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七十一章
“后来, 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柜子里。”孙亦春将自己的经历隐去一些说完了,她刻意掩盖了当时侯泽的异常,但是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的示好, 依然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她皱了皱眉, 心里有些可惜, 如果侯泽现在精神状况正常的话应该能补充一些她失去意识之后的事。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但是孙亦春有模模糊糊地记得最后那个孩子就像融化了一样黏在她身上一样,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下来。她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机会醒来。
她倒不是真的想要帮助侯泽,毕竟侯泽钉柜子的事差点让她憋死在柜子里, 她只是单纯觉得侯泽身上的秘密很多, 之后她还能找机会拿这件事要挟侯泽换消息。实在不行,她可以后面再透露这个信息,到时候和其他两个队友联手也来得及从侯泽身上逼问出那些信息。而且孙亦春醒过来之后, 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好了不少,之前眼花的问题也没有再出现过。她估计自己还能在这个副本中再撑一段时间, 不必和之前一样着急。
“所以那个小孩也有问题。”阮菱理了理鬓边头发轻声说道, 现在她又恢复了刚进入副本时的状态, 只是依然离商池远远的,“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个小孩。”
这个自称自己脸上的器官都被亲人割下来了的小孩肯定不是个活人,孙亦春看见的也不会是那个小孩真正的样子,但反正整个村子的人都不会是活人,也不差这一个。既然只有这个小孩能够成为这个村庄里唯一的幼童, 也是唯一的村庄原住民, 那他身上必然有和这个副本背景相关的重要线索。
异常就是最好的线索,即使那同时也是最大的危险。他们不可能继续像这样任由拍摄进行下去, 所以即使知道危险也必须尽快找到这个村庄存在的原因。
“我要再去那间屋子看。”孙亦春这么说着,虽然主语是“我”,但她知道其他人也一定会跟过去,不会像她独自去那样危险。然后她看了几眼依然蹲在柜子边上研究的商池,最后还是开口询问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商池也不可能一直蹲着看柜子了,不然蹲也该蹲累了。同时孙亦春也注意到,她一说完这句话,阮菱就往旁边的位置让了让,似乎是想要再离他们远一点。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阮菱这个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商池没有急着回答,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捻了捻自己的手指,然后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来,这才答道:“这个柜子的比例和木盒的一致,上面的花纹也和那些木盒上的很相似。”
孙亦春和阮菱听到这话,也走过来观察那个柜子。同样的纹路在放大之后就容易让人产生不一样的错觉,更何况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柜子上,而现在仔细去看,就能看出来这个柜子几乎是一个放大版的木盒,唯一的区别在于它的柜门是一个门的设计,和木盒的不一样。
孙亦春伸手摸了摸柜子,她还记得商池刚刚的动作,阮菱站得偏后没有注意到商池手上的动作,但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没在柜子上摸出什么,似乎那个手指搓揉的动作只是她多心了。
商池已经站起来给这两个人让出了位置,他倒不担心其他人发现什么,因为他刚刚研究柜子的时候,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地把柜子的位置稍微推偏了下,盖住了地上的痕迹。而且就算他们看见了,也会以为那点痕迹是他们走动的时候落下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粘上的那点浮土已经被他擦掉了。柜子里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往后退,只有他没有动,也就注意到了一点细节——柜子的缝隙间有细土落下。而随着把柜子的动静变强,细土落下的痕迹也变得明显了。
既然会有细土落下,说明柜子里面肯定是有泥土在的,但是当商池打开柜子的时候,里面却只有一个孙亦春。而他在柜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点泥土的痕迹。以他看到的落下的细土的数量来说,那些泥土肯定不会是原本缝隙里留下的,那么那些泥土呢?又会去了哪里?又或者说……变成了什么?
商池冷静地注视着孙亦春的背影,她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甚至精神状况还好了很多,至少没有焦躁不安地把自己全是泥土的手咬出血。而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孙亦春的手上,上面露出的伤口是黑色的,像是泥土的痕迹。但是孙亦春的手指却很干净,只有有伤口的地方有黑色的泥土痕迹,不像是蹭上的泥土。
那么……这些黑色又是因为什么?
商池没有继续盯着看,而是在被孙亦春察觉到异常之前移开了视线。他转头去看这个屋子里其他的柜子。这个屋子里有大概十几个柜子,和地上的柜子是一个款式,柜门也是一样类似门的设计。像这样站在屋子中间,甚至会觉得自己正面对着十几扇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门。
商池还记得在上个副本里就有出现过一个全是柜子的房间,里面藏着尸块。更何况把游戏里所有的柜子都拉开看一遍,是每一个恐怖游戏玩家必定会做的事。所以他环顾一圈周围的柜子,毫不犹豫地伸手拉开了最近的一个柜子,里面空无一物。
他继续拉开柜子,另一边阮菱和孙亦春注意到商池的动作,也开始跟着他一起把柜子打开,找里面的线索。
但是每个柜子里都是空的,即使商池仔细用手去触摸柜子的底部,也没有发现任何泥土的痕迹。即使估计柜子里不会有更多线索了,他也还是再次打开了下一个柜子,而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一串沾着泥土的钥匙。
商池神色一动,略微有些诧异,然后他探进柜子里,伸手将钥匙握在手上,整个动作很轻,没有让钥匙发出什么声音。
他在看到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这串钥匙,这是侯泽当时从旅馆的桌子里面搜到的那串钥匙,理论上来说应该在侯泽身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柜子里?是了,他们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侯泽在钉柜子,所以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孙亦春出了什么事,被放进了这个柜子里,而侯泽逃过一劫,事后因为不明原因开始钉柜子。
但是……万一侯泽也是从这个柜子里钻出来的呢?他也遇上了和孙亦春一样的事呢?
商池没有在柜子里多停留,只是镇定地和之前一样摸索着柜子的底部,然后再站起身,在别人察觉之前,自然地将钥匙收进了口袋。但当他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侯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正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她在说谎。”侯泽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不再自言自语,他满脸恐惧地对商池说道,“她根本不是一个人过去的。”
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商池沉默地看着侯泽, 这个原本身材壮硕的男人现在却因为恐惧而瑟缩成一团。
同时商池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口袋上,以免刚刚放进口袋里的钥匙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声音。他不能确定侯泽在自己身边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他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的动作,但他直觉觉得不能让侯泽发现这串钥匙。
这么一回忆, 侯泽开始出现问题, 就是在他拿到了这串钥匙之后。
在刚到这个副本的时候, 侯泽的外表给其他游戏者的印象就是一个鲁莽蛮横的粗人, 但侯泽却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想到铭牌可能的作用并且第一时间下手抢走商池铭牌的人。这之后也是他先想到远离泥土,还抢在商池前面找到了那把旅馆的钥匙。和外貌的粗犷不同,侯泽的思维敏捷,动作果断, 对细节的观察也很仔细, 几次动作都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那个,能活到这个副本靠的绝对不是自己的肌肉。
所以侯泽绝对不可能以这样的语气和商池说话,毕竟之前他一进副本就抢走了商池的铭牌。虽然目前来看铭牌的作用还不明显, 似乎只是一个身份的分配,但侯泽当时的举动也毫无疑问是和商池结下了梁子。就算商池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反应, 侯泽也不可能真的就觉得什么都没发生, 在两人的对话中将自己摆在弱势的地位, 直接把这种重要的信息直接透露给商池——更别说孙亦春还在现场。
商池侧过头去,看向另一个方向的孙亦春和阮菱。孙亦春和阮菱比沉迷翻柜子的商池更早注意到侯泽的异动,她们也正一脸警惕注视着这两人。其实只要她们多走两步就可以听到侯泽在说些什么,但她们却没有走过来,只选择站在门口的位置, 与侯泽和商池拉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态。
如果商池等下还活着,她们还有可能提供一点帮助然后交换线索, 但是如果商池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会选择毫不留情地丢下商池逃走。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侯泽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有些颤抖,肢体都抖得像在微微抽搐,连站立的动作都有些不稳,配合上那张表情有些狰狞的面容,像是一只随时要脱下人皮的怪物。他就这么死死盯着沉默的商池,再次重复了那句话,“你不相信我。”
商池看着侯泽,然后低声说道:“我当然相信,毕竟孙亦春已经不是那个原来的那个人了。”
一开始从柜子里落下的细土,孙亦春手上黑色的伤口都明显地说明这个从柜子里出来的孙亦春或许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但是……这个“侯泽”又真的可信吗?
“我相信你,你说你看见了孙亦春不是一个人走进那个屋子的,那你当时在做什么看到了她?”商池用轻柔的声音问道,而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慢慢伸进了口袋里,抓住了那把实际上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的瑞士刀。队友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和侯泽周旋。更何况现在他们都没有发现能够推动副本的线索,也没有下一步行动的方向,这种情况要是在游戏里就叫卡关了。侯泽忽然能够正常交流,不管这个侯泽到底是谁,也是一个线索的方向。
“我……我当时是想要找到打火机。”侯泽皱着眉头,带了点茫然地答道,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似乎是想要阻止祭祀,所以想要在这附近找找工具,但是这段记忆却非常模糊,“然后……我找到了。”
商池下意识地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但是刚才他找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里并没有打火机,而这些柜子里除了那把钥匙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主屋那边他们也找过了,也没有打火机之类的东西……那么侯泽说的打火机是在哪个屋子里发现的?
侯泽眼神发直精神恍惚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在那个屋子里找到了打火机,但是,但是,当我想要出来的时候,门变了。”
他还记得他走进了那个屋子,屋子的门没有锁上,里面很黑,似乎没有窗户,就算门开着也没照亮多少地方。而屋子里的桌子上有一个打火机,所以他没有仔细看,立刻进去拿着打火机转身想要退出来。但是转身的那一刻,门却被人从外面关上了。他很确定是被人关上了,因为他还听到了小孩子“嘻嘻”的笑声。
侯泽立刻想要扑到门前,想要打开门,但是,他在门上摸到了一个门把手。当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这扇门不应该有门把手,他进门的时候看到了,这个门锁是横拉的门闩,根本没有门把手。整个村子的屋子的门的设计基本都是这种老式的门闩设计,只有一个地方有门把手……那就是旅馆的门。
于是他松开门把手,慢慢往后退,他听到口袋里钥匙因为他的动作彼此碰撞,发生轻响,像是在催促他从里面选一把钥匙然后打开门。
但侯泽不敢,他知道自己要是再次选错了门会有什么下场。
他在黑暗里一步步后退,想要远离那道门,从旁边找到出口。但他却突然发现了不对,他听到了旁边有别人的呼吸声。
旁边会是谁?他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人!
侯泽立刻想要向另一边逃开,却因为过度惊慌摔到了地上,本来拿在手上的打火机被这个动作甩了出去,而呼吸声却似乎更近了。
打火机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却让侯泽想起来这个屋子主要是木质的结构,可以用火点燃,既然他不能打开门,那么他可以用打火机把木屋把门烧坏再踹开。他也来不及细想到时候如果火烧起来把他困在里面该怎么办,就赶紧爬了几步拿到了打火机,然后按下开关。
火苗燃起,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低着头的侯泽看到了一双腿,就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不,不止一个人,在被光照亮的地方,维持着低头动作的他看到了无数个人的腿,就围绕在他身边。他不敢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沉默的人,只是剧烈颤抖着,火苗也跟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曳,影子也随之晃动,像是那些静止的人都动了起来。
侯泽再次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他之前绕着整个祠堂走了一圈,这个屋子应该是有窗户的,光应该能够照进来。但是这个屋子却很黑,本来应该是窗户的位置只有一片黑暗……就像有什么挡住了窗户的位置让光没法照进来一样。
身后的呼吸声近了,有一个人低下头,凑到了侯泽身边。
侯泽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敢转头去看,只能眼睛盯着打火机的火苗,不敢移开。
然后那个人吹了一口气,打火机的火苗熄灭了,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了?
“我想要从屋子里出来,但是里面太黑了,人也太多了,我没法出来,太挤了。”侯泽喃喃地说道,他的眼睛有些异样地鼓起,眼白布满血丝,这么直愣愣地看过来,那对眼珠似乎随时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你是进了对面的那个屋子?”商池缓缓地说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看到孙亦春进去的?”
按照孙亦春的描述,她进了那个屋子的时候,侯泽应该还留在主屋。而按照侯泽的描述,他应该进的也是那个屋子,而他说自己进入是想拿打火机,并没有提到孙亦春的存在,也就是说他当时并没有看到孙亦春进这个屋子。更何况侯泽最后说自己出不来,那他又是怎么说出了孙亦春不是一个人进去的这句话?
侯泽努力回想着:“我……我想要出来,我口袋里的钥匙在响,他们在催我把门打开,但是我不行,那把钥匙……我的钥匙呢?”
侯泽开始寻找自己的钥匙,他记得他的钥匙一直放在口袋里,但是为什么现在不见了?
商池的手还按着放在口袋里的钥匙,他本来是不想让侯泽看见这把钥匙,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在找这个吗?”商池拿出了那把钥匙,伸出手,递交到侯泽面前。这么做的同时,他的眼睛也紧紧盯着侯泽,逼问道,“我在那个柜子里找到的,所以离不开那个屋子的你是怎么出现在这个柜子里的?”
任何一个游戏中钥匙都是一个关键线索。以侯泽这样一个资深游戏者的警惕程度自然不可能把这种重要线索随处乱放,所以他只可能把这串钥匙藏在自己的身上。但是现在钥匙却莫名出现在了那个柜子里。这只能说明侯泽曾经进入过这个柜子,只是在他们发现之前就从柜子里出来了。
“我……”侯泽回答不上来,他发现自己居然记不得这些。
商池盯着侯泽的表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是侯泽,所以你是谁?”
“我……是谁?”侯泽迟钝地重复了一遍商池的话。
这个时候,水滴的声音忽然响起,离得很近也很清晰,似乎是落在脚前一般。商池下意识地往下快速瞟了一下,理所当然地没有看见水滴的痕迹。
而商池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刚才还能勉强维持一个正常人外表的侯泽的脸上的五官却莫名地塌陷了,就像融化了一般,又或者……是泥像遇上了水所以原本的形状散开了。
“我是祝风清。”这个融化的人回答道。
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
眼前的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意外的眼熟, 商池很快想起了他在进入这个祠堂之前,也就是第一次听到水滴声的时候,也曾经看到祝雪彤的脸诡异地扭曲。但那一幕很短暂,很快祝雪彤就恢复了正常, 仿佛那样怪异的场景只是他的幻觉。现在商池再次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就像是副本的一个提示, 而且面前这个“人”自称祝风清。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因为祝雪彤所寻找的哥哥的名字正是祝风清,她也正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祝风清才进入的山神村。
按照祝雪彤的描述,祝风清是在一年之前进入山神村的,这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而与祝风清同时进入山神村的乔悠悠则成了山神村旅馆的老板娘。祝雪彤在遇上了乔悠悠之后, 就被乔悠悠带去了祠堂,说是去见祝风清。但当她从祠堂回来之后,却彻底异变成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而她在祠堂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现在,商池他们就在这个祠堂中见到了祝风清。这么看来, 当时乔悠悠没有说谎, 她确实带着祝雪彤见到了祝风清。但这更说明了商池现在身处情况的危险性, 祝雪彤在见过祝风清之后就变成了怪物,那么他们呢?
祝风清的身体还在不断扭曲着,但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异常,还向着商池的方向走了一步。而同时他的身上还在不断掉落大块的血肉,血肉掉落之后便露出混杂着血色的泥土内里, 就像是一个彩绘斑驳的泥像。他的身体也像是失去了骨骼, 慢慢矮了下去,四肢虽然还勉强保持着原有的模样, 却没法再支撑站立,只能趴在地上。那张本来属于“侯泽”的脸也慢慢散开,五官在脸部位置缓缓流动,像漂浮在漩涡上的落叶,直到最后掉在地上,落入那堆血泥混合的东西里面。
最后祝风清趴在地上,彻底变成了一个泥土和血肉构成的怪物,可是他居然还能说话,还在发出声音,含糊的声音从他身上传来:“我是……祝……风清……”
原本等待在门边的阮菱和孙亦春看到这一幕,都开始慢慢后退准备逃离。如果是个普通的怪物她们还可能看时机提供一点帮助,但是在看到这个诡异的怪物的时候,她们就瞬间判断了情形,毫不犹豫就准备直接逃跑了。这种完全超出常理构造的怪物,根本很难攻击到要害,更别说她们现在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
阮菱后退的同时一直警惕地看着商池,如果这个时候商池大声喊出来,那个怪物很有可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她们身上来袭击她们。她甚至是在等待商池喊出来的,毕竟她们可以说是抛弃了他逃走的,绝境中的人怎么会就这样看着她们成功逃离?
但是出乎阮菱的意料,商池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像是故意放阮菱和孙亦春两人走。
为什么?即使阮菱因为之前商池拿刀威胁她的事,一直觉得商池就是个神经病,但在这个时候她也有些犹豫了。逃走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在阮菱犹豫的时候,她旁边的孙亦春已经迈出了大门,看到停顿了一下的阮菱,孙亦春干脆伸手把她从门内拖了出来,同压低声音,短促地喊道:“快走!”
也许是恐惧而产生了冷汗,孙亦春紧握着阮菱的那只手的掌心有些莫名黏腻,而且过于冰冷且柔软了。
阮菱没有过多地注意这个细节,她被孙亦春拉出了侧屋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商池,商池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几秒。她望着商池那双平静的眼睛,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只是她就算再疑惑也不可能留下来和商池一起面对这样的怪物,很快她也被孙亦春带着跑出了这个侧屋。
但商池那个冷漠的眼神却一直印在阮菱的脑海中,让她即使逃离了这个侧屋,却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欣喜,反而越发恐惧。因为那个眼神不像是看一个找到生路的人,更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阮菱越回忆越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
“快走!快走!”孙亦春不断地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同时拖着阮菱往前跑。就算已经离开了侧屋,她也没有松开手,即使这样拖着跑反而降低两个人的速度。
阮菱回过神,注意到了孙亦春的异常举动,她试探地抽回手,却没能成功。孙亦春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抽出手。
阮菱心中一冷,不管商池那边是什么情况,至少她这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在犹疑是否离开的那刻忘记了自己该有的对孙亦春的警惕。然而现在也来不及弥补了,因为即使她拼命挣扎,甚至试图停下脚步,却还是被孙亦春拖着往前走。
而孙亦春并没有往出口的方向跑,反而转向了另一边,那边的方向是——主屋。
主屋和之前阮菱和商池进来的时候一样,那个被她打翻的木盒还落在地上,泥土洒落一地。天光从背后敞开的门照入,却没能照穿这个房间角落的阴暗处,似乎有什么潜藏在阴影里。
阮菱在看到主屋大门的一刻,就开始颤抖,但她就算抓着门不愿进入,也还是被孙亦春生生拖了进去,现在只能脸色惨白地看着孙亦春,等待她错误选择带来的结果。她终于注意孙亦春握着她的那只手上那莫名的黏腻感,这根本不是她之前以为的冷汗……是泥土,但之前她完全没看到孙亦春手上有这么多的泥土。掌心下泥土的感觉,让她恐惧着战栗着,甚至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他和我说过这个村子。”孙亦春忽然开口了,她站在屋内,死死拽着阮菱的手,背对着阮菱说道,“他告诉我,这个村子以前是不信仰神明的,相反,他们畏惧神明,践踏神明,欺骗神明,甚至想要借用恶魔的力量封印神明。”
阮菱死死盯着孙亦春,她不知道孙亦春口中告诉她这些的人是谁,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因为她看到孙亦春说话的时衣服下面有不明的抖动,但孙亦春的身体却没有动,有什么东西藏在孙亦春的衣服下面。
“他们汲取神明的血液,吞噬神明的血肉。”孙亦春的声音有些怪异,听起来像蒙了一层东西,有些飘忽不定,“但他们还是不满足,妄想逃离神明的注视。他们背叛信仰,不惜引入恶魔的力量。但最后神明战胜了恶魔,反过来将恶魔封印在井下。”
颤抖的阮菱再次开始奋力地挣扎,甚至比之前挣扎得更用力。她能看到孙亦春衣服下面的动静更大了,而且能明显看到孙亦春背后的地方隆起了一个包,那个圆球样的东西还在孙亦春的衣服下面移动着,像是一个活物。
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阮菱已经听出来了,说话的并不是孙亦春,因为这个声源居然在移动:“神明……宽恕了他们……给予了他们……永生……”
这次,阮菱终于挣开了孙亦春的手,不如说是孙亦春终于放开了阮菱。
同时,说话的那个存在终于出现。
孙亦春慢慢把头向一侧偏过去,怪异地歪着头,而那个球状的东西已经钻出了衣服的领口,出现在阮菱的面前。那是一个头颅,黏连在孙亦春的脖子上,头颅向后倒转着翻着过来,那张脸就正好对上阮菱恐惧的目光。
这是一张过于熟悉的脸,是祝雪彤的面容。而那双眼睛还在注视着颤抖的阮菱,同时头颅也缓缓移动着,最后来到孙亦春脖子的另一侧,两个头颅亲密的挨在一起。
一直背对着的孙亦春终于回过头来,她的面容苍白眼神呆滞,与之相对的是她脖子上的另一个头颅,上面属于祝雪彤的脸正在微笑着。
如果是商池在这里,他或许能够从这个画面中明白“侯泽”,或者说祝风清说的那句“她不是一个人过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里的只有阮菱,她只因为诡异的一幕感到恐惧,甚至没法思考祝雪彤都说了些什么。
“进来吧。”面前的两张脸同时开口说道,她们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和那些几乎垒到顶上的木盒一样,“你将获得新生。”
阮菱可不想得到什么新生,她后退了一步想要逃跑,却又紧接着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有一瞬间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逃跑。
她确实是想后退逃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背后会有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是什么时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察觉一点动静!
而她身后的那个“人”,已经将那双沾满泥土的手放上了她的脖颈。
“不……”阮菱颤抖着呢喃道,视线的尽头只有祝雪彤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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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商池没有继续再看向阮菱她们逃离的方向,这个时候她们选择离开却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她们走才是正常会做出的选择,这种如果这个时候孙亦春和阮菱非得留下,商池才要更警惕,因为这意味着异常。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可就不止一个祝风清了,至少还得再加阮菱和孙亦春两个。
而现在……商池将目光移向地上的祝风清,至少他得先解决掉面前这个东西。
连眼睛耳朵都没有的泥人跪爬在地上,准确地向着商池的方向慢慢爬了过来,身后留下两道泥土的痕迹。
这个痕迹看起来格外熟悉,因为当时商池他们在旅馆的院子里看到的墙上的痕迹就是这样的两条,甚至连宽度都差不多。至少看到这个痕迹,商池就差不多就明白当时爬到祝雪彤房间里的是什么东西了。
“祝风清?”商池轻声唤道,他将暂时失去了作用的钥匙放回口袋里,这上面的线索还没有查清,就算他清楚这上面有一定的危险也不可能现在放弃它。
祝风清没有回答商池的话语,再次向前爬了一步。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距离,短短半分钟,祝风清就已经爬到了商池的脚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上那些黏腻恶心的泥土。
看着这样一个怪物向着自己爬过来本来应该是件极其考验心理素质的事,但是商池却很平静,在他再次听到水声之后他就一直很平静。
商池没有避开或者逃走,反而蹲下身,拿出了口袋里那把小刀,将小刀对准祝风清,继续轻声道:“既然能说话,那么,也该告诉我,这个村子的祭祀到底是什么了。”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小刀,根本不可能阻止祝风清的动作。商池也没有多在意这把小刀,只是松松地握着,纯粹用这个动作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但是当商池拿出刀的那一刻,那个水滴声也响起,紧跟在商池身边,仿佛示威。
于是本来已经伸手想要抓住商池的祝风清硬是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缓缓向后爬了一步。
商池轻轻笑了一下,他赌对了。
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商池看着后退一步又停了下来的祝风清, 然后放下了手中那把的仅做威胁作用的小刀。这把小刀还是他在失踪的肖永群的床底下找到的——在一堆泥土之间。他拿出这把小刀的时候也有猜想过祝风清会不会对这把小刀做出什么反应,但是没有。
祝风清没有任何动作,他的眼睛早就落在了地上那对血泥混合体里,能不能看到商池手上的小刀也是个问题。但他身上的那些泥土还在缓缓流动着, 就好像真正有生命的不是祝风清, 而是他身上的这些泥土。
商池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怪异的泥土身上移开, 本来他是想从祝风清这里知道这个村子的祭祀到底是什么的, 然而现在的祝风清看起来也没有足够的理智去理解他说的这些话。如果早知道祝风清在意识到自己记忆的错漏之后会变成这样不会说人话的样子,他或许会更谨慎一点。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商池更清楚自己敢直接拿出那串钥匙的底气在哪里,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他又忽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你到底是侯泽还是祝风清?”
祝风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就像一个死物,他身上的泥土还在往下掉,堆在他的身边。
商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这些泥土上, 他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侯泽的皮囊下面是这些会动的泥土,那么他自己的皮肤下面呢?是不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泥土侵占了?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只是再度握紧手中的小刀, 防止自己控制不住划开自己的手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思考这些, 知道这些不能对他的任务进度有什么帮助,只会让他认知崩溃,或许会像肖永群一样很快消失。哪怕他现在变成一滩烂泥,都得在彻底失去自我意识之前完成这个副本的任务。
商池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看祝风清, 而是对着身前的空气说道:“侯泽第一次出现异常是从离开村长家开始的, 那个时候在回去的路上救了孙亦春的人,就是你。”
商池还记得当时从村长的屋子里回去的时候, 孙亦春曾经莫名回头看了身后很久。而他注意到这点则是因为她回头的动作太用力了,看得人脖子都有些疼。但孙亦春硬是维持了半分钟这个姿势,直到侯泽拍了她一下,她才惊恐回头。虽然不知道孙亦春到底看到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自己或许是因为感激和恐惧没有过多地思考侯泽当时的行为,但是商池却注意到了当时侯泽的异样。
侯泽是不会在队友没有直接出现危险的情况下救助队友的,真有这么好心,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抢走商池的道具。这是商池注意到的侯泽第一个异常行为,现在想来,当时做出这一个行为的,也只能是祝风清。
“侯泽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所以不再和其他人接触,害怕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但是你没有,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只以为自己就是侯泽。”商池顺着自己的思路缓缓往下说道,明明是在对祝风清说话,但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身前,就像他的身前站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现在回推之前的事,侯泽虽然很早就出现了异常的行为,但是那个时候的侯泽大部分时候还是他本人,只是偶尔会做出不像是他本人会做的事。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潜藏了另一个人,所以才会刻意远离自己的队友,以免说出或者做出更多不是自己意志下的事。侯泽当然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异常,但这样可能会直接被队友抛弃,他自然不会选择说出来,而是尽量隐藏这些。反正只要不直接暴露,队友就算心怀警惕也不会在还没有破关思路的时候冒险杀死他。
而祝风清却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至少在他和商池说出那句“孙亦春在说谎”的时候,也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他出现的时候顶着侯泽的外表,拥有侯泽的记忆,并且自认为是侯泽和游戏者交流,甚至混淆了他和侯泽的记忆,似乎祝风清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而他叙述的记忆有两个完全不同的视角,一个是进入对面屋子的视角,一个是看到孙亦春进入对面屋子的视角。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那么他所描述的那段进了对面屋子的经历应该就是侯泽的记忆,说着自己看到了孙亦春和别人一起进入了对面那个屋子的才是祝风清。
“不……不对。”商池在讲到这里时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忽略了相当重要的一点,“是空间,空间有问题……侯泽和孙亦春根本没有待在一起,孙亦春看到的那个侯泽是你!”
在孙亦春的描述里,她听到嘶吼声进入对面屋子的时候,侯泽还留在主屋。但侯泽的记忆描述里没有提到孙亦春,也没有听到什么嘶吼声,他来到对面屋子的时候里面是空的,如果他之前看到孙亦春进了这个屋子他肯定不会选择进去。而祝风清能够说出孙亦春进去的场景,那么他当时肯定和孙亦春在一起。
这个时候商池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犯下的错误,他当时担心孙亦春和阮菱也有异常,所以冷眼让她们两个一同离开,好让自己单独面对祝风清。但选择单独留下,恰恰就是他所犯下的错误。
如果把进入这个祠堂几个人的经历捋一遍,当时商池先离开,阮菱跟着他离开,接下来就和本来在主屋的孙亦春和侯泽失去联系。孙亦春先前往了对面的屋子想要找到线索,可是她站在门前的时候却发现商池他们都不在,最后她选择单独进入。而侯泽根本没有提到孙亦春的存在,最后他同样是单独前往了对面的屋子。这样来看,这里面至少有三重被切割开的空间,商池和阮菱在同一个空间,孙亦春单独在一个空间,侯泽在的又是另一重空间。并且如果“孙亦春”和“侯泽”说的那两段记忆真的是这两个人的记忆的话,那么他们都是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出现的意外。
整个过程中,只有阮菱和商池两个人是一直待在一起没有分开的,直到刚刚阮菱被孙亦春带走。既然侯泽其实是祝风清,那么那个孙亦春自然也不会是孙亦春。
“或许……并不是你彻底取代了侯泽,而是侯泽根本没有在这里。”商池喃喃说道,如果中间祝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换了侯泽,带着侯泽的记忆误以为自己就是侯泽,而真正的侯泽则到了另一重和队友分开的空间,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祝风清没有动作,更无法解答商池的问题。
商池也没有在意,他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下,对着面前的空气无声地说出了一句话——“我猜对了吗”。
最后回应了商池这些话语的是一声忽然响起的水滴声,这一次,伴随着这个声响,是水滴落在了手上的触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水的痕迹,但他却能感觉到水滴从自己手上滑落的感觉……所以,现在已经从单纯的听觉开始衍生到了触觉了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商池在心里想道。
如果说侯泽和祝风清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寄生,那么之前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还有现在一直跟随着的水滴声……难道不是另一种寄生吗?
但商池却没有开口问出这个问题,他感受着那水滴顺着自己的手背蜿蜒向下的感觉,然后又是一滴水滴落下。
分不清来源的水滴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而随着这样的水滴声,祝风清身上的泥土开始飞快地掉落,比起刚刚他整个都缩水了一圈,并且泥土掉落的速度还有加快的速度。之前侯泽的那层皮囊下面是一堆人形的泥土,那这层泥土下面还能有什么?
商池看着在水滴声中不断变化的祝风清,就像是被水清洗了一样,祝风清身上的泥土越来越少,露出来的血红色的部分越来越多。
虽然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人惊恐,但是比起之前,这个样子的祝风清或许更接近人一些。至少你能在那张脸上看到五官的轮廓,而不是一堆蠕动仿佛活着的泥土。
到最后祝风清身上的泥土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了,现在趴在地上的是一个血红的被剥去了皮的人。
一滴鲜血从祝风清的身上滴下,落在地上,然后越来越多的鲜血落下。但这个血人却开口了,他没有眼睛也没有牙齿,张嘴的时候商池只能在那张大概是脸的地方看到一个血红的洞,里面还不断涌出鲜血,而这个血人含糊着说道:“你……把他放了出来……”
商池只在刚刚发现自己错漏的时候情绪紧绷了一下,现在又再度冷静了下来,他当然清楚祝风清说的那个人是谁,但他只是问道:“这个村子的祭祀是什么?”
从祝风清做的事情来看,他救了孙亦春,又帮助了商池。比起虽然同为游戏者但是完全没有合作可能的侯泽,反而是完全不是人的祝风清对他们这些游戏者的善意更多。这甚至会让商池产生一个古怪的念头,似乎祝风清是希望他们逃出去的,这才是商池想要留下来和祝风清交谈的原因。
而祝风清却没有回答商池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他只是说着:“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你正在把祂放出来……你碰了那口井!”
水滴“啪”地一下落在商池拿着刀的手上,这一次他甚至能够看到一点水的痕迹,似乎那影响在逐渐加强。而商池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有些略微地不耐烦了,祝风清像个人的时候说不出关键线索,变成泥巴的时候不会说话,变成一堆血肉的时候又只会说自己想说的话:“你在怕什么?是因为,我放出来的是邪神?”
说完这句话,商池也略微扯了下嘴角,似乎是觉得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用这样严肃恐惧的语气说这种话实在有些好笑。
“难道比起变成一堆泥土,面对邪神会更恐怖?”商池俯视着地上的人,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语,“你见过你的妹妹了,她是为了找你来到这里的。你看看,她现在变成了什么东西?”
如果面前这个祝风清还留有理智,他应该能意识到祝雪彤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并为此痛苦不已。但倘若他连这点理智都没有,那么已经是个怪物的他只会觉得自己的妹妹成为了自己的同类,并为此欢欣鼓舞。
不管是哪种回答,商池都可以借此做出判断,但祝风清开口时说出的话却是:“已经……太迟了……”
祝风清身上的血越来越多,血水已经逐渐蔓延到商池的脚边。一个人的身体里真的有这么多血吗?
“他们想用盒子做替身……”祝风清说着,他身上涌出来的血的颜色开始逐渐变淡,看起来不像是血,而是混杂了血的水,“……他们……成功了……”
这句话之后,祝风清身上的血水已经完全变成了透明的水色,他就像一个泉眼,水流从他身上疯狂地涌出,整个屋子的地上都是水流过的痕迹,而祝风清的身体还在不断缩小,就像融化在水中一样。
商池再次听见了水滴的声音,他原本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却很快发现这次他没有感受到水滴落在自己手上的感觉。他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了细小的水珠,一滴水从自己的指尖落下,落在地上,发出“啪”的水滴声。
这一次,水滴是从他身上落下的。
“……相机……”祝风清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然后身躯只剩下小孩大小的他彻底融化成了一滩血水,汇入地上的水流中。
相机?是了,祝风清是个摄影师,本来就是为了拍摄才来到这个村子的,那么他必然拍摄了很多视频,里面则是他看到的山神村的样貌,但是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商池想起了自己自己口袋里那串钥匙,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明白为什么“侯泽”会想要找到钥匙了,也大概知道了那串钥匙的作用。
但在他知道这些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里了。他的脚下是几毫米高的水,那浅浅的水却像是抓住了他的双脚,让他动弹不得。
他听到了身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没办法开口问,只能感觉到一双手搭在自己的手上,拉着自己往后走。
他的身后是什么?商池开始回忆。
很快,他想起来了,他的身后只有那些被他打开的空无一物的柜子。
当商池想起来的时候,他的背部已经抵在了柜子内。
他的视线被柜子阻挡变得狭窄,但他能看到屋子内有无数的水滴落下,就好像屋内此刻正在下一场大雨。
“啪”,这一次,是柜子的门关上的声音,商池的视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在这样让人疯狂的黑暗中,他却再度听见了林庭深的声音:“……商池……”
第075章 第七十五章
商池睁开了眼睛, 他正坐在旅馆一楼的圆桌前。在他的对面坐着脸色苍白的孙亦春,在两边则是阮菱和侯泽。除了四位游戏者,两个副本人物也都坐在桌旁,桌子上只放了摄像机, 看起来像是几人原本正坐在桌边聊着天。
商池低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他记得就在刚刚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把刀, 但是现在手中却是空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发现那把刀就在口袋里。
就像是场景忽然跳跃,又或者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荒诞梦境,现在眼前的场景看起来是这么的平静普通,似乎没有任何的异常。
但是商池知道并不是,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几人, 最后停留在对面的孙亦春身上。
孙亦春看起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正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指甲在她几次啃咬后已经被咬秃了,指尖也被她自己咬出了伤口, 但没有出血,而在她动作的间隙商池已经看见她手心黑色的伤痕。
商池盯着那些黑色的伤口看了几秒, 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之前就移开了视线。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有些湿滑的感觉, 就像刚刚从什么潮湿的地方走出来。所以,他记忆中的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商池记得自己最后被拉进了一个柜子里,接着就突然出现在了旅馆内,而看其他游戏者脸上的表情,他们的经历应该也差不多。
在这长久的异样的沉默中, 导演岳洪终于按捺不住, 奇怪地开口问道:“你们怎么都愣住了?”
对他来说,就是原本大家聊着天却突然一同古怪地沉默了, 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岳洪的问题。祝雪彤脸上带着笑,看着没人的方向轻轻哼着歌,没有注意周围的人。而游戏者们就更没有心情回答岳洪的问题了,反正岳洪只是问问题没有给指示,他们不是必须服从。几个游戏者都只是沉默着打量着周围的队友,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自己遇到了什么。
岳洪等待了几分钟,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他只好有些尴尬地接着自己的话说道:“看来大家都累了,既然拍摄差不多结束了,大家……”
“……已经拍完了?”孙亦春猛地抬头打断了岳洪的话,她的眼睛带着血丝,直勾勾地望过来的样子就像个濒临崩溃的疯子。即使她努力克制,她的身体也还在微微地颤动,“我们都拍了什么?”
岳洪被孙亦春这个表现吓得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小了下去:“就……就是跟着完成了一次他们的祭祀?”
岳洪的声音打着颤儿,硬是把肯定句说成了疑问句。
“所以……祭祀到底是什么?”商池一边问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刀,拿在手上随意地把玩着。
岳洪看到商池拿出来的刀更加害怕了,他虚张声势地说道:“这刀从哪儿来的……你……你拿着刀做什么……你们不是自己都同意参与拍摄的,快把刀收起来!也就是放了点东西进盒子,又没做啥……”
“说清楚点!”侯泽一拍桌子威胁道,他魁梧的身材给岳洪带来了很大的压迫感。
商池多看了几眼侯泽,确认现在的侯泽不像是其他什么东西假扮的,甚至可以说侯泽看起来意外得正常,和刚刚进入副本时的状态差不多。
岳洪咽了口唾沫,看了一圈桌边的人:祝雪彤还在自顾自唱歌,阮菱和孙亦春在盯着自己,商池在玩着刀,侯泽则抱着胳膊。岳洪也不明白之前看起来还很正常的团队成员现在就变成了这幅恶霸样,最后他小声说道:“祭祀,就是……把贴身的东西和泥土一起放进木盒里,供在案上,这样那个木盒就会成为替身。大家不就是把身份的铭牌放在里面了?这不是也没做什么?”
游戏者们闻言都确认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的铭牌的确没有了。他们之前在祠堂的时候都只注意了周围的危险,完全没注意到铭牌是不是在身上,也就无法确认所谓的祭祀到底是在祠堂那段经历之前还是之后。只是,原本在副本一开始以为有大作用的身份铭牌最后却是以这样的方式派上用场,看来不同身份对这次副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商池的注意力却没有在那些铭牌上,他还在想岳洪说的祭祀方式,这样就和祝风清说的内容对上了,但贴身之物……
商池看着手中的那把原本属于肖永群的刀,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把刀会出现在一堆泥土之间了。因为肖永群床下的那堆泥土其实就是肖永群的替身,或者也可以直接说那就是肖永群。
但贴身的物品有了,泥土也有了,木盒呢?这堆泥土明明就待在床底下。
……不,不对,应该说,木盒一直都有,他们一直都待在木盒里。商池忽然想起了杂物间那些柜子的柜门设计,柜门有些古怪地是用的类似门把手的设计。而这个村子的其他房子用的都不是门把手,而是门闩,只有这个旅馆的房间才是门把手。有心对照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柜门和旅馆房间的门其实很相似。
既然那些柜子等同于木盒,旅馆的那些房间……是否也是一个更大的一点的木盒?
“他们拿这个替身做什么?”阮菱接着问道,她偏着身体坐着,目光刻意避开了面前唱着歌的祝雪彤,开始和自己的队友一同开始逼问岳洪。
岳洪有些欲哭无泪:“也不做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就说是将替身献祭给神明什么的。”
说到这里,他像是怕其他人继续逼问自己,不等着他们问就像倒豆子一样继续往下说:“传说他们的祖先是避难来到这里,遇上了隐世的神明。那位神明庇护了他们,赐予了他们得以生存的一切,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他们之中选择祭品。所以他们就将这些替身作为祭品,献祭给神明。每当村里有孩子出生,他们就会立刻替那个孩子做一个替身供在神龛前。”
“所以这个神明就是那个邪神……”孙亦春自言自语地说道,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似乎有些精神不振。
“也不能这么说!”岳洪却立刻否定了孙亦春的话,甚至顾不上害怕就立刻警告道,“你不要被别人听见了你说的这句话,不然他们要生气的,这里穷乡僻壤的,出事了就麻烦大了!”
其实不用岳洪的警告,其他人就已经知道了这点。因为当孙亦春说出“邪神”两个字之后,原本笑着哼歌的祝雪彤就立刻不笑了,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孙亦春。明明按照副本设定来说,孙亦春应该是祝雪彤亲密的好友,但祝雪彤看过来的眼神却极其陌生而冰冷,让人怀疑她下一刻会不会冲上去攻击孙亦春。
而商池更是清楚,这个村子所谓的邪神,根本不是这些村民信仰的神明,而是……
他止住了自己的思绪,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后脖子上的水珠。
坐在另一边的阮菱注意到了商池的动作,有些怀疑地看过来。明明天气并不炎热,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凉爽,而商池也只是坐在这里没什么动作,但他的脖子后面却聚集了不少汗珠,他有这么热吗?可明明看他的脸色却很正常。
“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了,等下老板娘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吃饭了,你们先等着,我先上去了。”岳洪十分心累地说道,赶紧趁着没人开口阻拦自己就溜了上去想避开别人,被这么威胁了一次之后他可再也不敢和其他人交流了。
有祝雪彤的这个对比在,同样是副本人物的岳洪看起来就正常的多,甚至可以说在整个副本之中,他是最正常的一个,比游戏者们的表现都要正常。但是所有的游戏者都不会觉得他真的没问题,只觉得他是隐藏的最深的一个。别的不说,他们可都是看过他用土腥味浓重的水洗漱,还没察觉到水里的古怪的。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会来到这个山神村就是岳洪所组织的。
然而刚刚岳洪说的是“你们先等着”,属于指示,所以就算游戏者们想从岳洪这边继续获取情报也只能看着他走上去。
岳洪一离开,桌边的氛围又再度变得古怪了起来。刚刚才齐心协力威胁着岳洪的游戏者们彼此冷冷地打量着,谁也不开口,毕竟还有一个祝雪彤正坐在桌边,他们就算要说什么也要等到她离开。
短暂的眼神交锋后,侯泽第一个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那个摄像机想要离开。
商池本来已经收好了自己的刀,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一个摆件,可当他注意到那个摄像机的时候,却有些冲动地直接抓住了那个摄像机。
“你做什么!”侯泽的反应很大,他猛地把摄像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警惕地盯着商池。
商池沉默地盯着摄像机看了片刻,最后松开手说道:“没什么。”
在刚刚抓住摄像机的时候,他已经快速地扫了一遍摄像机的外观,再度确认了一次自己看到的东西。这台摄像机的角落贴着一个破旧的贴纸,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上面写着一个字——“祝”,祝风清的“祝”。
原来是在这里,商池心想,他以为的难题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轻松破解开的。
第076章 第七十六章
侯泽狠狠地瞪着商池, 他看起来很激动,死咬着牙关,带着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似乎随时会暴怒动手。但他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 什么也没说就带着摄像机往楼上走去。
商池看着侯泽的背影若有所思。侯泽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似乎非常害怕别人发现摄像机上的秘密。但这并不是一个竞争副本, 把得到的线索彼此交换才是最好的通关选择, 就算是提防队友,一个摄像机里面又有什么秘密值得他这么警惕的?
“你发现了什么!”孙亦春盯着商池问道,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稳定,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变得过于急促。
商池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人, 目光在正面无表情发呆的祝雪彤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才用词模糊地说道:“我看到摄像机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什么?”孙亦春却非要逼问下去,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旁边就坐着祝雪彤,并不适合讨论这些。
商池也没有说下去,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道:“谁知道呢, 你也可以自己去看看。”
孙亦春快被商池这推脱的话气死了, 她能肯定商池是知道了什么, 却没有选择说出来。这并不奇怪,她也保留了关键的线索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她就没有告诉其他人祝雪彤曾经对她说过什么。但是她快要等不下去了,因为没有“药”导致的疼痛让她连冷静思考都困难。孙亦春撕咬着自己的手指, 焦虑地想着怎么样才能从其他人这边找到更多线索, 尽早结束这个副本。
商池也正在想怎么才能拿到那个摄像机,看看祝风清到底在里面留下了些什么, 但他也同样在思考别的疑点。
虽然现在能够肯定这个摄像机有问题,但仍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如果游戏者进入副本的时候接触到的就是这个异常的摄像机,那祝风清的摄像机又是怎么出现在村子外,再跟着拍摄团队回到这里的?最重要的是,当时一心想要找到祝风清的祝雪彤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哥哥的摄像机?但如果中间有人用祝风清的摄像机调换了原本游戏者使用的摄像机,又会是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摄像机作为摄影师的身份代表物一直都被侯泽带在身边,其他的游戏者也没有想到去调查这个摄像机,现在就算发现有问题也无法确认具体情况。
要是当时拿到了摄像师的那个工作牌,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束手束脚,商池在心中无声叹息。如果不是因为侯泽在副本最开始的时候调换了那个工作牌,那么原本作为摄影师的商池会是第一个接触摄像机的人,这些线索本来也是可以轻而易举获知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就算逼问侯泽也得验证真实性。
其实原本在发现身份是可以通过工作牌被调换的时候,游戏者们就应该意识到其中的暗示了。如果工作牌真的没有任何作用,又怎么可能可以用调换工作牌的方式调换身份。但副本初期的时候,不同身份在副本里没有体现出差异,游戏者们更害怕自己的工作牌被人偷走销毁,所以只是尽量藏好了自己的工作牌。结果到现在工作牌消失,也只有侯泽和商池在最开始调换过身份,以至于现在要对工作牌的具体作用进行推测也没有足够的线索。
正在游戏者们彼此气氛僵持的时候,祝雪彤忽然站起了身,她的动作有些缓慢,椅子在地上拖行发出了长长一声声响。
三位游戏者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紧紧盯着祝雪彤,防备着她接下来的动作。但是祝雪彤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没有看其他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上了楼。
阮菱和孙亦春的表情都稍微轻松了一些,毕竟一个可能会随时变成怪物的人坐在她们身边实在是件压力很大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还想和其他游戏者交流线索,她们也不会硬撑着坐在楼下。
只有商池还在盯着盯着祝雪彤的背影,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一件之前没有被他注意到的事——祝雪彤的身上是没有工作牌的,同样的,岳洪身上也没有,有工作牌的只有他们这些游戏者。之前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只以为这个工作牌是游戏者的身份铭牌。但现在仔细一想,如果真的调换了工作牌就可以调换了身份,那么假使现在有两个游戏者不断地彼此交换身份,这就必然会引发整个副本的逻辑崩溃。
副本的描述里是没有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描述的,所谓的工作牌代表什么也只是他们自己推测的。
……那么,在调换了工作牌之后,他们是真的调换了身份吗?
这个所谓的身份到底是副本真实设定下的身份,还是副本中的那些npc认为的身份?
“所以,谁先开始说?”阮菱开口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注意商池的脖颈处,上面已经再次汇聚了细小的水珠,正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到他的衣服内。
“现在说了你们就会说实话了?”孙亦春情绪激烈地用攻击阮菱。
阮菱冷笑一声,捋了下鬓边的头发,尖酸地说道:“是的,所以反正都要编假话不如等下再编。现在他们都不在,你难道不想确认一下这个旅馆到底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旅馆?”
旅馆的老板娘不在这里,而能够直接对他们施加影响的导演岳洪又在楼上,明显不对的祝雪彤刚刚也上去了。现在正适合再把整个旅馆调查一遍,至少也要和之前他们看到的旅馆对照一下,找找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们对于自己从祠堂突然转移到旅馆这件事都还心存疑虑,到底是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因为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旅馆?
“我去厨房。”商池先开口说道,厨房之前是阮菱调查过的地方,但现在有了侯泽的事情在前,他还是准备把别人调查过的地方再自己调查一遍。
阮菱无所谓去哪里,但是她并不想和其他两个人走在一起,这会让她感觉自己极其危险:“我自己先去后院看看。”
孙亦春则道:“那我就上楼看看。”
顺便找到侯泽,看看能不能问出些线索,孙亦春心想。
虽然上一次各自分开行动的结果不好,但是既然没死就说明这个副本的规则不是一个人行动就死亡。与其和不能确定是不是人的队友走在一起,还不如自己再行动。反正他们对于对方都没信任,所谓的自己去调查不过是想要分开之后自己做些事。
三人各自心怀鬼胎地确认好彼此搜索的范围,很快,阮菱和孙亦春就先行离开了。
商池坐在椅子上,等着那两个人都离开,他才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往另一边走去,那里是前台柜子的位置。之前商池就是从这里找到了那个写着“邪神”两个字的宣传册,而现在在他口袋里的那串钥匙也是从这里拿到的。
那一小叠宣传册还放在原地,纸张上还能看到之前拿起来的时候留下来的褶皱。
商池拿起了一张,再次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次他手中的水浸湿了“邪神”那两个字。
他看着水痕慢慢在破旧的宣传册上晕开,确认了柜子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再将那张宣传册收到自己的口袋里。但是他衣服的内侧都已经快被水浸湿了,这个动作反而让宣传册快被水浸透了,所有的字都糊成一团。
看完了前台柜子,商池这才往厨房走去。
这个厨房并不大,而且看起来很干净,没有任何正常因为做饭出现的厨余垃圾,连锅里都是空的。篮子里也没有东西,根本找不到阮菱之前说的刚摘下来的青菜。
如果不是因为商池真的在旅馆吃过饭菜,他都要怀疑这个厨房到底有没有人用过。
……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个厨房真的不是用来做菜的。
商池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这里找到什么,却还是把这些柜子一个个看过去,确认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这样熟悉的动作反而让他想起来在祠堂的那个侧屋里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检查着柜子,然后找到了那串钥匙。
而这一次……他看到了青菜。
因为眼前这荒诞到可笑的一幕,连商池拉开这个柜子的动作都停顿了。他只是随意地打开了下方的一个柜子,没想到能够在里面看到青菜。但这些并不是一捆一捆已经被收割好的青菜,而是正茁壮生长在地上的青菜。
他定定地盯着那些青菜,仔细看了几遍,确认这些就是普通的青菜,普通地生长在角落黑暗柜子里的青菜,就算是最异想天开的小说里也不会上演这样的场景。
阮菱之前不可能没有检查过这个柜子,只可能是当她检查的时候这些青菜还没有长出来。
商池想了下,然后慢慢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柜子的底部。这黏腻的泥土的手感,就是和外面地上那些一样的泥土,就像打地基的时候留下了这个地方连通地下的泥土一样。
确认完泥土,他再看向那些青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谨慎地去触碰那些青菜,那些青菜就像任何一颗普通的蔬菜一样,既没有突然咬住他的手,也没有变成怪物。
但普通的青菜怎么可能生长在柜子里?
拔几颗下来再仔细看看,商池心想,手往青菜底下伸去,想要从底部拔出一颗最外围的青菜。
但他的指尖,却在泥土间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还带有微微弹性的,和泥土不一样的触感。
他的手一抖,不仅没有迅速收回手,还坚定地握住那颗青菜将它拔了出来。
于是,本来被青菜挡住的地方也露了出来,商池终于看到了自己刚刚触碰到了什么——一张脸,一张浮在泥土上的脸。
只有脸的部分,其他的地方都在泥土之下,而那些看起来正常水灵的青菜就生长在他的脸上。
这张脸上的眼睛还睁着,毫无生机的样子。旁边就是一株青菜,就好像这些青菜正是寄托着他生长的一样。
商池却已经认出了这张脸:“……肖……永群?”
那两只死物般的眼睛忽然一动,直接翻转了进九十度,向商池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看到他了。
“我将与祂融为一体。”肖永群说道,然后他的脸彻底沉没在泥土中,只留下那些青菜。
第077章 第七十七章
商池有这么几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扑过去想要抓住肖永群的时候,肖永群的脸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泥土中,而周围的泥土也重新覆盖了肖永群留下的位置。
与其说是肖永群陷进了泥土里,不如说他被泥土吃掉了。
商池盯着那些泥土看了两秒, 他心里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选择现在离开然后去找到其他两个人再一起行动?但是当他这么思索的时候,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泥土上没有离开。
“……但我不想。”商池忽然这么说道, 然后下一刻他就毫无迟疑地伸手直接去触碰肖永群消失地方的那片泥土,而刚刚还像活物般移动的泥土在被他触碰的时候就只是一动不动,就像普通的泥土一般。
为什么?
商池把手指用力向下按,直到整只手都深深陷入泥土中。
为什么每次这些异状只出现一瞬, 接下来就像是假象一样消失, 就好像只是他在发疯?
商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却堪称粗暴地开始将柜子里那些泥土翻出来。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要在这些泥土里找到什么,或许只是试图找到一点肖永群身上的线索, 也或许是因为最后肖永群脸上的表情。
即使肖永群的脸上被青菜遮挡了大半,即使柜子里面很黑, 但商池却莫名地知道当时肖永群脸上的表情是近乎狂热的满足感并且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觉得, 在肖永群完全没入泥土的那一刻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村子所谓的真相, 但已经被完全同化的肖永群已经无法脱离副本了。
发疯的人已经知道了真相,还没疯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条能够通关的关键的线索。
现在的线索虽然凌乱且无序,但已经足够商池摸索出大概的情况了,只是他总觉得还缺少了关键的地方。
一开始游戏者以为这个副本的关键是在拍摄上,后来觉得关键是在这个那条所谓的“狗”身上, 再后来以为线索会在祠堂里, 结果他们直接从祠堂又回到了这个旅馆里。他们被这个副本推动着在各个线索中疲于奔命,却还是没有找到一条指向性明确的线索。
任务里所谓的村庄的秘密到底指的是什么?是这些作为替身的木盒?还是这些村民都是泥土?又或者是井下的……?
似乎这个副本就是这样, 只有无数凌乱的没有头绪的线索,每当游戏者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接近了这个副本的秘密,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走进了死胡同里。这和上一个罪人公寓的副本不同,虽然上个副本的线索也很多,每个门后面都有线索,但当所有的线索整合到一起就能发现其中的主线。而这个副本却像只是用无数无用的线索作为陷阱,游戏者只能困在这些线索中,找不到真正有效的线索。
“这个副本的目的难道就是逼疯游戏者吗?”商池自言自语般地开口了,他的手还陷在泥土中,指缝间全是泥土,身边的泥土都堆成了小小土堆。
那些黏腻的泥土的触感就像是内脏或者是别的什么,当商池的手伸进泥土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触碰一具腐烂的尸体。
而他什么都没有找到,面前这个被他挖出来的二十多厘米的小土坑下面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泥土,找不到任何肖永群留下来的痕迹。
商池状若疯狂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盯着那些没有任何异状的泥土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再在这些泥土里面找到什么了。
但他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偏过头,看向之前被他拔下来随意地丢在一边的青菜,这些长在肖永群身上的青菜。
这些青菜看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甚至可以称赞一句长得茁壮而水灵。
商池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青菜拿在手中。
在游戏者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天,旅馆的老板娘为他们提供的晚饭中就包含青菜,但是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们吃下去的,真的是青菜吗?
商池没有用沾满泥土的手去碰,而是直接用嘴撕下一点青菜叶,再略微皱眉地开始咀嚼,生的青菜叶带着苦涩的口感,但除此之外这就是一株普通的找不出任何异常的新鲜青菜,他没能找出任何异常,连土腥味都没有。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青菜就没有问题,可能只是商池已经不能分辨了。
当时来副本的第二天游戏者就曾经看着导演岳洪用带着浓重异味的水洗漱,而岳洪本人却完全察觉不到这些异味。那么,假如他们也感觉不到青菜的异常,在正常的人眼中,他们吃下去的又会是什么?
商池吐出了口中的青菜叶,把青菜扔到了地上,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身上还在不断渗出水,水和因为挖掘沾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半流动泥浆黏在他的身上,这是一种让人恶心的感觉。
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什么?
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商池放下了手,眼神有些飘忽地抬头说道:“这个村子最开始是一群避难的人聚集而成的,在当时,这里还叫做‘矮山村’。他们和所谓的‘神明’做了交易,答应用活人作为祭品交换生存的物资,实质上他们却用泥土和木盒制作成替身献祭给那个神明……但那些木盒做出的替身,却是在加速他们自己的死亡。”
按照侯泽说的话,这些木盒是村民为了保护自己而制作的替身,但是如果真的他们用这个木盒成功保护了自己,现在这个村子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但祝风清才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关于木盒替身的话是“他们成功了”,所以这些做出的木盒或许确实是有效果的,但是这个效果却不是保护,而是让他们更接近死亡。
“村民通过木盒得到了表面上的安居乐业,然后这个村子被开发了,一群人组成修路团队,要从这里修一条路……但是他们的行为惊动了那个神明。所以原本的村民全部都消失了,而那些修路团队的人则成为了新的村民。但是这个“神明”并不满足于此,它用各种方式诱骗人类进入村子,成为新的村民。”商池继续说道,他回忆着自己在那个村长的房间里找到的那张照片,在村长成为村长之前,他只是这个修路团队的一员。而那些原本的村民,或许就像肖永群一样,被泥土吞没。
商池等待了片刻,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甚至没有听到水滴声。是了,他说了这么多,却没说到关键的地方:“……所以,他们的‘神明’……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山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商池又再次开口轻声道:“或者……他们的‘神明’是你?还是你只是另一个‘神明’?”
但什么回应都没有,水滴声还是没有响起来。
“我到底猜错了什么?”商池脸上虚假的平静一寸寸碎裂,他固执地问着那个看不见的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个任务到底是要我找到什么?那些村民只是泥土,所谓的木盒替身里也是泥土,村民就是被所谓的替身变成了泥土……或者那个被喊做‘狗’的小孩是活着的……”商池凌乱地说着他自己的一些推测,而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癫狂的。在看到肖永群被泥土吞下去的那一幕之后他就已经做不到理智了,而在发现自己失去了回应之后他的情绪就已经接近崩溃。
但商池却像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异常,也或许是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为什么……这么安静?”
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笑声响起,但不是一个人的笑声,是很多人低声混合在一起的笑声。就像他身边站着很多人,在听到他的话语之后一同笑了起来。
商池迅速回身,身后没有人,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不,不是身后传来的,这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他看向自己的脚下,立刻趴在地上想要听到更多的声音。但是当他趴在地上的时候,那些声音却又消失了。
“还是这样。”商池说道,但他的情绪却似乎一下子稳定了,他确认了自己听不到什么了之后,平静地站了起来。
而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正站在门边惊疑不定看着他的阮菱。
阮菱应该是刚刚去了后院的地方,现在应该是检查完了又回来找他。
商池没有注意阮菱,只是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没有任何泥土的痕迹,只有些许水痕。他再低头,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同样的,那个原本长着青菜的柜子里面也空空如也。
什么都消失了,和那个声音一样消失了。
“你刚刚在做什么?”阮菱问道,她说话的同时还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商池的距离。
商池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又是幻觉吗?”
幻觉,又是幻觉。这个副本的幻觉也太多了,所以到底是真的只是幻觉,还是转瞬即逝的真实。
然后商池才对着差点逃跑的阮菱说道:“我听到了地下有声音,但是一趴下就没有了。”
他没有提到肖永群的事情,也没有提到那些可疑的青菜。
阮菱已经后退了好几步,她一方面警惕其他的人,一方面又担心他们找到了线索却没有告诉自己。看到商池能正常的回答问题,她后退的步伐才停了下来,她四处看了看厨房,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之前的那些青菜也没了吗?”
她记得之前她过来的时候,旁边有个篮子里面还放了点青菜,之后她的记忆里就没有吃过饭,也不知道这些青菜还在不在。
“……没有了。”商池顿了顿才回答道。
阮菱也没有多想,虽然一个没有任何植物的偏远山村里有新鲜的青菜是很奇怪的事,但这里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保不齐就是突然长出来的:“我在院子里没找到什么东西,所以想上去找孙亦春。但我在楼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喊了她之后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阮菱出于谨慎没有直接上去,这个旅馆的隔音做的不好,她在一楼喊这一声,三楼都应该能听到。但是孙亦春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是因为没注意到,还是因为她已经不能回答了。
商池抬手,平静地擦去鬓边的水珠,但是他的手上就算没有了泥也全是水,擦去之后也只是留下了长长的水痕。他没有说孙亦春的事,而是重复了阮菱的前一句话:“你在院子里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阮菱看着这样的商池,甚至有这样一种感觉,商池正在逐渐融化,变成水。她努力定下心神,补充道:“我没看到什么。”
但她确实听见了什么,这才是她没有直接上去的主要原因。只是她也知道如果楼下没有什么线索,线索就应该在楼上了。
商池沉默着,他知道阮菱会忍着恐惧来找自己,只是为了让他上去探路,而他也确实想要上去。孙亦春先不说,带着相机的侯泽还在楼上,他还要找到那个相机。
他忽然发现现在的场景有些眼熟,当他们进入祠堂的时候就是这样分成了两组的,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祠堂的再现。忽然失去了联系的队友,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异变成其他东西的队友了。
是这个副本故技重施,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从祠堂里离开过?
第078章 第七十八章
“你难道不想上去?”阮菱有些焦虑地问道, 她本来以为商池会很快同意上楼,没想到商池却迟迟没有动作,反而对她到底在院子里查到了什么更好奇。
她都有点后悔自己没有直接告诉商池自己查到的东西了,但是商池没有告诉她有效的线索, 她也并不想无偿分享自己发现的线索。
更何况她之前一口咬定没有发现什么, 现在要改口也来不及了。她只能深吸一口气, 尽量冷静客观地分析现在的情况:“我们在一楼没有找到什么, 这只能说明我们要找的线索不在这里。但这里一定有关键的线索,不然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只有这么几个选择,要么去楼上看看,要么去旅馆外面看看, 要么就只能一直等下去, 但是谁也不知道消极对待副本会等来什么。”
“在楼上我们还能知道侯泽和孙亦春到底经历了什么,在旅馆外面要面对的就是那些村民了。你要怎么选?”阮菱说完这些带有偏向性的话语,再把问题抛回给商池。
商池在阮菱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反应, 只是转头看向厨房的窗外。这里的房子都很矮,从这个窗户里看出去可以直接看到那片灰暗的天空, 仿佛随时要下雨。他看了一会儿, 没有继续思考他们现在在的这个旅馆和祠堂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是将目光回转落在站在自己五米外的阮菱,平静地说道:“在上去之前,不如先从你在祠堂里看到了什么说起。”
如果没有在现在先和阮菱换了线索,估计等一下他就没法见到一个正常状态的阮菱了。
阮菱沉默了几秒,缓缓呼出一口气, 抬手将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 目光灼灼:“你得先说。”
她自然不会反对现在私下交换线索的事,本来他们几个游戏者也是约定好一起说出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以此互换线索的, 现在只不过是她和商池先私下交换线索。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能更有优势。在线索面前,就算商池是个会拿刀威胁别人的的神经病都是可以忍受的事情了,更别说商池知道的线索似乎还比她多一些。
“一起说。”商池道,等他讲完的时间也足够阮菱根据他话语里的线索编出一个新的故事来误导他了,毕竟之前他还拿刀威胁了阮菱,说不定阮菱就会想要通过误导他先解决了他。
“好。”阮菱没有拒绝,这并不什么不可接受的条件,如果因为这个条件彼此都不退让,时间久了说不定会发生别的事情。
想到这个她打了个寒颤,她经历的第一个多人副本,就有人不愿意继续找线索,想要留在安全的地方。而作为新人的阮菱当时本来也犹豫着想留下,但看其他的老手毫不犹豫走了她就立刻跟了上去。而等他们死了三个队友,再带着线索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剩下来的是一地的肉糜,血液都已经氧化变黑了……她怎么之前没有发现,那些发黑的肉糜是这么得像泥土。
阮菱有些颤抖,狠狠一抓自己,才用疼痛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回现在的情况上。
商池发现了阮菱莫名的走神,但他并没有做出反应,直到阮菱回过神来他才开口说道:“我们当时一起走进了祠堂,岳洪他们在主屋说要举行祭祀。”
他需要先确认祠堂的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
“我记得也是这样。”阮菱说道,她说完这句话见商池半天没往下继续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往下说道,“那个祠堂里有一个木桌上面有很多的木盒……他们说那是神龛。之后我看到你走了出去也跟着你走出去。”
她想到那些木盒就再度变得不安起来,双手握在一起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手背,想用疼痛让自己镇定点。
“然后我们井边遇上,地上有脚印,我们本来想跟过去,但接着我的耳朵开始流血。”商池一边说道,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上面的血迹早在进入这个旅馆的时候就消失了,衣服上的血迹也没有了,而在进入这个旅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见过水滴的声音。这也是他刚刚情绪失控的原因之一……虽然,他似乎通过这点发现了这个副本的一条线索。
“等我们回到主屋发现里面的人全部消失了,接着我打开了桌上的一个木盒,里面有一颗宝石。”阮菱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颤抖,握在一起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指甲甚至抓破了手背上的皮肤。
但那个场景还是顽固地留在她的脑海中,甚至记忆中那堆在木盒中的泥土在她不断地回忆中变得越来越庞大,几乎要笼罩她的整个记忆。她甩了甩头,将注意力集中在现在的事情上面,才勉强摆脱了那个景象。
商池看着阮菱的举动,等她恢复了清醒才继续往下说道:“再接着你想离开,我拦住了你。听到侧屋有声音,我们就一起去了,在里面看到侯泽在钉一个柜子,柜子里面的人是孙亦春。接着孙亦春说自己去了之前我们想去的那个侧屋。”
“而一直不说话的侯泽就忽然找到了你单独对话,你给他看了什么东西,他就忽然变成了一个怪物。”阮菱说话的时候还紧紧盯着商池想看他的反应,她没发现自己还在颤抖并且在不断无意识地抓挠自己的手背,只专心回忆当时的事情。当时她没有看清商池的动作,但可以肯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侯泽才会变成一个怪物。
商池没有解释自己当时给侯泽看了什么,说到现在为止,他们的经历都是一样的,接下来才是分歧的地方:“当时侯泽告诉我他也进去了那个侧屋,之后他就变成了怪物,再然后你和孙亦春一起离开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是阮菱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一挑眉。商池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觉得这些内容不够她继续往下说,所以商池又补充道:“那个侯泽并不是侯泽,他是祝风清。他告诉了我一个词‘相机’,然后我就被他推进了一个柜子里。”
“所以你才在刚刚去拿侯泽的那个相机。”阮菱当然知道为什么商池会提到相机,就是想和她合作一起从侯泽那边拿到相机。
“……是。”商池这么回答道,他盯着阮菱的手看了一会儿,上面有刚刚她自己失控下抓出的伤痕,但是伤痕处没有血,不仅如此,伤口处似乎还有些脏污的痕迹,“现在到你说孙亦春把你带走后发生什么了。”
阮菱呼出一口气:“……那个孙亦春,其实是祝雪彤。然后我也被关进了那个柜子里。”
这就能连上了,商池心想,他现在才终于明白祝风清最开始说的那句“她根本不是一个人过去的”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现在先上楼。”阮菱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商池却没有动,比起上楼找线索,现在他更想从阮菱这边找到线索:“但你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我。”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上楼!”阮菱有些暴躁地问道,她现在觉得商池就是不想上去一直在拖延时间。
商池看着愤怒的阮菱,明明在谈话的一开始她还能保持冷静,但随着谈话的进行,她的情绪就逐渐开始失控,似乎一心只想让他上二楼——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危险之处。
“我得到了‘相机’这个线索,你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线索?”商池道,这个副本是有意把他们都分开的,所以他们应该各自都有自己的线索,不应该出现一个人有了线索另一人什么都没有的情况。
阮菱有些犹豫,她确实隐瞒了关键线索,但她真的有必要把这些全部告诉商池吗?
“再等下去,时间可能就要来不及了。”商池转头看着窗外,提醒着阮菱。
那团发黑的仿佛泥土一样的肉糜再次出现在了阮菱的脑海中,她一个剧烈的寒颤,没有再犹豫就开口道:“她,祝雪彤还告诉我——这个村子以前是不信仰神明的,相反,他们畏惧神明,践踏神明,欺骗神明,甚至想要借用恶魔的力量封印神明。”
阮菱低声复述着记忆中的话,她没有发现,自己现在说话的语气,和当时祝雪彤说话的语气一样。她只是专心地回忆着那个场景,当时她站在主屋的门前,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的泥土,光从她背后的大门处照入屋内,却显得屋子没有被照亮的地方更黑暗了。
她听到那个声音,从身前的人身上传出,那个声音是这么得含糊,但每个字她都记得很清楚。
阮菱慢慢抬起头,看向上方,喃喃地将自己记忆中话说出来:“……他们背叛信仰,不惜引入恶魔的力量。但最后神明战胜了恶魔,反过来将恶魔封印在井下。”
井下……商池从这句话找到了自己要的关键线索,但现在阮菱的状况不太对劲。
阮菱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正颤抖着,她的眼球向上翻起,头莫名地开始往后翻过去。她太用力了,用力到让人怀疑她会不会意外折了自己的脖子。她的声音也变得古怪了起来,她几乎是在嘶吼:“神明……宽恕了他们……给予了他们……永生……”
她的站姿没有变化,但她的脖子还在不断往后翻,已经翻到了六十度,就快要把整个脖子翻折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而商池终于走上去,伸手去捧阮菱的脖子,想要把人放到地上。
阮菱并没有挣扎,顺从地慢慢躺下去,原本翻折的脖子在她躺倒后也正常地伸直了。她自己也像是恢复了清醒,正剧烈地喘息着,身体还有些抽搐,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商池盯着阮菱的脸看了一会,他没有告诉阮菱,就在刚刚,他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她翻折过去的那张脸……那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而当阮菱躺在地上后,她的脸又恢复了正常。
看来这个副本的危险不仅仅是那些异常的事,仅仅是回忆或者是复述都会导致异常再次出现。
“你还要不要上那层楼?”阮菱休息了一会就东倒西歪地从地上爬起来,问着商池。
商池看着她的动作,她看起来随时会折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他道:“当然。”
虽然阮菱要和他一起上二楼的态度很可疑,但他也确实需要上一次二楼看看。
“我现在和你一起。”阮菱执着地说道。
看来阮菱这边还藏了点线索没说,商池心想道,不然她也不会现在还非得要上去了。
商池没再说话,转身向往楼上走,但他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你又怎么了?”跟在后面的阮菱皱眉,“我该说的都说了!”
商池停下来沉默地站了几秒,然后才说道:“没什么。”
然后他继续往二楼走,步伐不疾不徐,而那个清脆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
是水滴声吗?
不,不是……这是——钥匙碰撞发出的声音。
商池伸手去触碰口袋里的那串钥匙,心想,所以,是现在吗?
是现在吗?走在后面阮菱听着自己耳边的声音,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就是现在。
第079章 第七十九章
商池在楼梯边抬头往上看, 借着屋内昏暗的天光他看到循环向上的楼梯,似乎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楼梯间的阴影里冒出来。
站在这里就能明白为什么当时阮菱没有往上走了,因为太安静了。没有风声也没有任何的杂声,安静到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就好像当你走到这个楼梯下面的时候就已经走进了另一个隔绝的空间。
“我当时就站在这里喊, 但是没有声音传回来, 我觉得上面不太对就来找了你。”阮菱在商池的背后开口说道。
商池没有回答阮菱, 他只是静静地往上看着。
耳边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钥匙的声音还在不断响着,声音越来越急促,似乎是在催促他。
可是,到底是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商池终于往楼上走去, 阮菱也跟了上去, 但商池却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再次停下。
他注视着面前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尽头则是那个浴室, 他要找的线索就在其间。
这里是旅馆,也是初次进入这个山神村的旅人第一个停留的地方。这些还未深入了解这个村庄的旅人在进入这个旅馆的时候, 应当还保留了一定的理智, 或许就有哪个发现了不对的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下了线索。
但他们这些游戏者只去过自己的房间, 最多也就是站在其他游戏者的房间门前看了一下。即使游戏者早就拿到了能够打开其他房间的钥匙,也没有搜查过别的房间。初期是因为谨慎,后期是因为没有机会。
这些过了好几个副本的游戏者都清楚,既然这串钥匙能够这么轻易到手,就说明其中肯定有一定的危险。副本也不可能任由他们把所有的房间打开来看一遍, 最大的可能是开了几个房间没找到线索就被弄死了。所以在不知道门后有什么的情况下, 他们宁肯不开门。
更何况游戏者能够停留在旅馆的时间不多,能对他们行为进行限制的导演岳洪也一直都在场, 而入夜之后游戏者也不敢在这种副本中随便行动。所以各种限制之下,游戏者就算拿到了钥匙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轻易使用,结果副本直接进入现在这样的阶段,他们更没有机会打开门了。
只是,其他的游戏者是没有机会能够使用钥匙,一直随身携带着钥匙的侯泽难道也没有用吗?如果真的没有用,为什么在当祝风清以为自己是侯泽的时候,他描述中的记忆中会提到这串钥匙?
商池缓缓往前走,审视着自己旁边的门,这些门和侧屋的那些柜子的门长得一样,站在走廊这么看过去,这些门就像一个个嵌入墙壁的柜子。
每一扇门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而能打开这些门的钥匙就在他的口袋中。
他知道,他要在其中找到一扇门。
但是商池不知道他要打开的是哪一扇门,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却无法确定。
“你在做什么。”阮菱忍不住开口了,她一直跟在商池身后,因为商池走得很慢,她也不得不慢慢走,“你不是要去找侯泽?”
商池依然没有回答她,在从阮菱这边拿到了线索之后,他就变得极其冷淡。
阮菱也没有再说话,她看着商池的背部。商池的后脖颈处已经再次布满了细小水珠,汇聚在一起慢慢往下流淌了,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到底是哪来的水?
阮菱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恍惚,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祂在说,井下的恶魔就藏在他的身上……
这些水,她恍惚地想着,商池正在变成一滩水。
忽然,商池停了下来,然后转头对阮菱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说得对。”
“什么?”阮菱没有明白。
商池偏过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扇门:“我是来找侯泽的。”
他并不需要思考到底那扇门才是正确的门,只需要找到侯泽,就能知道他到底开了哪扇门。
说话间,商池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串钥匙。
“这串钥匙你是从哪里拿到的?”阮菱认出了这串钥匙,这串钥匙明明在侯泽的身上,商池又是怎么拿到的?
商池没说话,用钥匙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那扇门。他推开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又回头看了阮菱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快步走进去,关上了那扇门。
阮菱瞳孔一缩,立刻扑上去想要跟着商池进去,但是商池已经关上了门。
她没有多犹豫就推开了那扇门,想要找到商池。
她不知道这串钥匙为什么会出现在商池手中,她只知道商池似乎想用这个行为甩开她。
但在阮菱大力地推开门之后,她没有看到前脚进来的商池,只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孙亦春。
怎么回事?阮菱站在门边,看着房间内的设施,这是导演岳洪和侯泽一起住的那个房间没错。但是这两个人现在都不在这里,连刚刚走进来的商池也不在,反而只有孙亦春蹲在地上。
只有她和孙亦春。
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古怪得熟悉,阮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怎么忘了……在祠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幕。
“为什么……”蹲着的孙亦春缓缓地开口了,她低声嘟囔着,“为什么……”
阮菱没有敢说话,她甚至不想知道商池去了哪里,只想逃跑。
孙亦春突然止住了声音,然后慢慢地站起了身。
阮菱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但是此刻她并没有心情去听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了。
“为什么是这样……”孙亦春说着,转过头来,露出那张布满伤口的脸。不止是脸上,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有这样的裂缝,就像她整个人裂开了一样。裂缝从她的手上开始,几乎把她的手撕成了一张摊开的皮,然后一路延伸到她的脸上。伤口处还有无数蠕动着的黑色泥土,在阮菱的注视下,这些泥土突然从孙亦春身上的裂缝间疯狂涌出。
阮菱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转身逃跑。
但她没有选择从楼梯处下楼,反而是选择了看似死路的浴室逃跑。就算在极度的惊恐中阮菱也没有放弃思考,她计划得很清楚,走楼梯的话一路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她很有可能直接就被孙亦春追上来。而浴室有一扇门可以阻挡,还有一扇窗户可以直接跳到一楼。
阮菱一边跑着,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但是身后没有她以为的奔跑声,只有某种诡异的摩擦。
她忍不住回头看自己身后追来的孙亦春,却看到孙亦春整个人正趴在地上,肢体扭曲地在她三步之外追着她。
阮菱瞳孔一缩,差点又叫出来,幸好走廊不长,浴室的门就在身前。她快步跑进浴室内,一把把浴室的门从里面关上,但还来不及反锁,就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门上,差点把这扇破旧的门直接撞开。
阮菱不得不伸手抵着门,以免门被直接撞开,但是门外却没有了动静。
她乘此机会反锁上门,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等待着。她能够听到孙亦春的喘息声,就在门外。
“我现在才明白……”孙亦春在喃喃自语,“这个副本根本没有通关的方法。”
什么意思?阮菱就算再警惕也忍不住注意门外的动静,想要知道孙亦春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可是门外却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是走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再等待一下还是现在就从窗户处下去。
这是,突然一只手从门下的缝隙中强行塞进来,一把抓住了阮菱的腿。
阮菱再次尖叫起来,往后一扬摔在了地上,目光直接对上了门下缝隙间的那只眼睛。孙亦春正趴在地上往里看,同时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门下的缝隙有大概三四厘米的高度,正常一只手根本塞不进来,但是孙亦春那只已经没有了正常形状的手极其得柔软,硬是塞过了那条缝隙。
孙亦春瞪着阮菱看了几秒,忽然喊道:“快逃。”
阮菱根本来不及理解孙亦春在说什么,她拼命蹬着孙亦春的手。那只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一堆泥土裹在皮里。没踹几下,阮菱就把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从自己腿上蹬了下来。她也来不及站起来,手脚扒在地上拼命把自己往后拉,以免自己再被抓住,同时眼睛还死死盯着缝隙下的那双眼睛。
孙亦春也看着阮菱,她没有再说什么,缝隙里看过去,她的表情甚至有些怜悯。
然后她的脸消失在了缝隙间,只能听到她离开的声音。
为什么?阮菱一边喘息着一边还在迷茫,为什么孙亦春没有进来?又为什么要喊她逃跑?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井下……”
阮菱又听到了自己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指引着她跟着商池。
但是这一次,这个声音却格外得近,似乎就在她的身后。
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然后对上了一张脸……不,不是对上一张脸,是那张脸就长在她的背后,紧贴着她的脸庞。
这张脸格外得熟悉,就是那个带着宝石项链的女孩。
“……井下的恶魔……要出来了……”这张脸在呢喃着。
阮菱疯狂地尖叫起来,同时浴室里的龙头忽然全部打开,里面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无数的泥土,这些泥土在地上扭动着,试图将她裹在其间。
阮菱拼命挣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的眼睛被泥土糊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根据自己之前判断的位置扑向窗户,直接从里面翻出去要逃到一楼。
但当她在半空中睁开眼睛,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楼的院子里全部是泥土。
地上的泥土像海浪一样翻滚着,高高抬起,迎接落入其中的阮菱,将她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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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池关上了门,门外没有了任何动静。他转身环顾了一圈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布置和其他的房间一样,但是只有一张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旁边还放了个背包,另一张床是空的,而且这房间里拜访的私人物品明显不是他们这个团队带来的。
这并不是侯泽的房间,即使商池用钥匙打开的是侯泽房间的门。就是因为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他才决定关门,把阮菱留在门外的。
即使他已经察觉了现在这个旅馆和祠堂的某种联系,知道了独自行动的危险性,他还是这么做了。
商池走过去,先翻了翻床边的那个包,他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第一页的名字写着,祝风清。
第080章 第八十章
商池看着那个名字, 他没想到在放弃打开其他的房间找线索之后,反而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线索。
他接着往后翻,这是一个普通的带横线的硬壳笔记本,只是上面并没有记录文字, 有的只是图画。绘画用的是黑色水笔, 画得很潦草, 但是线条利落, 外形也抓得很准,一眼就能认出来画的是什么。
商池一张张翻过去,第一张画画的是一座光秃秃的黑色的山,就是他脚下的这座山。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 比如说旅馆, 还有村民的房子,都是商池见过的地方。画中还有三三两两的村民,看起来是祝风清把自己走过的地方挑着画了速写。
他仔细看着这些画, 但是连着翻了几张画都没有找出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速写本。没有像他所担心的画里突然跳出来什么东西, 也没出现他看了这幅画莫名就死了的情况。
但商池翻画的动作突然停下来, 他略微皱着眉再次看向手中的那副画, 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他盯着那副画看了一会儿,没有贸然往后翻,而是想着往前再看看前面的几张画。但停顿间他手上的水已经浸染了纸张,忽然,他注意到沾上水的纸张部分其中有一块却是干燥的。
他试探着伸手去触碰那个地方, 这样的动作让那块没有浸水的地方更加明显了。沾上水的地方画的是房子的阴影处, 而无法被水浸染的地方就在这块阴影的一处。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那块地方比其他的房屋阴影要突出一点。没注意的时候, 商池只以为是祝风清在画到这里的时候手抖了,但是注意到的话就会发现那块阴影处涂改的迹象格外明显,似乎祝风清在画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格外得犹豫。
他立刻往前翻过去,查找画中阴影的部分,果然在前面的几幅画里也找到了那个黑影。这个黑影往往出现在角落里,躲在阴影中,不注意看会以为是那也只是一片阴影。
那会是什么?为什么出现在每一张画里?
商池接着翻手中的笔记本,接下来的画中也有那团黑影,但是每张画都比上一张画要更接近一点,似乎那团黑影在不断地靠近。到他翻到画着旅馆内部的那副画的时候,那个黑影几乎就占据了画面的整个侧面。
这幅画画的是旅馆大厅桌子前的景象,如果以画上的视角来看,这个黑影当时就在绘画者余光可及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时那个黑影就在祝风清的身后。
但是就算离得这么近了,这个黑影在画中也只是一团黑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商池翻到下一幅画,这幅画画的是旅馆房间内的景象,就是他现在身处的这个旅馆房间。他抬头在房间里找了一下角度,站在了画面的位置。他的面前就是那扇窗户,而画面的中心也是一扇窗户,只不过是画中的窗户黑色的,或许是因为画画的时候外面天黑了。
但是这次商池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这幅画中的黑影在哪里,哪个阴影处都没有特别的地方。为了寻找到那团黑影,他还用手去触碰纸张,手上的水快浸染了大半张画,却还是没有找到黑影。难道是因为这幅画里根本没有出现那个不明的黑影?
商池思考着,手却无意中触碰到了画中那扇黑色的窗户,结果窗户的位置却没有沾上水,也就说这次黑影在窗户的位置。他以为是表现黑夜的黑色窗户,原来是一团黑影在窗外。所以这个意思是说,那个东西已经来到了窗外?
他摸了摸那片阴影,然后缩手,低头看着自己带着水珠的手若有所思。他清楚自己身上的水到底是因为什么,但画上不能被这水浸染的地方又说明什么?
商池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了旁边的窗户,同样他也看到了窗台上那个写着“干燥剂”的盒子。之前游戏者的房间也有这样的盒子,但是拆开之后里面却是泥土,所以游戏者回到房间之后都把这个盒子扔了。
而现在,手上的水珠和这个“干燥剂”却让商池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才是“干燥剂”的意思,他心想着,然后继续翻画。但是到了下一张画,画上的内容就变成了了一团小小黑线,就出现在画面的中间,风格和前面几张画判若两人。
商池摸了摸那团黑线,和黑影一样无法被水浸染。然后往他后翻,这团似乎随意涂抹的黑线越来越大,之后每张都是无数黑色笔迹堆在一起的画,而且到了后面,画面就完全就是无数黑色的笔迹重重地涂抹了一整页的痕迹。
商池盯着那一页看了许久,这些毫无规律的线条看得他有些晕眩。他闭上眼睛甩了甩头,然后翻到最后一页,想看看最后一页到底有什么,但最后一页只有一片空白。
商池摸了摸纸张,上面被他手上的水浸染,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反复几次确认自己无法这本本子里获得更多的线索之后,商池合上了本子,想要继续翻找其他的线索,但是包裹里除了这本笔记本,就只有一些普通的东西。
他放下包裹,走到另一边,那边放着摄像器材,摆放得很凌乱,不应该是一个重视自己摄像工具的摄像师会做出来的事,也许是因为当时的祝风清已经没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器材了。
而商池一眼就在这堆器材中间看到了那个摄像机,他提起来看了一眼,在摄像机上面看到了“祝”字,这就是祝风清的那个摄像机,之前他在侯泽手里看到过,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商池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这个,既然这个摄像机在这里,那么侯泽手里的摄像机去了哪里?难道这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两个摄像机?
他打开了摄像机,一打开,还没来得及动什么,画面就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是之前录下的内容吗?商池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上面的画面。
画面中最开始出现的是泥土,背景音是粗重的喘息声。几秒之后画面向上,出现了阴沉的天空和山神村的景象。似乎是一个人在这座山上走着,一边走一边拍。
但是视频的画面中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整个山神村像是空了。
商池却更想知道拍摄的这个人到底要走到哪里去,但是因为他也不了解山神村的地形,只能看着视频内容继续。
接着画面中出现了很多的村民,里面的不少人商池都有些眼熟,是在这个村子里遇上过的人。这些村民居然都聚集到了一起,怪不得之前拍摄的街道上会没有人。
他们似乎正围在什么地方,用同样的面无表情,和同样无生气的眼睛看着前方。
画面继续推进,总算拍到了这些村民看着的地方,商池认出来了,这是那个祠堂。
忽然,画面又一转,转回了村民身上。那些本来只盯着前面的村民忽然中齐刷刷地盯着摄像机的方向看过来,其中一个村民盯着这个摄像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向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越走越近,近到整个画面都是他的那张脸,然后画面忽然黑了一下,再亮起来的时候,那个村民就消失了。然后又有一个盯着摄像机的村民走过来,画面又是一黑,画面就这样反复循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商池想要找找其他的视频,但当他的注意力从画面上移到摄像机本身的时候,他才发现,右上角显示的不是播放视频,而是拍摄中。
“你开错了门。”一个声音在商池身后响起。
商池来不及思考这个拍摄中的摄像机意味着什么,就猛然回头,然后他在自己身后看见了侯泽。
他不知道为什么侯泽会突然出现,但是侯泽现在看起来并不好。侯泽的一半身体都已经变成了泥土,那些泥土流动着,就和之前的祝风清一样,虽然现在侯泽只有一半一样。
商池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摄像机会在这里了,因为侯泽也在这里。
“我们快没有时间了。”侯泽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商池,喃喃地说道,“你也开错了门。”
商池捕捉到了这个“也”字:“你当时用钥匙开了这扇门。”
所以侯泽当时并不是想要去探查自己的房间,他只是用钥匙打开了自己住的房间的门,却没想到门后是这样的情况。
侯泽没有回答商池的问题,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都选错了。”
商池皱眉,正想开口说什么。
侯泽却忽然目光阴冷地看过来:“但我还能活下来。”
没等商池做出反应,侯泽就忽然暴起,死死地卡住商池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压制着他同时大喊:“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商池猝不及防之下,被侯泽掀翻在地,他正面躺在地板上,因为被侯泽压着无法起身,而他的脖颈被侯泽重重摁住,窒息带来浓烈的晕眩感。而侯泽身上黏腻的泥土也紧贴着他的皮肤,这感觉就像有无数的虫子拼命想要往他的皮肤里面钻。
侯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商池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里面放着那把刀。
他随时可以抽出这把刀让侯泽松手,但他却没有立刻拿出来。
“快说!”侯泽咆哮着,他的脸都是扭曲的,“你看到的村庄是什么样的!快说!”
商池忽然明白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厨房的时候他能够听到声音,但那个声音又很快听不到了。
然后他抽出那把刀,划开了侯泽还留着血肉的那只手。
侯泽没有料到他会拿出一把刀,嚎叫着松开了手。
商池面无表情地反过来卡着侯泽的头把他按在地上,然后又在侯泽的脖子上重重划了一道,确保侯泽无法再对自己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侯泽无声而又痛苦地张开嘴,脖子处血液混合着泥溅到商池的脸上,眼睛上。
商池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看。
这一次,他看到了,无数的村民围绕在自己和侯泽的身边,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无数的泥土包裹着房间的墙壁。
“原来如此。”商池低声地说道,所以那个笔记本最后几张画是这样的,所以那个视频是这样的,因为他们已经来临。
他明白这个副本最大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了。
这时,商池看到一滴水从自己面前的墙上滑下来,留下一道水痕。然后是更多的水珠,最后整堵墙开始不断往下地流水。而那些村民和泥土开始后退,离开了水的范围。
水落在地上迅速汇聚在一起,却在商池身前的一米外停下来,没能够前进,反而越堆越高。
为什么呢,商池看着这一幕,然后他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起身,然后转身快步走到床边,把那盒装着泥土的干燥剂扔出窗外。
然后下一秒,他听见了无数人惨叫的声音……和水流奔腾的声音。
无数的水向商池涌来,把他包裹在其中。
商池感觉到一个人在自己的身后,近到他可以听到那呼吸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人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商池在水中漂浮着。
但是那只手,那只捂着他的眼睛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