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的欲望
路遥知这次没有做梦。
他已经连做梦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本就是抱着拼一把以及“什么后果我都扛了”的想法,路遥知在将碎片放进自己身体之前,其中早就已经做好自己可能回不去修真界的心理准备了。
前方本就只有一条路,他要是不走,就得被背后的怪物吃进去。
只是这一次,他在混沌中,似乎听见了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和实在憋不住的哽咽。
路遥知只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那清冽的,温柔的,好似之前带着笑意同他说过话的声音。
只是……他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这人是如何能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呢?
我与这人又是何种关系?
他为什么这么悲伤?
而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胸腔中的心脏好似被人徒手捏了有一把,路遥知猛地一颤,在混沌中吐出一口自己都没预料到的鲜血。
想起来了。
自己因为最后关头控制不住碎片的力道,在半空中砸下来后,死了。
他死了。
好像有人为他而悲伤了。
可混沌实在是太混沌了,他除了黑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前往地狱的道路吗?好心酸,竟然连一个为我引路的人都没有。”他自言自语着,“而且死了也要吐血这种事情,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啊……好难过,也不知道——”
他猛然卡壳。
他要说什么来着?
他刚刚这么自然地,想要去关心的人,叫什么来着?
他忘了。
是他吗?
刚刚自己听到的,哽咽着呼唤他的名字的人,是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人吗?
……
想不起来了。
算了。
在人界,能有人因为自己的死而感到难过,也是一件让人感觉到高兴的事情了。
他颇有些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还泛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疼的胸口,毫无目的地朝着前面走。
反正他都已经死了,想去哪里,能去哪里,已经没有人可以约束他了。
忽然间他就想出清云市去看看。
他来人界这么久,还没有看过清云市以外是个什么样子呢。
虽然不知道往那边走是离出清云市最近的方向,但是随便是个什么方向,只要一直往前面走,总会有一刻他会走出去的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
耳边拿到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他总也忘不掉。
那声音像是化成了一只妄想着把他往回拉的手,无视他的反抗和谩骂,怎么着也得把他拉回去。
想着想着,他回头。
他看到了一只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那手还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泥沙,刺目的灰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狠狠刺痛了路遥知的眼睛。
我在哪里见过这只手吗?
我见过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熟悉?
心脏速度快得像是要飞出来。
他缓缓抬头,对进了一双显然刚刚哭过,还泛着红的眼睛。
他一哽,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祝星礼?”
在喊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瞬,而下一秒,无数的记忆漫上他的脑海。像是无数只扑腾着纯白翅膀的蝴蝶,在找到归宿之后,发了疯一样朝着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而拼命着。
而这哪里是像呢。
祝星礼张了张嘴,在确定自己手上的袖子是可以被感受到的实物时,他眼眶再度红了一个度,“路遥知,你想去哪里?”
空中数不清的蝴蝶还在翩飞着,争先恐后地往路遥知的身体里涌。
那是路遥知所有关于祝星礼的记忆。
“你想把所有烂摊子都丢在这里吗?”祝星礼手上的力道又变大了一些,“路遥知,你回答我。”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
比如你别死了,我不好容易有这样一个想要一辈子的朋友,你别死了。
又比如我其实对你的感情可能有点超越朋友之间的友情,但我实在是不敢说。
又比如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你能不能别走。
他其实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真的费劲千难万难见到路遥知的那一刻,在抓到路遥知袖子的那一刻,在和路遥知对视的那一刻。
他所有的软弱都变成了脱口而出的质问。
他还是想保护一下自己。
他知道的,路遥知他们四个人,迟早都是要离开人界回修真界的。
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不能让路遥知知道。
却没想到下一秒,他猝然被路遥知抱住了。
那差点把他揉碎的力道让他有片刻间的恍惚,思绪还未彻底恢复清明的那刻,他听到路遥知哽咽着的声音:“呜呜呜祝星礼我好害怕啊,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刹那间。
他的心脏柔软得不成样子。
那副为保护自己而建立起来的刻薄和凶狠被这个拥抱和声音轻而易举的化掉,他深呼吸两口,伸出手臂,缓缓抱住了这个比自己高了那么几厘米的人。
“怕什么?”他柔声说着,拼尽全力忍住自己泛酸的鼻尖,“我这不是来带你出去了吗?”
他不让他死。
说什么也不让他死。
他和路遥知分开的基础一定是路遥知完成任务顺利回到修真界的那一瞬,而不是在人界里,为了保护别人而死在妖怪的手里。
“祝星礼,你好厉害哦。”路遥知一边哭一边说:“太厉害啦祝星礼。”
看,他就算是很害怕,也拼尽全力想让自己抱着的人安心下来。
不然怎么说他是个二愣子呢。
明明很担心这是死前的环境,很担心这是他最后的一层记忆……
他又将人抱紧了一些。
刹那间,淡蓝色的光芒从两人之间散发出来。
“我们出去吧。”祝星礼说。
出去?
去哪里?
路遥知不解。
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还有——
砰地一声。
那是人从床上掉下去的声音。
路遥知有些懵。
他从地上坐起来,正准备因为身体疼得想死而发出嚎叫,却在下一秒,因为身体一点不疼甚至很舒服的感觉而微微眯起了眼。
嗯?
不疼?
像是想到什么,他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入目之景,是自己那粉得发嫩的房间。
以及桌上那个显示着凌晨三点二十五的闹钟。
“不对,刚刚那玩意儿不像是梦。”路遥知喃喃自语。
过了两秒他非常利索地从地上坐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往自己房间门口走。
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下一刻,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路遥知和祝星礼面对面,各自哽了一下。
好半天,祝星礼开口:“醒了?”
“……”路遥知摇头,“没呢,梦游呢。”
祝星礼笑了一下。
“他们三个人我给他们放在你客厅里的沙发上了,刚好三个边三个人。”他把门推开,当着路遥知的面走进了他一般不让别人进的粉色房间,“只是现在这个温度有些不好受,我打开了你家所有的暖气,这个月煤气费可能会超标。”
早在之前祝星礼就已经知道,他们四个的父母因为清云市的结界问题已经全数前往了清云市西南方的边界,这会大家家里都没有人。恰好他之前来过路遥知家,知道他家的面积容纳五个人和一只兔子完全没问题,这才和兔子一起,把他们四个人全都弄了回来。
“他们三个在处理好喻欣之后就完全晕过去了,好在喻欣没受什么伤,那边的事情也算处理好了。”祝星礼自顾自说着,“蜥蜴身体里的碎片在我手上,为了你再次发癫把碎片放进自己的身体,碎片就先在我这里保管着了。”
路遥知愣了一下,没说话。
倒不是他说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而是他忽然觉得,这会这么和自己说话的祝星礼,真的很像一个因为自己丈夫做错事情而在教训自己丈夫的……掌势之妻。
他知道自己的形容可能有些不太好但是……这令他非常愉悦。
所以他非常自觉地关上了门,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之后,他胸膛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就像……就像被温度刚刚好的温水浇了一下似的,令他更加愉悦了一些。而愉悦的下一刻,他忽然搞清楚了自己忽然愉悦的原因——
这会祝星礼正坐在他房间里且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其实是一种很原始的领地欲望。
“自己的房间就是自己的地盘”这个想法几乎是人人都有的,而“自己的房间”这种堪称私密的地方忽然被陌生人闯入的感觉是让人很排斥的。
当然,闯入的人是自己很想邀请的人这种情况除外。
所以路遥知这个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开心。
如果他的身后有一条尾巴,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开始打着螺旋桨一般疯狂转动了。
他从未如此愉悦过。
因为祝星礼在他房间。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他恰好看到了因为疲惫而倒在床旁边小沙发上的祝星礼。
好想扑上去。
他下意识想。
但这个想法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仿佛彻底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卧槽。
他忍不住爆了脏话。
他刚刚脑子里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太直白了。
是他以前甚至不敢想的。
他皱起眉头,在原地罚站。
对了……
碎片,他体内还有碎片……
出大问题,真的出大问题。
碎片会放大欲望并化解理智,在某些时候,思想根本不受控制。
而他路遥知的欲望除了收集碎片补全人妖两届的缺口以外就是……
他又朝着沙发上的人看过去。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祝星礼大概是真的很累了,这会倒在沙发上,很不像个样子。这就导致他的卫衣被自己不规整的倒姿拱上去了一点,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光滑的窄腰。
就这么往祝星礼的腰上看了一眼。
路遥知只觉得血在拼命往脑子里涌。
第42章 柔和敷衍
才十七岁还差那么些日子才成年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在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后,几乎是立刻有些手足无措地背过了身,企图把脑海里那节看着很白很有韧劲儿的腰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很显然无果。
而且……路遥知对此毫无办法。
一个对于感情和有了感情之后想做的事情毫无经验的少年,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除了忍就是忍。在尽量保持自己面色毫无波澜的情况下也只能在脑子里默背《君子之道》了。
要发疯。
路遥知心想。
“你不睡觉吗?”祝星礼虚虚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明天还有早自习,还是老袁看着,你想睡都睡不了。”
仍旧在原地罚站的路遥知:“……”
疯了。
祝星礼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
“嗯……”他沉着嗓子回了一声,“我定个闹钟。”
早就已经被定好的闹钟如果有生命的话,此刻估计会汗颜一把。但这并不妨碍路遥知再次重复了定闹钟这个动作,并在走到书桌前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
“你……”他试探性开口,“你去床上睡吧,这沙发太小了,睡着不舒服。”
祝星礼听到这话下意思朝着路遥知的床看了一眼。
太粉了。
粉到似乎能闻到糖果的甜味。
但他对颜色其实没有什么很在意的想法,毕竟喜欢什么颜色从来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性别。他只是在看,看路遥知的床大不大,能不能容下两个人一起睡。
很显然。
是可以的。
他自己的床要比路遥知的床看着小一些,连他的床都可以两个人睡着,路遥知的床自然不在话下。
这么想着,祝星礼说了声好,很麻利地从沙发上起来脱衣服。
却没想到书桌旁的人忽然大喊一声:“你干什么脱衣服?!”
祝星礼一愣,随即皱眉头,“什么意思,我要穿着卫衣和裤子在你床上睡觉吗?”
路遥知不做声了。
睡觉脱衣服,太正常了。
不正常的是自己的思想。
太不未成年了。
“不是……”路遥知找补,“我就是下意识,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床上睡觉吗……”
祝星礼盯着他看两秒,不说话,自顾自脱衣服。
但没过两秒,又被路遥知的一声“等一下”给阻止了。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有些困了,这会显然有些止不住的不耐烦,“又怎么了大哥?”
路遥知耳朵都是红的,“我把我的睡衣拿过来给你穿……”
他看到了……
祝星礼卫衣里面倒是还有衣服,但是这家伙裤子里面……似乎除了内裤就没别的了……
不行!
不行!!!
太磨路遥知了呜呜呜。
*
这会还在下雨,雨滴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屋内的暖气开的很足,即使屋外寒风侵袭,也并未给屋内造成什么一丝一毫的影响。
身边的人呼吸已经很绵长了。
给祝星礼换上自己的睡衣之后路遥知只觉得自己好像避过了什么很难以启齿的修罗场,但又止不住地感觉有些遗憾。
他觉得自己在装什么老好人。
再说直白一点,其实就是内心欲望和道德的斗争。
明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但欲望却又让他忍不住。
譬如现在,他因为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很禽兽的事情出来而只占了自己豪华大床的某个边边角角,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趁着人睡着了上手去干个什么。
如果天使和恶魔可以具象化的话,这会他左边的恶魔大概正戳着他的脸问他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直接上,而天使则是叉着腰对他讲着一堆他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活生生要把他撕成两瓣一样。
他根本睡不着。
但是不睡是不可以的,他明天还得起早床去学校,去背书,去刷题。
……
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凭借着自己可以夜视的buff开始肆无忌惮地盯着旁边已经陷入沉睡之人的睡颜。
他什么都不做。
看看总可以吧。
……
想让这人永远都睡在自己床上,最好什么都不穿。
路遥知:“……”
草!(一种植物)
翻身,睡觉!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请同学们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五人一兔在那声“课”失去声音的下一秒同时漂移进了教室,并同时对着讲台上笑得和善但危险的老袁回了一个心虚的笑容。
虽然已经被祝星礼以“你定个闹钟都能订到下午你也太二愣子了吧”为攻击叭叭了一路,但到了教室,仍旧没有逃得过老袁爱的教育。
但很显然,这顿爱的教育,是五个人一起承受的。
几人一起排排站,背靠着墙,手拿着书,都有些无语。
但好在,眼睛都是亮的。
老袁给五个人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落下一句早自习下了来检查他们的背诵成果之后,便拿着新换的保温杯施施然走进了教室。
五人别无他法,只能拿着书开始背。
只是背着背着,大家的思路都开始飘。
其实很多问题都想问,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由谁开口。
大家只是命悬一线了,不是失去记忆了。
这会都能活蹦乱跳的,像是一点伤没受的样子,真的有够诡异。
祝星礼在盯着书沉默。
耳边风声不断,狂胡乱啸之时,听得他仿若感觉手上似乎又多了层粘稠。
路遥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失血过多,就快要死了。
他喊了一声,于是蓝色的法阵从他脚下飞了出来。
祝星礼其实看不太清那阵里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很大一坨,在阵里游着。再后来,自那阵法里,飘出了轻飘飘的一张纸。
祝星礼认识它。
他撕过两次。
而在那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和路遥知的名字。
“要救他的话,可以用契约的力量。”
那阵里传来一阵异常沉缓的声音。
其实应该拒绝的。
毕竟不知道阵法里的是个什么怪物,也不知道救下路遥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但祝星礼已经没什么退路了,他想救下路遥知。
“可以把这里受伤的其余三人也救下来吗?”他听到自己问。
“可以,但这需要你自己的力量。”
他自己的力量?
他一个人类,能有什么力量?
可无论怎么问,那声音都不再回应他了。
指缝里的鲜血仍旧温热,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给他思考。祝星礼深呼一口气,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那张写着他和路遥知名字的契约上。
蓝色光芒炸开,再睁眼时,他已经进入了路遥知的识海里。
他把路遥知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契约之力强大,竟将路遥知的伤治得完完整整,连个小伤口都找不着。
再接着,那光芒罩住了整个结界。
另外三个人也被救过来了。
这种不可思议且诡异的事情让他十分慌张且无措,但值得高兴的是,大家都……完完整整地活了下来。
他不想再管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路遥知签订了契约,也不知道那阵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力量。
他只知道,自己很慌,很乱。
导致他又想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缩在自己为自己建立起来的保护层里。
他不想再参与这场本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里了。
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书,听着风声发呆。
而他不说,自然也没有人问。
林妍妍这个时候很着急。
但她其实是知道祝星礼的立场的,她也知道祝星礼并非坏人。这就导致她的着急无地倾泻,即使在知道祝星礼有了一个对他们非常重要的秘密之后,她也碍于非常多东西无法启齿。
这和之前的她实在是大相庭径。
父亲总说人都是要成长的,无论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
她来人界一趟,或许最大的改变,就是她学会了在乎别人的感受。
无论是人界还是修真界,对于她这样的人,有一个共同的形容词——
天之骄子。
出生便在修真界最大的符修世家,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她本身所拥有的天赋,短时间内就让修真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在被环绕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其实不怎么知道“照顾别人”是如何。
但她现在知道了。
而且知道的很不是时候。
如果她没学会这个的话,也许她可以现在立马抓着祝星礼的领口,拿出她的符咒,强迫他说出这个秘密。
然后再根据得到的信息,杀掉他,拿出他身体里的碎片。然后一步一步地收集所有的碎片,快速封上人妖两界的缺口……
她想回去了。
拼尽全力也想回去。
“一个掌权者,是不可以没有感情的,但,感情永远不要超过理智。”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她朝着祝星礼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开始把思绪放到自己的课本上,背书。
老袁等会还得来检查呢。
可不能再偷懒了。
却没想到她的所有反应都被旁边的人看进了眼里。
夏微杳捏着书的手指开始渐渐泛白。
而一人看一人,五人的氛围很快落进冰窖。
好半天,路遥知忽然缩了缩脖子,用一种很欢快的语气说:“明天我们去看完喻欣的演唱会之后,一起去吃火锅怎么样?”
祝星礼下意识地紧张,却又在听清楚路遥知说什么之后放松下来。
“我不去了。”他说,“我明天下午想回家睡觉,你们去看吧。”
冷漠的,缓慢的语调让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好像忽然之间,他们又恢复了刚认识的时段,祝星礼又开始对所有人柔和地敷衍了。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看。”路遥知却不打算放过他,“祝星礼,我想和你一起。”
第43章 不能早恋
毫不保留地说出内心话似乎对路遥知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哪怕是他知道在现在他对祝星礼有意思的前提下这话跟表白其实没什么区别的情况下,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没有任何障碍地说了出来。
我想和你一起看这个演唱会。
想和你一起。
要是照着以前,在这种堪称撒娇的攻势下,祝星礼大概会顶着一张无奈的脸,然后被路遥知连拖带拽地带到演唱会现场,然后一切活动都将水到渠成。
但现在不一样。
因为现在他不想去。
谁跟他撒娇都没用。
在他下定决心后,想躲在自己建立起来的保护圈后,谁都没有办法把他从里面拉出来。
他一直都是一个柔和地倔强着的人。
甚至说,在他不愿意对着别人笑了之后,他也会丢弃自己那副看着似乎很好相处的盔甲,然后默默地,对着全世界冷暴力。
一个已经孑然一身很久的人,纵使在觉得交到了朋友后,在遇到什么想要逃避的事情时,其实也可以非常轻而易举地捡起并再次适应那份孤独的感觉。
所以在今天路遥知已经第六次邀请自己一起去上厕所之后,祝星礼只是将自己趴着的头再次埋进了自己的胳膊里一点,闷闷地说了声不想去。
原本摆在桌子上那堆用来挡老师视线的书早已被他移到了他和路遥知桌子的中间,成了一道蕴含着他内心很多话的楚河汉界。
他知道这样很伤人,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乱成了一坨谁来了都拆不开的毛线,哪里都是死结。
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又或许其实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直接将他扔到烈火里面去。让足以融化一切的火,把他从一团毛线变成一堆谁也认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的灰。
你看,他一边想着让自己一个人一边又想着有没有谁可以来救救他。
他那么矛盾的一个人。
窗外还是在淅淅沥沥地落着冬雨。
这雨好像没有什么边界感,想下多久就下多久,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从昨晚下到现在,偶尔中间像是心情好了点便停那么半个小时,然后又接着下。
又冷,声音又大。
但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这场雨心情不好的人其实少得很。
高二一班今天很吵,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喻欣正在清云市体育馆里准备着明天演唱会的彩排,而刚好,明天是他们最期待的、有着半天假、刚好可以去看喻欣演唱会的星期六。
他们那么开心,和趴在桌子上假睡的路遥知和祝星礼完全不同。
路遥知现在其实也没什么想睡觉的感觉,他很想和祝星礼说会话,无关乎什么妖怪碎片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想和他聊会天。哪怕是类似于“这个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的弱智话题都可以。
但问题是,祝星礼对他避如蛇蝎,根本没有想理他的意思。
他看着两人中间隔着着那一堆书,忽然觉得很委屈。
这份委屈说不上是从哪里来的,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可以消失。但莫名地,他就是很委屈,甚至是想要掉眼泪的委屈。
他偷偷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润的眼睛埋进自己的胳膊里,心里一边吐槽这个碎片为什么能将自己的感情放大到这种程度,一边思考如何能让祝星礼更快地理一理自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自诩把这句话做得很好。在修真界那会即使自己被父亲教训到看不出人样也没说去母亲面前哭上那么一会。
偏偏今天忍不住。
他隔着胳膊间的缝隙,看到原本在祝星礼桌子里睡觉、却被抱到自己抽屉里的、正在睡觉的兔子。
祝星礼已经心情不好到连兔子都不想看到了。
好难搞。
这份谁都没有办法打破的尴尬一直延续到下晚自习。
按照生活委员的排班表,今天恰好轮到祝星礼和路遥知两人一起打扫班里的卫生。
两人一上一下,一个负责擦黑板,一个负责扫地。像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各自没有一句哪怕是同学之间见面寒暄之类的话。
直到这场卫生的尾声,祝星礼才淡淡说了一句,“去把这个垃圾倒了我们就回去吧。”
路遥知却像是被奖励了一样,啪啦啪啦地走到垃圾桶的一边,非常开心地握住了垃圾桶的另外一边。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又想到了之前几人操心喻欣的事情的时候,借着倒垃圾的名义在操场讨论了好一会的场景。
那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人类高中生活的快乐的时候。
而现在,倒垃圾这个事情,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冬天来了。
太冷了,无论是天气,还是祝星礼的眼神。
两人抬着垃圾桶一起下楼梯。
除了脚步声以外再无其他杂音。
但路遥知不太想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他踌躇半天,小心翼翼地问:“祝星礼,我家没人了,我有点害怕,能不能去你家写作业啊?”
他很明显地感受到垃圾桶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不了。”祝星礼没什么感情地说:“你去慕若阳家写作业吧,刚好他家也没人,你们还能作伴。”
路遥知一哽。
恰好又是一个楼梯拐角,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监控,叹了口气,放下垃圾桶后把人堵在了两面墙的夹角里。
“你今天状态很不对。”他语气带上一点强势,“你又开始谁也不理了是吗?”
被一个比自己高且能够把自己罩得七七八八的人堵在角落里这种事情,本身应该是很有压迫感的。
但祝星礼却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皮,把下半张脸埋进自己的外套领口,闷闷回应:“是的。”
他那么直白,直白到路遥知把心里原本要脱口而出的一切道理和安慰全都咬着牙咽进了肚子里。
“你次次都这样。”路遥知声音微哑,“你每次不开心都对别人冷暴力,而且事后还需要没有犯任何错的人去哄。祝星礼,你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或许是之前的委屈从来没有消下去过,他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你偏偏还要这么做。祝星礼,你就不能改一下吗?”
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直接地描绘出了祝星礼目前对所有的人状态,字里行间所传达出来的感情甚至带上了怨意。
却打动不了祝星礼一点。
“我本身就是个很差劲的人。”祝星礼缓缓回应说:“要不然你以为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朋友?”
可能是冷,他原本挺直的背有些坨下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只要自己不开心那么周围所有人都要遭殃的人。尤其是你这样……对我很上心的人。”
路遥知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一瞬间,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感情好像忽然被拿到展厅供所有人打量和嘲笑一样,自尊心三个字被狠狠击碎,连根毛都找不着。
“什么?”他听见自己缓缓问。
祝星礼却笑一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呢路遥知?我开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直直看进路遥知有些惊诧的眼睛,“明明你只需要找到方法找到取出我身体里的碎片并拿走就可以,为什么要对我的心情这么上心呢?还是说你觉得我只要心情不好就不会配合你拿出我身体里的碎片了?”
几个问题把路遥知问得如哽在喉。
他要怎么说呢?
路遥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懦弱了吗?
青葱时期那种懵懵懂懂但满满当当的感情,他已经藏到连说都不敢说出来的地步了么?
这里是人界。
路遥知劝自己。
这里不是但凡男子满十八就可以成亲的修真界。
未成年恋爱就是早恋。
而早恋,是不被允许的。
尤其……祝星礼才刚刚十七岁多一点点。
恍惚间,他听到自己开口:“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吗?还是说,你祝星礼把我当成一个只想着碎片而丝毫没有人情味的王八蛋?”
他的质问让祝星礼再次低下了头。
祝星礼其实知道。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丝毫立场。
他对全世界冷暴力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错的。
路遥知这次没惯着他。
两人之间是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楼梯那边忽然传来脚步声和嬉笑声。
大概是别的班级负责值日的学生也打算去倒垃圾了。
二人所在的小角落是所有高二班级要去倒垃圾的必经之路,他们两个这样堪称危险的距离,要是别人看到的话,明天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桃色传闻。
两个男的。
一个被另外一个堵在楼梯角落。
所以祝星礼下意识就想把路遥知推开。
推了一下。
对方一动不动。
再推一下。
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祝星礼忍着慌张,好声好气地和路遥知打商量,“路遥知,有人来了,被人看到我们这样不好。”
路遥知面无表情反问:“我们怎样?”
对啊,他们怎样?
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怎么样。
他们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吵架,然后一个把另外一个堵在楼梯拐角。虽然从别人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像是要亲上一样,但他们根本没有怎么样。
祝星礼急了:“路遥知!”
路遥知不为所动。
他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那双原本一直很明亮的眼睛此刻就这么垂着,带着一些祝星礼看不懂的感情和含义,盯得他有些呼吸都有些困难。
嬉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近到就像在自己耳边一样。祝星礼心一横,闭着眼撇过了头。
却没想到那两道嬉笑声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连片刻的停歇都没有。祝星礼愣了愣,睁眼的瞬间,他看到了并不陌生的红色衣摆。
他视线往上,沿着那段他搂过很多次的窄腰,又看到了自然垂在路遥知胸前的墨色长发。
再然后,他不敢再抬头了。
他知道路遥知现在肯定在看着他,那种复杂的,没有温度的眼神,他不想看。
楼梯间视线昏暗,安静地有些渗人。微弱的灯光从上面透下来,虚虚地打到二人所站的地方,在那片红色的衣摆上印上一层暖色的光。
好半天,路遥知轻声说:“祝星礼,我其实是个不会轻易生气和冷暴力别人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生气,不会说狠话。”
他双手虚虚握拳,“你要是一直这样的话,你真的会失去我。或许你还不知道,我路遥知虽然有时候很无厘头,但我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天我走了,我就再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来。”
祝星礼觉得自己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但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实在是诛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觉得自己注定得不到什么答案了,路遥知叹口气,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他又恢复穿着校服的模样,单手很轻易就提起了垃圾桶,再也没看祝星礼一眼,“垃圾我一个人倒,你先回去吧。”
却在即将抬脚的一刹那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抓住了。
“今晚来我家写作业吧。”
他听见祝星礼颤着嗓子说。
第44章 烧起来了
总有些人是需要有人推一把的。
在他觉得前方已经没有退路的时候,在他感觉自己很快就真的要失去某些自己很看重的东西的时候,他就会在极度纠结的情况下,去选择自己内心真的想要去选择的东西。
其实这样的性格挺不讨喜的,在极度内耗别人的同时使自己也感受到痛苦,没多少人能受得了。
但是。
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正完美的人吗?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缺点,但这不代表自己就是很差劲的人。
不好的地方,改过来就好了。
没必要死咬着不放。
白炽灯光将并不算大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两个换了睡衣的少年挤在一张书桌上,各自沉默着刷题。
大概是真的想沉下心来学习,这会两人写的卷子科目也不一样,甚至完全避免了因为学习而交流的可能性。
路遥知偷偷瞥了眼看似很认真的祝星礼,也不动头,就这么抬着下巴嘬了口自己面前的的奶茶。这个姿势可能对于别人来说有那么些些透着猥琐,但由路遥知这个正青春的男高做出来的话……其实也还是有点猥琐。
所以祝星礼几乎是当场就皱起了眉头,“你要喝好好喝不行吗?”
路遥知却迅速“嗯?”了一声,“你不是在认真刷题吗?怎么知道我怎么在喝奶茶?”
祝星礼:“……”
他其实一直觉得路遥知挺会抓重点的,但是没想到路遥知以为的重点和他以为的重点能相差这么多。
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路遥知又说:“你在偷看我啊祝星礼?”
祝星礼:“……”
或许是因为祝星礼头一次低头服软的缘故,纵使祝星礼在服软之后仍旧是保持着不怎么美丽的表情,路遥知仍旧像之前那样欢快且频繁地和祝星礼说着话。甚至在出学校之后还硬拉着祝星礼又去买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他当然快乐了。
祝星礼喊自己去他家写作业诶。
“我没有偷看。”祝星礼摆了,神情也没什么起伏,“我很光明正大。”
路遥知嗯一声,“那你看我干什么?”
祝星礼等的就是他这么一句。
“距离我们开始刷题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按照我们刷题的速度,这个时候你其实应该刷了一张半数学卷子。而你……”他刻意停顿一瞬,像是化身班主任对于不好好学习的学生的心灵之审判,阴恻恻说:“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你连一半卷子都没刷完。”
却没想到路遥知根本不听他糊弄,“你少来,你不也一样,就比我多写两个题,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祝星礼:“……”
都看对方看得很仔细。
对方做了几道题都清清楚楚。
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刷题的心思。
“不装了。”路遥知摊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到点了,该睡觉了。”
祝星礼红着脸点头,一脸正气,“嗯好,我送你出去。”
路遥知愣了愣,“什么?”
“……”祝星礼皱眉,“我只是邀请你来我家写作业,没邀请你到我家睡觉吧?”
大约是祝星礼的神情真的很一本正经,这就导致路遥知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反应了两秒,指了指桌子上的闹钟,又指了指窗户,歪头道:“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外面这么冷,我家和你家隔得那么远,你让我,回家?”
“有什么问题?”祝星礼把面前的册子关上,“你是剑修,再远对你来说都不是距离,而且十二点半对我们高中生来说一点都不晚,你现在回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路遥知哽住了,他不理解。
他不理解这么冰冷的话语为什么会从祝星礼的嘴里吐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心痛难忍,就连剩下的那一口奶茶也再没了喝下去的心思。
“祝星礼。”他卖惨,“我家没人,我很害怕啊……”
祝星礼看都不看他,“你怕锤子,你连妖怪都不怕你怕一个人?”
好说歹说都无法让祝星礼有半点松口。
路遥知叹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直挺挺地倒在了祝星礼的床上,开始耍无赖,“我睡着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和祝星礼动嘴是没有用的。
真男人,就应该拿出实际行动。
正准备开们送客的祝星礼脚步一顿,“……?”
“你能要点脸吗?”他问。
路遥知不理他。
当然不能要脸啦。
不厚脸皮怎么睡到祝星礼床上。
光是这么想想,路遥知就觉得自己兴奋地快要爆炸了。
他其实很少能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个碎片的事情,毕竟这玩意儿在自己身体里,日常的时候又没有感觉又没有灵力,就跟没有一样。
除了想着祝星礼的时候。
再说直接一点。
比如现在,他疯狂地想睡在祝星礼床上,想和祝星礼盖同一床被子的时候。
欲望像是被放大不知道多少倍,折磨他的时候仿若无视一切阻碍,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想把路遥知烧得连层灰都不剩。
他无法和任何人分享这个秘密,甚至在自己被折磨的时候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放火烧了整个银河系。
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路遥知放软语气撒娇,“哎呀~,你看我都已经换好睡衣了,而且你这个床也不小,我两又不是不能睡,你就别赶我走了嘛,反正明天也是要一起去上课的。”
他真的要烧起来了,还可以给祝星礼暖被窝。
当然。
这话他没说出来。
而这人都已经赖在自己床上了,祝星礼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两具滚烫的身体穿着睡衣窝在同一床被子里,纵使外面再冷,他们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灯关了。
但四只眼睛仍旧瞪得老大。
按照以往刷题的时间,今天他们睡觉的时间显然有点早,但对于这两位年轻人来说,睡不着的问题可能并不出现在时间上。
路遥知翻身,把脸朝着祝星礼,“诶,你以前带过其他的男生来你家过夜吗?”
他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不含蓄,毕竟他问的是“其他的男生”,而不是“其他的同学或者朋友”。
夜深了,年轻人的心思显然有些控制不住。
但祝星礼也是个没经验的,他听不出来,且只觉得路遥知像是在问废话,“我之前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我连个朋友都没有还说什么带人回来过夜。”
他只觉得路遥知一翻身他能动的空间便多了一点,忍不住恶作剧一样迅速侵占了原本属于路遥知的位置,“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这么多话?”
路遥知无视他的后半句话,笑着说:“听你这意思你是知道你之前的性子很不好了,那你既然知道很不好了那你就得积极改正。”
他说着说着笑了,“这样吧祝星礼,以后呢我就是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了,我呢,就负责帮你改正那些不好的点,你呢也得自己控制自己,学会对朋友好一点知道吗?”
祝星礼沉默。
其实他现在的心脏是软的。
那种自己被理解且缺点被人宽容忽略的感受,是他以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他觉得新鲜的同时其实很感动。
虽然这份感动他没对任何人说出口,但……
“知道了。”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
却把路遥知听得一愣。
这么听话啊祝星礼。
跟个被顺完毛的小猫一样。
怪惹人喜欢的。
而氛围点到为止,路遥知盯着祝星礼的后脑勺,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该睡觉喽。
他闭上眼睛。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你已经签订了契约,你会怎么想?”
路遥知蓦地睁开眼睛。
“那天你们四个的状态都很不好……我想救你,想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我脚下飞出了一个蓝色的法阵。那法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寄宿在里面,它跟我说,要救你,可以用契约的力量。”
祝星礼的声音很缓,带着点拘谨,“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和你签订了契约,但那张契约上,确确实实写着我们两个的名字。”
签订契约这种事情,是要两个人去完成的事情。谁代替谁去签字都会没有效果。
可从头到尾他们两个都没有签订过契约。
这是他做了很久很久心里准备才敢说出来的事情。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路遥知刨根问底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半撑起身子,一副很惊讶的语气:“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啊祝星礼,你好厉害啊!”
祝星礼:“……”
他把头埋得很低,声音被被子闷着,有些难以听清,“你不害怕吗?签订契约什么的就……”
路遥知又躺下来,“怕什么?我是和你签订契约,又不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妖怪。”
他笑了笑,“而且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也没有什么欲望什么……”他忽然声音有些小,“也没想着害人的啊,还让你拥有了一些对我们有益的力量,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我这不是还在吗?你不用害怕的。”
祝星礼不说话。
但路遥知又会过来了一点什么,“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你在害怕,担心我?”
他脑瓜子一蹦,“哦,你说你想救我想到撕心裂肺,我靠,祝星礼你这么上心我,你——”
祝星礼在黑暗中红着脸一把转过身捂住路遥知的嘴巴:“睡觉!”
第45章 楚楚可怜
两人第二天都很利索地起了床。
像是完全没有什么隔阂一般,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亮起来的时候,背上了书包,睡眼惺忪地往公交站那边走。
其实睡得也不算很好,但是心里没什么事了,总归是很踏实。
路遥知屁颠屁颠地跟在祝星礼后面,浅笑着看着祝星礼在路边的包子摊上了买了两人份的早餐。他忽然觉得很奇特,接住祝星礼递过来的包子时问道:“你每天上学都是这样吗?起床穿衣服洗漱检查书包然后出门买包子再去等公交?”
祝星礼很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不是吗?每天都在上学,那自然每天的上学轨迹都是一样的。”
路遥知思考一瞬,:“嗯……我不是。”
在最开始来人界的那段时间,其实每天都很忙。
因为逃出来的妖怪很多,迫不及待想到附身在人身上的也很多。所以那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在往外面跑,确定好自己的学生身份后,有时候课间的十分钟也停不下来。
至于每天早上起床后的行动轨迹……他有时候晚上是睡不了觉的。
他从清云市的不同地方赶去学校,所以其实到现在为止,他对清云市甚至算得上很熟悉。
“我的上学轨迹很多而且很复杂,因为我过的日子本身也算不上平静。”路遥知咬了一口祝星礼递过来的包子,“呦,里面还有藕呢。我有时候赶不及都是直接飞去学校的,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为了适应人界的生活也还是坐公交。”
这其实也很能解释为什么他有时候上课的时候为什么瞌睡那么多。而且这么一说,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他还能在高二一班不掉下去,已经很厉害了。
还是在化学简直惨不忍睹的情况下。
路遥知的学习天赋还是很强的。
祝星礼笑一声,“那你的生活还是挺丰富多彩的。”
没什么阴阳怪气的味道,甚至……还有那么点羡慕的意思。
“你厌倦了吗?”路遥知很敏感地抓住了这一份堪称非常隐晦的羡慕,“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必要的时候甚至连题都刷的是差不多的。”
“当然了。”祝星礼嘬了一口豆浆,“天天都是这样,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不过能说得上很不一样的大概是我能看见妖怪之后,我跑步速度都变快不少。”
两人又笑。
路遥知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他觉得自己忽然在熟悉无比的清云市找到了一件很新鲜的事情。
他在感受祝星礼的生活。
无论是以前的祝星礼还是现在的祝星礼,他们的生活轨迹都非常单一甚至无聊。但这对于路遥知来说,简直是一件再新鲜不过且刺激的事情。
他因为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而窃喜、悲伤甚至是期待。
每一件和祝星礼有关的事情他都视若珍宝,以至于,他忽然开始珍惜可以和祝星礼待在一起的日子。
于是找到碎片和和祝星礼待在一起这两个欲望忽然有些相排斥。
他越早找到碎片,他离开祝星礼的日子也就越早。
反之亦然。
但人为什么能和动物分开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只是喜欢祝星礼。
不是没脑子。
路边的梧桐已经完全枯黄了,风一吹就有好多带着冬意的叶子从空中簌簌落下,然后被环卫工人们扫进垃圾车里。
今天清云市的人格外多,因为今天是喻欣的清云市演唱会开唱的日子。
路遥知还是把祝星礼连拖带拽地弄过来了。
找了关系搞到的票就是好,五人是连坐票。
清云市的体育馆不算小,五人一兔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拿着分发的荧光棒等着开场。
“喻欣的粉丝真的好热情啊。”慕若阳咂舌,“这么大哥体育场竟然坐得满满当当。”
“当然了,内娱歌手大多都很水,这会好不容易遇到个才华和嗓音兼备的实力派歌手,大家当然很喜欢。”兔子叹口气,“只是……”
只是这次火起来,靠的并不是喻欣的才华和嗓音。
众人忽然沉默下来。
与上次一样,在杀了妖怪拿出妖怪的碎片后,几人并没有介入被妖怪附身的人的生活。
秦易还是那样,被自己的母亲以“考第一”而狠狠逼着,他仍旧过着那样很煎熬的日子。他并未通过那个碎片获得什么,周子明和祝星礼都好好活着。他像是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而喻欣,那个妖怪确实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最后会以牺牲自己的躯体为代价,但因为半途被路遥知他们救下,她还是在以人类的身份且没有负担的情况下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路遥知他们管不了这些。
他们要做的只是拿到碎片,然后补全缺口。
“这其实对别人很不公平。”祝星礼砜说:“如果那些怀才不遇的人知道这样就可以火起来的话,大概所有人都很期待被妖怪附身并签订契约。”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声音忽然小下来,“靠着不属于自己的气运得到原本自己可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听都很让人无法接受。”
他忽然想到。
如果当初自己身体里的碎片有反应,让他的欲望放大的话,是不是自己死去的父母还真的可以在碎片的力量下活过来。
“少想些七七八八。”夏微杳忽然开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拿不到的。”
她声音淡淡的,毫无起伏,“秦易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活着是因为他根本没得到什么。至于喻欣……”她朝着舞台中心的人看过去,“她已经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大家都是一愣。
粉色的荧光笔摇得很整齐也很有规律。
在那柔和清澈的嗓音下,一首又一首悲伤的歌从那支粉色的话筒里传达出来。观众们的纸巾换了一张又一张,颤着嗓音和喻欣合唱了一首又一首。
路遥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想到了昨晚和祝星礼一起在被子里看到的东西。
那是寄身在喻欣身上的妖怪的身体里的碎片所保存的画面。
和之前秦易那次的碎片一样,都不是什么能让人笑出来的东西。
一个在娱乐圈没有任何后台的女孩,在身怀才华和实力的情况下,梦想着靠自己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一个不是怎么很漂亮的女孩……
无论怎么宣传都没有什么水花的歌曲、因为长相而被嘲笑的梦想、因为没有靠山而伸向自己的不怀好意的手……
太多太多了,几乎快将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压垮。
努力就会有收获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精神控制,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写歌,企图以量取胜,只要稍微有一点点成绩都可以稍微火一点。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偏了。
发挥自己的才华已经不是重点,火才是。
想去整容,想去攀高枝。
但都中道崩殂。
于是她近乎于绝望。
娱乐圈那么多紫微星,每一个都有着美艳的脸。
所以那个紫微星,就不可能是她。
出卖自己也好,努力也罢。
她都看不见未来的影子。
“其实我觉得,一个实力派的歌手或许不用像那些流量明星一样很注重自己的年龄。”路遥知说着,“才华是不会被偷走的。”
沉淀下来之后的作品往往最动人。
“但我其实没资格说什么,我不是喻欣,我很难体会到她的感情。”他挥着手上的荧光笔,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忽然觉得很可惜。
遗憾最能牵动人心里的悲伤。
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只是荧光棒都挥得更加卖力了一点。
世间万千变化。
唯一坚定的是我绽放的火花。
如果我能像流星一样。
那整个天空都会是我的倚仗。
温暖的曲调配上悲伤的歌词,像是喻欣发出的、不被人听到的呐喊。
“路遥知别哭了。”祝星礼忽然说了一句,“哭就算了,别往我身后躲。”
哭到说不出话的路遥知:“……”
他能说这是因为碎片吗?
他能吗?
“呦,给我们路遥知唱哭了啊?!”慕若阳凑过来看热闹,“vocal这也太顶了吧路遥知。”
路遥知往祝星礼身后钻。
慕若阳却不放过他:“来来来,给哥哥看看你哭哭是个什么样来来来。”
这个时候骂人显然不是很好,路遥后躲在祝星礼身后擤鼻子,趁着拿卫生纸的时间段给慕若阳比了个中指。
祝星礼笑一声。
他可是一点不好奇路遥知哭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毕竟他昨晚和路遥知在被子里一起看碎片投影的时候,路遥知就已经哭过了。
啧。
楚楚可怜。
而也是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路遥知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挺好的。毕竟他自己也有着,非常隐晦且很勾心的小心思。
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点,确保路遥知被他挡得死死的。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旁边的、带着浓浓杀意的视线。
第46章 捕捉情绪
那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祝星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抹恶意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不由得让祝星礼有些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疑神疑鬼了?
毕竟他旁边。
除了林妍妍和夏微杳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演唱会到底是个很容易调动别人情绪的活动,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沉静式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沉迷在自己的感官和情绪里。
所以谁会把视线放到他身上甚至有那样浓的杀意?
祝星礼朝着周围看了一圈。
没有。
连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
大概是他的错觉。
而再悲伤或者再快乐的日子都会有尽头,一行人面色各异地从演唱会片场出来,非常统一地把手插在口袋里,闷头往之前就定好位置的火锅店走。
太冷了。
尤其是冬季的夜晚。
而今晚是喻欣演唱会结束的日子,这会出来吃饭的人也格外多。几人毕竟聪明,也算是最早吃上饭的一批人,再加上排队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会竟然有不少人问他们能不能拼桌。甚至在这过程中,几人都被轮番要了联系方式。
“连我这种屌丝都会被要联系方式,现在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慕若阳嘴里的贡菜被咬得嘎吱作响,“不过别说,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几人都笑着朝他看一眼。
这其实很正常,毕竟现在他们没有穿着校服,干净的穿搭配上秀气的面容,很容易就可以给一些女孩子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
而且几人的身高,说真的,被认成男大也很正常。
“但是为什么我一说我是高中生那些姐姐拔腿就跑呢?”他不是很理解,“难道高中生现在这么不吃香?”
却给夏微杳听得翻了个白眼,“大哥,这里是人界不是修真界。人界的高中生一般都是未成年,那些姐姐们疯了才想跟你发展。”
大家都笑。
不过倒是把祝星礼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他拐了路遥知一下,“你们修真界没有和未成年怎么样犯法的规定吗?”
“没有。”路遥知给他夹了个鱼籽福袋,“修真界那边联姻的风气很重,很多家庭低头基本上在自己的女儿多少岁之后就会很迅速地给女儿谋个看得上的夫婿。除非自己的女儿在修炼一事上很有天赋,不然一般都是成亲……结婚很早。”
祝星礼咬着筷子,不是很能理解。
他以看书看得其实也不少,这会也能看出来其实修真界的习俗和古代的中国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天赋不好就要被拉去成亲”的观点。
“那你们那边的女孩子们还是挺难的。”他低头,没再有什么发言。
但路遥知是什么人?
路遥知是祝星礼的情绪捕控师。
“是不是觉得不理解?”他朝着祝星礼看过去,“但其实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生活方式,就比如中国和西方的生活方式也很不一样是一样的。”
他安慰人的手法几乎可以说没什么手法,但也不知道怎么的,祝星礼就是觉得对自己很有用。他几乎是感觉在一瞬间,自己身上原本不怎么顺的毛三两下就被路遥知抚平了。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神奇,但同时也感觉很吓人。
什么?
我现在竟然已经对路遥知依赖成这样了吗?
为什么他三言两句我就可以被他安抚得服服帖帖。
这可怎么办,要是他以后走了我不习惯怎么办?
这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大概是喜欢和害怕交杂着,每次在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时候又会被泼一盆冷水。
挺折磨人的。
祝星礼觉得。
可他忽然又想到,他这砜辈子没有很主动地想要去争取过什么东西过。
碗里的鱼籽福袋还冒着热气,看着香得很。
他十七岁了,再过大半年就十八。
就要成年了。
路遥知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大概在收集完碎片之后。
这中间会有大半年吗?
十七岁。
正是正叛逆的年纪呢。
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即使他知道这份快乐可能会非常短暂,可是路遥知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份想要追求的快乐和理解,他觉得他不能因为“路遥知迟早要走”这个理由而轻易放弃。
和路遥知走得近一点,即使以后路遥知走了,那最起码,他曾经也拥有过这份快乐过。
长篇大论的心理活动,在现实世界中,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想通了的祝星礼笑了一声,毫无心理负担地夹起了那个鱼籽福袋,蘸了酱之后咬了一大口。
路遥知就看着他笑。
好乖哦。
祝星礼咬东西的时候。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咬咬我……
路遥知:“……”
别想了。
两人各自怀着轻易不能跟别人说的心思,一顿火锅吃得又是甜蜜又是煎熬。
随着热气的逐渐消散,路遥知最后一个放下了筷子。
他一向是几个人里吃得最多的,虽然没见着他长什么肉,但毕竟人正直长身体的年纪,吃多点也没人说个什么。
“回家刷题喽。”慕若阳伸了个懒腰,“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沉下心来学习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群卷心菜们甩很大一截。”
他说得那么真诚,惹得周围的人止不住往这边看。
议论声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关于“这几个少年气质真的很好没想到竟然是高中生”以及“天呐这个点看完演唱会还回去刷题这也太卷了”种种。
总之都带着点讶异。
但高中生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学习,开心,学习。
人群似乎川流不息,各色灯光混杂在一起,将周围染上一片暖色。
路遥知抬头,叹了口气。
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转眼又消失在空气里。
“好冷啊。”他说。
这样的氛围里,他和祝星礼面对着面,轻声的语调和近得有些危险的距离,暧昧得不行。当然,如果路遥知没有说“一个人在家肯定更冷吧”这样的话的话。
其他三个人和兔子早就走了,他们在人群里,像很多话想说。
祝星礼笑着,“路遥知,你话里的目的性是不是太强了?”
路遥知却装苕,“什么呀,人家只是阐述事实,我可没有对你卖惨并想着去你家写作业的事情。”
祝星礼就这么笑着看着他。
路遥知歪着嘴扭过头,就快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好半天,祝星礼忽然说:“还有半个月就是元旦了,不知道今年的初雪会不会在那个时候下下来。”
路遥知一愣,“什么?”
祝星礼把视线放到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
他酝酿半天,轻轻问:“今年的元旦你要和我一起过吗?”
虽然他现在还完全没想好元旦要去干什么,但是……元旦确实不远了不是吗?
他一个人看过烟火,一个人河边散过步,一个人捡过落叶,也一个人堆过雪人。
他其实也想体验一下两个人做这些事情是什么感觉。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祝星礼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踉跄,转过头的同时,恰好望进路遥知带着笑意的瞳孔里。
“我当然要和你一起过啦!”路遥知抖抖肩膀,“你带我去玩呗。”
他似乎很期待,“如果元旦那天下了雪,那我们就淋雪呗。没有的话那你就……”他想半天,忽然笑了,“带我去压马路跨年呗。”
干什么哪有那么重要啊。
重要的是和谁去干什么。
要是可以和祝星礼一起跨年的话,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眼前的人的快乐似乎很简单,祝星礼看着他,有些被他的快乐感染,没忍住翘起嘴角,“行啊,到时候请你吃关东煮。”
路遥知嘻嘻两声。
太快乐噜。
他看着祝星礼,目光柔软下来。
衣服口袋里的手因为太想牵祝星礼而早已被他紧紧捏成拳,虽然面色丝毫不显,但这世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此时被碎片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越因为祝星礼感到快乐,他越觉得煎熬。
“那我这些日子能不能天天去你家写作业啊?”路遥知歪头问他,“你知道的,我家只有我一个人,都没有人亮着盏灯等我。”
“你干脆直接住我家里好不好啊?”祝星礼径直往公交站走,语调里带上笑意,“还得寸进尺上了。”
“好啊好啊。”路遥知啪啦啪啦追上他,“如果能直接住进你家的话那真是再好不好过啦!反正爷爷也已经很熟悉我了,上次还给我也准备了宵夜……”
少年的声音渐渐隐没在人群里。
在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忽然踏上了一双白色的靴子。
“你看啊,不太好搞啊,路遥知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呢。”
虚空中响起一道带着诱惑的声音,它似乎有些烦恼,“或许祝星礼身体里的那块碎片就是你们要找的最后那块碎片呢?你都快要死了,你不想快点拿到那块碎片然后回家吗?”
站在原地的人对这道声音充耳不闻。
她表情有些僵硬,说不上是被冻的还是别的,看着一副很不好靠近的模样。
“怎么办啊,要不把路遥知一起杀了吧,反正大道的成就都是要需要牺牲的,就当路遥知为人妖两届的安宁牺牲了吧。反正你这么强,在他不设防的时候杀了他也不是什么很难——”
“闭嘴。”林妍妍冷冷开口,“再说我就先杀了你。”
“不可以哦。”那声音笑着,“你和我签了契约,是不可以杀我的哦。”
气氛降临到冰点。
“别这么大杀气嘛。”那声音继续轻声哄着,“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关系,你想活着想回家,而我想进化,我们的利益不冲突的。”
林妍妍闭上眼睛。
“妍妍啊,有人牺牲是正常的,你不要有负担。”
第47章 是有点冷
清云市的冬天其实很少有万里无云的晴天,今天倒是难得,带着丝丝暖意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路遥知就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趴在桌子上浪费年华。
倒不是他不想学习,而是和祝星礼做同桌这么久,他还是没能逃过一个很致命也很窒息的问题——
毕竟他是以“这人是化学年级第一”为由要求和祝星礼做同桌,这会两人同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到了老袁找他验证“我倒是要看看你化学有没有进步”的时候。
这其实跟要路遥知的命没什么区别。
跟他稍微熟悉一点的谁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压根没有找祝星礼问哪怕那么一道化学题啊?
好恐怖哦,被老师抽查偏科成绩这种事情。
“你说以我的聪明才智,现在跟你临时抱佛脚的话,能有点成绩吗?”路遥知趴在桌子上,颤着嗓子问了一句。
他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好笑,就跟“你觉得我现在背两个公式化学能考满分吗?”一样的。所以祝星礼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能啊。”祝星礼不阴不阳,“你现在临时抱佛脚不仅可以有点成绩还能直接成为明年清云市的高考状元呢。”
路遥知:“……难顶。”
他想着自己悲惨的命运,视线忽然转到了正趴在书堆上美滋滋晒太阳的兔子身上。
路遥知:“……”
嫉妒,往往就在一瞬间。
他不甘心。
他嫉妒。
他要付出实际行动。
正美美晒太阳享受生活的兔子冷不防忽然被人揪起了耳朵,下一秒,它身子猝然悬空。迷迷糊糊睁眼时,恰好对上路遥知不怀好意的眼神。
兔子:“……什么意思?”
你看着好吓人。
“和我一起学化学吧。”路遥知友善地笑着,“你也不想到人类世界这么久还一事无成吧,总归得学点东西的是不是?”
兔子:“……不是。”
路遥知就当没听到,“这里是高校!你每天在这里晒太阳睡觉,简直是荒废人生,和我们这群朝气蓬勃的高中生格格不入!”
他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学着老袁的模样极为有力的嘬了一口并呸了两声,“你今天不好好学习,你以后打算去干什么?捡垃圾养活自己吗?”
兔子一脸懵逼地坐在桌子上:“……”
路遥知在叭叭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正想着,它视线往路遥知身后瞥了一眼。
它咳了两声。
祝星礼也咳了两声。
但我们正cosplay带劲儿的路遥知显然没听见,他又嘬了一口自己的保温杯,“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
“路遥知。”
魔音自身后响起。
周围似乎有憋笑失败的声音响起。
“这么喜欢喝茶,去我办公室喝点好的怎么样?”进教室突击检查的老袁笑嘻嘻,“都是师生,区区一点茶而已,走走走,聊聊。”
路遥知:“……”
等会打开手机看看今天的黄历,嘻嘻。
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只是因为“叫年纪第一好好学习”而被请去办公室喝茶的,路遥知还是头一个。
没人知道他其实在教训兔子,大家只知道他身边有个路遥知。
“这个班上只有路遥知敢这么和祝星礼说话吧。”
“也不是说敢不敢,主要是祝星礼看着很难交心的感觉。”
“我也这么觉得,他有点中央空调,好像对谁都很好,但是对谁都不是真的走心。”
……
被讨论的主角正埋头写什么东西,细看过去,其实都是一些很基本的化学方程式。
这若是按照以前,祝星礼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毕竟尊重他人命运是最基本的美德,他根本没必要也没资格插手什么。
但是路遥知不一样。
他喜欢路遥知。
虽然之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按照喜欢这个词的话,被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是特殊的,所以自己对他应该是特殊的。
不然他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呢?
笔尖在纸上走动的速度算是飞快,祝星礼嘴角带着笑,写得很是认真。
旁边的凳子忽然发出声响。
“祝星礼,可以跟我讲讲这种类型的函数题要怎么写吗?”林妍妍声音很轻,带着点困意,“路遥知被叫去喝茶了,所以来找你问问。”
祝星礼愣了一下。
倒不是说什么别的,这确实是自己和林妍妍认识这么久以来林妍妍第一次找自己问学习方面的问题。
二人之前也算是发生了一些不算和谐的事情,但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没再有什么。就算不是什么交心的朋友,但日常生活中开开玩笑说说话之类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祝星礼看着她,目光有些沉。
好半天,他笑了笑,“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把题给我看看。”
一个讲得细致,一个听得认真。
直到祝星礼感觉自己口袋里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这些是爆炸符和防御符,我昨天又画了一些,你留一点到身上。”林妍妍插上笔盖,看样子像是因为听题稍微精神了一点,“谢谢你啊,我听懂了。”
“没事,也谢谢你的符。”祝星礼回她。
很奇怪。
但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大概是因为林妍妍太累了。
他这么想着,转头的同时,忽然看到了后排微微皱眉的夏微杳。她看向的方向是……
祝星礼朝着夏微杳的视线看过去——
林妍妍摊在椅子上,仰着头深呼吸着。
他心里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在看回去的夏微杳的一瞬间,正正好对进夏微杳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眼睛里。
他在那道视线里看到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祝星礼:“……”
他低头,回过身,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写化学方程式。
窗外风声呼啸。
因为实在是太冷,学校决定往后开始提前一节晚自习放学,以免出现什么安全事故。路遥知照例跟着祝星礼一起走。
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一放学就跟在祝星礼屁股后面的感觉,什么也不想,闭着眼睛直接就走。
祝星礼的爷爷本身是个很善良的人,在知道路遥知家里最近没人之后更是非常热情地邀请他这段时间直接留宿在祝星礼的家里。
反正也就是这段时间宵夜多备一份的事情,根本没什么麻烦。
704公交仍旧像以前一样,缓缓开过来,又缓缓停在公交站里。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有个小孩把头伸出来透气,发现路遥知在看她之后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路遥知还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的,正准备做个鬼脸还回去,忽然听见祝星礼带着点倦意的声音。
“我今天不想这么早就回家,我们去吃铁锅炖大鹅吧路遥知。”祝星礼唇角带着笑,“你请客。”
路遥知一愣,随即笑了一下,“行啊。”
藏都藏不住的倦意和说要去吃铁锅炖大鹅肯定是不搭的。但祝星礼不说的话,路遥知自然也不会问。
基本的边界感是维护关系最有力的保障。
冬天就适合吃点暖和的东西。
层层热气从铁锅里冒出来,带着让人味蕾大开的香气,很容易就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东北的阿姨性格很是豪爽大方,在给两个高中生加料方面真的是毫不含糊。满满一大锅,看着就很顶。
路遥知给祝星礼夹了个鹅腿,“能吃多少是多少吧,吃不完打包回去放冰箱,明天晚上回家热着吃。”
祝星礼拿出筷子,“这么勤俭持家啊?”
路遥知:“那肯定了。当然我身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美德,只要你多花点心思探究我,你就会发现。”他表情有些神秘,“你浪费了一点心思。”
祝星礼:“……好冷啊路遥知。”
路遥知笑得停不下来。
两人吃饱喝足,提着打包碗,在店门口对着天伸懒腰。
这其实真的很悠闲,虽然知道回去之后还会有很多作业要做。但这一刻,在融入烟火气的情况下,作业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你今晚的额外的任务就是在写完作业后把我给你写的化学方程式背一半下来。”祝星礼嘻嘻两声,“让那群不把你的成绩放在眼里的人颤抖吧路遥知。”
“……”路遥知垮着脸,“路遥知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起自己,路遥知只知道背化学方程式真的很难。”
祝星礼切一声,不理他了。
没走两步,天边忽然闪了闪粉色的光。
路遥知凝神,一把把祝星礼拉进了巷子里。
“我要去结界那边一趟,我妈妈给我发了急音信。”路遥知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祝星礼,“你等会一个人回家可以吗?不出意外我明天早上回来。”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涌上心海,祝星礼几乎是反射性问:“你妈妈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路遥知摇头,“她没说什么事情,只是让我快点过去。”
这也是路遥知很担心的一点。
以他妈妈的个性,非急事不会叫他。
“没事的,我爸我妈还有几个叔叔阿姨都在那呢,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哈。”路遥知被冻到缩脖子,想到什么,又笑了笑,“你看,这次可不是我不想背化学方程式,是真的有事儿了。”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
把路遥知看得没忍住。
他往前一小步,伸手拍了拍祝星礼的肩膀,小心翼翼文:“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他这样哄人的模样其实真的和热恋中的小情侣没什么区别。
动作没什么问题,语言也没什么问题。
但语气有很大问题。
因为他心里有着无法言语的旖旎心思,纵而导致他的商量变成了哄人。
祝星礼也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
但他也知道,路遥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谁都很好,这样的话,或许在以前的时候他也对很多人说过。
除了走得近了一点,他并不觉得自己对路遥知是很特殊的那一个。
即使他真的非常吃路遥知的这一套。
“可以,你也注意安全。”他轻声道:“有时间的话就用手机给我报平安。”
“好。”路遥知说。
红色衣摆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与此同时,祝星礼觉得自己口袋里的符咒烫了起来。
第48章 谁的关心
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这是祝星礼的第一反应。
车窗外的景色像放电影一样疯狂倒退着,像是某个特定的场景。他在看过无数次相同的画面之后,再一次、无数次又回到了这个场景中。
“但这是你回家的路啊小星。”
脑海里忽然漫出这么一道声音。
祝星礼狠狠一顿。
他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确认目之所及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这才稍稍放松下身子,有些萎靡地靠在座椅后背上。
不怪他有些大惊小怪,只是刚刚那声音实在是有些实质化,像是靠在他耳边说的一样。温声细语,带着层层心疼和蛊惑,像是再说两句,祝星礼就要不顾理智直接哭出来一样。
大概是他太紧张了吧。
这会离开路遥知才多长时间呢,他已经变得这么草木皆兵了吗。
他头朝着窗外笑了笑。
全然不顾口袋里越发烫手的符咒。
今天到家的时间其实跟之前没什么很大不同,从小区门口往里看,属于自己的家的那栋楼灯火通明,偶尔有几个家庭会有男人或者女人出来晒衣服或者抽烟。在这冬日的寒气下,竟然难得有一份温馨。
祝星礼就这么单肩背着书包往里走。
大概是他今天心情不佳,走进小区的时候竟然难得没有跟小区门口的保安叔叔打招呼。而那个保安叔叔似乎也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今天就算看到了祝星礼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很热情地说声小星回来了。
格外冷漠。
他和那个保安叔叔都是。
吱呀一声。
那是门锁被转开的声音。
“我回来了。”祝星礼淡淡说一句。
但想象中的温暖问候和关怀并没有到来,偌大客厅里,除了电视剧播的新闻以外,其他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祝星礼朝着茶几走过去,看到了爷爷留给自己的字条。
字条内容很短,大致意思就是有别的小老头约他去打麻将,吃的已经放在厨房了,饿了就吃,不用等他回来。
他放下小纸条,看向电视机的时候笑了一声。
他又刷了半个多小时的题,在桌子上的闹钟直指十二点的时候,家里的……灯全灭了。
那完全是令人猝不及防的,仿佛能吞没一切的黑暗。
就连窗外的月光都没有透进来。
祝星礼低着头,叹了口气。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耐心很多,专门挑了个十二点,还能给我一点心灵上的打击。”祝星礼也不动,就这么坐着,“你还是没有放弃杀了我的打算。”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黑暗中传出一道女声,听着熟悉得很,“还是说我的幻象符对你不起作用?”
都已经发现对方了。
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起的。”祝星礼说:“比如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我所处的到底是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人到底在哪里。”
“但你制作幻境的方式很拙劣。”他缓缓仰头,语气很淡,“比如我爷爷从来不会给我留纸条也不会打麻将,就连电视里的新闻联播,都是几天前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妍妍不说话。
于是黑暗便也一直这么持续着。
“你不怕黑吗?”祝星礼问她,“这样长时间待在黑暗里,应该很不习惯?你要不要走出来试试?”
林妍妍却反问,“你在意有所指什么吗?”
祝星礼却不说话了。
但他其实很多话想说。
比如一定要杀了我吗,能不能换个方式解决问题。又比如说其实真的没有必要走到这个份儿上,所有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
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好半天,原本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忽然冒出一束光。
“说真的祝星礼,如果你身体没有碎片的话,指不定我们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林妍妍缓步而来,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有些空洞,“但是很抱歉,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你的死,就当是给人妖两界的和平做出牺牲了。我会记住你的。”
她的语气那么平静,听着就仿若已经把眼前人的生命当做了草芥。在给予祝星礼一点口头式的“功勋”之后,便毫无愧疚地去做本不应该做的事情。
“你怎么把杀人这件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祝星礼从椅子上起身,后退一步,脚却不知道被黑暗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这和我以前认识的林妍妍可相差太多了。”
已经抬手准备挥符的林妍妍忽地一顿。
或许是祝星礼的话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以至于她想就地毫无废话地杀掉祝星礼的心都弱了一点。
“你以前认识的林妍妍是个什么样子?”她走到祝星礼面前,将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那几张被她动了手脚的符,“说说看?”
“嗯……”祝星礼笑了笑,“是个很矛盾的人。”
林妍妍不解,“很矛盾的人?”
“大概是你觉得你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但又因为这份责任你不得不完成,所以你就一直在这份责任里苦苦挣扎着。”祝星礼说:“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对的,但你只要一想到那个缺口,那在你的世界观里,你想要做的事情就会瞬间变得合理,包括背着你那几个朋友杀了我。”
“你不是不善良,也不是什么坏人,但你真的着急。”祝星礼看着她,眼底漫上一层不解,“你到底在急什么呢?清云市的结界快破了吗?还是说别的?”
“你别把叔叔阿姨们维持清云市结界这种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林妍妍冷冷看着他,“如果不是这个结界,你们人界早就要没了。”
“人界没了,修真界就也要没了。”祝星礼没被她那冰一样的眼神吓到,“而且我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你也不要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你到底在急什么?”
林妍妍不说话。
她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月亮,空洞的眼神竟缓缓漫上了一层迷茫。
“祝星礼,你怕不怕死?”她问着,视线却不在祝星礼身上,“你怕不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祝星礼毫不犹豫,“怕,这种问题,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都会说怕的吧。”
“对啊。”林妍妍说:“我也怕。”
祝星礼怔愣了一瞬,“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一样。”林妍妍说着,忽然笑着朝祝星礼看过去,“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知道了之后就一定会死的那种。”
祝星礼:“你就算不说,我今天也没法活着走出这里吧?你要杀了我那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林妍妍忽然笑了。
笑得很开心。
“所以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啊,要是你身体里没有碎片就好了。”她挥手,将周围的幻境化掉。
这里是一栋烂尾楼,看着荒凉得很,和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辛苦你了啊。”祝星礼淡淡道:“从把路遥知支开之后就给我设置幻境,估计很累吧。”
林妍妍不理他,只是搬过他之前坐得凳子,非常优雅地坐了上去,“祝星礼,我就快死了。”
她说得那么平淡,像是只是在和认识的人唠家常。
却把祝星礼吓得不轻,“什么?”
“很奇怪吗?你不是在问我急什么吗?”林妍妍翘起腿,“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才着急。”
她甚至完全没有瞒着什么的想法,“所以我和有碎片的妖怪签订了契约,杀掉你拿掉你身体里的碎片之后我再杀了那个妖怪,一次性就可以获得两块碎片。也许就可以收集齐碎片,然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祝星礼的错觉,缠着他脚的黑暗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没管,震惊之余,纵有千言万语,竟也不知道从何开口问起。
“你……”他皱起眉头,“和妖怪签订契约?”
“对啊。”林妍妍笑着,“它都已经送上门来了,难道我还让它跑掉吗?让它跑掉的话指不定又有别的受害者,下次找到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祝星礼不可置信,“你就不怕——”
“我当然不怕。”林妍妍打断他,“在我马上就要死的前提下,只要是拿到可以让我回家的碎片,我什么都不怕。路遥知他们不肯杀了你,那就我来。到时候就算是我神智不清了,路遥知身体里的碎片也可以够他救我,两块碎片一起拿到的美事,我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我什么退路都想好了。”
祝星礼说不出话。
能被妖怪主动找上门的,都是有着非常强烈欲望的人。
修真者也是人。
也会被妖怪找上。
好半天,他问:“他们几个知道吗?你快要死和跟妖怪签订契约的事情。”
“他们当然不知道。”林妍妍神色开始不耐烦,“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你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多了。”她起身,犹豫了两秒,眉间忽然多了一抹怜悯,“祝星礼,这辈子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别了吧。”祝星礼手腕微转,“怎么整得好像是我被你渣了感情一样。”
“别转了。”林妍妍抬手,原本明黄的灵力里掺杂着一丝黑气,“我还没蠢到会搞一个你能挣开的束法在你身上。”
祝星礼:“……”
秒被识破的感觉真的很差劲。
“我不挣扎了。”他说着叹了口气,“林妍妍,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夏微杳呢?”
林妍妍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忽然说到微杳?”
心里的某根弦似乎颤了一下,颤得她神智发疼。
祝星礼看着她,“她是你们中间最强的医修,你为什么不相信她可以治好你?”
窗外似乎有风声。
“路遥知也挺厉害,虽然看着很二愣子但是心思其实很缜密。而慕若阳,他的阵堪称修真界一绝,其水属性在他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几乎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相信他们?”
“而我祝星礼,你是深怕我揣着碎片跑路了吗?”
他随便两下踹开脚底下缠住他的黑暗,“你不肯相信任何人,就连在打架的时候都不肯把后背留给路遥知,这点我在上次看你们打那头蜥蜴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就算她已经经历过四人齐心可以涨修为的过程,她也还是不相信任何人。
“还有。”祝星礼双手插兜,“你变得不像自己的时候,他们三个对你有什么不同吗?”
却让林妍妍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话里所隐藏的东西。
“什么意思?”她微微发颤,原本举起的手也放了下来,“你是说……他们都知道?”
祝星礼就这么看着他,“其实你以为的秘密,在大家的眼里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不愿意说,于是大家都装成了不知道的样子。夏微杳可是双属性的医修……”他沉默两秒,“因为一次机缘巧合,她知道了你的情况。”
林妍妍不可置信。
而窗外,三个贴着窗户的人,对着月亮,垂下了眼眸。
第49章 她的欲望
“我一直以为,心思敏感的人,在对待别人的时候,也会用自己那颗脆弱但真诚的心去试着感同身受。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我有些天真了。”祝星礼说着,“你一直在让别人为你的脆弱买单。”
怎么不是呢?
其实谁都有权力去胆小,谁都可以去懦弱。
但问题是,这份懦弱、这份胆小,从来都不应该给别人造成困扰。
林妍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一语中的。
准确到她直接红了眼。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她深吸一口吸气,“我只想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快点找到碎片然后快点回家。”
“没人不让你回家。”祝星礼朝她走近一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他们全盘突出然后大家一起给你想办法,没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
“你不要过来!”
黑黄色灵力铺天盖地。
“你不会明白的……”林妍妍身子都在颤,“那种数着自己即将失去一切的日子你是不会懂的。”
像是想到什么,她声音彻底冷下来,“我们不要再进行一场没有必要的对话了。”
但她注定是无法杀了祝星礼的。
熟悉的三张脸从外面破窗而入的时候,她的杀招对离祝星礼仅有一步之遥。
但被夏微杳拦下来了。
“妍妍,把契约给我。”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那带着复杂感情的声音,透过层层颜色的灵力屏障,仿若魔咒一样,直直钻进了林妍妍的耳朵里。
那是她最在意的人说的话。
她自以为被自己藏得很深的秘密,在她最好的朋友和最在意的人面前,变成了一张薄可透光的纱。
于是她忽然就有些止不住的难过。
那种因为心里有秘密却不能和别人说最终导致自己不被理解的难过滋味,她尝到觉得连呼吸用的空气都是苦的。
哪怕是她的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眼前的人所识破,又哪怕是所有人此刻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也不及夏微杳这句话来得让她难过一些。
她开始有些后悔。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很狼狈。
但明明她一直都想以最好看的模样出现在夏微杳面前的。
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我想快点找到碎片回家。”她说,“我只是想快点回家。”
她眼眶湿润的不行,“宗门里我种的竹子差不多快要长大了,还有后山各种各样的花,现在肯定长得很好了,我想回家……”
咔嚓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与此同时,有什么润热的东西划过了林妍妍的脸。她低下头,企图用什么方式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很遗憾,因为碎片的缘故,她那刚刚针对祝星礼的杀意到现在都有些收不住。
她只觉得自己在失控的边缘。
却不想夏微杳直接冲过来抱住了她。
“好,那我们就回家。”她轻轻顺着林妍妍的背,带着哄人的语气,“我们明天就直接回家。”
回家而已。
那么简单的愿望。
空气中的灵力稳定下来。
路遥知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想到什么,又把视线投到祝星礼身上,“被吓到了吗?”
祝星礼一顿,缓缓摇头,“没有。”
路遥知抿唇,没再说话。他现在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毕竟在人界收集碎片补缺口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联想到自己小队的人会折在妖怪的诱惑上。
更不会想到,折的人是林妍妍。
在他的印象里,林妍妍一直是小队里最为理智也最为全能的那一个。
她其实更加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而小队里大部分时候都以自己为头的原因说起来也很让人觉得大跌眼镜。是因为林妍妍一直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在对人界的数学保持着敬畏又无语的同时,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当一个四人小队的领头人。她不像路遥知,纵使化学很差劲,却放任自己追逐还剩不知道多久的人界学习时间,依旧在化学课上狼的飞起。
她对自己算得上苛刻。
再加上路遥知确实管的还行,她自然也不会去抢着操自己没必要操的心。
而叠合起林妍妍修真界最厉害的天才和她符修宗门继承人的身份,其实很难想象到她会栽在一个妖怪的诱惑上。
路遥知觉得很难过。
是的。
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很难过。
所以在夏微杳偷偷找到他们说妍妍不对劲,需要好好注意一下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敢相信的。
直到他收到了自己母亲传来的急音信。
那里面温柔的声音确实和自己母亲一模一样,但说话的方式却和自己母亲截然不同。
他知道,是林妍妍想把自己从祝星礼身边引开。
所以他就离开了,飞去了夏微杳的家,又飞去了慕若阳的家。
他们三个相顾无言了很久,最后大家一起摇了摇头,决定见机行事。
大家都知道她的不对劲,却没人想到她是直接和妖怪签订了契约。
可是。
她的欲望就只是想回家那么简单吗?
“她想活下来。”祝星礼忽然开口道:“她也很想有个未知但充满希望的未来,但她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允许。”
路遥知看向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上天总是喜欢给人开玩笑。
在林妍妍成为被整个修真界所羡慕的最强天赋者后,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忽然灵力反噬,整个人差点走火入魔。
彼时她已经突破到了丹婴期,因为灵力过于强大而她的父亲恰好不在家,一时间因为无人可以近身直接陷入了沉睡。
虽然一年后夏微杳的父亲将她从沉睡里唤醒,可自那过后,她像是被撕裂一般,很容易就会冒出第二个人格。第二人格好杀戮且阴暗,一时间宗门内人心惶惶,没人敢再靠近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脸的大小姐。
“这件事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当时因为太多人嫉妒林妍妍的天赋,甚至有人借‘她以后可能会祸害修真界’为由,请求将她祭天,但被他们宗门全力保护下来了。”路遥知声音很低,像是透着些疲惫,“也是在那个时候,林妍妍被夏微杳的父亲发现她因为灵力反噬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其体内淤积的灵力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忽然要了她的命。”
祝星礼听得心惊,“没什么办法把她体内的灵力引出来吗?”
路遥知摇头,“她修的契影决,体内的灵力相当于锁在自己身体里,神仙来了也引不出来。”
好恶毒的玩笑。
“所以林妍妍一直以为你们不知道这件事。”祝星礼朝前方看过去,“她瞒的应该很辛苦吧?我是她的话,我肯定天天哭。”
却让路遥知觉得很惊奇,“你不生气吗?她想杀了你这件事?”
“不气。”祝星礼笑一声,“毕竟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我甚至可能比林妍妍做出更过分事情,我可能直接就杀人了,还搞什么幻境,在乎什么别人的感受。”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下来,“那种数着时间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感受,我懂。”
在他可以看见妖怪之后,他几乎是天天紧绷着精神……
砜路遥知却撞他一下,“你才不会呢。”
祝星礼一愣,“什么不会?”
“你才不会直接杀人,不会不在意朋友的感受呢。”路遥知微微弯腰,侧过身伸出食指戳戳祝星礼心脏的地方,“祝星礼,你比你自己想的心软多了。”
祝星礼笑一声。
“放心,微杳会要过来那张契约的,我们只需要找出妖怪然后将其斩之就可以。”路遥知叹口气,“妍妍是个很坚强的人的~只是大家都会犯错,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神仙。”
把祝星礼说得眼皮一跳。
对啊,找到妖怪将其杀之就可以。
那……
“妖怪呢?”
像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朝着自己之前所待的地方看过去——
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地方,此刻正安安静静躺着一团白色的纱状物。
“刚刚……我是不是很轻易地就将脚底下的黑暗踢开了?”他猛地看向路遥知,“我记得我之前是挣脱不开那个黑暗的!”
路遥知皱起眉头,缓缓将祝星礼拦到了自己身后。
“微杳,若阳。”他轻轻叫了一声。
夏微杳和慕若阳腰间似乎有明黄色的光芒闪烁了一瞬。
他警惕着朝着四周看了又看,手中曳影发出轻微震鸣——
那是个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
“妍妍,契约给我。”夏微杳哄着,“我们解决完这个就回家。”
林妍妍点了点头。
这无疑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
她现在还清醒着,虽然很难过,但是在夏微杳的安慰下她现在的情绪还算得上稳定。这种对于团队有益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拒绝。
所以她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契约。
契约一般被契约者放在自己最在意或者觉得最安全的位置,按着林妍妍不愿意相信别人的特点,这会契约纸大概是放在她自己身上。
就差一点。
夏微杳的手离那张契约就只差一点点……
“不可以哦~”
众人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笑着的声音。
第50章 契约而已
四周都看了。
偏偏落下了头顶。
大概是因为惯性思维在作祟,他们在紧张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忽略某些本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路遥知率先做出了动作。
他并不想在和妖怪碰面打招呼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的时间,遂在听到那声“不可以哦”的时候,他已经直接闪身到了林妍妍身前并企图抢走那张契约。
但还是晚了一步。
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光属性的灵力加成真的很炫酷呢!”那半空中的声音又嬉笑一声,“你们修真之人的灵力都是这么有用的吗?难怪那人一直想强占修真界,甚至不惜去招惹那条深山老林里的龙。”
它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像是只是在图个自己开心,并未管周围几人或者诧异或者严肃的目光,就这么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微微弯着唇。
路遥知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绚丽的蝴蝶。
是真的。
很绚丽。
以肉眼看上去,几乎很难数清楚这只蝴蝶身上究竟有多少种见过或者没见过的颜色,再加之种种颜色的渐变,根本就难以分别。
让人眼花缭乱。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看多了就会头疼甚至失去色彩感的感觉让几人都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恶心。
“这蝴蝶为什么长着张人类的脸啊?”慕若阳最先没忍住,“丑得有点恶心。”
砰的一声——
他真心实意的吐槽,换来的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太久无人问津而堆积来的灰尘被慕若阳垂直落下的身体砸了个飘扬,他重重咳了两声,只觉得差点呼吸不过来。
不过。
身体的难受比不过他心里的震惊。
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蝴蝶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他刚刚甚至没看清过来揍他的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能说人家长得丑呢?”那蝴蝶因为委屈,脸都皱在一起,“人家可是蝴蝶一族里最美的存在了。”
她所有的手都做出交叉环胸的姿势,“惹得人家不开心了人家是会狠狠揍你的哦。”
差点没把慕若阳再次恶心吐。
“大概是因为契约的原因,它似乎可以用妍妍的灵力加成。”夏微杳脚下法阵铺开,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怒意并未隐藏,“大家小心。”
“不是似乎哦。”蝴蝶蓦地闪到夏微杳眼前,“是人家就是可以用她的灵力属性加成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卖萌,它说话之后总是喜欢加个“哦”字。好像这样就可以衬得她非常恶心的脸可以可爱一些。
整得路遥知差点说不出话。
他刚刚那击因为蝴蝶利用林妍妍光属性加成而拦截之下失败了,这会他站在林妍妍旁边,手里除了曳影,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看着竟然有些窘迫。
这是他十七岁以来,头一次在速度上败于他人之手。
作为一个爆发型的战士,在他状态是满分的时候,无论什么招式,在第一招全力出去的情况下,一切都是他能发挥的状态巅峰。
而刚刚。
他失败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实力,在这妖怪之下。
如果要按照修真界的说法,这个妖怪大概已经突破了丹婴期。考虑到它用了林妍妍属性加成的因素,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它和路遥知实力相仿。但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这是个恐怖故事。
连路遥知都打不过的妖怪,在有契约的情况下,很有可能林妍妍到时候都会是他们的对手。
再加上一个林妍妍的话。
他们必败无疑。
所以他看似面色很平静,实际上早已开始盘算等会要怎么跑。
“跑?跑什么?”那蝴蝶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能跑得掉吗?我让你们五分钟你们都跑不掉。”
路遥知:“!!!”
什么……
蝴蝶歪头,“哦,我有读心术哦~你们——”
“它在骗人,快把你们手上的传音符丢掉。”祝星礼朝路遥知看过去,“它的弱点在它的翅膀上,路遥知,你们朝那打!”
蝴蝶:“……”
它终于给这里唯一一个人界的人投去一个正眼。
人妖两届的缺口已经破了有两年,虽然口子被修真界的四个大家族的门主控制住了,但是逃出来的妖怪在这两年里也在暗处建立了情报网。
这个能看见妖怪且似乎身体里也有碎片的人类它是知道的,但除了他身上并没有妖怪以外,其余的一切都过于普通且无趣。
就只是个臭小子而已。
但就在刚刚。
这个无趣且普通的臭小子短短两句话就戳破了它的谎言以及它的弱点,这让它不由的对他产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
它企图在杀掉他之前和他说几句话。
如果……能把他说哭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它被戳破的谎言和弱点……
它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啊。
“妍妍。”它轻轻叫了一声。
原本因为契约被抢走而忽然宕机的女孩忽然抬起来了头。
“妍妍,杀了他们,就可以活着回家了。”
“你看,他们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他们根本不理解你的难处,你那么委屈。”
“祝星礼只是应该身体里恰好有碎片的人类啊,为什么他们三个可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让你难过呢?”
极具诱惑力和温柔的声音仿若是某种开关。
空气忽然灼烧起来。
林妍妍脚下的法阵从未这么大过。
那明黄色光芒被黑气覆盖住了一点,但仍旧挡不住从中间散发出来的威压感。
“祝星礼。”她轻轻哭着,“都怪祝星礼。”
“……”祝星礼沉默两秒,“你是实在没人怪了吗?”
他可以理解林妍妍的难处,但是如果她这么给自己扣帽子的话。
不行。
毫不留情地怼回去的话语让原本正轻轻啜泣的人忽然愣了愣。
下一秒,带着杀意的身影直冲他而来。
在半途中被一把泛着红光的剑挡住了。
红色和黄色的发展重叠在一起,因为各自颜色的鲜亮,空气里的光芒甚至变成了橙色。
“她已经不是林妍妍了。”路遥知的腿在接下这招后有些弯,“林妍妍不会说这样的话,她的……”
他因为有些撑不住那威压,声音有些颤抖,“她的第二人格……”
原本正委屈哭着的人忽然露出了阴鸷的笑,“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锵的一声,曳影被徒手弹开在一边,在路遥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带着破风声的手指已经直逼他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绿色和紫色的光芒忽然乍起。
数不清的藤条和锁链从四周死死缠了上来,猛地将即将撞到的二人拉了开来。
“怎么会……”侥幸逃过一劫的路遥知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竟然连她一招都挡不住了……”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把视线放到半空中正笑着安静看戏的蝴蝶身上,“是你的技能……”
“很聪明哦。”那蝴蝶笑了笑,“所以林妍妍现在就是本身的强劲加上我的辅助和碎片的辅助,她可以一打三呢,嘻嘻。”
幻彩蝴蝶身上的粼粉可以让人的神经处于高度精神状态,进而导致林妍妍每一招都是巅峰实力状态,加之她有和身有碎片的蝴蝶的契约牵绊,其实力,已经是这里所有人不可企及的程度。
但——
“它在撒谎,这是环境,快闭眼!”祝星礼大喊着,“她的能力是制作幻境!”
“……”蝴蝶有些无语,它朝着祝星礼那边看过去,“你是我亲戚吗?对我这么了解。”
祝星礼:“……”
不是亲戚。
真的。
但说话很有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人一起闭上了眼睛,并开始调动自己的精神力。
“算了……被认出来也无所谓。”那蝴蝶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但我的幻境要是这么轻易就可以破解的话,那我幻彩蝴蝶在妖界也不会是贵族一类了。”
把祝星礼听得无语,“妖怪还分贵族?”
蝴蝶嗤笑一声,“你们如此弱小的人类都可以有贵族和皇族,我们伟大的妖族为什么不可以?”
幻境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陷入幻境的人停止想象,那么幻境里的东西便会变成一片虚无。
原本正处于暴戾状态的林妍妍忽然停止了动作,一时间,这个小空间安静得竟然有些针落可闻。
“我真的对你非常感兴趣。”那蝴蝶朝着祝星礼飞进一步,“明明你和我对视了这么久,为什么你没有进入到我的幻境?”
它左飞飞右飞飞,一副非常开心的模样,“为什么你一下子就知道我在撒谎?为什么一下子就知道我的弱点?你不是个人类吗?为什么会知道妖怪的事情?你身体里的碎片难道没有试图控制你的欲望吗?”
“……”祝星礼并没有被这张恶心的脸吓到后退,相反,他只是有些嫌弃,“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那蝴蝶露出一些不解的表情,“可是你不回答的话,你会死诶。”
祝星礼嗤笑一声。
这份笑带着三分凉薄五分漫不经心,身下的两分嘲讽直直扑在蝴蝶脸上,“拜托,我都直接道破你的谎言和弱点了,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明明只是个还穿着灰白色校服的少年,却不知怎么的,说出来的话即嚣张又傲慢。最关键的是,他此时身上的气质,竟然丝毫没有害怕或者退缩的意思。
他就是真真实实的,非常看不起这个眼前的这个妖怪。
这种带着瞧不起和嘲讽的眼神让蝴蝶觉得有些刺眼。
贵族是不允许自己被这种眼神看待的。
我太好奇了,所以我可以不杀他。
但是他真的好讨厌。
所以我必须折磨一下他。
它的目光带上些冷意。
祝星礼却丝毫不管它,他径直走到路遥知身边,像是旁若无人一般直接牵起了闭着眼睛的、路遥知的手。
“诶,该醒了。”
他轻轻喊了一声,“再不醒太阳晒屁股了。”
他喊得那么有耐心,倒是让蝴蝶愣了一下,“你在企图用两句话让路遥知脱离我的幻境?你是不是疯——”
原本闭着眼睛的红衣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刚刚睡醒一样,眉眼间还带着点惺忪,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松弛的劲儿。
祝星礼抬头笑了一声,“呦,你还给了他一场睡得不错的幻境呢。”
蝴蝶:“……?”
它惊讶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可怜,让祝星礼有些于心不忍。
“哦,忘了跟你讲,不是只有你和林妍妍签订了契约的。”他微微歪头,“我和路遥知也签订契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