆和严野客在一起。

    “……”

    严野客喃喃地,忍不住问。

    “真的吗?”

    黎白榆的回答也很认真:“当然。”

    “已经定好了,”他说,“刚刚空山哥也帮我测了一下,没有重名。”

    黎白榆觉得挺好的。

    “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域名——”

    他的胸口倏然闷闷地重了一下。

    黎白榆就这样被紧紧地抱住了。

    严野客抱着他,低下头,埋进了黎白榆的颈窝中。

    他刚洗完澡,没戴眼镜,垂首的闷埋毫无阻隔。

    却让黎白榆微微愣了愣。

    “……怎么了?”

    黎白榆轻声问,抬手环住了严野客的背脊,轻轻拍了两下。

    “真的是我吗?”

    严野客依然没有抬头。

    他的声线闷而重,凉得仿佛从冷雾中凝出的水滴。

    “是你。”

    黎白榆微微偏头,用侧脸贴住了他。

    “是严野客和黎白榆。”

    被埋蹭的脖颈有一点隐约的微凉触感,朦胧轻恍,有如错觉。

    严野客总是这样冷肃、自持,极度性,处变不惊。

    从漠然无澜的外表,太难看出他的真实本性。

    所以他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从那天被黎白榆许可之后,严野客就一直有种不甚真实的虚幻感。

    他真的被答应了吗。

    恋爱会让老婆开心吗?

    从来运筹决算、高深难测的天子骄子。

    偏偏爱让人患得患失。

    直到此刻,他爱的人,给了他最深的许诺,最好的钟情。

    ——给了严野客最无以奢求的合意与安心。

    滚落在黎白榆颈侧的凉意轻缓向下,没入颈窝。

    那不是错觉。

    曾经因分手而发疯,因囚禁被拒绝,被明确说了“不可能在一起”的严野客,在最极致的酸楚时刻,都未曾有过——

    却偏在此时,无声滴落。默然地染湿了恋人的颈侧。

    在梦境和奢望中幻想了一千万次,那般场景,真正发生,他居然是胆小鬼。

    是被黎白榆爱着的,全世界最幸福的潮湿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