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决定
罴大王血红的双眼与何不见的眼睛对上时, 他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小山一样的身体重重砸在谷地里，激起满地的尘埃。
何不见早有准备用灵力护住自己, 同时打出一道灵力卷起一阵狂风，将尘埃吹散。
待尘埃散尽，谷地新添了一处大坑，罴大王那庞大的身躯趴在坑底一动不动。
何不见使用魅惑，轻易地控制了罴大王的意识。
“狐妖的魅惑这么霸道吗？”
按理来说，他现在还不是灵识，只是灵觉，在神魂意识层面, 他与罴大王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但他控制罴大王的意识控制得实在太轻松了, 罴大王的意识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做到。
在控制住罴大王的意识的同时，何不见也能感知到罴大王在想些什么。
他体会了一下罴大王的意识，才明白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易控制罴大王的意识。
在罴大王的自我意识下，又淤积了一层又一层由恐惧、憎恨、愤怒等等叠加起来的阴暗情绪，正是这些情绪不断侵扰着罴大王的思维。
使得他一个筑基后期的大妖，神魂力量甚至不及炼气期的人类修士。
“看样子这就是靠吞食血丸修炼的坏处了。”
何不见凌空迈步, 走近了罴大王，观察着这具庞大的躯壳和被砸出来的深坑。
虽然神魂力量十分不堪, 但罴大王毕竟是妖修, 他的本体比人类的躯体强大太多，体内蓄积的妖力也更多, 还掺杂着煞气和魔气。
若真与他正面交战，同等级的筑基期人类修士恐怕只能靠符箓、法器周旋, 再伺机用遁术逃跑。
罴大王是何不见除了古月外第一个遇见的妖修，他认真评估了一下妖修的长处和短处, 不禁撸了一把小狐狸。
他自己的法器本就不似越荒州那样，以攻击力见长，遇见这种皮糙肉厚的妖修正面交战会很艰难，还是要针对妖修的神魂下手。
尤其十万黑山里这些食血丸的妖修，神魂是他们的普遍弱点。
古月的内丹带给他天赋小神通的魅惑就是针对神魂的，也正是他此时最需要的。
谈及针对神魂的攻击，何不见就不由得想起落在黑衣人手里的玲珑化紫烟。
没关系，何不见对自己说，早晚会是他的。
获得玲珑化紫烟最大的困难就是它的踪迹缥缈难寻，他之前还担心缘分不够，没办法在有限的时间内寻找到它。
现在他知道了玲珑化紫烟被某个人得到了，而且这个黑衣人一定会把它带出问心秘境。
那何不见回去之后的目标就更明确了，他要找到这个黑衣人。
何不见自认他可不是什么大度慈悲的菩萨，他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玉轻舟和黑衣人。
何不见注视着面前的罴大王，眼中妖魅的光芒再现，他在罴大王的本能里种下了暗示——
他是斜屋山这片领地的主人，他必须守护领地，包括他自己在内任何妖物不得靠近谷地。
搞定。
这样等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罴大王也会遵循自己留下的暗示，“自愿”守护谷地。
随后何不见又在谷地地面和四周山壁上刻下了一道道繁复的阵纹，这阵纹参考了他在演法坛上的几分领悟。
这次布下的阵法主要结合了幻化和空间两种力量，幻化为主，空间为辅助。
在大阵开启后，将自行演化出幻象遮蔽谷地，这样再有妖怪于天空中俯瞰，便只能看到浑然一体的斜屋山，看不到谷地。
幻化再结合空间，会让从外部靠近谷地的妖物下意识绕开谷地，无法入内。
当然何不见也考虑了搬到谷地里的村民生计问题，幻化大阵并不会遮挡阳光，再加上泉水涌出形成的河流，这样可以让他们种地收获食物。
空间迷阵也只会阻拦妖物，普通没有意识的野兽会有概率误打误撞闯进谷地。
而且大阵开启后，除非有人以超过化形期的力量打破大阵，否则便只能进不能出。
若设置成能出的，在这里生活久了的村民或村民的后代，难免有想离开这里的。
但万一他们离开后，把这里告诉心怀不轨的人，或被妖物抓住搜魂知道这里，恐怕他的大阵拦不住那些大妖，这处净土也会毁灭。
何不见忙忙碌碌，这一布置就布置了足足七天，中间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在大阵将要完成时，何不见看着山谷又皱了皱眉。
只能进不能出会不会太严格了，在山谷里生活的村民不和外界往来，恐怕两三代后就会出现近亲繁衍，那时这片谷地就成了另类的炼狱了。
何不见想着，又在大阵上设置了一个年限。
三个甲子，也即一百八十年内，山谷都是只能进不能出。
一百十八年一到，山谷内的人便可以离开。
何不见转头看到一直趴在坑里的罴大王，再看看自己一手布下的大阵，徐徐吐出一口气，随即对怀里的小狐狸道：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为那些村民铸造了另一个牢笼呢？”
“我虽然不吃那些村民，虽然是为了保护他们，但……”
小狐狸听不懂何不见在说什么，这几天何不见顾不上它，它在山谷里跑来跑去，扑蝴蝶、咬花草。
饿了渴了就颠颠跑回何不见身边，蹭何不见的灵泉喝，快乐极了。
现在它在何不见的怀里呼呼大睡，毫无烦恼。
何不见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回应，他只是有些话无处可说，又不想自言自语，干脆跟小狐狸说。
看着它呼呼大睡的样子，何不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罢了，谁都不能面面俱到，也许不到一百八十年，这片山谷内或许就会因为疾病或内乱先一步毁灭。”
“我可真是自找烦恼。”
何不见布置完了大阵，不想再飞去村子，干脆伸手向天空，从天空中撕了一块白云下来。
他将白云团了团，一部分给自己团了个坐垫。
何不见坐在坐垫上，伸手一指，将一道灵觉打入了剩下的白云中。
那些白云自动组成了一个人形，向着外面飞去。
这是萧淡水在宗门给他们传讯时用过的法决，如今他使出也是信手拈来。
……
斜屋山下的一处晒谷场上，正站着近两百位村民，男女皆有，都是正值壮年，没有一个老人。
村长看着石头道：“石头，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关系到太多人的命。那妖怪的心就像斜屋山上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如果我们去了，他突然改了主意，那我们这么多条命不就白白送入他的口中。”
“但留下来，也会被吃，左右都是被吃，不如信古前辈！”石头坚定道。
一旁一个大眼睛、水灵灵的女孩急忙帮着石头说话：“是啊是啊，村长，万一石头哥说的是真的呢？这样大家以后就可以安心在净土里生活，不用再上斜屋了。”
铁山也迟疑着道：“村长，也许可以试试。”
“糊涂。”村长重重叹了口气。
石头七天前背着铁山回村后，中了邪一样说什么有一位大妖前辈愿意给他们清理出一片净土，让他们在那里生活、终老。
他在村子里说也就罢了，七天时间还跑遍了斜屋山附近的所有村子，每个村都说了一遍。
现在晒谷场上，每个村子的村长都来了，有些看不清事、心存幻想的人也来了。
村长环视一圈，发现站在晒谷场上的人眼睛都亮得惊人，那是从多年的麻木中生出的一丁点希望。
他顿时明白，此刻他说得再多，都没有用了。
而且……此刻他也站在这里，虽然嘴上说着不可能，但心里未尝没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晴朗的空中突然有一朵云自远方飘来，它很快飞到了晒谷场上方，随即落向地面。
在落到众人面前时，云朵组合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云朵组成的人形内突然传来声音：“地点已经选定，净土可入不可出，秉承自愿原则，愿意来的跟我走。”
“古前辈！”石头认出了这个声音，不由得激动地喊出声。
七天了，这七天他面对了太多质疑。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越来越怕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如今他终于等到了古前辈。
“古前辈，我们现在就要动身吗？”石头看着晒谷场上的几人，心中不由得有几分焦急。
他知道很多人都抱着身边人跟着走了自己也跟着走的心态，他们如今都不在这里，如果现在就动身他甚至来不及告知那些人。
“自然是等你们收拾好要带的东西，”白云道，“你们在山谷里要重新开垦田地、重新搭建房屋，自然要把东西都带全。”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尽快。”
石头大声道：“好！”
白云说完便漂浮在晒谷场上，不飘走也不再说话。
石头火热的目光投向村长，村长的心也开始倾斜。
这位大妖……是云朵变成的妖怪吗？
他一点也不像斜屋山周围的那些小妖小怪，每次出现身上都裹挟着腥臭的味道，反而洁白、干净……
村长看向了铁山，又看向几个今年原本应该上斜屋山的人，又看了看那个大眼睛的女孩，终于下定了决心：“去！”
“愿意去的，就跟着去！”
“快，我们去收拾东西！”
第092章 桃源
三天的时间足够晒谷场上各村的村长回到自己的村子, 再带着村民回来，也足够各家村民收拾好家当。
有部分村民并不愿意离开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但村长会和大部分人选择要走, 他们也不敢留下，因为留下也活不下去。
人总是从众的，因为落单的人在大山里很难生存。
三天后，晒谷场上，斜屋山附近一千两百多人聚集在这里，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那个白云组成的人形。
“跟我来。”
白云人形内传出一个声音，随即它向着斜屋山的方向飘去。
“我们走！”石头越过了村长，率先发话。
这一千两百多人全部都是青壮年, 且熟悉斜屋山附近地形, 他们跟着白云组成的人走了大半天，终于赶到了山谷附近。
这山谷四壁也并非没有能进出的小道，何不见布阵时专门留下了一条可供一人出入的小道。
白云人形领着这一千两百多人，穿过仅有一人宽的山壁裂隙，来到了山谷内。
进入山谷内后，白云组成的人形自行散去。
石头身上大包小包背着许多东西, 穿过山壁之间的裂隙时十分艰难，有时还需要跟在身边的人搭把手。
大半天的负重行进让他出了满身的汗, 哪怕他有一半虎妖的血统, 也感到些许疲累。
当他走出裂隙，看清前方的景象时, 第一个感觉并不是轻了口气，而是震惊。
不仅是他, 所有进入山谷的村民们都震惊了。
石头看到那庞大的、像座小山一样的巨熊驯服得趴在地面上。
是了……这就是罴大王，是缠绕了斜屋山附近村民数代的噩梦, 是为他们设下死亡期限的妖物。
他那厚实得如同山石的皮毛、根根分明宛如铁针的毛发，他那锋利的獠牙、厚实的熊掌……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危险。
石头自认哪怕三个他捆在一起，罴大王一巴掌下去也能拍成肉泥。
而这样的妖物，此刻却趴在地上。
在他上面，漂浮这一朵洁白的、柔软而无害的白云，白云上坐着的，正是那赤发白衣的大妖。
“古前辈……”石头不自觉唤了他一声。
比起早就见过古前辈、有了心里准备的石头，其他村民的反应更大。
他们看到趴伏在地的罴大王，先是恐惧、慌乱，在发现罴大王一动不动趴伏在地时，那恐慌的情绪中又多了惊疑。
“不要怕，他被我控制了。”何不见主动开口，同时心中暗叹，终于到了。
他已经在这里耽误十天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何不见果断道：“你们已经到了，幻阵我已经布好，这里与外界隔绝一百八十年。”
“石头，放下东西，我们走。”
石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沉默地一件件放下身上背着的东西。
“石头，你不留下吗？”跟在石头身边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不敢置信地问道。
“石头！”铁山也喊了他的名字。
石头环视一圈，目光在亦兄亦父的铁山哥、小姑娘和村长身上分别顿了顿，郑重道：“不留下，是我求古前辈带我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为什么呀？”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百灵，”石头扭头看向那边趴着的罴大王，“你看到了吗？罴大王，这个吃掉四叔、婶子、大河哥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妖怪，现在却趴在古前辈的脚下。”
“我离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像古前辈那样。”
铁山沉声道：“你在想什么？你可能还没强大起来就糊里糊涂死在外面。你带着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能多活会儿吗？”
“你舍得我，舍得你嫂子，舍得百灵，舍得大家吗？”
同村跟着石头一起长大的村民不由得帮腔道：
“是啊，留下吧。”
“石头，留下吧。”
唯有百灵顺着石头的目光也看向了罴大王，紧接着道：“石头哥，我理解你，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这……”石头不由得看向何不见。
何不见没催石头，反而静静看着这一幕。
对上石头投过来的视线，他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要看古前辈。”石头低声道。
“百灵，我不同意。”村长厉声道。
村长正是百灵的哥哥，他一把拉住了百灵。
百灵的朋友也伸手拉住她，七嘴八舌地劝她。
百灵回头对上哥哥的目光，又对上身边所有人关切的目光，她松开了拉着石头的手。
“石头，那你会回来吗？”
石头不知道为什么，胃里又酸又疼，那感觉就像以前他吃了没熟的野果，酸涩的滋味落到胃里就变成了火一样的灼痛。
“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石头坚定地答道。
百灵听到这个回答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放不下哥哥、放不下村民，她不能为了跟石头而抛弃亲人、朋友。
“我会和哥哥一起守着这里，保护好所有人，等你回来。”
石头对上百灵那双漾起水光的眼睛，咬了咬牙，别开头。
“对不起，铁山大哥，百灵，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像是怕自己动摇，石头向着何不见那里走去。
村民见百灵和铁山都劝不住石头，知道他心意已决，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何不见看完了这场离别，他注视着百灵，又看向村民们进来的那条狭路。
嗯……
他翻了翻自己的玉佩，从里面翻到了三颗桃子。
这三颗桃子还是他炼气期时“食补”时宗门发给他的，他没吃了，随手扔进玉佩里。
幸好这是颗灵桃，又放在储物玉佩里封住了灵气，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桃子看上去还能吃。
保险起见，何不见还取出灵泉往三颗灵桃上滴了几滴。
嗯，这样就肯定能吃了。
这一切何不见都是坐在云朵上搞完的，下面的村民注意力都在石头身上，没人看到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这时石头已经走到了他身下，站在了罴大王旁边。
石头忍着恐惧，道：“古前辈，我们走吧。”
“好。”
何不见扭头看向百灵，将手中的三颗灵桃扔了过去。
百灵只看到什么东西飞向了她，她下意识伸手一接，发现居然是三颗还沾着露水、带着细密绒毛的桃子。
何不见道：“你叫百灵是吗？既然你想保护所有人，那就吃了它。”
“它没什么特殊药力，不能帮你延年益寿，更不能让你以后不再生病，它只是好吃一点。”
“吃完后，将桃核种在那条河边。”
“等长出了桃树，结了桃子，再把核种下去。”
“除了河两岸，也别忘了你们来时的那条夹道。”
“桃树会加固幻阵，让外面的妖怪进不到里面来，这样你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百灵抱着手中的桃子，心跳越来越快，她听不懂什么幻阵，但听懂了种桃树可以防止妖怪进来，可以保护大家，她果断应下了：“好，我会做到的！”
何不见满意了。
在幻阵完成后，他专门留了一条供村民进入的小路，也即山壁中间那条仅容有一人宽的裂隙。
他当时看着地上的河和山壁上的裂隙，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再一想发现是少了桃树。
没错，在这里种上桃树，不就变成“桃花源”了吗？
不过当时何不见也仅仅有个念头，他手上只要三四个桃子，他可没工夫留下催发桃树。
至于把这件事交给村民，也没必要。
直到他刚刚看到百灵坚定地说想要留下保护村民，才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念头，正好让小姑娘去种桃树吧。
灵桃种出来的桃树自带灵气，可以聚灵，桃木属阳，还会让那些小妖小怪下意识避开，正好可以巩固幻阵的留下的暗示。
趴在地上的罴大王在众人的惊呼中突然起身，他攀上四周的山壁，轻而易举翻过了山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何不见也纵身而起，身下白云化成的蒲团向外蓬了一下，转而飞向下面将石头一裹，两人很快消失在原地。
空中飘荡着何不见留下的一句话：“以后，这里就叫桃花源吧。”
……
卷着石头离开山谷后，何不见按照古月给的地图，向着黑山外快速飞去。
斜屋山本就在十万黑山外围，何不见这次全力飞遁，在太阳还未落山前就飞出了十万黑山的范围，直接落在了一座小城内。
这座小城在古月的记忆中，名叫临山，显然是因为紧邻十万黑山而得名。
临山城虽小，却因位于前线，其内有妖将坐镇，是少有的较为安全的落脚点，因而反倒是有几分畸形的繁华。
何不见与石头在小城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显出身形。
在石头还迷糊时，何不见还在想山谷内的事。
他不由得感叹，桃花源是国人熟知的故事，如今他却在灵王世界一手造就了一处“桃花源”。
一百八十年……这是何不见给幻阵设下的期限，只是他不知道桃花源内能不能坚持一百八十年。
何不见有些好奇“桃花源”的发展和结局了，若一百八十年后他有机会，还想回到灵王世界，看看他造出的这处“桃花源”究竟会如何。
第093章 偶遇
何不见给自己和石头身上套了层幻象, 这样他们两个才能站在小巷里不引人注意。
何不见对石头道：“石头，这个世界有许多修行的方式，我只能带你到这里, 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
石头正好奇地看着四周，闻言他心神一震。
石头转头看向赤发白衣的大妖，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抱拳，郑重道：“多谢古前辈，古前辈的大恩石头绝不会忘。”
说完石头站起身，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留恋，大步向着小巷外走去, 混入了大街上的人流中。
望着石头离去的背影, 何不见也在想，不知道他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话说灵王世界尽管是妖族占大多数，但也有人类生活，因此也该有人类修士。
不知那些人类修士都干什么？是隐居不问世事，还是四处云游独自修行，亦或是混入了灵王城内为妖庭效力？
何不见摇了摇头, 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他现在要想的是该怎样才能找到跨界传送阵。
何不见没有留在巷子里, 他用幻术将自己赤红的发色变回了黑色, 又给自己头上变出了一对黑色的猫耳朵。
两只猫耳抖了抖，紧接着他满意地信步走出了小巷。
狐妖的幻术可比他会的那手障眼法好用多了, 哪怕同样是化形期的大妖，只要不使用特别针对幻术的道术, 是不可能看破的。
临山城要抓赤发的狐妖，和他一个猫妖有什么关系。
当然何不见也没有完全放下心, 毕竟狐妖的幻术妖尽皆知，紫麒想要抓捕古月，想必会给出某种能锁定狐妖的法宝或道术。
所以何不见直接现身临山城，也是在试探。
紫麒王和妖庭应该知道古月逃进了十万黑山，临山城作为位于交界处的城市，还有妖将镇守，会不会就有看破他的幻术、锁定他的方法呢？
他必须试探一下，这里离十万黑山很近，大不了他再逃进十万黑山。
若他深入妖庭再暴露了身份，恐怕那时他连逃都逃不了。
何不见伪装成还不能隐藏好自己本体特征的筑基期小妖，在临山城内逛了逛。
他还特意接近了妖将所在的府邸，但无事发生。
看样子，紫麒的所谓追捕水份好大，连他一个借用内丹的临时狐妖的幻术都看不破，就这还想要抓古月？
怪不得内丹将碎、重伤的古月能一路逃进黑山里。
何不见渐渐品出了些许紫麒和古月之间不同寻常的意味。
何不见漫无目的地走着，眼角突然瞥到了一家酒肆。
这家酒肆似乎猴妖开的，穿着绸缎衣服的大掌柜吼着上蹿下跳的小厮：“稳重点稳重点！别把酒洒了！”
可大掌柜自己也控制不住地抓耳挠腮。
小厮头顶着酒缸，走一步跳两步地往客人桌子那里走。
何不见看得好笑，脚步一转走入了酒肆中，挑了一张无人的空桌坐下。
还没等他开口，一只套着宽大袍子、只有半人高的小猴子跳到他脚边：
“客人要来点什么？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就是猴儿酒，有五年陈的、十年陈的、二十年陈的。”
何不见低头正好对上小猴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想了想，问：“你们这里最好的猴儿酒怎么卖？”
小猴子像是被吓了一跳，。
接着穿着绸缎袍子的大掌柜急急忙忙窜了过来，一屁股把小猴子挤走。
大掌柜打量着面前的猫妖，眼珠一转，说：“我们这里最好的猴儿酒是百年陈的，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坛。是孩儿们去采山中最好的灵果酿成的，凡是果子有一点磕碰的都不要，再窖藏百年，醇香浓厚……”
“怎么卖？”何不见又问了一遍。
大掌柜一手撑着桌子靠过来，低声道：“一中品灵石一坛，最多卖您五坛！”
何不见心中噗嗤一笑，没想到这里也可以用灵石交易，但一中品灵石一坛可当真是敢开口要价。
何不见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物价，但猴儿酒说白了并没有什么神异的功效，按照灵物交易的标准，这种百年陈的猴儿酒价格基本是五六十下品灵石一坛。
不过何不见也不想计较这些，他取出五块中品灵石直接扔给掌柜，道：“给我取最好的五坛来，否则……”
何不见把手放上桌子，指甲突然暴长变成了尖尖的样子。
掌柜的抱着五枚中品灵石打了个激灵，赶紧道：“我亲自给您取，马上马上！”
说完掌柜的还踢了呆呆的小猴子一脚：“还愣住干嘛，赶紧给贵客热酒上果子，别让贵客干等着。”
说完掌柜的好像怕何不见反悔，抱着灵石一溜烟地跑了。
小猴子则后知后觉，激动地直接拉住酒肆横梁上垂下的一条绳子，一个摆荡爬上了横梁，向着后厨爬去。
很快小猴子回来了，他拿回来了一壶热好的猴儿酒和一盘灵果放在了桌面上，对何不见道：“贵客请用。”
何不见看着桌上的酒和果盘，无声笑了笑，这算是给冤大头的赠品吗？
无所谓了，何不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尝了口。
他在太元世界喝过眉寿酒和新丰酒，这杯猴儿酒则不同，它的度数不高，但带着果子的酸涩芬芳、口感醇厚。
何不见不爱喝酒，也难免多喝了几杯。
不错，真不错，他也不算是冤大头。
刚好那五坛酒买回去，跟师弟同享，那小子好像挺爱喝酒的。
就在何不见品酒时，突然有个身穿斑斓锦袍的青年坐在了他对面，冲着他嘿嘿一笑，道：“兄弟，不介意我拼个桌吧？”
何不见扫了一眼酒肆内，里面明明还有无人的空桌。
这人、哦不，这妖想做什么？
何不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这穿着锦袍的青年招呼小猴子给自己也上一壶酒，不过是最便宜的酒。
小猴子说：“最便宜的半年陈的猴儿酒，两块下品灵石一壶。”
“两块？”这位锦袍青年脱口而出。
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肉痛地点了点头，从自己随身储物袋里取出两块下品灵石，眼睛一闭递了出去。
很快小猴子端了酒上桌，锦衣青年一杯一杯喝着酒。
何不见还在想到底该怎么去找跨界传送阵。
他原本设定的计划是，用幻术造就出一个古月的幻影，让幻影在临山城或十万黑山附近出没。
而他自己可以布置一个能在同界内传送的简易传送阵，将他传送到灵王城内。
如果这个幻影运用得当，能让紫麒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按照何不见对紫麒与古月之间古怪关系的体会，紫麒肯定会以最快速度赶到边界来。
要么他用空间类的道术或符箓，要么就使用传送阵。
如果紫麒选择了用传送阵，他不能临场布置一个新的，只可能用旧有的。
这样他动用的旧传送阵所在，很可能同样是跨界传送阵所在。
这时已经将自己传送到灵王城的他应该能感受到空间波动，锁定跨界传送阵的位置。
如果一切顺利，他和紫麒的位置来个对换，他就能不用和紫麒打交道，直接离开灵王世界返回灵天。
但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确定性太多了。
在紫麒赶到前幻影会不会被妖将识破，紫麒会不会动用旧传送阵，灵王城内同界和跨界的传送阵会在同一个地点吗？
这也是何不见一直迟疑，始终没有开始行动的原因。
如果这个计划不可行，他就打算把自己伪装成古月，被紫麒“抓回”灵王殿，从内寻找跨界传送阵。
但这样，一他拿不准紫麒会不会识破他不是古月，二就是他拿不准紫麒会发什么疯。
在何不见看来，无论紫麒出于什么动机，他都重伤了古月、让古月差点身死道消，他一点不想让怀里的小狐狸再遇见紫麒。
或者干脆直接跟紫麒说自己需要借用跨界传送阵？跟紫麒做笔交易？
若他取出内丹以四大宗弟子的名义去借用，紫麒是妖，妖可不怎么爱搭理人类修士，他大概率会被赶出来。
若他以狐妖的身份去问紫麒，紫麒一定会看出他借用了古月内丹，他绝对会动手夺走古月的内丹，甚至把小狐狸留下。
何不见绝不会将内丹和小狐狸交给紫麒，直接跟紫麒摊牌交易恐怕走不通。
或者用幻术伪装成灵王殿里的某个侍者、护卫，再偷偷探查？
左思右想之下，何不见在心里制定了两三个计划，设想了很多种情境，却都没有把握。
在何不见沉思时，坐在何不见对面的锦袍青年眼神不断闪动，他皱着鼻子轻轻吸了吸。
没错，确认了，就是灵泉的味儿！
他没认错！
他刚刚还看见这个妖出手就是五块中品灵石，他身上绝对有好多好东西！
而且他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就是他好像是个猫妖。
这时掌柜的已经取酒回来了，五坛最顶尖的百年陈猴儿酒。
五个只有巴掌高、矮矮胖胖的酒坛摞在一起，也比掌柜的整只猴要高。
掌柜的却用灵力轻巧抬着酒坛，行动灵活，一阵风一样刮到何不见桌前，将五坛酒一一摆好。
“贵客，您的五坛百年猴儿酒。”
何不见点了点头：“好。”
掌柜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心里乐开了花。
他看着何不见面前坐了一个人，下意识以为这是何不见的朋友，不由得讨好笑着问：“这位客官也要百年猴儿酒吗？一块中品灵石一坛！”
锦袍青年听见一块中品灵石，浑身打了颤，连连道：“我吃不起，我吃不起。”
掌柜的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他鼻子动了动，就闻出这个锦袍人面前的酒壶里是最便宜的猴儿酒，顿时明白这是个穷鬼。
掌柜没说什么，索然无味地转身走了。
桌面上，五坛百年猴儿酒齐刷刷摆着。
锦袍青年的眼睛都快粘到那上面去了，虽然这酒肆用灵力封坛，一丝一毫的酒香都没有泄出来。
但何不见面前酒壶里的，是二十年陈的猴儿酒，那芬芳的酒香勾的锦袍青年口水都快下来了。
他小看了这只金丝猴妖，二十年陈的猴儿酒就这么香，百年陈的又会是何等滋味？
锦袍青年瞄了眼对面人头顶的猫耳，又看了眼五坛百年猴儿酒，他咂摸着口中淡薄的酒味。
算了，猫妖又如何，不坑他一笔简直对不起他的名头。
锦袍青年露出一个狡猾中带着些讨好的笑容，对桌对面的人道：“朋友，同坐一桌就是缘，在下目前囊中羞涩，只能买最便宜的酒水。”
“不知朋友可否赏在下一坛百年猴儿酒，在下有个数百上品灵石也不卖的消息，若朋友赏了酒，在下就把消息告诉你。”
第094章 算计
何不见看着对面的锦衣青年, 脸上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道：“既然你那消息几百上品灵石都不卖，又为何来换只值一块中品灵石的猴儿酒？”
锦衣青年被何不见看得如坐针毡, 只能讪讪道：“这……是在下夸大了，但那在下绝没有胡说！”
锦衣青年故作神秘地传声道：“朋友可知紫麒王下令追捕所有赤狐妖一事？”
何不见心中一跳，摸着小狐狸，传音回道：“知道。”
“那朋友可知，紫麒王想捉住的到底是哪一只狐妖？”
“哦？请赐教。”何不见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紫麒王想要抓住的，正是叛逃的大妖古月！”
锦衣青年传音完，正想欣赏何不见惊讶的神情，却见何不见疑惑地问道：“古月？”
锦衣青年一阵无语, 不过这里毕竟是偏远的临山城, 又不是灵王城，面前之人不知道古月还算正常。
锦衣青年故作神秘道：“这可是灵王殿秘辛，非紫麒王心腹不可知，朋友，唉，谁让我们今日有缘, 这秘辛就当我送你的了。”
“那古月是一位化形期大妖，虽然出身十万黑山, 虽然他不是妖将, 却是紫麒王最信任的妖。”
“这样一位大妖突然叛逃，从灵王城逃回了十万黑山, 这才是紫麒王下令追捕所有赤狐妖的根源。”
“我说的值数百上品灵石的消息就是……”锦衣青年拉长了声音。
何不见也捧场地接话道：“是什么？”
“我知道那古月逃到了哪里！”锦衣青年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紧接着他又像是怕被别人看到一样, 赶紧遮掩了神色。
“朋友，你想想, 紫麒王被自己的心腹背叛，正是最愤恨的时候，因而下了追捕令，凡是捉到了赤狐妖都可送去灵王殿领赏，一次就能领十块上品灵石。”
“而你和我若能将古月抓住送去灵王殿，得个几百上品灵石还不是轻轻松松。”
何不见眯了眯眼，这个妖锦衣青年居然说他知道古月逃到了何处，而且看上去不像是空话。
何不见装出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的样子，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妖将、妖兵都不知他逃去了何处，你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既然你知道他逃到了哪里，为什么不自己捉了古月去领赏？”
锦衣青年有些浮躁，这人看样子没他想的那么傻，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万一这人去找妖将卖了自己就不好了。
锦衣青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传音道：“朋友，实不相瞒，我能知道古月逃到哪里，和在下的真身有关。”
“在下名叫蜀寻，真身乃是一只寻宝鼠，本命法器乃是万象罗盘，以在下的天赋小神通和本命法器结合使用，正可以追踪古月。”
“至于为何在下不自己去，嘿，那古月是化形期的大妖，虽然他受了重伤，可在下只是筑基大圆满，一妖前去实在把握不大。”
“但若朋友与我一起前去，我们两个筑基期大圆满的妖一起出手，事成可能极大啊。”
蜀寻传音中带了些许鼓动的意味：“朋友，你说我这个消息是不是几百上品灵石不卖。要不是我们有缘，我才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只要朋友给我一坛猴儿酒，我就告诉你古月的位置，我们合作一起捉了古月交给紫麒王。”
“到时赏赐咱俩三七，你七，我三！”
何不见看着蜀寻那张眼角眉梢都透着机灵的脸，突然笑了笑，说：“成交。”
蜀寻闻言迫不及待伸手去够桌上的酒坛。
何不见一伸手盖住一坛酒，说：“一手交消息，一手交酒。”
蜀寻急不可耐打出一道神念，急急道：“给给给。”
何不见接了那道神念，发现蜀寻给他指的进入十万黑山的路线，还真与古月记忆中的逃亡路线相似。
不过蜀寻给出的古月停下的地点，并不是那处山洞，而是一处森林。
这处沼泽古月确实曾经路过，不过在古月的记忆里，那片森林实际上是一片沼泽。
这片沼泽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迷魂菇。
迷魂菇可以喷吐出致幻的瘴气，所有靠近沼泽的人只要身上沾上一点就会动弹不得，沉入沼泽中腐烂，成为培育这些蘑菇生长的腐殖质。
何不见大概知道蜀寻想要干什么了，但他很好奇。
蜀寻虽然是寻宝鼠，天赋就是寻宝，可古月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宝物，他是怎么追踪到古月踪迹的。
而他好像也没露出什么宝物，两枚宝珠都被他收在丹田内，蜀寻又是怎么盯上自己的。
而且，何不见想到了自己的目的。
想要布置跨界传送阵，必须要使用具有空间属性的材料，还需要上品灵石作为能源，正好蜀寻的天赋能发挥作用。
蜀寻此时已经打开了酒坛，小口小口品着百年猴儿酒，脸上露出了享受至极的神情。
“好，好好，不愧是一块中品灵石一坛的好酒！”
何不见看着蜀寻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蜀兄，既然酒喝完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捉了古月。”
“咳。”
蜀寻一口酒差点呛到，他怎么觉得面前这个人笑得有点渗人。
他不由得心里犯嘀咕，虽然他那个天赋经常坑他，这次……不至于吧？
“朋友，”何不见看蜀寻不说话，语气沉了下来，“你喝了我的酒，难道想要赖账？”
“那没有没有，我们现在就走！”蜀寻立马道。
何不见一挥手将剩下的四坛酒收入玉坠中，和蜀寻一道施展遁法向着十万黑山的方向飞去。
迷魂沼泽在十万黑山的外围，这里生长着许多高大的黑木，乍一看简直就是一片森林，和十万黑山中处处可见的森林没什么两样，和沼泽完全不相干。
在十万黑山和妖庭领地的交界地带，许多人都听过迷魂沼泽的凶名，但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样的地方位于十万黑山深处，且按照字面意思以为是片沼泽。
实际上由于迷魂蘑菇喷吐出的致幻瘴气，没有踏入沼泽之前，无论是人还是妖看到的景象都是时常变幻的，有时是一片森林、有时是一处湖泊、有时甚至是一处断崖。
在瘴气的笼罩下，哪怕用灵觉也看不破这些幻象。
等妖或人无意间踏入其中，沾染了瘴气，发觉这里是迷魂沼泽时，已经晚了。
何不见与蜀寻落在这片森林外，蜀寻后知后觉地问：“还不知道朋友尊姓大名？”
何不见不动声色道：“名姓不重要，重要的是捉住古月，等捉住了他再告知你不迟。”
蜀寻觉得有些异样，但都已经到了迷魂沼泽前，他还馋这猫妖身上的宝物。
左思右想之下，蜀寻遮掩着用了一下自己的万象罗盘。
说来他的体质也是奇怪，本来作为寻宝鼠，天生可以寻觅宝物，按理来说气运极佳，属于从诞生那刻起就蒙受天道眷顾的种族。
但蜀寻自己却一言难尽，他确实气运极佳，每次都能寻找宝物，可每次寻到的宝物又总是差点坑死他。
像他上次感应到了极品材料重明鸟的落羽，结果他翻山越岭，好不容易解开禁制才发现……
那只重明鸟还活着啊！
他只是在山中闭关，而他闯了进去，还把他的羽毛捡走。
蜀寻那时要不是手中有传送石，瞬间传送跑得快，差点被一喙啄死。
这也是他跑到临山城的原因，那只重明鸟可是妖将之一，他得罪了妖将哪里还敢在妖庭领地内久留，一溜烟跑到边城来了。
他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动用天赋去寻宝，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很可能倒贴自己原有的东西。
偏偏蜀寻不甘心，他可是一只寻宝鼠！
寻宝鼠不寻宝，那还能叫寻宝鼠吗？！
结果就是他越来越穷、越来越穷，连一壶一块中品灵石的酒都只能坑蒙拐骗才能喝到。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蜀寻这次又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感觉和他上次闯进重明鸟闭关地一样，所以他赶紧拨动罗盘指针给自己算算。
他这万象罗盘既非攻击法器、御效用也几近于无，但相应的它具有“测算”“定位”这两种强大功效。
而“测算”也并不能推算命数，只能告诉他是吉是凶。
罗盘的内圈共划分成了八份，此时指针正好指向了第八个格子。
吉，大吉！
他肯定能从这猫妖身上拿到宝物！
蜀寻顿时安下了心，他对何不见道：“朋友，古月就躲在这片林子里，我们二人一同进入、一起出手，绝不能让他跑进黑山深处。”
何不见笑眯眯地道：“好啊，蜀兄请。”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有算计。
蜀寻知道面前这人还在防备自己，他看了眼面前的林子，想着将要到手的宝物。
“那我给朋友领路。”
说完蜀寻率先飞向林中，与此同时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枚透明的珠子捏碎，随后他身上镀上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透明罩子。
可恶，又用了一枚隔绝瘴气的清凉法珠。
蜀寻不可避免地又感到肉痛。
进入林子后，瘴气衍生出的幻象遮掩了他的身影。
蜀寻没有深入，反而就在那人几步之遥的位置等着他踏入林中。
这瘴气只有生在水脉中的水之精凝成的清凉法珠才能隔绝，蜀寻不信这人提前有准备。
且这人能跟着他来到林子前，证明他心中还是有几分贪欲，现在他进来后林子里没动静了，他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
只要一步，只要他踏进来一步沾染上瘴气……
第095章 后悔
蜀寻睁大了眼睛, 在看到那道身影飞入迷魂沼泽后骤然僵立在原地时，心中涌上一阵狂喜。
“哈哈哈哈哈！”蜀寻忍不住放声大笑。
只要沾染一点瘴气，那猫妖就动弹不得了！
蜀寻赶忙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根绳子, 将绳子甩出去捆住猫妖，防止猫妖沉入沼泽里。
他要是沉入沼泽里会快速腐烂，连带着他身上的储物法器和宝物也会因沾染污秽与瘴气而灵性大失。
捆好了猫妖，蜀寻也不敢在迷魂沼泽里多留，清凉法珠的隔绝功效也是有时限的。
蜀寻喜滋滋拉着被捆住的猫妖飞向沼泽外，心里已经在盘算能从这猫妖身上搜刮到什么宝物了。
灵泉肯定要有，中品灵石应该也有几十块，没准还有法器、法宝或是各种极品材料、奇花异草。
啧啧啧, 他蜀寻终于时来运转, 要发大财啦！
就在蜀寻离开迷魂沼泽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突然显出了一个人影，正是那猫妖。
蜀寻僵硬地回头看了眼，发现被自己捆住的猫妖身形渐渐淡去，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绳圈垂了下来。
他捆住的，竟然只是一个幻影！
“这怎么可能！”蜀寻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
他好歹也是筑基期大圆满的妖怪, 怎么可能分不清踏入沼泽的是真妖还是幻影。
而且猫妖、哪怕是黑猫修炼成的妖，天赋也从来不是制造幻影。
最初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后, 蜀寻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就是——
跑！
快跑！
然而还没等蜀寻施展他的遁术，他就看到自己面前笑眯眯的猫妖身上散发出了化形期大妖的恐怖气息。
他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头顶的猫耳也消失不见，如墨一般的长发变成了赤红色。
化形期大妖、赤发、妖庭和十万黑山的交界处出现、擅长幻术……
蜀寻僵在原地, 差点撅过去，他只有一枚传送石, 已经在招惹重明鸟的时候用掉了。
逃，在化形期大妖面前怎么逃？
“灵王在上，鼠鼠我啊，大难临头了……”
何不见本来恶趣味地欣赏着蜀寻脸上调色盘一样的神色变化，在听到他喃喃自语的话后额头青筋一跳。
“自己捆住自己。”
“啊？”蜀寻呆呆看着何不见。
何不见声音冷了下来：“要我动手吗？”
蜀寻一个激灵，赶忙解开绳圈将自己捆上。
两人落在地上，何不见打量着蜀寻。
蜀寻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忍不住道：“古爷爷、古大王，我我我，我不是真的知道您的踪迹，我只是……只是想坑点宝贝……”
蜀寻的话越说声音越低，现在他想起自己在酒肆里，当着狐妖的面说要捉了古月送给紫麒，还说要跟对方三七分账。
当着本人的面，讨论捉了他领赏怎么分。
啊啊啊……
蜀寻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
该死的万象罗盘，不是说大吉吗？怎么会这样？
何不见知道了，蜀寻错把自己当成了古月。
看样子蜀寻应该没见过古月本人，不知道古月长得什么样子。
或者说他以为古月为了躲避追捕，用幻术改换了容貌，毕竟对于擅长幻术的狐妖来说改变容貌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何不见也没解释，他俯视着蜀寻，容色艳丽，神色却如寒霜般冷峻。
“不是真的知道我的踪迹？但这迷魂沼泽我的真的路过过。”
“且你给我的神念里所示，和我逃走的路线大略一致。”
“你说你是寻宝鼠，我怎么不知我身上有何宝物，能让你追踪到我逃跑的路线，还让你盯上了坐在酒肆里的我？”
蜀寻暗暗叫苦，但看何不见没有直接出手，就知道这位大妖不是那种脾气暴躁的。
像重明鸟当时根本不听他解释，直接上喙就啄。
古月肯问话，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蜀寻老老实实答道：“您身上的宝物……额，您逃走时应该身受重创且内丹出了点问题吧？化形期大妖的内丹，就是您随身携带的宝物。”
“至于酒肆里，我是闻到了您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泉味道。”
内丹？原来如此。
一般来讲化形期大妖自身没出问题之前，内丹与神魂浑然一体，不可能被蜀寻感知到。
但古月当时内丹将碎未碎，和自己的神魂出现了罅隙，这才被蜀寻感知到。
而灵泉气息，是他在给桃子滴灵泉时沾染上的吗？
这蜀寻的嗅觉还真是灵敏。
何不见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突然道：“我不可能放弃内丹，既然如此，我应该杀了你。”
“别别别别！”蜀寻急急道，“古爷爷，我绝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再拿您的消息出去坑蒙拐骗了，您就放小的一条小命吧！”
“我放了你一条命，那是不是说你欠了我一条命？”何不见继续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样。
哪有这么算的！
蜀寻心中已觉不妙，但又知这事是他自己惹出来的，苦涩道：“是，是小的欠您一条命，您说让小的干什么，小的的就干什么。”
“就是还完这一条命后，您能放小的一马吗？”
说完蜀寻小心翼翼观察着狐妖的脸色，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他倒是机灵。
有些大能利用完了小修士，顺手就抹杀了他们，根本不会放他们走。
蜀寻自然是想到了这里才有此一问，他这一问其实也担了万一激怒了狐妖被杀的风险。
反正在蜀寻看来，要么现在被杀，要么九死一生办完事被杀，那自然要问清楚。
不过何不见本来也没打算杀蜀寻。
“好。”
何不见定定看着蜀寻，柔软而腥红的唇开合，吐出了带有魔力般的话语：
“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你把我绑了，交给紫麒，我们三七分账，我三你七，如何？”
“啊？”蜀寻傻了，他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不知何不见想干嘛。
“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在灵王殿内寻找跨界传送阵。”
蜀寻这才明白，这狐妖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也是，他与紫麒有了矛盾，不能留在妖庭，如果他不愿十万黑山，只能选择离开此方世界。
唉，紫麒又岂是那么好骗的，跨界传送阵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若他被灵王殿的人发现了，恐怕会被打成鼠饼。
“这……这……”
“嗯？”
“好。”蜀寻欲哭无泪，如果他现在不答应，恐怕现在就变成鼠饼了。
等等，万象罗盘说的大吉……
他是想要捉住古月后妖庭给的赏金，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啊！！！
坑死了坑死了，坑死他自己了！
何不见与蜀寻各自立下道心誓言。
蜀寻又给自己解了绑，随后眼睁睁看着何不见变幻容貌，气息也骤然下降。
看着何不见的发色变得更鲜艳，蜀寻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什么……
面前之人好像不是古月，可他确实是化形期的赤狐妖，难道是古月的兄弟或族人来给古月报仇了？
蜀寻放弃了思考，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他干完这一票就跑！
何不见把自己容貌变幻成古月的样子，然后在幻象上又套了一层幻象遮掩，随后和蜀寻一起向着灵王城而去。
从临山城这样的边城以遁速赶到灵王城，要花费足足三个多月，可见灵王世界的浩瀚。
临近灵王城的时候，何不见看向蜀寻，问道：“你身上有什么可以传送脱身的符箓、法器或宝物吗？”
蜀寻无奈道：“原本有一枚传送石，被我用掉了，其他没有了。”
何不见这一路翻来覆去地看古月的记忆，知道灵王殿内有两位尚在活跃的元婴大妖，除此以外修为最高的就是金丹期大圆满的紫麒王，其余还有四位金丹期妖将驻守灵王城。
至于灵王城内有没有化神、还虚的真君，乃至境界更高的大妖，在古月的记忆中他从未见到过，要么他们正在闭关、要么就离开了灵王世界去外界游历了。
就算是真有化神、还虚的真君，他们自持修为，大概率不会也不屑对小辈出手。
他以古月的身份被抓去灵王殿，很有可能那两位元婴大妖也不会干涉紫麒与古月之间的恩怨。
毕竟古月逃出来时，都没有受到两位元婴大妖的阻拦。
何不见需要应付的只有紫麒王和他的手下，他觉得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
何不见看了蜀寻一眼，道：“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进灵王殿，再想脱身就难了。”
“蜀寻，如果我们败露，我大概率是能活下来的，你可就不一定了，欺骗紫麒王会有什么下场，你想到了吧？”
“我一定尽心尽力！”蜀寻苦着脸保证道。
随后何不见才撤掉遮掩，任由蜀寻用施加了禁制的绳子缚住自己。
蜀寻看着被捆住的何不见，心中确实冒出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跑的念头，随即这个念头又被他掐灭了。
他已经发下了道心誓言，不帮着狐妖找到跨界传送阵，他的修为和小命都不保。
当蜀寻带着被捆住的何不见站在巍峨的灵王城前时，心中的悔意达到了顶峰，但实在没办法。
蜀寻压着何不见一现身，看守城门的小妖们看到何不见那头赤红的长发，立刻就想到了古月。
不用蜀寻说一句话，那些小妖快速传讯给了紫麒王。
在蜀寻还在后悔时，一股沛然威压自灵王城内升起，一道头顶紫晶鹿角的伟岸身影自城内跃出。
第096章 见面
何不见看见他时, 心中也暗暗一紧。
他是真的不想和紫麒打交道，可要找到跨界传送阵又绕不过紫麒。
紫麒落在何不见与蜀寻面前，何不见也是第一次如今近地看到紫麒本妖。
紫麒的样貌亦如古月记忆中那样, 是纯然的英俊，加之他身形高大伟岸，通身萦绕着一种不凡的王者气度。
他也有一双紫色的眼睛，但与闻人启不同。
闻人启深紫色的眼睛带给何不见的感觉是妖异，而紫麒紫色的眼睛带给他的感觉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尊贵。
不愧是天妖灵王的后裔，也不愧身具麒麟血脉。
见到紫麒后，何不见结合古月的记忆，倒是明白了些许古月的心思。
古月从十万黑山中逃出, 机缘巧合之下才踏上修炼正途。
他厌恶十万黑山, 也想要解救十万黑山中许许多多的生灵。
当时那只虚弱的小狐狸，恰巧遇见了意气风发、巡视边境的未来王者。
古月将紫麒视为自己效忠的仁君，视为将带领妖庭扫净魔氛的领袖，可他却打碎了古月的理想，也走上了采补修炼的道路。
紫麒定定注视着何不见，一言不发。
何不见不太会演戏, 他干脆就在幻术的遮掩下冷着脸。
有什么神态上的差异，就当他们决裂后古月性情改换了。
反倒是在旁边的蜀寻快要撅过去了, 他被紫麒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势和王者气息所慑, 差点直接变成原型。
“王…大王，”蜀寻勉强镇定下来, “大王，我捉住了古月, 请问妖庭会给出什么奖赏？”
紫麒的眼神很快暗了下来，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问：“你想要什么？”
蜀寻又一次感到了窒息，你问这个问题为什么还是看着何不见？
你明明是在问他想要什么而不是我想要什么！
“在下听闻灵王殿内有一处大型聚灵阵，可助妖类修行，不知大王可否让在下入内修行十日。”
“可。”紫麒回答道，“还想要什么？”
还能要吗？
蜀寻眼珠一转，果断道：“一百块上品灵石。”
“给你两百块，外加两枚千年朱果。”
蜀寻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笑容，随即被他强行掩盖住，连声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灵王殿果然大方！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紫麒抬起手一挥，捆着何不见的绳索尽数落下。
何不见动了动胳膊，将小狐狸往自己袖子深处塞了塞。
他的玉坠没办法储存活物，他只能把小狐狸塞进宽大的袖子里，同时用幻象遮掩。
“不上禁灵枷锁？你不怕我再跑一次吗？”
紫麒摇了摇头，只说：“回灵王殿吧。”
何不见和蜀寻跟着紫麒一路回到了灵王殿。
灵王殿是于灵王统治的时期建立起的宫殿群，建筑材料不乏龙骨、蜃珠之类的奇珍，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何不见在幽冥界内也逛过不同的宫城，要说灵王殿与人间帝王的皇宫最为不同的是，它的外墙雕饰着各种各样的异兽。
有三足金乌飞起的画面、有九尾狐独立于大地上画面，亦有神龙走水、凤舞九天的画面，这些浮雕壁画栩栩如生。
一路深入灵王殿，就仿佛一路向着历史中走去，让人看到那诸多神兽尚留在万界时的景象。
来带紫麒的寝宫后，他专门给何不见安排了一间无人看管的偏殿，随后让蜀寻给他走去领赏，留何不见一个人在偏殿中。
这什么意思？
紫麒的态度让何不见疑惑。
何不见放出灵觉试探了一下，偏殿周围还真的没有妖看守。
灵王殿内虽然禁制、阵法颇多，但至少他所在的偏殿并没有下什么禁制，且他还能使用灵力。
这意味他一个化形期的大妖，完全可以在紫麒的寝宫内来去自如。
紫麒是真的吃定古月回来后不会再跑吗？他就不怕古月回来是为了复仇的？
还是说紫麒看出了什么？是他的幻术出了问题，还是演技出了问题？
虽然紫麒没给何不见下任何限制，但何不见也不敢出去乱逛，他还是忌惮着灵王殿内的另外两位元婴大妖。
再等等，等蜀寻给他消息，他再行动。
何不见不管紫麒到底怎么想的，他在偏殿内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蜀寻此时坐在阵法内，以灵觉探入自己储物袋，感受着里面两百块上品灵石散发出的浓郁灵气，不由得心神荡漾。
可惜啊，他上了贼船，必须要去找跨界传送阵。
蜀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宝伞，这是何不见借给他的用。
这把伞其实是华凝安的，华凝安死后就落入了何不见手中。
在离开问心秘境时，玉轻尘发现了他，何不见只来得及激活法衣、发出符箓抵抗，没来得及用上宝伞。
为了增加蜀寻找到跨界传送阵的概率，他就把这把伞借给了蜀寻。
这把宝伞最主要的能力是防御，但其上也附着了些许幻情之力，何不见还在伞面上绘制了用于遮蔽气息的九劫符文，并且附带上了狐妖的幻术。
这把伞现在隐蔽气息的能力，要大于防御。
不仅是宝伞，何不见还把华凝安的玉佩借给了蜀寻。
宗门玉佩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互相联络，何不见怕直接与蜀寻传音被元婴大妖截获，干脆让蜀寻通过玉佩联络自己。
何不见自己则去吸引紫麒的注意力。
按理来说，蜀寻的成功概率很大。
但手中拿着宝伞，蜀寻还是有几分忐忑，他又在宝伞的遮蔽下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万象罗盘。
“罗盘啊罗盘，我再信你一次，最后一次！你可不能再坑我了！”
蜀寻心中不断碎碎念着，随后再次转动罗盘的指针。
“我能不能找到跨界传送阵，然后顺利离开灵王殿？”
罗盘内的指针在飞速旋转着，蜀寻的眼睛都看直了，他从来没见过指针转得这么快。
指针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后，缓缓指向了第八个格子。
吉？又是大吉？
然而蜀寻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那已经慢得如同龟速的指针一点点挪向了第一个格子。
哈？不会吧？
蜀寻屏气凝神，看着那细细的指针越过了刻度，划向了第一个格子。
凶，大凶，完了。
全完了。
但蜀寻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哀叹，就见那指针突然又倒回了第八个格子，随后真的不动了。
大吉。
这一通过山车把蜀寻整傻了，这什么意思？难道一开始的吉是指他能顺利找到跨界传送阵，凶指的是他不能顺利离开灵王殿？
但最后为什么又是大吉？
蜀寻忍不住在心中又骂了罗盘一百遍，不靠谱的东西！
但他再怎么骂罗盘，还是抱着反正是“大吉”的心理，眼一闭撑开宝伞，顺着自己天赋的感应，向着那个方向飞去。
……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灵王殿内，紫麒独自一人立在寝殿内望着外面的圆月。
他三步之外，一面光滑的铜镜映出了他的身影。
突然，铜镜内涌起了阵阵黑色的雾气，紫麒的镜影被黑气完全笼罩且缓缓扭曲。
铜镜内突然传出了一阵低语：“紫麒，你明知道偏殿里的那人不是古月，他只是个借用了古月内丹的骗子，为什么不杀了他？”
紫麒沉默着，并不搭话。
窗外明月照进来的苍白的光，将紫麒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几乎与镜中的黑雾连在了一起。
“古月逃进了十万黑山，也许就是他杀了重伤的古月，挖出了古月的内丹。”
“他杀了古月，还要以古月的身份来骗你。”
“杀了他吧。”
见紫麒不回话，铜镜中的黑雾略觉无趣：“怎么不搭话？利用完了我，就不理我了？”
“我说了，我们可以合作。”
“你想要得到古月，我帮你得到古月了。”
“古月逃进十万黑山，我也没有对他动手，放了你的小情人一马。”
“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黑魇！”提及古月，沉默的紫麒突然喊了镜中黑雾的名字。
“哈哈哈哈……”镜中没有形体的黑雾抖动着，笑得不能自己。
“只有提到古月，你才愿意理我啊。”
“你考虑好了我说的合作了吗？”
“人类三位道祖传下了四大宗，四大宗钉定了灵天，灵天是多么适合修士修炼啊。”
“乃至于人类道统昌盛，那些讨厌的人类修士在万界中到处都是。”
“既然四大宗可以钉定灵天，为什么我们万界之内的妖族不能联合起来，也创造一个妖天，创造一个最适合妖族修炼的世界呢？”
“紫麒，你可是灵王后裔，有着麒麟血脉。”
“想想太古之时，太初之气充盈在宇宙虚空与第一批诞生的世界之内，那时龙、凤、麒麟、玄武等等神兽相继诞生并活跃于万界之中，那是我妖族何等繁盛昌明的时代。”
“你再看看现在？妖族控制的世界越来越少，修炼而成的天妖更是已好久都未听闻过了。”
“紫麒，难道你就不想排除血脉中的杂质，真正成为麒麟，成为飞升的天妖，永享长生吗？难道不想再现灵王的威势，难道就不想再现我妖族统治万界的荣光？”
“灵王世界不过是一方世界，我们两个没必要打生打死，我们可以合作，可以联合更多的大妖，创造出适合妖族修炼的妖天。”
紫麒骤然转身看向铜镜内的黑雾，白日里望之宛如王者的他，此刻却气势逼人，比起王者更是似霸主。
“黑魇，我之前就想问，这不是你能够有的想法。”
“谁告诉你的？”
“魔修？还是来自其他世界大妖？”
铜镜中扭曲的黑雾一顿，随即更为狂乱地涌动起来，汹涌的黑雾几乎要突破镜面。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没有脑子吗？”
“哼。”紫麒冷哼一声，“你食血丸弄得自己疯疯癫癫，与我争一界之主的凶性有，至于谋划联合、创造妖天……”
紫麒没有继续说，铜镜内的黑雾已发狂一样猛地打向了他。
“哐当！”
一声巨响后，铜镜摔下了台面，镜面被扣在了地上。
紫麒略一歪头，轻易避过了刺向自己的黑气。
黑魇距离这里极远，此刻也不过借用铜镜这个媒介与他联络，他的力量根本传不过来多少。
看到这一幕，紫麒更确定黑魇不是幕后主使。
第097章 魔念
“究竟是谁跟你提议建立妖天的, 又是谁给你的力量……”紫麒顿了顿，继续道，“能够蛊惑我、影响我的？”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想问究竟是谁控制了你, 让你伤害了古月吧？”
摔在地上的铜镜内又一次传出声音，不过这次铜镜内传出的声音却让紫麒神色一变——这竟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你啊，当然是你自己。”
那面铜镜再次自地面上飞起，悬浮在半空中，只是这次镜中映照出的竟然是紫麒自己的身影。
镜中人与紫麒一模一样，神色间却透着一股邪气。
“魔？”紫麒缓缓道，“不，魔修, 你是天魔妙欲宫的魔修。”
“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那么失控。
诸天万界之中, 最大的两个魔修宗派的就是天罗化血宗和天魔妙欲宫。
天罗化血宗以化血炼神大法的凶残诡异著称，而天魔妙欲宫则不同，它更神秘更莫测，也更靠近所谓的“天魔”。
就如同四大宗是道祖嫡传一样，天魔妙欲宫亦是天魔的直系。
没人知道天魔妙欲宫的魔修修的是哪一门大法，只知道他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秘术窥知他人心中的秘密、给修士造就出心魔来。
在这世上, 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灵都有可能产生心魔。
所谓的心魔，也即与正念相对的难以消除的魔念。
而关于心魔产生的原因则十分复杂, 大致可以分为内外两种：
就内而言, 修士的心魔有的是在极端状况下产生的，有的是一念之差所造就的, 还有就是功法所催发出来的，总得来说与修士本人的心性、思想、情绪等等有关。
就外而言, 有的修士认为人心中的魔念是前世未了之因所引发的，因而修行的过程就是不断肯定今世之我的存在, 斩断魔念、纯正正念。
也有修士认为混沌初开后诞生的，除却大道、必然还有魔道，是外邪也即“天魔”趁人不备侵入人的思想中，才导致修士心中魔念丛生。
当然就实际而言，心魔的产生大多是内外两种因素并有。
天魔妙欲宫的魔修即靠近所谓的“外邪”，他们不仅能够侵入修士的心神，还能勾动修士本身就存在的思想、情感缺陷，使修士陷入自身的心魔中不能自拔。
紫麒知道，如果镜中人真的是天魔，自己不可能还保有理智和自我意识，肯定早就走火入魔、形神俱灭了。
除了天魔，镜中人最大可能就是天魔妙欲宫的魔修。
镜中人笑了笑，没有否认紫麒的话，只说：“不会因为我是魔修，就想把自己做过的事全部推卸给我吧？”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做过什么吗？”
话音刚落，镜中人渐渐扭曲，一段紫麒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记忆浮现在镜中。
信任着他的古月、对他抱有期望的古月……一切都在那一天彻底消失了。
“够了！”紫麒闭上眼，忍不住斥道。
然而镜中人依旧在说话，那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他的心音自行将他不想暴露的一切说了出来。
“古月信任你、崇拜你、对你忠诚，是因为你是灵王的后裔，是因为他想要扫除十万黑山。”
“而你，你知道，黑魇本身是一种很特别的妖怪，他是一个噩梦修炼成的妖。与其说他是妖，不如说他是十万黑山培养出的‘魔’。”
“你根本不想和黑魇，和十万黑山硬碰硬。”
“或者说，你曾经想要扫除十万黑山，而如今你却不想了。”
“毕竟十万黑山里的生灵如何，与你自己的修行没有什么干系。”
“但你却不敢和古月说，因为你怕他失望，怕他不再将你视为‘王’，更怕他离开你。”
“同时，你又喜欢他，对他有欲望。”
“你很清楚，没有什么外力控制你，你放纵了你的心魔，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说够了！”紫麒再次睁开眼，怒视着面前的铜镜，眼中满是狂乱的情绪。
“哈哈哈哈……”镜中人似乎很愉悦。
任何人心中都有不可言说的欲望和魔念，而这太好利用了。
“所以黑魇说的有什么不对呢？你既然没想过要扫清十万黑山，为什么我们不能联手呢？”
“你想要得到古月，我们也帮你得到了，你应该满足了才对。”
“那算什么满足？”紫麒低低道。
镜中浮现的记忆放完，又一次出现了那张和紫麒一样的脸。
“你想要更多？”
“可以啊，只要你和妙欲宫联手，我虽然不能帮你彻底毁灭十万黑山，但可以帮你杀掉黑魇，让你真正统治灵王世界。”
“也可以帮你抓回古月，让他真正驯服地‘爱’你。”
“你也清楚，天魔妙欲宫有的是方法影响一个人的思想和情感，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
“那你们想要做什么？塑造一个适合妖族修炼的妖天？”紫麒嘴角露出些许冷笑，“我不是黑魇，别骗我。”
“那只是一部分目的，与其说是妖天，不如说是妖魔天。如果新世界构建成功，妖族和魔修的存在并不冲突，我们可以共享这处世界。”
妖魔天……紫麒不由得想到了十万黑山。
妖族与人族同样，可以正经修炼，也可以如十万黑山里的妖族一样吃血食、修魔道。
这所谓的妖魔天，恐怕会成为放大了的十万黑山。
“你当我傻吗？不和你们合作，我一样统治着一半世界，我为何要与魔修共同搭建一个新世界？”
镜中人在引诱紫麒上钩时很有耐心，他道：“你以为四大宗为什么要糅合太初第一批世界破碎的碎片钉定灵天？”
“那些世界碎片内除了形成各种秘境、内含种种天才地宝外，就是因为这些碎片内含有大道的法则烙印和太初之气，其中某些碎片能帮助修士更好感悟大道和修炼！”
“这也是道门正宗、尤其是四大宗有那么多修士飞升的原因。”
“再看看妖族，妖族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天妖了？更别说神兽了。”
“正如黑魇所说，现在诸天万界之中再难看见神兽的身影，就是因为供神兽诞生、成长、修炼的太初之气渐渐分化为了灵气。”
“混沌开辟后谓之太初，当时天地间充斥着的是太初之气，这样的力量分化出了三位道祖、诸多神兽和诸多先天灵宝。”
“随后太初先天之气渐渐化为仙气，此后仙气又化为灵气，灵气滋养后天万物。”
“紫麒，灵王世界内并没有太初之气，留在这里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麒麟’。”
“现在想要寻觅太初之气，只能从第一批诞生的世界中着手，打碎这批世界的空间，从碎片中萃取出太初之气。”
“我们联手，正可以将这些含有太初之气的碎片重组成新的世界，也即妖魔天。”
“妖族在妖魔天内可以借太初之气，淬炼自己血脉，培养出更多天妖、神兽。”
“魔修或许不需要太初之气，但我们需要打碎诸多世界时产生的鲜血、亡魂、尸体和种种负面情绪。”
“我们联手，合则两利。”
镜中人说完，看着沉默的紫麒，欣赏着他脸上的挣扎，同时暗暗施展秘法引动他的情绪。
他知道紫麒会答应的，如果紫麒心中没有动摇、没有犹疑，就不会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紫麒眼中渐渐泛起一层血色，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仿佛心中有另一个自己在说话。
答应他，答应他自己就可以得到一切。
不光修为可以再进一步，也有可能修成真正的麒麟，最重要的是……
古月……
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果是天魔妙欲宫的魔修，他绝对可以让古月忘记发生过的事。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自己依旧是那个备受期待和信任的“王”，他也依旧是陪在自己身边的狐狸。
不，不行。
可以，答应他。
不……
种种纷乱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起，激烈的情绪、矛盾的想法让紫麒脸上的神色渐渐狰狞起来。
对，就是这个神色，镜中的人影波动起来。
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表情了。
无论是人也好妖也罢，他们的心总是那么容易被欲望改变，一念起便可入魔。
就在镜中人放松之时，一只青色的大手突然穿透了镜面、也穿透了无尽时空，握住了镜中人影的同时，也抓向了无尽时空外的魔修。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镜中的人形被青色大手捏成了飞灰，而抓向无尽空间外的那只青色大手也同样只抓住了一道影子。
“哼，身外化身，逃得到快。”
一道样貌与紫麒有八分相似，但威严更甚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内。
“父亲？”紫麒震惊地道，“您不是在闭死关？”
青麒转头看向他，叹了口气：“我这只是留在灵王殿作为后手的一道分神。”
青麒是修炼至化神期的大妖，可分化出数道神念。
而那魔修的修为也至少是元婴期，不仅镜中用于诱惑紫麒的影子只是一道神念，连远隔空间的那道身影也只是身外化身，不是本体。
青麒此刻留下的只是一道分神，跨越空间锁定杀死那魔修的身外化身可以，但想要再追踪他的本体就力有未逮。
“紫麒，”青麒直视着紫麒，道，“我一直没有打断你和那魔修的交谈，就是期望你能自己想清楚。”
“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紫麒脸上痛苦挣扎的神情中又多了几分苦涩，他诚实地道：“没有。”
青麒闭上眼转过身，背对着紫麒，道：“灵王殿下有一处万年寒冰铸就的地牢，你头脑不清醒，就去那里好好想想。”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来，想不清楚……就不用出来了。”
“是。”
紫麒知道，父亲的意思是变相镇压他，但他还是有几分不甘心，他道：“但我还有一些话想和偏殿那位说，说完我会自行前去。”
青麒没再说什么，他的分神原地消失了。
紫麒勉强按下下心中丛生的魔念，整理了一下神色，挥手将铜镜复位。
主殿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紫麒的幻想。
紫麒正要去偏殿，这时又有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小紫，你带回来的那只小老鼠，向着传送殿内的跨界传送阵去了。”
说话的正是灵王内驻守的两位元婴大妖之一。
跨界传送阵吗？
“我知道了，灵蛇前辈，不用管，让他们去用吧。”
紫麒说完，迈步向着偏殿走去。
……
撑着伞的蜀寻靠着自己的天赋，很快就感应到灵王殿内许许多多的宝物。
“万年寒冰、太阳精金、玄武蜕、龙蛇血、麒麟甲……好像还有灵器、灵宝！”
“嘶，灵王殿真是、真是家大业大。”
蜀寻一边在心中念叨着，一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寻找空间类宝物的波动。
“虚空晶簇！好多虚空晶簇，一定就是这个，是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内？”
蜀寻有些不解，但他找了半天，发现灵王殿内好像没有多少护卫，反正他鬼鬼祟祟在灵王殿内穿梭，至今没妖拦住他。
既然如此，那处宫殿看看。
蜀寻打着伞寻到了他感应中的那处宫殿。
这处宫殿位于灵王殿的东侧外围，甚至穿过这处宫殿好像就能离开灵王殿、直接到灵王城内。
而且这处宫殿虽然保存得十分完好，没有掉漆、纹饰依旧鲜艳，大门上也有禁制，但自带一种久未有人前来的荒僻冷寂感。
跨界传送阵，能在这里面吗？
蜀寻又感应了一下，没错，虚空晶簇就在这里面。
反正来都来了，他也没有感应到其他空间类宝物，不如就进去看看！
蜀寻作为寻宝鼠，除去寻宝外，最擅长的就是解开阵法和禁制。
他研究了一下这处宫殿大门上的禁制，发现禁制也不复杂，连他都能在不触发也不破除禁制的情况下，直接穿过禁制。
蜀寻掏出自己的万象罗盘，对着禁制一通推算，推算出了禁制的弱点。
随后他打着伞，轻易穿过了禁制，进入了宫殿内。
这宫殿果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虽然内部依旧整洁、一尘不染，可蜀寻知道这是清洁法阵的功劳。
宫殿地面和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复杂的阵纹，蜀寻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他所幸不去看，专心去随着感应寻觅作为阵眼的虚空晶簇。
顾名思义，虚空晶簇是一种诞生于宇宙虚空中的晶簇，其内充斥着空间之力，可以用作布置传送阵的阵眼。
在空间正常时，修士很难感应到它们，只有当空间震荡或扭曲时，一簇簇棱角分明、晶莹剔透的晶簇就会显形。
许多通过传送阵横渡虚空的修士，如果倒霉地撞上显形的空间晶簇，被直接搅碎的情况都时有出现。
它的特性导致修士一是很难在空间正常时发现它，二是在空间震荡扭曲时很难采集它，因而空间晶簇是一种较为珍惜的空间属性材料。
而蜀寻则不同了，他并不是靠灵觉探查到空间晶簇的，而是靠自己的天赋小神通。
他一施展自己的天赋小神通，就与这周围的宝物产生了冥冥间的联系。
在他的脑海中，一簇簇虚空晶簇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分布于宫殿内的空间中，与周围的阵纹相呼应，形成了一个螺旋。
嗯，跨界传送阵！这里果然是跨界传送阵！
这会不会太顺利了？居然没有一个护卫发现他拦住他？
蜀寻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念头，随即他就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算了，不管了，反正他的任务完成了。
蜀寻立马跑到宫殿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将伞面冲外对着墙角放下，自己则蹲下整个身子缩进了伞面内。
随即，他通过玉佩将宫殿位置和怎么穿过门口禁制的方式发给了何不见。
……
偏殿内，何不见听见了一连串踉跄的脚步声。
紫麒？
紫麒好歹是化形期大圆满的大妖，为何步伐如此急且乱？
他来干什么？
何不见睁开眼，没有贸然动作。
紫麒推开偏殿的门，入目便是盘膝坐在地上的何不见。
那张脸、那个冷漠的表情，哪怕紫麒明知道殿内的妖不是古月，他还是难免僵在那里。
紫麒在何不见的注视下，没有踏进偏殿，反而转过身来，背对着何不见。
这什么意思？
何不见心中暗暗警惕，他都已经做好了被紫麒识破，自己撕破脸出手逃离的准备了，然而紫麒却突然转身。
这是厌恶到不愿意见到这张脸，还是心中有愧无法面对？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来说几句话。”
说到这，紫麒顿了顿。
他不知道此刻伪装成古月的究竟是谁，但他身上确实有古月的气息，用的是古月的内丹，他绝不会认错。
紫麒也考虑过会不会是他杀了古月夺走了内丹，但凭借多年与古月相处，对古月的了解，他知道古月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古月若真遇见敌人，恐怕宁愿自爆也不愿被挖走内丹。
这也是紫麒放走了古月，没有强行禁锢他、留下他的原因。
古月是个不会妥协的人，而他偏偏没有古月以为的那么坚决，他是个会妥协的人。
而且这人身上的并无什么血腥气，也不像食血丸的那类妖魔或魔修。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古月自愿把内丹给出去的，这人或许是古月的同族赤狐妖。
紫麒原以为他来妖庭伪装成古月的样子，是为了拿奖赏，并且代替古月报复他的。
谁知道，他的目标是跨界传送阵。
想要离开灵王世界，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吗？
这是这个人的愿望，还是古月的愿望？
紫麒几乎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古月失去内丹现在如何了，尽管他潜意识里知道古月可能已经死了，他只是……
下意识回避。
紫麒脸上又浮现出些许狰狞疯狂之色，幸好他背对着偏殿内的人，那人看不到。
多可笑，偏殿内的人不是古月，他看不看到又如何？
可那人长着一张古月的脸，我还是把他当成了古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狼狈疯狂的样子是古月没见过的？
你放纵自己欲望的时候那个丑陋的样子，你还有什么风度可维持？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都是你的错吗？
吵死了吵死了！都闭嘴！
紫麒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我很快就要去灵王殿地下的万年寒冰地牢中苦修了，这一去少则几百年，长则……千年，或者再也不会出来。”
“不知道你我是否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可能你也不愿意再见到我。”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辜负了你的期待，我伤害了你。”
“我跟你道歉，不过你或许不想听。”
“我并不是拿你当鼎炉，我只是……放纵了心魔，不，放纵了我自己阴暗的欲望。”
“对不起。”
第098章 回归
说完, 紫麒不等殿内之人的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盘膝坐在地上的何不见摸了摸怀中的小狐狸。
小狐狸的三角耳朵抖了抖，向着何不见的腰拱了拱。
它现在灵智未开, 只是只狐狸，听不懂话，也不知妖的爱恨纠葛，更与一切理想、期待、愤恨、悲凉离得很远很远。
何不见歪了歪头，紫麒的话他听见了，只是不知他体内古月的内丹会不会记录下这段记忆。
等古月重开灵智，他将内丹还给古月那刻，也不知他会不会听到。
算啦, 修行之人不执着于外事, 更何况古月重修未必能顺利、紫麒也未必能活着踏出地牢。
前尘未了之因，留待百千年后他们自己去结。
就在这时，何不见接到了蜀寻发来的消息。
找到了！
何不见立刻化为一缕薄雾，按照蜀寻给出的路线前往那处宫殿。
何不见也怕被灵王殿内的大妖发现，他一边放开灵识探查警惕一切风吹草动，另一边全力催发遁术。
在内丹的辅助下, 何不见极速掠过灵王殿，按照蜀寻给的方法穿过禁制进入了殿内。
相比蜀寻, 何不见对阵法更为熟悉。
尽管他的灵识探查不到蜀寻说的虚空晶簇, 但他在看到殿内刻画的那些阵纹时，他就立刻知道蜀寻并没有骗他, 这确实是空间传送阵。
看来那只寻宝鼠还算老实，没有试图欺骗他。
何不见没有耽搁哪怕一秒的时间, 取出了八块中品灵石，分布在殿内的八方阵眼处, 随后又取出一块上品灵石放置于大殿中心。
紧接着，他立刻输入灵力，启动了跨界传送阵。
一道道流光自被放置于八角与中心的灵石内部涌出，沿着刻画好的阵纹流动，次第点亮了整个大阵。
缩在角落里的蜀寻感应到了灵力波动，透过伞面看了一眼，就发现那赤发狐妖居然已经启动了大阵，顿时就急了。
他忍不住从伞面下探出头来，焦急道：“你你你……”
“我还没走呢！”
当那八角灵石中涌出的流光点亮了所有阵纹，最终汇聚在中心灵石的那刻，跨界传送阵就会发动，周围的空间将被打开。
位于阵中的人会被传送走，而位于大阵边缘的人很可能会跌入空间裂隙中，不是被空间乱流搅碎，就是一头撞上虚空晶簇当场毙命啊！
蜀寻本来躲在殿内是怕自己离开大殿后，被外面灵王殿的人发现，但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狐妖对阵法的造诣怎么这么高！
按理来说启动跨界传送阵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他动作怎么这么快！
不行，来不及了，大阵已经启动，殿内的空间已经封锁。
何不见瞥了一眼蜀寻，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为了让蜀寻在灵王殿内帮他寻找阵法，还专门往宝伞上绘制了遮蔽气息的九劫符文，还附带了狐妖的幻术。
结果这宝伞的效果太好，他进来后专注于传送阵，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蜀寻。
何不见眼见着阵纹上流淌的灵力即将链接上，大殿内部空间震荡，虚空中一簇簇棱角分明的晶体隐隐显出形状，也知道来不及了。
他进来后因为怕节外生枝，用最快速度启动了阵法。
如今传送阵将要发动，空间的震荡已经传了出去，肯定已经惊动灵王殿内的大妖和守卫。
若他现在终止传送阵，自己会被反噬不说，也绝对没有第二次启动阵法的机会了。
何不见暗暗叹气，他一甩手发出一道灵力将蜀寻也拉进了跨界传送阵中，并且将传送阵设定的传送人数增加了一人。
“等…等等！”蜀寻被拉进传送阵后惨叫一声，大喊道，“我没想离开这里啊！”
可惜蜀寻话音刚落，何不见面前的流光彻底链接好，整个阵纹被点亮，随即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
这股白光冲天而起，穿过殿顶、穿过空间壁障，指向了虚空中。
在强大能量的震荡下，白柱内壁和外壁一簇簇晶簇显形，如同为白色光柱化为的通道加固，彻底打开了空间。
蜀寻与何不见一同身处于白光的笼罩中。
在刺目的光芒下，蜀寻根本睁不开眼，他只能闭目道：“你好歹告诉我你要带着我去哪啊？”
“灵天。”何不见吐出这两个字。
“抱歉了，那把伞不必还我了，算我送你，多谢。”
在空间的震荡中，这是蜀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绝望地被卷进了传送通道内，天旋地转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他之前拿万象罗盘给自己测的吉凶。
当时他问“能不能找到跨界传送阵，然后顺利离开灵王殿”，罗盘先是指大吉，随后又指大凶，最后定格在大吉上。
这么看这破罗盘还是很准的。
他确实找到了跨界传送阵，一切顺利。
也确实顺利离开了灵王殿，但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
啊啊啊，这罗盘怎么连自己的主子都坑啊！
……
灵天，中州，九重城。
两位样貌、气度均是不凡的男子漫步于街道上。
其中一人身穿素白道袍、神情冷若冰霜，另一位则穿着绣银丝的墨□□袍、眉目之间意态风流。
“师弟，这次宗门派我们出来游历灵天，是因为你自问心秘境出来后，离结成上品金丹只差临门一脚。”
“我们出来是寻觅能让你突破的契机的，师弟你为何偏要来九重城，还在这里徘徊逗留多日。”
墨黑|道袍的人开口问道。
素白道袍的人本来先他半个身位，此时突然停住脚步。
“师弟？”墨□□袍的人同时驻足。
身穿素白道袍的人，正是越荒州，而他此时看着身边这个他的“师兄”，心中却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厌恶。
他冷声道：“别叫我师弟。”
说完越荒州大步向前走去，丝毫不顾身边的人。
如果何不见在，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身穿墨黑色道袍的人竟然是秦停。
秦停看着越荒州的背影眸色一暗，迈步跟了上去。
位于灵天中州的九重城是整个灵天的中转站，灵天号称连通万界，这连通的节点就是九重城。
这里共有九重空间重叠存在，因而灵天内的修仙者们利用这样的空间特点，在不同的空间建立起了一座座城。
九重空间对应九座城，因而这里被称为九重城。
除去四大宗的四座城之外，有三座城被灵天内少有的修仙家族云家把控，剩下两座城则由散修联盟控制。
看似这里四大宗把控的城池比云家多一座，但谁都知道散修联盟内云家的力量不可小觑，云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散修联盟。
因而在九重城这里，实际上是云家压过了四大宗一头。
九重城内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传送阵，有用于灵天内部短距离传送的，也有直达某个秘境传送的，更有连通其他大世界的跨界传送阵。
漫步于城池内，能看到各种传送阵不时爆发出光芒来，一道道各样的身影或自其内出现、或自其内消失。
同样，因为空间异常，这里很难用出空间类的法术，连遁术施展都消耗极大，因此大部分修士都选择运起灵力疾行。
大街上满是来去匆匆的修士。
现在越荒州和秦停正走在云家控制下的三座城之一。
越荒州似乎漫无目的在城内行走，但跟在他身边的秦停早就看出来了，他其实往大型传送阵、尤其是跨界传送阵附近逛。
尽管越荒州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明显是在找什么。
问心秘境结束已经足足四个月了，越荒州回到宗门连毒都只是草草压制，便迫不及待离开了宗门直奔九重城来。
秦停太清楚越荒州想找的人是谁了。
可惜，都是无用功。
那个人或许已经死在空间乱流里了，如今自己就是他。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还能爬回灵天，秦停保证会让他尝尝什么叫绝望的滋味。
这一切本来就该是他的，真传弟子的身份、主脉的传承、太无宗内的地位……他明明也去了天苍山，这一切本该就是他的。
既然他错过了，那他亲手夺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秦停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恶意。
就在这时，九重城内一处跨界传送阵突然亮起，一道被晶簇包裹的光柱出现在城内，也引起了周围修士的注意，不少修士都驻足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云家的执事和下属也向那边飞去。
有位外貌四十许、脸上留有清须两缕的修士惊讶道：“老朽在这城里断断续续住了有百年了，从未见过那处跨界传送阵有人使用，甚至不知那里也有跨界传送阵。”
“是啊，也不知这处跨界传送阵连通的是哪处大世界。”与他同行的人应道。
不少修士好奇地看着那处传送阵，放出灵觉前去探查。
越荒州和秦停恰好走到附近，两人也忍不住停步向那边探出灵觉。
待虚空晶簇重新隐形，刺目的白光也霎时黯淡下去，阵法内一道赤发白衣的身影和一个撑着伞的人。
两道人影刚一出现，赤发之人提起身边的人，一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同样好奇且放出灵觉探查的中年修士面露异色。
“赤发，许是妖族吧，周身气息倒还算清正，不见邪、魔二气。”
灵天内虽然以人类修士为主，但只要是不修魔道、不走邪路的异族，倒也不排斥。
加上九重城本就是枢纽之地，城内也有不少妖族居住往来。
这赤发之人不管是不是妖，都没什么好让人大惊小怪的。
很快原本好奇驻足的修士都纷纷赶路，只有越荒州仿佛被定在原地，眼中似乎还残留着那道一晃而离去的赤发人影。
第099章 会面
跟上去！
这是越荒州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了赤发之人离去的方向, 便立刻纵身跟了上去。
“你！”秦停想拦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只能暗暗咬牙跟了上去。
另一边，何不见从跨界传送阵出来后, 看到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下意识拎着蜀寻闪到了人群里。
在从传送阵出来的那瞬间，他的灵识也扫到了越荒州，同时也扫到了跟在越荒州身边的秦停。
这是怎么回事？
心有疑虑的何不见拎着蜀寻拐进了一家极为繁华的酒楼。
修仙者虽然到了筑基之后便可以辟谷，但这也不妨碍他们饮用灵酒、享用灵果和佳肴。
“要一处靠窗的位置，上两壶最好的灵酒。”何不见扔给迎上来的小二块中品灵石。
“好嘞！”
何不见在小二的指引来，来到酒楼二楼靠窗的桌前坐下。
晕头转向的蜀寻跟着一起坐下后才反应过来，赶忙收起自己打着的伞, 贼眉鼠眼地打量着何不见的神情, 试探着问道：“这…古前辈，你要找的传送阵我给您找到了，如今我们之间的交易了了，我能走了吧？”
何不见瞥了他一眼，说：“当然可以，这里是灵天九重城, 你如果想要回灵王世界，花点灵石就可以回去了。”
蜀寻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 道：“好好好, 前辈再见。”
再也不见！
本来说好的从紫麒那里坑来的悬赏要和这位古前辈三七分账，蜀寻也没提。
反正他也被坑来了这里, 那三分就当他的外快了。
他就这么被拐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容易么？
至于何不见说的, 只要花点灵石就能回灵王世界，蜀寻可不傻。
他就是用灵石开启跨界传送阵再回灵王世界, 回去的时候不一样是在灵王殿内的那处传送阵现身吗？
他们才刚刚擅自启动了跨界传送阵，现在那里正戒严呢，他现在回去岂不是被抓个正着？
蜀寻眼睛滴溜溜一转，反正来都来了，让他在这个世界先找找有什么宝贝。
这个世界灵气比灵王世界还浓郁，极其适合修行，要不是他这次走得急，留在灵王世界的家底还没带走，他都不想回去了。
等他在这里修行个十几年，灵王殿那边也该放松警惕了，那时他再溜回去取自己的家底，简直完美。
蜀寻边想边走下楼，正好和上楼的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擦肩而过。
坐在窗边的何不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扭头看向窗外的街景。
看似漫不经心，他的灵识却聚焦在走向他的那两道身影上。
好啊，看样子在问心秘境里偷袭他们的就是秦停了。
秦停和玉轻尘的化身联手，追杀得他与越荒州狼狈至极。
越荒州还中了秦停的碎魂散魄毒，那现在为什么他们两个居然能够走在一起？
在那两人在他这桌坐下后，何不见才扭过头看了两人一眼。
“不知二位何人，有何来意？”
“我好像认识你。”
越荒州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之人非常重要。
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这次绝对不能再与他分开了。
何不见心中失笑，傻师弟是宝玉吗，上来就说这种话。
他现在还用幻术维持着古月的外貌，从外表到气息都与过去的自己不同，越荒州怎么可能“认识”他。
容貌艳丽的狐妖看了越荒州一眼，眼角眉梢间都带着冰霜一样的冷意，吐出的话也带着冰渣：
“你认错了。”
越荒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面前这位妖神色如此冰冷、话也如此冷硬，但看着他的眼底似乎又带着一抹笑意。
看着他时，独独对着他一人的笑意。
这抹笑意转瞬即逝，但却让越荒州感到极其熟悉。
“我没认错。”越荒州直直注视着对方，眼睛如同两个深渊。
这次赤发之人没再反驳，只是伸手将桌面倒好的那杯酒推向越荒州。
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秦停额角青筋直跳。
这两人一对上就眉来眼去的，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独特的气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他完全被忽略了。
秦停强行按下心中的异样，脸上勾起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道：“贸然打扰是我们师兄弟冒犯了，在下何不见，这位是我师弟越荒州，我们两人是太无宗的真传弟子，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出身何处？”
何不见在听到秦停说“在下何不见”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仿佛有个小人裂开了。
秦停，他在胡说什么啊？
何不见扭头看向秦停，确认秦停的长相根本没变。
搞什么？他伪装成古月还要施展幻术变一下容貌，为什么秦停顶着他自己的脸就敢说自己何不见？
而且……越荒州还一副默认的模样？
看样子，秦停是用了什么秘法偷取了他的身份。
怪不得秦停从问心秘境里出来了还是筑基大圆满，没能突破到金丹。
一个窃取他人身份、彻底丢失自我的人，连名字都要借用他人的，还谈什么本心、什么大道。
何不见打量着秦停，最初的惊讶过后，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如火焰破冰，顿时把整个二楼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秦停也被笑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维持着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道：“不知在下身上何处令道友发笑？”
何不见收敛了笑容，再次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回道：“没什么，只是正巧我也想要拜访太无宗，因为遇见二位太过高兴才笑出来。”
“不知二位能否带我拜访太无宗？”
另一边越荒州端起被何不见推过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全程依旧直勾勾看着何不见。
才怪。
秦停眸色暗下了，他知道面前这个妖怪才不是因为这个笑出声的。
“阁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也不能随便带人拜访……”
“好。”越荒州再次打断了秦停。
秦停这次终于绷不住，脸上一时色彩纷呈。
越荒州接着道：“九重城的前三城为云家所控制，第五城是太无宗驻守的城池，你若想拜访太无宗可从第五城直接传送到玄都。”
“够了。”秦停忍无可忍，站起身对何不见道，“阁下不肯告诉我们姓名，又不知来历，恕我们不能相帮。”
“越荒州，别忘了宗门不让你离开第五城太久，我们现在要回去了。”
说完秦停打出一道法决，几乎是强行把越荒州捆走了。
越荒州在走之前仍然不忘回头看一眼赤发白衣的大妖，随即他看到对方手中突然出现一块玉佩。
冷若冰霜的大妖握着玉佩对他挥了挥，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那个笑瞬间击中了越荒州，让他收于体内的本命法剑震颤不已。
太无宗的玉佩，那是太无宗弟子才有的玉佩。
越荒州在见到对方那刻其心中不断涌动的焦急突然退去，那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秦停带着越荒州离开后，背着他整理好了自己的神情，再次柔和下来，道：“师弟，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应该在外逗留太长的时间，毕竟……”
“毕竟昆仑那边对你的指控还没有查清。”
“你放心，无论师门是否相信你，师兄都相信你。”
越荒州走在秦停身后，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
第五城，太无宗驻守之地。
越荒州回到自己在这里的住处，立刻开启了房间内布置的法阵，隔绝内外之间的动静。
他盘膝坐在房内的蒲团上，取出了自己的那块玉佩，凝神盯着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玉佩突然亮了起来，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脑海：“咚咚咚，师弟开开窗。”
然而没等越荒州有什么动作，一道赤发白衣的身影轻易穿过了房间内的法阵，从窗户飞入屋内。
开玩笑，何不见就是主修阵法的，这点布置在房内的简易阵法根本拦不住他。
这次何不见没有用幻术伪装成古月，而是用了自己本来的容貌。
白色的阵法散发出的柔和光芒洒在他的赤发上，煌煌之光镀在他眉宇之间，为那张俊美的脸又多了几分夺人心魄之感。
在越荒州眼中，这张脸竟然比酒楼中见到的那张脸更美了。
“你……”越荒州注视着他，突然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原来你真的是妖精。”？
何不见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何不见知道他们两人现在有很多话要说，不过保险起见，他示意越荒州先住口，然后以九劫符文加固了室内的法阵，确保不会再有人能轻易闯进来。
“好了。”何不见挥手给自己也放下一个蒲团，和越荒州面对面盘膝而坐。
他取出了自己从灵王世界买来的猴儿酒，给自己和对方一人一坛。
何不见去掉酒坛的盖子，也没用杯子，自顾自喝了一口。
猴儿酒是猴妖采集山中百种灵果酿造而成，又加百年封存，酒液几乎凝成了琥珀色的糖浆状，风味更是独特。
哪怕何不见这种不爱酒的人，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喝完，何不见对越荒州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我的，不过现在先听我说。”
“我说我才是何不见，你的师兄，而那个黑衣的‘何不见’，真名叫做秦停，就是他给你下了碎魂散魄之毒，也是他偷走了我的身份，你信吗？”
第100章 推理
口说无凭, 何不见回忆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从自己的储物玉坠里取出了一样可以百分百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血魄莲的本体。
这是在问心秘境的山洞中，越荒州交给他的东西, 当时他没有吸收，便一直保存在储物玉坠里。
“万载血魄莲。”血魄莲散发出的柔和辉光，映照到何不见的赤发上，更显得那红惊心动魄。
“你应该最清楚这是什么，我想万年之内这应是天地间唯一一株，足够证明我的身份。”
在那朵莲花出现在房中的那一刻，越荒州便觉得心神一动，一抹金光自他的眉心处吐出点点金芒, 如同一朵小小的莲花, 转瞬即逝。
这一次后，越荒州也觉神智清明了些许，他感觉到了自己认识中的异样之处。
没错，身穿墨色道袍的人连长相都不是何不见的样子，为什么他会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师兄？
相较之下，面前的人让他从灵魂里就感到亲近。
尽管理智依旧叫嚣着墨色道袍的人才是师兄, 但在情感上他已经相信了面前这个赤发白衣的妖精。
越荒州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个理智到冷酷的人，今日才发觉他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他的所有理智和原则, 只是因为没有遇见那个宿命般出现的人。
哪怕面前这人拿不出血魄莲这样的铁证, 他在反复思索摇摆之下，恐怕还是会选择相信白衣人, 更何况现在血魄莲就摆在他面前。
“师兄。”越荒州注视着何不见，改了称呼。
何不见顿时放松下来, 他就知道，越荒州会认出他来的。
他和越荒州在踏上修炼之途开始就几乎没有分开过, 两人有太多旁人不知的经历和秘密。
没有血魄莲，他只要和越荒州对对过去的经历，总能取信于对方。
这就显得秦停的行为更奇怪和可笑了。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不过何不见没有急于问秦停的事，而是先问道：“你中的毒如何了？回到宗门后有解开吗？昆仑那边对他们弟子的调查有结果了吗？师门怎么说？”
“暂时压制了。”
“戚长老说我中毒后又多次强行使用剑决，透支灵魂之力太过，毒素快速蔓延的同时激发了莲心的力量进行对抗，使得二者在将要破碎的灵魂上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也使得毒素和灵魂纠缠得更深。”
“光解毒还不够，还需要可以修复灵魂的宝物，将其加入解毒的丹药中重新炼制出新的解毒丹。”
“修复灵魂的宝物难得，因此只能暂时压制毒素。”
修复灵魂的宝物？
何不见突然想到了自己手中好像有一样。
“黄泉水，我手中还有黄泉水，虽然它主要是针对心魔的，但也有涤荡灵魂的功效。将黄泉水加入解毒丹中，正好可以炼制出带修复灵魂功效的解毒丹。”
越荒州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眼睫垂下，低声道：“师兄，我并不想忘记过去。”
黄泉水固然是针对灵魂的宝物，但它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会令人忘记过去。
当然，黄泉水的主作用是抹去修士的心魔，令人失忆既是消去心魔的因，也是消去心魔的果，自然就算不上是什么副作用。
但显然越荒州不愿意。
人的很大一部分是由记忆组成的，失去记忆又何尝不是杀死过去的自己，修士不被心魔逼到最后地步，也不会轻易选择用黄泉水。
“是我关心则乱了。”何不见有些后悔，重逢后他有些兴奋，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了。
何不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随后道：“天地之大，三千世界，总有可以修复灵魂的宝物。正好我们原定计划是要外出游历，相信我们总能找到的。”
别的不说，何不见绝对相信越荒州的气运，再不济他还能逼问系统。
“昆仑那边与宗门共通了消息，他们还未查出原因，”越荒州又道，“掌门以紫虚云卷推演，却发觉天机被蒙蔽了。”
“因此掌门派吟心与昆仑的长老一同前往紫微派，拜访天机上人。若确定有人蒙蔽天机，便有阴谋。”
阴谋？何不见心中冷笑，没有才怪了，毕竟他可没忘还有另一位仙尊想要杀死越荒州。
能够蒙蔽紫虚云卷这样的后天灵宝的，想必肯定有那位仙尊的手笔。
“那你呢？宗门还允许你来九重城？”何不见不由得问道。
越荒州说：“掌门原话，‘未有定论，不得定罪’，在查出什么之前，我自然还是真传弟子，昆仑也不得插手太无宗之事。”
“只是在天机上人那里传回结果前，我不能擅自离开灵天，以免我再为人所害，莫名再背上什么畏罪潜逃的黑锅。”
“这也是为了保护我。”
元辰掌门真不愧是掌门，太英明了！
“师兄呢？”越荒州回答完了何不见的问题，同样忍不住问道。
何不见讲了他偶然传送到灵王世界，遇见奄奄一息的古月，暂时借用内丹，又探访灵王殿再赶回来的一系列经历。
何不见讲着时，越荒州的目光向着何不见的头顶飘去。
狐狸。
原来是狐妖。
越荒州低头又喝了一杯酒，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摩挲着酒杯的外壁。
两人都问过了彼此最关心的问题，剩下的就只剩一个关键问题——秦停。
何不见忍不住道：“我记得当时你专注于对抗碎魂散魄毒，那你还有对外界的感知吗？还记得离开问心秘境后到底经历过什么吗？”
越荒州先是摇了摇头，说：“我当时没有对外界的感知，醒来时就已经在宗门了。我问过那个…秦停，他说他和我一起等到了江真人寻到我们，是将江真人带我们回到了宗门。”
何不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秦停要蒙蔽你容易，可他怎么做到能蒙蔽宗门内的真人，还有元辰师兄的？”
“虽然天机被蒙蔽，但紫虚云卷也无法推算出异常吗？”
想到紫虚云卷，何不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紫虚云卷内录入了他们的名字，便与他们的灵魂产生了联系，一旦他们身死道消，云卷内的名字也会消失。
凭秦停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篡改这个结果。
但恰好何不见其实并没有死，他只是被随机传送到了其他世界。
恰恰是他还活着这点，反而无意间帮了秦停一把。
但秦停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蒙蔽宗门内的长老、掌门等人呢？
而且秦停并没有改换容貌，那么多人认识自己，他难道是入侵篡改了所有人的意识吗？
这别说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就是合道、渡劫的大能都不可能做到。
难道是那位仙尊动手帮了秦停？
不，那位可是大罗金仙，系统也说过他直接出手会惊醒定虚仙尊。
而且他如果真的出手，完全可以直接抹杀自己或者抹杀尚且弱小的越荒州，何必搞这些小动作。
何不见百思不得其解，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在他思索时，越荒州将这一小坛猴儿酒最后一点倒入杯中，仰头一饮而尽，鼓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动作间说不出的潇洒，引得何不见的视线又集中在越荒州身上。
何不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你为什么会来九重城？按理来说，既然宗门说你不能擅自离开灵天，九重城这个连通万界的传送之地，你应该不能来才对？”
“虽然秦停自称是师兄，但我总是能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渴望，推动着我想要去寻找些什么。”
“我自问心秘境出来后，感觉自己摸到金丹的壁垒，却总是差些什么，我便顺从了心中的渴望，前来这里寻找。”
说到这里，越荒州也有几分恍然，他说：“我也许心中并不相信他是师兄，在我尚未明确察觉到时，直觉便催促我去寻找师兄，我就来到九重城了。”
越荒州没有说出口的是，之前的他心中也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急迫感。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来到九重城，违背宗门的话、加重自己的嫌疑，但他等不了了。
那股焦灼几乎要演化成某种心魔。
现在想想，他那时潜意识里可能知道，玉轻尘在他与师兄之间，选择去抓师兄了。
师兄如果侥幸从玉轻尘手中逃走，想必也是受了重伤，他必须尽快找到师兄。
如果没从玉轻尘手中逃走，那更要快点去寻找了，要在玉轻尘夺舍之前找到师兄。
但那时秦停撺夺了何不见的身份，又让他以为师兄就在身边，心中的焦灼和认知上的矛盾，始终困扰着越荒州。
再加上明明已经摸到了金丹的大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他本以为是沁入灵魂碎裂中的毒素所致，但又隐隐觉得并非是因为毒，是因为他差了什么东西。
他的心、他的神、他的意都并不圆满，因而他的道也差那么一点。
这种种使得越荒州再也没办法安然留在玄都修行，寻找的执念让他来到了九重城，这个连通万界的传送地。
何不见了然，剑修的直觉吗……不得不说，他还有点隐秘的开心。
他也是一直记挂着师弟，才没探索灵王世界，而是赶紧寻找跨界传送阵回到灵天。
他们都很重视彼此呢。
越荒州接着道：“至于为何宗门没有阻拦我来九重城，这是因为在我回到宗门后，萧真人便自请前来驻守第五城。”
萧淡水？
何不见了解萧淡水，他虽然传授给了越荒州剑意和剑诀，算是越荒州的半师，但如果越荒州真是天魔化身，他也绝不会剑下留情。
这应该既是保护又是监视，又或者……引蛇出洞？
电光火石之间，何不见突然想到种可能。
“从问心秘境中回来的有几人？你知道秦停这个人如何了吗？”何不见抓住了什么急急问道。
“回来了六人，秦停也在其中，不过听闻他回宗门后立刻又外出游历了。”
秦停顶替了自己的身份，他自己的名字也在紫虚云卷内，所以他不能让“秦停”这个身份死于问心秘境内，只能以游历进行遮掩。
何不见把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配合着赤红的发色，艳丽到近乎逼人的地步。
“我明白了，师弟，秦停并没有骗过宗门。”
越荒州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何不见把自己的思路跟他讲了一遍。
既然他之前怎么也想不通，换个思路就想通了。
凭借秦停不可能篡改紫虚云卷，更不可能蒙蔽掌门和长老们，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宗门真的没有被蒙蔽。
把一切联系起来思考，宗门应该并不相信越荒州真是天魔化身，加上天机被蒙蔽一事，这显然是有人在设局陷害越荒州。
宗门为了调查此事，肯定会细细询问越荒州在问心秘境中的经历，越荒州也不会隐瞒。
这样，那个突然半路伙同玉轻尘一起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就显得很可疑了，而恰好问心秘境结束后“秦停”这个身份又立马外出游历。
秦停很可能就是那个黑衣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推理。
有了这个怀疑，秦停被发现顶替了自己的身份是迟早的事。
但凭借秦停的修为，宗门也并不相信光凭借他就能遮掩天机。
所以，必须要查出秦停背后究竟是谁，这时不动声色、引蛇出洞，就是个好选择了。
至于失踪了的他，他的名字还在紫虚云卷上，就说明他暂时没有身死道消的危险，加上天机被蒙蔽，宗门应该算不出他的位置。
如果他长时间失踪，宗门到可能会去动用一些消耗极大的秘术寻找他。
既然短时间内他没有面临身死道消的危险，那他总归能自己找到方法回灵天，宗门又不是保姆。
何不见很好奇，既然天机被蒙蔽了，宗门又怎么能确定自己没落在玉轻尘手上呢？
万一他被玉轻尘抓走了，玉轻尘夺舍他需要准备阵法和材料，他短时间内没有死亡风险，但实际上随时可能魂飞魄散呢？
算了，这事回头直接问问宗门就是了。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
何不见冷笑一声：“师弟，萧真人也在第五城守了四个月了，想来是吊不出背后的那条蛇了。”
“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我们现在就该去找秦停了。”
“问心秘境里和玉轻尘联手追杀我们、使你中碎魂散魄毒、篡夺我的身份……”
“桩桩件件，我们有好多账该亲自去找他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