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骗我
顾梦瑶病很重, 到首尔机场时还在烧。
她也是本次比赛调选队员里唯一没拿牌子的,但许明和邢飞宏都清楚她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被传染,她会有一枚铜牌, 或者银牌。金牌的话还不敢多想,这个量级的高手数不胜数。
金丞在超市买了一瓶冰水和一袋冰块, 屁颠颠地跑了回来,趁别人不注意时塞给了顾梦瑶。
“师姐你怎么样了?”金丞摸了下她额头, 现在也不敢和师姐撒娇,摇身一变, 变成了乖巧小师弟。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会伺候师姐!
“就那样。”顾梦瑶充满遗憾, “感觉这一次输给那边了。”
她说的“那边”就是陶晴绿, 陶晴绿拿了铜牌。顾梦瑶和她竞争了这么久, 虽然是不同量级,可是一直想压她一头。金丞连忙把水给她拧开,现在不比赛了, 想怎么喝凉水就怎么喝:“你先别说话,嗓子都哑成这样了……喝这个舒服些。”
“你照顾人还挺有经验呢。”顾梦瑶短暂震惊,小师弟居然还懂得照顾病人了?
“咳咳……”金丞用咳嗽来掩饰, 真是照顾江言那病秧子照顾顺手了, 现在浑身都是技巧, “师姐你把这个冰袋放在喉咙上,会好受许多。”
“我知道, 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离我远一点儿吧。”顾梦瑶眼角烧得通红, 感觉此时此刻在她脑门儿上打一个鸡蛋都能变成荷包蛋了。她怕再传给金丞,连忙把小师弟给轰走,金丞再回到男队这边, 不少人都在闭目养神。
登机口没什么人,这一队中国运动员最为瞩目。金丞回到江言身边,江言刚睡醒似的,慢悠悠地问:“是不是又给哪个欧巴送花去了?”
“你这人……睡着了是睡美人,一张嘴就开始损我。”金丞就因为给雷欧送了个菠萝花,这一下午都快被江言给念死,阴暗潮湿的男鬼再次出动,身边空气里的含水量仿佛陡然上升。
江言才不相信:“这么多欧巴,你就没有看上的?”
“我不喜欢韩国欧巴,行了吧?我喜欢中国小伙儿。”金丞再三重复,“再说了,我又没给雷欧花过钱。”
江言一想,嗯,这倒是没有。“好吧,这次姑且,勉强,我大度,拿出正妻的态度来不追究了。以后你可要勒紧裤腰带,看紧钱袋子,不然的话我可要……”
“别逼逼了,快喝水。”金丞拧开一瓶冰水,往这个大病初愈的病号嘴里灌去。
等到登机的时候天都黑了,飞机的轰鸣响在金丞右耳里,让他回忆起来首尔那天的心情。比赛周而复始,有收获就有遗憾,相辅相成,接下来要干什么了……金丞看向江言的侧脸,他浓黑的眉毛压住眼窝上方,眉心微蹙,有一片名为“老子不高兴”的阴郁。
接下来,自己得告诉江言真相了,不能再隐瞒。也隐瞒不下去,春节前后两人就要兵戈相向,化身对手。只是金丞看着江言情绪不好就不知如何开口,稳拿的金牌被偷,变成银牌,这不止是耻辱也是一种创伤。
心创伤,运动员不怕输,最怕输得不服气不公平。之后再想起来,哪怕是退役了,这口气不可能咽得下去。
是啊,哪个运动员会嫌金牌多?恨不得越多越好,在有限的时间里像贪图金子的巨龙,把金光闪闪的牌子堆满全屋。
江言仿佛察觉到了金丞的注视,偏过了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金丞再次拖延了,等等吧,等江言的心情平复再说,“你睡吧,咱们很快就到自己的地盘了。”
“那你也睡。”江言的手在羽绒服下头悄悄和金丞牵着,“陪我睡一会儿。”
“好。”金丞把身上当作被子的羽绒服往上拉一拉,趁着机舱昏暗,偷偷靠在了江言的肩膀上。
没睡多久俩人就醒来了,飞机正在落地。再次看到熟悉的首都机场灯光,所有人的内心都振奋异常,还是回国舒服。许明和邢飞宏是真受不了韩语,吵吵闹闹的,也看不懂,每个韩国字在他们眼里都长一模一样。
按照顺序下飞机,领行李,每个人就一个箱子,领得倒是快。等到大部队走出“到达”出口,首先看到的就是唐基德那张笑脸。
“欢迎归来!热烈欢迎!”唐基德还不敢大声喊,喊得很束手束脚,充满了偷感。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学生会新闻部的学生们,每个人手里都有鲜花。
机场不能喧哗,大家保持着安静将鲜花送给国家队,期间还有几个付青云的竞体粉来接机,也买了花。花束上还插着手写信呢,付青云连忙鞠躬谢谢,先把信封拿下来,放在羽绒服口袋里。
周围站着两个机场的地面维护人员,原本还担心会发生大声喧哗和拥挤,没想到大学生们还挺有素质,也就不管了。不止是队员们有花,教练也有,许明手里捧着康乃馨和绣球,粗糙了大半辈子的人忽然间挺意外,再扭头一瞧邢飞宏……
好家伙,那哥们儿怀里是一捧白玫瑰。
“哈哈,你这花儿挺好看的啊。”许明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
邢飞宏横了他一眼,反而把花往上抱了抱。对于明星队或者热门项目来说,收花很常见,有的队伍干脆宣布不允许收了,但是对他们而言这是第一次,头一回啊,不止是新鲜,更有一丝欣慰和感动。温水一样的情绪滋润人心,有人支持就是无言的拥抱,金丞拿到了一捧百合,江言拿到了一捧粉玫瑰,每个人都变香喷喷。
“学校那边也准备好了,你们今天回去吗?”唐基德带着相机来的,“你们刚出来我就开始拍了,回去就发通稿!”
“你歇会儿吧,忙了好久吧?”金丞看了看他的手指,就是这双不算宽厚的手在短时间内打出了那么多个方块儿字。
“还成,我都习惯了。”唐基德比他们还愤愤不平,“我跟你们说哦,这回蔡俊宴可亏大发,咱们学校不少人都在转发,声讨,还有人传到外网上去。外网不少跆拳道爱好者都在分析他和江言的动作,民间看法就是他们误判。”
“别提了,比赛都结束了,以后江言有的是机会呢。”金丞这样安慰,民间看法只是舆论的一大部分,可江言的冠军再也捞不回来。
唐基德点了点头,他接触的运动员可太多了,对这些人来说再高的荣耀都只代表过去,更期待的应该是未来。随着队伍的前进,唐基德在队前、队后跑来跑去,拍下了不少国家队的精彩镜头,他手心发热,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正面、直接和国家队碰头呢。
顾梦瑶、陶晴绿、金丞和江言,他们4个可真是给首体大争气!
大巴车就在停车场,一行人并没有立即解散,而是先回了国训基地。在国训基地的礼堂里,国训队的上级领导进行本次周期的最后讲话,许明和邢飞宏上前进行总结,最后宣布了本次国训队的解散。
一旦解散,各人回各队,大有各找各妈的既视感。每个人都有不舍,但是他们不止是国家的人,也是市级、省级的人啊,现在他们是一队,等到明年昆明锦标赛,他们也是对手。
在校门口,付青云和金丞握了握手:“咱们再见面就是明年了吧?”
“应该是吧……”金丞揉了揉鼻子,从讨厌付青云到今天,心情已经很不一样了,其实人家也没干什么事。
“那咱们昆明再见,到时候咱俩还有一场比拼呢,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量级的全国第一是你还是我。”付青云已经重新拉了对手表,两个月前根本没上名单的金丞现在就是第一个。
“好,到时候见。”金丞违心地说,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面。
江言和教练、队友们告别,还特意去谢了曹鸿队医,大家伙在北体大的北门分开,每个人都向前走。现在首体大的4人组要回去了,江言叫了一辆商务车,因为他们还有行李。
首体大的校门口已经挂上了红色的横幅——欢迎体育健儿回校。
不止是横幅,道馆的门口还有两排大花篮,乍一眼看去活像餐厅开业大酬宾。4个人哪里见过这种待遇,在道馆里被同学们高高捧起来往天上扔,周英华“哎呦哎呦”地喊着,阻止他们:“可不敢啊,快放下来!”
结果男孩子这帮放下来了,女孩子那边又扔起来了!
“好了好了,先让人家回宿舍休息,要庆祝有的是时间。”周英华好久没见这4个孩子,心里头高兴,“明天集体休息一天,早上不早训了!”
“真的啊?教练您可太好了!”祝白白刚抱完大师兄,又冲过来抱他。女孩子那边把顾梦瑶和陶晴绿放下了,加上男生,又开始把周英华托起来往天上扔。
总之道馆里热热闹闹,好久都没有这样吵闹了。金丞兴奋之余出了不少汗水,桃花眼像泡在桃花酒里,看谁都雾气蒙蒙,一片痴情。下眼睑红起来别提多好看。
这一晚上,金丞和江言睡得都特别好,毕竟是自己宿舍里的床。祝白白有心了,提前给他俩的被子晒过太阳,闻上去就是一股子……螨虫晒太阳的味道,先不管了,反正很好闻。
第二天又不用早训,大家伙起床时已经临近7点,原本是想要多睡一会儿,可是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不管这套,到了时间就醒。祝白白先去打饭了,江言和金丞洗漱完毕才出来,在操场上溜溜达达。
刚刚下过一场雪,有新雪的清新。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江言揉了揉鼻子,嗅觉终于恢复了。
“随便买吧,我在这儿坐着等你。”金丞找了个横椅。江言一听随便就头大,随便可不是好买的,想着就朝东食堂走去。他的白色羽绒服和雪景融为一体,金丞看着他拐弯消失,就仿佛看着他的生命出现危机,命悬一线。
不行,得让他赶紧出国把针打了。
可还是自己的钱够吗?金丞随身带着银行卡,这会儿从手机壳里抠出来,拿在掌心里衡量轻重。实在不成……和兄弟们借点儿?就算借不多,三万、五万也是有的吧,再不济……再问大哥和三妈借点儿?
等到将来自己有本事赚了奖金,还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么决定了吧,金丞认为事不宜迟,所以准备拿手机给兄弟打电话。巧了,周木兰刚好路过,看到他坐在横椅上便走过来:“冷不冷啊?一个人坐着。”
金丞一见是她,连忙站起来掸屁股:“不冷不冷,这羽绒服特保暖。您去打饭?”
“我吃完了,正准备去找江言呢。”周木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东西让他自己收着。”
“什么东西?”没什么边界感的金丞打开就看,映入眼帘的是……冰块儿一般的镯子。
“江言的那个镯子,上回他放在我这里,一直没拿回去。队医楼人来人往的,我又没有保险箱。”周木兰当年是陪着江夜灵给江言买的,虽然那时候冰种料还没开始升值,可也花了不少钱。
金丞的小脑瓜有点转不动了。“他放您那儿?他不是放在档口了吗?”
周木兰微妙地皱了下眉头,糟糕,江言可没告诉自己这事,他是不是骗金丞什么事了?
但这个轻微的微表情还是被金丞看出端倪。
江言把自己给骗了。
第112章 真的要失去了
金丞真像拿着一块儿冰, 抬头看着周木兰,仿佛能从她的嘴里挖出些什么来。
雪好像又下起来了。
周木兰也不敢这时候再问,再说, 脑海里翻滚着当年陪着夜灵去挑镯子的情景。江言小时候身体很差,仿佛只知道长个子, 就是不往横了长。夜灵不打算再婚了,她也没有结婚的需求, 她们就这么一个宝贝,两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为了孩子, 心甘情愿地信了玄学。
算命的道士说, 孩子长这样好, 又是遗腹子, 阴气太重是女孩儿命,买个女孩儿用的镯子养着他,不然就走了。
夜灵开着车走高速, 眼泪像开了天窗,让风吹着往下掉。当时镯子买大了,长大戴也勉强合适, 江言除了比赛和特训很少摘下, 也就是这两个月没问自己要。怎么就这两个月里出问题了?
金丞也不再说话, 对着周队医点了点头,扭身就朝着东食堂那边走。身后没有脚步声, 周木兰没有跟着他, 金丞就越走越快, 拐了弯就看见江言正朝这边走。
金丞说“随便”,江言可不能真随便买了,到时候他什么都不好好吃。所以小包子油条也买了, 牛奶酸奶也买了,煮鸡蛋、茶叶蛋和荷包蛋都来了点,反正是两个人吃。再不济,吃不完还可以投喂祝白白,绝对不会浪费。
听到前头有脚步声,江言的视线滑过去,认出是金丞。他快走几步,越走越近,然而越近就越看得清楚,认出金丞手里拿着什么。
不是别的,就是自己存在干妈那里的镯子。
最后靠近那几步,江言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金丞的脸色明显都变了,比头顶预备再下一场暴雪的天气还要阴,透着被冷汗冲刷过的白颜色。江言先是动了动嘴唇:“我,可以解释。”
接连的训练早让他把这个东西抛之脑后了,从滇池到北体再到韩国,江言就没想起还有这个。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这个谎言误会,自己可以好好解释一下,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原则上的问题。毕竟自己没有欺骗感情。
只是金丞久久不回答,只看着他,江言心头越来越沉。眼前像是看到了一片浮冰般的情绪,而后这片浮冰就莫名其妙地沉下去,他再也没法预测金丞是什么心情。
金丞全身表面像滚了冰水,体温短暂消失一瞬。他感觉不到手了,更感觉不到手里的盒子。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是……”江言往前一步。
“所以你没病,对吧?”金丞终于找到了嘴唇的存在感。
江言一顿。
“你是健康的,对吧?”金丞又问。
江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没病,骗我有病,这不就是故意骗我?这不是故意的吗?”金丞着思路往下问。
江言抿了下嘴唇,许久不曾经历头脑一团乱麻的迷糊感,很是进退两难。
“你骗我,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我?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多严重?”金丞把盒子打开了,完好无损的手镯,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后怕、忧心忡忡衬托得像个傻逼笑话,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你说你把镯子放在档口,准备低价卖掉,然后攒笔钱,出国打针。”
是么?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么?江言脑子里更乱了,居然想不起来。也就更答不上来。
“你还给我找了个……”金丞哽咽了,但他强逼着自己不能哭,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被气哭,委屈死也不能掉眼泪,“找了个全是英文的网站,骗我,知道我看不懂……看不懂那么多外语,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江言苦皱着眉头,“我……”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江言!”金丞一把将盒子扔在他身上,盒子盖上了,从江言的胸口反弹到地上,没有目标地翻滚了两下。同时落地的也有江言买的早餐,他连忙快走两步去追金丞,盒子和早点全留在小路上。
而掉头就走的金丞还是被气出了几滴眼泪,用袖口一擦。
“金丞!你听我解释……”江言想要抓住他的羽绒服,然而那布料就像是涂了什么特殊的防抓层,根本抓不住。江言跑起来,堵在金丞往前走的路径上,金丞低着头猛冲,一头冲到了江言的怀里。
江言想要顺势抓住金丞的手腕,可是却没有抓到。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升起无端的恐惧来,这个谎言可能骗大了。
他可能要失去金丞。
金丞甩掉他的手,一脚就踩到了雪地里。他愤恨地看着江言,满腔子的话恨不得变成一张张雪白的病历,不要命地拍在他那张脸的正中间!对于一个健康的身体,自己有多么的渴望,就有多么的恨他。
“对不起。”江言真怕他跑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骗我什么不好,你居然骗我这个?”金丞倒是没再跑,反而走近了两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用手机翻译才查明白的!你知不知道那个网站的单词有多少个?”
江言快速地点着头,他随意找的那个外国网站,居然真的让金丞深信不疑。可是那网站里写了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金丞都清楚的。
“你说你要去外国打针,凑不够钱就把镯子卖掉,我跟傻逼一样相信你!我连,我连自己的银行卡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你骗我!”金丞骂着骂着,噎住了。
江言瞪大了眼睛,他从来都不知道金丞在给自己凑钱。
“我攒了那么久的钱,连5块钱的饮料都不舍得买,我打算给你治病,我都打算给你治病了!我害怕,怕钱不够,想着和兄弟们借点儿,回家再借一点儿……我都想好了,等明年就让你把针打上,以后就……健健康康的,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金丞一边说,一边顿住,冷空气和他器官里的热空气在身体里打架,谁也不可能挪地方,堵住他喉咙和鼻腔。他连自己的病都往后放了,到头来人家就是一句“不是故意骗你的”。
江言真的害怕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靠近他们马上就要碎裂的关系。“我知道我错了,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但他也知道自己解释没有用,因为错事确实是自己办的。没人逼着自己撒谎,没人逼着自己找网站。可是这个谎言却逼着金丞不断内耗情绪,还把积蓄都逼出来了。
“你知道错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啊!我做梦都是这些事!我看你打比赛都担心你撑不起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病人家属的情绪啊!你知不知道生病是多可怕的事!是能死人的啊!”金丞继续甩脱他的抓握,“你现在立刻去医院门口看看,看那些来看病的人,他们什么样我这些天就是什么样!你看看他们的脸,就是我的脸!”
只有真正有病的人才能透彻解那份绝望,金丞真的后退了。其实,江言的这个谎话不算太圆满,要是别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上当,哪怕相信了也根本不上心。偏偏是自己,有病的人才会更容易相信病友。
把治疗的钱让给病友,结果人家来一句“其实我没病”。
金丞的视线就是一根根刺,带着呼啸的恨意扎进江言的心里。江言想要上前,可他一动,金丞用力地颤动一下,反而往后走了。雪就在这时候下森*晚*整*起来,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他们中间留着几步的距离,实际上却是一大道难以融化的裂缝。
有时候,江言想要快走几步追上,金丞就也快步走。直到金丞忽然间停止脚步,两边的肩膀猛然一沉。
“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见你了。”金丞呼着大口大口的白气。
轮到江言猛地颤抖。“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金丞刚说完,身子朝着旁边一歪,扶住了学校的一棵树,而后控制不住地吐了起来。他还没吃早饭,就喝了水,水混着胃液往上窜流,从口腔、鼻腔喷出来,烧得喉咙难受异常。原来人在情绪太过激动的情况下真的会吐,金丞只觉得下腹部像被鞭子抽打,每次一抽打胃袋就收缩。
江言也顾不上什么,跑过来扶他,然而就算再难受,金丞还是把他推开了。余光中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金丞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像见到了靠山一样,一头撞到了白洋的肩膀上。
白洋原本都没看见他们,正低头在iPad上看作业,这样一撞,iPad也掉了,手机也差点掉了。“金丞?怎么了?怎么了?”
他第一眼以为金丞不舒服,还想和江言喊赶紧打电话叫急救车,可是第二眼看到江言那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瞬间就明了了一些。
“咳……”金丞喉咙里全是胃酸留下的味道,“我不想在学校了……”
“白队,我……”江言也上前一步。
白洋马上用眼神制止他,很明显俩人是吵架了,再往严重点来说,可能吵崩了谈分手呢。况且金丞这个状态确实不好,现在把他放在学校里,放在江言的边上,只会让他受刺激。
金丞吸了吸鼻子,还是很想吐。白洋扶着他到绿化带后面,吐了白天也没吐出什么来。雪花扑在他们脸上,给金丞鼻尖冻得青紫,吐完了的嘴唇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末了,白洋没了办法:“那好吧,你先去我家,别冻感冒了。”
金丞点了下头,这时候只要能离开学校,暂时让他别看见江言,别说是白洋家里,谁家都行。他恍恍惚惚跟着白洋,白洋也不放心他,拉着他袖子。
自己可真傻,就这么相信江言。半路上金丞又想吐了。
他以前听别人说,有些装生病的人就喜欢在各大医院门口骗钱,有些装上不起学的就喜欢骗辍学的人,成功率很高。现在金丞相信了。
自己多么渴望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啊,江言拥有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实现的梦,反过来拿这个当幌子。
白洋家好像离学校不远,金丞没觉得走多少就到了。他知道江言一直跟着他们,就在十几步后头,等到他进了白洋的家门才觉得舒服些,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沙发上。
“你先躺躺,我给你倒热水。”白洋帮他脱了羽绒服,接了热水,还放了一些蜂蜜。金丞闭着眼睛喝,眼尾还有一些未干的泪痕,白洋也不敢问他,怕给他问应激了。
喝完了水,金丞迷迷糊糊地缩在沙发里,白洋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先给他盖好。全弄完了,他才推开门,到走廊里去找江言。
江言一直都在门口,人都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事情让你们吵成这样?”白洋合着热气暖手。
江言低了低头,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说了。说完后,白洋先是一阵沉默。
“……我。”江言半晌再开口,“我怎么办?”
“你现在着急了?”白洋无语,江言瞧着挺精明的,没想到太精明了,还开始搞骗术了,“你知不知道身边有个身体不行的人,担心的人多提心吊胆啊?”
江言掐了掐眉心,他知道,他真的没辙了。
第113章 难熬
楼道里冷, 密封性也不好。
普通居民楼的楼洞连站脚的地方都少,可江言就跟没冷暖似的,两只手冻通红也不知道放兜里。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相信。”江言看着眼前的门, 就这一扇门,生生隔开了他和金丞。
“我觉得我那个谎不算什么大事, 后来金丞也没再问我,我就以为他都给忘了, 要不就是他根本不相信。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他在凑钱,要是他提前说, 我肯定就和他说实话了。”人在吵架的时候感受不到情绪, 等到江言冷静下来, 所有的感受才像浮冰, 从深不见底的湖底浮到水面上。他疑惑,困惑,因为没有人和他这么激烈地争吵过。
白洋都觉得冷了, 但也站着听他说。
“我觉得……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江言试探性地问着,还试图从白洋的脸上看出他和金丞这段感情的可能性。
白洋脸色也不怎么样,摇着头, 恨铁不成钢的。“骗人就是大事。”
江言暂时没话说了。
几秒后他又有话了。“可我这不算……原则性问题吧?那时候他总乱撩别人, 我就想让他多关注关注我, 我就想让他只操心我一个。”
“你要是原则性的问题,现在就不是我站在这里劝你, 而是站在这里抽你。”白洋真没想到他俩能出幺蛾子, 前几天首尔比赛的时候上台下台俩人的眼神都拉着甜丝, 拔丝红薯似的。
那种炙热的、独一无二的目光,只愿意在对方的身上停留。场上的明星运动员数不胜数,阿佩罗也好, 狮心王也好,只是他们的对手,而不是他们追随的对象。当一个人领奖时,另一个人会更高兴。当那个受委屈,另一个人的眼泪都要提前掉出来。
这样浓度的爱情,白洋反正是不敢去碰,但大概就是这样的浓度才容不下一点瑕疵。
江言刚重建好的信心被白洋轻而易举地拆了:“那……我能进去和他道个歉么?”
“你俩现在是吵成什么样了?他有想听你道歉的意思吗?”白洋反问。
江言的手指冷不丁地抽动了一下。吵成什么样了……吵到金丞刚才已经提了“分手”。他虽然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可是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清晰。
分手。江言捉摸着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没想过,也没遇到过,更不可能解。可直到金丞用所有对自己的抵触来完成它的诠释,江言也就明白了分手只是单方面的事情。一段感情里只要一个人提前放了手,就很有可能再也接不上。
白洋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最后劝道:“先别进去了,他目前情绪比较激动,气得吐了好几回。冷不丁再看到你他又要激动。”
“那我怎么办?”江言还没从分手的震撼里走出来。
自己和金丞,从这一刻起,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了关系,他们的关系就恢复到开学时的状态,变成了普通的队友?
不,不对,他们还不如开学时的状态,最起码那时候还是普通队友呢。分手之后便没了从前的轻松从容,见面都恨不得不见?
白洋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回学校吧,帮他请个假什么的,这两天的训练先停一停。”
“我不想回去。”江言直白地说。
“那你也不能在我家门口杵着啊,像什么话?哪儿有人堵别人家门口的?”白洋好言相劝,“金丞这个状态是不可能见你的,你还想不想和他有以后了?”
江言快速地点点头。
“先冷静下来,再谈,别逼他,别激他。”白洋就看不得这些小年轻为了爱情慌手慌脚,“你们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
“啊?”江言茫然地看向他。
“啊什么啊,这都快期末了,你俩不考试啊!”白洋拍了下他。
从今天起,他对江言的所有印象分都要归零,然后进行一轮全新的打分。白洋苦口婆心:“你们还要训练,还要照常上课、考试,就最后两个礼拜了,你是想这学期科目全部挂零,然后金丞也没劝回来,最后大四再来一波气势滂沱的清考?”
江言又不说话了,他都懂,但是他不想走。
“回去帮他请训练假,然后好好反省。金丞稳定了,你俩再见面。”白洋打一巴掌,还得给个红枣,没办法,大一大二正是被人撞开心门的年龄,很容易就上头的,“好不好?”
“那……那他……”江言支支吾吾。
“我帮你照顾。”白洋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江言现在才算是智回笼,勉强答应下来。现在他得回去给金丞请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路,一路跟着就来了,回去的时候倒是费了不少功夫。心不在焉就容易迷路,居然绕不出老小区。
再回到学校,雪已经下大了。江言借着雪花擦了擦脸,冰的。
1个小时之前他和金丞还不是这样,怎么现在就……江言听到手机在震动,拿起来一瞧,干妈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刚才居然都没听见。
白洋这边也请了假,下午的课算是不敢去了。他不是没见过别人谈分手或者吵架,但能吵这么激烈,吵到呕吐,这算是第一个。
呕吐完肯定也冻着了,外加前阵子比赛又被传染流感,金丞下午就发了低烧,脑门儿温热着一直冒汗,可是嘴里却一直说冷。刚好陶文昌来找白洋,白洋就干脆叫他一起,两人把金丞搬到了床上。
这屋子的格局是一居,卧室不算特别大,但是床倒是挺大,不是普通的加宽单人床,显然就是一张大床。陶文昌给金丞测了体温,喂了药,叉着腰站旁边摇头:“完了,完了,我原本还以为这对儿不用操心呢……”
白洋擦擦汗:“可说呢,我还想着就江言精明得跟不是人似的,怎么也能少走弯路。没想到他确实超越了人类的恋爱行为范畴。”
“确实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圈子广了什么gay都能碰上。估计以后我走出校园直接阅gay无数,全天下就没有我看不出来的弯崽。”陶文昌叹气,“但是金丞这反应也太大了吧,是不是江言没和你说实话?”
白洋发着愣:“啊?”
“要是单纯骗个生病,大吵一架也不至于激动得又吐又晕,这不像是普通吵架,倒像是受什么刺激了……”陶文昌抽丝剥茧地分析,“江言就说是这一件事?”
“嗯,他说就这个,其余的事情没骗过。”白洋虽然不认同江言的做法,但在人品方面还是力挺,“你放心,江言不可能原则性犯错。”
“那就更奇怪了……不对劲啊。这俩人肯定有事瞒着咱俩,不是江言就是金丞。”陶文昌挠了挠他那形状优越的后脑勺,“你等金丞醒来再问吧,但是语气好点儿。”
“我肯定语气好,我还能给他气哭了?”白洋看了看时间,看来今天是没时间出去买菜了。
晚上他在家凑合吃了一顿,然后开始复习。江言就跟发疯一样,十几分钟就发消息过来问问,白洋有时候都走到猫眼往外瞧瞧,真怕他其实就在门口呢。金丞这一觉睡到晚上9点才醒,烧倒是退了,就是醒来不说话。
世锦赛也比完了,金丞浑身泻了劲儿,一动都不想动。
“醒了?”白洋听到屋里有动静,洗完澡擦着头发进来,“饿不饿?”
金丞摇摇头,眼睛都哭肿了。但也可能是烧肿了,反正看什么都只剩下一条缝儿。再加上他本身就有卧蚕,上下一起肿,现在睁眼睛都费劲。太阳穴好疼啊,像被人直接揍了一下,金丞靠在枕头上,仿佛奄奄一息的心碎小狗:“谢谢白队。”
白洋原本还想了一大堆劝导和安慰,结果被他这样一叫,心里软,暂时就不说了。金丞就在床上吃的饭,大概就是松软的面包和鸡蛋,白洋往他嘴里塞什么他都机械一样往下咽。
因为他还保留着一个运动员的血性和智,今天什么都没吃,没有蛋白质和碳水摄入,那不成。
吃完饭他又睡着了,就这么糊里糊涂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追究。让他再次醒来的是手机铃声,两个师姐知道他请假了都在找他,金丞连忙把手机递给了白洋,让他帮忙说一下。
现在这嗓子,任谁一听都能听出哭过了。
白洋心领神会,在电话里交代了一下金丞的情况,但是没说怎么回事,之说明天或许后天能回去正常上课。金丞晃悠悠地坐起来,借着床头灯光打量四周,缓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是跟着白洋回来了。
“谢谢白队。”金丞等电话结束之后说。
“不客气。”白洋把电话还给他,“困不困?现在快12点了。”
金丞摇摇头。
“还饿不饿?”白洋又问。
金丞揉揉鼻子,心口像扎着一把尖锐匕首那么深寒。“不饿,但是……白队你说对了。”
“什么?”白洋没听懂。
“你说,越漂亮的男人就越会骗人,嘴里没有实话。你还说,男人光好看是没用的……”金丞越说越难受,深陷在枕头和厚被当中。白洋哭笑不得,点着头说:“这倒是没错,你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金丞有气无力地吸着氧气,头痛欲裂,“我……我和江言提分手了。”
白洋还在iPad上捣鼓期末论文呢,忽然停下来:“想好了?是认真考虑过的吗?先说好,我不劝你盲目复合,但是分手也不能当成儿戏。”
金丞咬了咬牙,这个打击太大了,江言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信任危机代言人。这时候回忆起来,金丞都不敢相信他说过的别的。师父说,花咏夏就很会骗人,江言他不愧是花咏夏的大弟子啊,得到了真传,把自己骗得迷迷糊糊,一愣一愣。
“分了。”金丞把脸埋在枕头里,香香的。
“唉,好吧,分就分吧,其实两个人如果不合适,在一起挺折磨的。”白洋拍了拍他,“先睡一觉吧,明天再说。”
“我睡不着。”金丞又翻过来,此时此刻的他和每一个失恋的少男一样,急于把心里话抛出去,说出去就能舒服一些,“白队,你这床真舒服,比学校的床铺舒服多了。怪不得你在外头住……”
白洋只是一笑:“以后记住了,别给男人花钱。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你也真是犯傻,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开始攒钱,你不会是想直接把银行卡给他吧?”
金丞将脸一沉,不吭气了。
“你还真这么想的啊!”白洋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什么天降恋爱脑。江言要真是个骗子,金丞不把命搭进去?
“我没想太多。”金丞堵得慌。
白洋摇头叹气,已经不想问你俩上没上床了,江言肯定给人家哄得五迷三道。金丞半晌没开口,然后闭着眼睛说:“他真的太过分了。”
“对,是,太过分了,我建议分。”白洋继续打字。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多严重。”金丞说。
白洋认同:“分手之后你要想打他一顿也行,我把他约出来,你俩单独打一架。”
“我不想打架,我只是不想见他了,我会气死的。”金丞晕乎乎地摇头,气得怒火中烧,现在一想还手指发抖,“白队,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担心一个人会出事,跟一颗定时炸.弹似的。”
白洋打字的动作忽然停滞,再重新启动:“真不知道。”
“不知道就太好了,不知道就不受罪。”金丞振振有词,几分钟后药劲儿上来了,便重新睡了过去。
这场雪一下就下了一整天,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北风。寒风不止是刺骨,还把地上的积雪吹成了冰雕,踩上去冷得像隔夜饭。金丞在白队家里休息了两天,到了第3天才出门。
他已经和学校的宿管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走读。到期末为止,白天在校区上课,晚上到白队家里借宿,先把最难熬的日子过去。
现在得回去上课了,再不回去,师姐们会很担心,自己不能再让她们操心。金丞将羽绒服的帽子盖在脑袋上,顶着风往学校走,却不知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身影,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了他一路。
短短3天,江言仿佛瘦了很多,眼窝都凹进去了。
他知道自己跟踪不对,蹲点儿也不对,但是他控制不住。
他就是想见金丞,哪怕跟着看看。他就想一直看着他。
第114章 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江言这几天好像没吃什么东西。
周木兰找他, 江夜灵也找他,她们对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一眼就知这是感情出问题了。只是这问题来得突然, 亲妈和干妈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也就无从帮助。前几天江言还信誓旦旦要带金丞和她们见家长, 没想到情况转瞬直下。
周木兰更揪心的还有别的,江言再瘦下去, 就跟要降量级似的。
学生会原本给本次比赛的参与者都安排了视频采访,就是这次参加国训队的4个。结果唐基德兴致勃勃地抱着采访稿去道馆找人, 金丞找不到了, 江言也找不到了。问过白队, 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
可时间不等人, 视频采访档期都订好了,所有工作都要趁热打铁。所以唐基德只好将4人采访压缩成双人采访,由顾梦瑶和陶晴绿挑大梁。以后那两位……等他们有时间了, 安排文字版本。
这些事情金丞自然也都知道,但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和心思去面对镜头。每天一睁眼就是难受,腹腔被掏空那么空, 心脏被挖走一块儿。分手是他自己提的, 江言发来的信息也不看, 每天两眼一抹黑就是上课、下课,金丞都会刻意避开大二的, 就怕两个人撞上, 没法面对。
他怎么能这样骗我呢?金丞坐在大教室里, 死死地看着笔记本,脑子却转不动。
快到期末了,各科目都在划重点, 有的科目干脆整本书都是重点。开卷考试更是可怕,两本教材不停翻,彩色的荧光笔画光了一根又一根。学校并没有因为他们是运动员而开通期末考试绿色通道,相反,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
金丞看了一上午,眼眶酸疼,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眼睛又开始发酸。
身边脚步声,祝白白拎着一口袋吃的回来了。坐下之后他还往大教室的后门看了看,生怕完成不好任务似的。他也搞不懂大师兄和金丞怎么了,反正这俩人都不对劲,一个不吃饭不睡觉,一个不回宿舍魂不守舍。
“你饿不饿啊?”祝白白装作很轻松,从口袋里拿出了能量棒和酸奶,“我买……咳咳,我买的时候买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金丞看了一眼:“不吃。”
“吃吧,我还买了好多呢。”祝白白报菜名,“学校的奶黄包要不要?虾饺?还有巧克力?”
金丞还是摇了摇头,祝白白和江言一个宿舍,他们是师兄师弟的关系,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吃的是谁买的。分手之后,金丞就变得十分敏锐,他的皮肤敏感得像一片柔软的肉粉色的接收器,能摸到江言是不是在身边的信号。
他总是感觉到他,又不想见他。现在金丞确信江言就在后门外,说不定一回头,两个人的视线就会重新撞上。
祝白白没完成任务,心里沉甸甸不好受。他就是搞不明白他们怎么了,比赛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返校后也很好啊,为什么突然就闹掰了?是因为比赛和训练的分歧还是脾气不合大吵一架?
现在师兄也成天像阿飘似的,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吃点儿吧,别到时候再降级了。”祝白白操碎了心,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别跟江言似的……”
金丞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有了微微的偏移。祝白白见他有了反应,便继续说:“江言也不好好吃饭,瘦了好多呢。周队医和周教练都警告他了,再这样下去不成,必须要好好吃饭,不然下一个训练周期就没法坚持下去了,但是……”
不等祝白白说完,他身边的椅子动了动。他以为是金丞要和他说话,没想到金丞只是捧起了他的书本,换了一个位置,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听自己说话。
祝白白不仅没成功推销出一口吃的,还把人给赶跑了。他挠挠后脑勺,最后疑惑地看向了后门的方向,黑暗当中大师兄的身影一晃而过,再也看不到了。
就这样过了最后的两周,金丞考完了期末,不管成绩如何反正已经全力以赴,只等结果。学校里少了很多人,不少学生都开始收拾行李,因为寒假里有春节,大家都要回家过年。金丞没什么行李收拾的,又回了白队的家,一进屋就看到白洋在收拾行李。
“白队,你要出去啊?”金丞站在客厅问。
“准备准备就要冬训了。”白洋说。
“哦,对,我把这个给忘记了。”金丞确实是忘了,身为一个运动员,他居然忘记他们使命里的流程。对普通大学生来说放假就是放假,但对他们而言,假期只是另外一个训练的代名词。他们的寒暑假从来不属于娱乐,每年冬训都是拔高成绩的关键,夏训又是考验体能的关卡。
“你瞧你,成天晕乎乎的。”白洋给他倒了热水,“考完了,你怎么打算的?”
金丞坐着喝水,看着像认真筹谋,实际上毫无头绪:“回家,看看我妈。”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金昭在家的话他就不愿意走进那个别墅。所以大部分春节都是陪着妈妈在疗养院过,赶上妈妈清醒,那就是一年最开心的日子。偶尔大哥也会过去陪一陪,金丞就觉得有家人了。有时候他还去师父家里住一段,和师姐们一起,可真要讨论回家,金丞不知道能去哪儿待着。
“很少听你说你爸妈啊,你挺早熟。”白洋继续收拾了,软钉跳高鞋一双双往箱子里装,每一双都包裹在纸和塑料袋里,可见爱护程度。金丞无话可说,忽然问:“白队,你春节不回家,家里人会不高兴吗?”
白洋笑了笑:“日子好的话,哪天都是春节。这里我给你留个钥匙吧,我要是没回来,你想住就住。”
“真的啊?”金丞倒是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太意外了,哪有人愿意把房子给别人的?
“空着也是空着,我都交了房租呢,别浪费。”白洋认真替金丞考量,凭借着短短几句对话,白洋就猜到金丞不是一个愿意回家的人。金丞又感激,又高兴,任何形容词都不能形容他的心情了,干脆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白洋。
白洋一愣神,好家伙,干嘛呢这是?
金丞像找到了精神支柱那样,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有困难找白洋”,他是真心实意帮忙的好人。白洋被搂得莫名其妙,拍了拍他勒在腰上的手:“好了好了,别腻腻歪歪的,我最受不了别人这么抱我。”
“白队你……你太好了,你等我好了。”金丞还没松手。
白洋被他逗笑:“等你好了干嘛?在学校给我立个碑?建个‘白洋跳高馆’?”
“等我好好养养,只要我成功熬过这个寒假,就一定能熬过去,然后我下学期干死周高寒!我和周高寒死磕!有他没我!”金丞还记得这个仇呢,周高寒那孙子最近没什么动静,反而不妙,指不定在干什么。白洋笑得都不行了,金丞可太单纯了,失个恋掉了七八斤,瘦得脸尖尖的,眼睛大大的,还想着给自己报仇。
就这样的傻孩子,注定要吃爱情的苦头。
白洋要收拾的东西很多,金丞没事干,又不想闲着。他一闲着就会想别的,整个身体被抽空的痛苦会席卷而来,将他吞没。他从不知道失恋的苦这样难忍,心里的感受会具象化,躯体化。所以他帮忙一起收拾,找点事做。
白洋也不拦着,感情的事情他不劝,反而要等金丞自己想清楚。
两人收拾到洗手间里,白洋说:“帮我从抽屉里拿一个新牙刷出来,还有一管新牙膏。”
“好。”金丞听从命令,扭身去翻抽屉。一拉开抽屉就直接愣住了,满当当全是发圈和皮筋,还有一个……卷发棒?
这个东西,他在王清清和顾梦瑶的行李里见过,是女孩子用的。
“白队,你女朋友的东西?”金丞问。
白洋回身一怔,走过来将这个抽屉关上,拉开了下一个:“牙膏和牙刷在这个抽屉里。”
“真是你女朋友?”金丞也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不是,以前一个人放我家的,原本想打包扔了,结果一直没时间。”白洋笑了笑。金丞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白洋的,但忍不住又问:“那个卷发棒怎么用啊?我以前看我师姐用过,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烫着脸。”
“那是你不会用。”白洋想了一下,又把抽屉拉开,拿出卷发棒,把插头塞进了插销板里。金丞跟看魔术表演差不多,从前为了玩一下这个,差点被烫了耳朵,连大师姐都不好驾驭它。可它在白洋手里就很是听话,让它往哪个方向卷就往哪个方向卷。
金丞微微半蹲着,看着镜子里的白洋给他卷头发。柔软顺滑的黑发变成了造型卷儿,金丞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一口一个赞叹:“白队你太厉害了,你是不是干过美容美发?”
“哈哈。”白洋看着镜子里的他。
“你怎么这么厉害!”金丞摸着发梢,真卷起来了!
“洗完澡就没卷儿了,这样也挺好看。”白洋挠着金丞的后脑勺说。金丞自己拨弄着刘海儿,忽然之间,镜子里仿佛出现了江言的脸。他想起了江言那一头黑发,估计现在又长了吧,要是他来卷,一定很好看。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金丞还是没逃过去,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那个人的一切。全塞在脑袋里了,根本轰不出去,上一秒金丞还笑着,下一秒就红了眼睛,连带着鼻头都红了一层。
“怎么了?”白洋看出他情绪不好。
“没事。”金丞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骗人了,这情况怎么可能没事。白洋收好了卷发器,看着他摇了摇头:“听白队一句话,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嗯,知道了。”金丞重复。
“记住啊,不谈恋爱,屁事没有。”白洋安慰他几句,点开了手机,打算给金丞买点好吃的。
就在他们楼下,江言也刚刚擦掉眼泪。他看着那扇窗户,想象着金丞在里面说话,走动,或者坐下休息,要不就是吃东西。可那个人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了,甚至不能发个消息问问“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实就是最特权的问候。只有两个有关系的人才会这样问,没关系了,就问不了了。
江言又一次跟踪了金丞,跟着他从学校回到了白洋的家。这一路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步数都数清楚了,多少米都记得。他有时候很希望金丞能回头发现自己,有时候又很害怕金丞发现自己,生怕他拔腿就跑,连个跟踪的机会都不给。
跟踪不对,江言懂。
擦掉眼泪之后,江言忽然收到了学生会的群发消息。
学生会办公室:[请所有人员到办公楼1礼堂开会,肃清纪律,铲除送礼贿赂之风!]
江言看了看时间,刚刚发布的,他连忙调转方向往学校走,心里暗暗打鼓,总觉得这事和金丞有点关系。
金丞刚开学的时候,给财务部送了一瓶十几万的酒,不会是这事翻出来了吧?
第115章 双管行动
往学校走的这一路上, 江言和放假回家的学生们走了一个逆行。
学生会怎么这时候出事?期末搞清算?江言不想承认自己的第六感强烈,但总觉得这事可能不止针对白洋,也可能针对金丞。
地面的雪还没完全化干净, 像小雪山那样,歪歪扭扭地堆在树坑里。东校门的最右森*晚*整*侧就是室内馆, 江言刚走两步,就被熟悉的人给抓住了。
“诶呦喂!”陶文昌几天没见, 差点没认出来,“江言?”
江言停下:“昌哥。”
“你怎么回事啊?瘦这么多?”陶文昌听说了, 现在跆拳道的队医和教练都在给江言做工作, “以后还想不想比赛了?”
江言明知道他说什么, 却摇了摇头。一阵风吹过江言苍白消瘦的脸, 青色的眼圈在他脸上格外明显,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了。更别提他哭多了的眼睛,眼睛里总是红着, 眼睫毛还总是湿着。
陶文昌也摇头,这就是前个月在韩国潇洒飒力的中国队?蔡俊宴要是看见江言迎风落泪的模样,估计脸都要笑烂了!
“你别这么消极, 只是分手, 又不是天塌下来。”陶文昌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赶紧上岗吧,红娘再就业。
江言用指节擦了下颧骨:“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啊我, 我自己恋爱也谈过, 见过的基佬都能凑一教室了。以后都给你们关起来, 不说清楚就拉不开门。”陶文昌拍了拍他的肩膀。
“分手了,就是天塌下来。”江言不仅没感受到陶文昌的安慰,反而越想越悲观。陶文昌赶紧让他打住:“你能不能智一点?你天天哭, 不吃饭,金丞也哭,也不吃饭,你俩想干嘛?想双双创造首体大跆拳道队的奇迹吗?因为失恋引起的伤心过度,留下一个两人双双降级的传说?你俩想让学弟学妹们笑死啊!”
江言吸了吸鼻子:“可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好好吃,身体别垮掉。”陶文昌也经历过感情里的跌宕起伏,解铃还须系铃人,况且根据目前状况推断,他深度怀疑江言和金丞这个铃铛根本没找到,两个人现在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况。
肯定不只是撒谎一件事。陶文昌见白洋没跟着,语重心长地问:“我问你,你想不想和金丞好了?”
江言伤感地抬起脸:“都这样了,还能好么?”
“那你和昌哥说句实话,你俩是不是还有别的矛盾?平时白洋总在,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陶文昌往深了问。
根据他的推断,这俩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深处矛盾没解开,所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然而江言的回答显然给了不同的答案:“没有,我们没有任何矛盾,除了这件事。他平时喜欢乱撩,只要他不给别人花钱我都能当没看见,除此之外就是……”
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陶文昌提起精神!
“除此之外,就是我想带他见见我妈妈和师父,就这件事。”江言说。
一盆冷水浇在陶文昌身上,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这不应该啊,见家长和见师父都是人生大事,说明江言对感情当真,那金丞为什么不高兴?陶文昌问不出什么,索性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去?”
“学生会。”江言回答。
“一起吧。”陶文昌说。他也担心江言的身体状况,怕他边走边哭,再低血糖晕路边了。
学生会最近在搞年终总结,到处都忙来忙去,江言揉了揉眼睛才进去,刚好和迎面走来的周高寒撞在一起。周高寒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看着白洋这位心爱的部将如今这么惨白:“这是怎么了?期末考试给你折磨成这样?”
江言抬眼望去,一眼看到礼堂那一大堆东西,什么都有。什么果篮,书本,还有一瓶红酒。
就是金丞开学的时候,给财务部的那瓶。
“你们要干什么?”江言猜对了,这事还真是和金丞有关系。
“年底的时候不少人都给学生会送东西,我们进行了一次自查,准备纠正这不正之风,就这个意思。”周高寒一直都不喜欢江言,现在更是胜券在握,“财务部的人说,开学的时候金丞给了酒……”
“你别忘了,他也给你了!”江言低声说。
“是吗?”周高寒装作不知。
“你给我发过照片,还记得吧?”江言可记得,周高寒那天可把自己气得不轻。
“那金丞就是送过两瓶咯?”周高寒笑着反问。
这一步,江言倒是有点进退两难,周高寒再说:“如果我说那瓶酒是个人情分,也不为过吧,因为金丞确实没求着我办事,我也没给他办什么,更没因为收了酒就把他弄学生会里来。可财务部的人说,他是想让财务给跆拳道馆拨款,才送的礼。”
“你们啊,真是颠倒黑白,把事情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江言暂时不去想感情里的分离,直视周高寒的双眼,“学生会就是负责本校学生活动的一个普通组织,你们搞宫心计这一套有没有毛病?现在又把金丞抓出来批评?”
“诶,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没逼着财务干这个。是人家自己往外兜的,我对金丞可没那么大的敌意。”周高寒耸耸肩膀,本来就是,金丞也给他送了,他把金丞拎出来干什么?俩人无冤无仇的。
但别人说了,他也拦不住。
“你最好,别对他有什么敌意。”江言往前一步,恨不得用鼻子尖对着周高寒。
“怎么,你生气?”周高寒也不后退,要是能让江言生气,那敌对一下也没什么。
“金丞他不懂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当初送酒,无非就是想让学生会重视我们项目,给跆拳道馆一些优待。你就算真把这事翻出来,我亲自去找院长、校长解释,顺便也让他们知道知道,跆拳道这些年在首体里的边缘化。”江言一步不让,方才明明充满忧伤的双眼此时此刻格外清明,让人一瞧,就知道他已经在脑袋里计划好接下来的步骤。
他说的话不止是为了发泄情绪,而是实打实打算这样做了。一旦有人敢翻金丞的旧账,江言就打算好好算一算别的。
“还有,你上任之后解散了白洋曾经组织过的运动员基金,钱呢?”江言清楚打蛇打三寸,要想搞周高寒就不止是打他一顿这么简单,“那里头可是几十万,你们把钱弄哪儿去了?”
“给你们运动员花了啊。”周高寒笑着回答,“学校这么多比赛,不花钱呐?你们每次离校、返校的交通设备,不花钱呐?还有学校专门设立的后勤部和康复部……”
“废话,那都是学校的钱,用得着学生会的钱?你敢不敢把跆拳道这3次联赛的账目给我看看,在有赞助商的情况下,我看看到底花了多少,你们又赚了多少!”江言最不怕看账目,咏夏道馆的账他都看过,但更知道这里面能“隐形”多少东西。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哪儿有那么多账目可看。你先担心担心白洋吧,这段时间是期末,我们没找他,现在可放假了。”周高寒转身进了礼堂,对着各个部门的干事说,“开会!”
而还在白洋家里的金丞就像有什么感知,打了个大喷嚏。
“感冒了吧?”白洋问。
“没有。”金丞的心脏怦怦跳,仿佛有点预感,压得他浑身都不舒服。半分钟之后他手机振动,发来信息的人却是付青云。
付青云:[许教练停职了!]
什么!金丞一屁股坐回沙发。许明教练停职了?
付青云:[队里内部的消息,我刚才找人确认过,真的!]
这可是大地震,金丞感觉屁股下面的沙发都颠腾起来了。这回什么都应验了,许教练为了提拔调选队员,得罪了队里“太子太女”的背后势力,明明让国家队取得了全新的大好成绩,各个量级都有突破,结果不是升职或奖金,而是彻底拜拜。
真正的好教练就是这样流失的,拧不过背后的胳膊大腿。别人要推自己的运动员,给运动员评级、评待遇,许教练这是挡了路,自然没有好下场。
不行,不行,得想想办法。金丞原地转圈,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简直毫无头绪。他就是个大学生,能管什么事啊,现在他最担心许教练不止是停职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再来个队内处分。
这里头可黑着呢,管你有没有苦功,不听话就足以抵消一个人的所有苦功。
找师父?不行,师父是跆协的,管不到队里的事情,撑死了算是一个平级。那就只有……金丞冷不丁想起了一张冷峻的面孔,还有打在自己后背上的铁拳。
祝杰!祝杰他爸爸祝振海,小时候他还抱过自己呢!
“白队!我出去一趟!”金丞话不多说,拎着双肩背就往外跑。他不能眼看着许明教练用整个事业来搞最后的托举,跆拳道一直搞不好也不是许教练的问题。哪怕有一丁点希望,金丞都要试试,争取一把!
那祝杰要是再打自己怎么办?金丞忍了忍,那就跑。
原本金丞还嫌室外冷,这会儿跑在室外毫无冷感,只想两双腿赶紧跑。他从白洋的家跑回学校,一口气跑到了室内馆,找田径队。田赛正在训练,径赛却不在,金丞连忙揪住薛业:“祝杰呢!”
“你找杰哥干嘛?”薛业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我找他爸!”金丞喘着粗气说。
“啊?你……你……你干嘛?”薛业露出了为难和犹豫的脸色。
“我有正事!我找他爸!”金丞就差急得跺脚。薛业原本还好奇,可看他这样摆明是急到了极致:“好好好,我带你去健身楼找杰哥,你跟我走。”
说完,薛业先跑去三级跳队伍请假,还往这边指了指。而后他披上学校的长款羽绒服跑过来,只能看到光着的小腿和三级跳的专业跳远鞋,一边跑还一边掉沙子。
“走,咱们走。”薛业带金丞跑出了室内馆。
首体有一整栋楼,专门用来给学生们搞健身房。薛业跑到门口的时候还跟金丞说:“这栋楼就是杰哥的爸爸捐的。”
“这么厉害!”金丞的心稳了,祝振海就是牛啊,“为什么捐啊?”
“咳咳……因为……因为有点事吧,唉,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不用知道。”薛业又吞吞吐吐了,两人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3层的无氧器械区。径赛队最近都在教练的专门引导下增肌,一整排人坐负重深蹲,薛业带着金丞偷偷摸摸挨个儿去找,最后停下。
“杰哥,杰哥。”薛业小声叫人。
“杰哥,杰哥。”金丞也跟着学。
薛业看他一眼:“你就别叫了。”
祝杰正在计数,听到身后有动静,首先把手里的负重稳稳放下才回身,训练安全守则刻在了基因里。回身一瞧,那个追过自己又追过薛业的金丞怎么又来了?
金丞正酝酿一会儿怎么开口说呢,但在祝杰黑着脸朝他靠近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想跑。但……拼了!为了许教练拼一把!
学校的另外一边,江言在横椅上坐着,旁边坐着陶文昌。
陶文昌一筹莫展:“你说,周高寒他图什么呢?他是不是真拿学生会赚钱了?”
“肯定有钱的事。”江言明明不愿意掺和,现在也不得不入局,“金丞说得对,要搞就应该早点搞,在开学的时候就把周高寒弄下来。”
“谁知道他这种人,以前隐藏得可好了。”陶文昌问,“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想查账,然后告他。”江言说,他从小耳濡目染又学着管道馆,已经不是学生思维了。如果周高寒他们真搞钱了,他不想争口舌之便,也不想打一顿出出气,他就想让他们坐牢。
第116章 分头行动
说心里话, 陶文昌有些吃惊。因为在他心里,学生会无非就是一个学生组织,一群大学生装装社会人而已。从前白洋当老大虽然打打官腔吧, 但一切行为都挺正常的,没超出学生的范畴。而且是实打实给学生办事, 快要把自己累半死。
周高寒一来,学生会就发疯了。
现在江言也要发疯, 刚才他还说周高寒搞宫心计,现在就要上演监狱风云。
“真的, 我没骗你。”江言忽然站了起来, 两只眼睛像玻璃鱼缸里的雨花石, 泡过水湿淋淋的, 但再往里看全是坚硬,“我要去食堂,你去不去?”
“成啊!”陶文昌也跟着起来, 心中大喜。江言这是想开了要吃饭?
“那一起去吧,我先吃点饭。”江言的胃里空空,残存的智告诉他要想和周高寒一战方休最起码要吃饱。自己要是不行了, 金丞这事说不定就会闹很大。
此时此刻, 周木兰正在江夜灵的家里, 两人在沙发上恨不得抱头痛哭。一筹莫展的情绪堆积在两个女人的眉心,周木兰都跟着瘦了几斤:“他还是不好好吃饭, 再这样下去就要降级了。”
江夜灵用风油精点着太阳穴, 这几天也是吃睡不好:“到底是怎么了, 真分手了?”
周木兰轻微地点头:“大概是啊,可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敢问。他不好好吃饭,那个也不好好吃, 你是没瞧见,金丞那小脸蛋儿瘦的啊,啧啧啧,这俩孩子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折磨自己,也折磨对方。”
“俩人要都是这个状态,就说明还有救。”江夜灵就怕是江言一头热,但显然不是。
“要不……我想个办法,把俩孩子约出来,撮合他们好好谈一谈?”周木兰给出主意。
江夜灵压了压眼角,扭身抱着周木兰就哭了:“你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要我命吗?”
“还能怎么回事啊,这不就是随你了吗?儿女情长的。”周木兰拍拍她,哄两句,又说,“但退一万步来讲,随你总比随他爸好吧?”
江夜灵擦着泪珠,这也是。自己当年属于谈恋爱上头,没搞清楚对方的身份背景就结婚,江言八成也是恋爱脑。但恋爱脑不是人品问题,他爸爸那就叫道德败坏了。“成,你想办法安排他俩见面吧,实在不行我也劝劝。”
首体大的健身楼里,金丞的心像在煎锅里翻面儿的鸡蛋,备受煎熬:“你先别打我你先别打我……我真的见过你爸爸!”
祝杰先跳过他这个问题,像是不想深问,也像不愿意去问,反而目光转向了薛业:“我让你光着腿跑出来了?”
“不是,我着急,杰哥你别生气。”薛业的鞋面上还有一层沙子呢,一看就是刚从三级跳的沙坑里蹦跶出来。祝杰皱着眉心喝水,把薛业的羽绒服高领竖了起来,等手里半瓶运动饮料喝完才看向金丞。
“你找打吧?”祝杰问,
金丞懵了:“我今天不送花!”
送不送花的,祝杰眼里他也是一个潜在不安分因素。金丞连忙往正事上说:“是我教练……不是不是,不是学校的这个教练,是国训队的教练出事了。这回我们能参加国家队出去比赛,是他抗住压力和背后势力单挑,但……没单挑过,哪怕我们拿着奖牌回来也没用。”
薛业轻声地骂了一句:“我操,什么傻逼啊。”
祝杰又看他一眼。
薛业立即换了一句:“我靠,什么傻叉啊。金丞你别怕,有什么你就说,杰哥是个特别好接触的热心肠,他前天还在外头帮人捉小偷来着呢,而且配速还创了新高。”
妈诶,不愧是练中长跑项目的人,配速手表和心率手表永不离身,连追个小偷都下意识先开计速,这是什么刻入身体本能的跑步行为啊!金丞连连点头:“就是啊,什么傻逼啊,我跟你们说,一个项目搞不上去不一定是运动员不成,这背后的事情很难说。我就想……找找祝叔叔,毕竟他和我师父是旧相识,是吧?我师父是跆协的,祝叔叔以前是散打,最起码……”
金丞有点语无伦次,因为他也没插手过教练的事,更不知道祝振海能不能帮:“最起码,让许明教练平平安安地退休,别让他被开除了。这退休和开除……之后的待遇可不一样。他值得一个很好的晚年。”
祝杰还是喝水,显然,金丞这番话并没有打动他,而且他也在思考这件事和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倒是薛业,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愤恨的瞳仁里有怒火燃烧,最后憋出几个字:“这帮傻逼……”
“我不确定祝振海能帮你,我也不确定他愿意帮我认识的人。”祝杰这才开口。
金丞的眼睛里酸酸的,这是答应了。
“我和他关系不好,你自己看着办。”祝杰放下水瓶,弯腰从运动包里掏出了手机。他按下了一串号码,却没有自己接听,反而直接把手机扔给了金丞。金丞都迷糊了,就,就,就……就答应了?
直接打给祝振海的私人手机了?
他一直以为祝杰是一个凶残的残暴者,逮住自己就要暴揍,没想到这一刻他也会因为其他项目的教练受到不公而动容。
电话一直在响,金丞不断地吞咽着唾液,等待一个奇迹。直到那边接听,奇迹来了。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祝振海开口。
金丞惊讶,这关系还真是不好啊:“对对对不起,祝叔叔我不是祝杰,我是……”
“你是谁?”祝振海那边也惊诧,“祝杰在学校又惹什么事了?”
“不是,祝杰没惹事,我是金丞啊。”金丞不确定祝振海还记不记得自己,“叶合正,叶合正是我师父,您知道吧?”
祝振海那副强硬的口气忽然改变了,沉声问道:“老叶的徒弟?我想想……对,我记得你,老叶他怎么了?”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金丞激动得原地一跳:“我师父也没事,是我国训队的教练出事了……”
祝振海是了不得的人物,和他说话一定要长话短说,挑关键的、重点来谈,不能耽误时间。所以金丞说得简明好懂,不拖拖拉拉,倒是祝杰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和他爸爸谈什么呢,在几米之外和薛业说话去了。
等到金丞说完,祝振海那边是一片沉默。
“祝叔叔,我是不是打扰您了?”金丞小心翼翼问。
祝振海那边确实很忙,要不是这个电话给他打过来,他的私人手机是一概不接的。叶合正是他多年好友,两个人从年轻时代就认识,而且他确实记得住叶合正的徒弟。当年,那还是一个很小的男孩儿,穿着大一号的白色道服,在道馆里满场跑,找人打架。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已经考上首体大。
“我先跟你说,这事不归我管,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祝振海先给一棒子,他也不是通天的大佛,不能给老叶的徒弟打包票。
金丞双手攥着手机:“我知道,我知道。”
“回去等等消息吧,就这样。”祝振海说完,停顿几秒,“你问问祝杰还有没有事?”
金丞连忙将手机往祝杰那边递,但祝杰并没有要接的意思。金丞为难,只好说:“祝叔叔,他……”
“好了,挂了。”祝振海也不等金丞说完,直接就把电话给结束了。金丞眨了眨眼睛,仿佛误入了一场难以判定的家庭纠纷里头,搞不清楚这背后有什么故事,也不敢站在哪一边说话。末了,他还是先把手机还给了祝杰:“谢谢,我就知道祝叔叔是个好人,他一定帮我。”
祝杰目光里闪烁着什么情绪,把手机收了回来。现在没事了,金丞感受到那片目光就觉得呼吸不畅,连忙笑着说:“那我先走啦,拜拜!”
说完,金丞掉头就跑,跑出了健身楼还回头看了一眼,生怕祝杰开着计速器对自己进行一场直抒胸臆又酣畅淋漓的穷追猛打!
现在自己干什么去?金丞慢跑到宿舍门口了,好久没回去,他想上楼拿几件换洗衣物。趁着这时候是饭点,金丞偷偷潜入回去,挑了衣服就准备下楼,临走的时候又看到藏在柜子里的小熊了,心一软,把小熊也带走。
食堂里面,江言正在喝粥。
他确实没好好吃过东西,而且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江言并不想用这种类似自我惩罚的行为去道德谴责金丞,或者让金丞看到现在自己的惨状,已到达认错的目的。实际上,江言真没觉得自己在自我惩罚。
他甚至觉得,让他吃东西才是惩罚。不吃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了,完全没食欲,无知无觉就空腹了很久。情绪使然,原来人在悲欢离合的瞬间会丧失一切念头。
看到他开始好好吃饭,陶文昌就放心多了:“金丞那边我会想法子帮你劝,我觉得问题不大。”
“真的?”江言还给自己剥了个鸡蛋。
“你俩这不算人生冲突,说白了,是信任危机。”陶文昌算算他俩的年龄就能猜到他俩会复合,江言虽然大二,可刚过完生日,本质上和19岁大差不差,两个人又是初恋,遇到问题就会觉得比天还大。
真要是感情里的老油条,别说骗个生病了,骗个大的,都不一定能吵成这样。
“但是你真不觉得金丞反应过度了吗?”陶文昌就是觉着奇怪。
这就是江言的盲区了,他头一回谈恋爱,不知道金丞这算不算反应过度,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反应,没参照物。
“他家里的事,你清楚吗?”陶文昌问。
江言摇摇头。
“一点都不清楚?”陶文昌真不敢相信,江言单纯成这样,金丞反而是个精明鬼,家里事一丝不漏。
“我就知道他有个大哥,有个小弟。大哥不是个东西。”江言说。
“那你这知道的也太笼统了,改天昌哥去打听打听。”陶文昌太有经验了,一般这人有什么不对劲的,首先深挖原生家庭,准没错,“财务的账目你打算怎么查?”
“先从联赛上手,跆拳道进行了3次联赛,第1次赞助商是我们咏夏道馆,第二次听说是王清清联系了叶合正的道馆,等于说学校一分没花,而第3次的赞助商,唐基德那边应该会有记录,他跟了3场比赛,能查出来。然后我再去核对学生会的数目,这个好查。”江言把粥喝完了,人一旦智起来,任何事情都有来有回。他这就拿起了手机,打给了唐基德。
唐基德那边也挺忙:“江言?怎么了?我这边看账呢。”
“看账?什么账?”江言对这很敏感。
“学生会的,诶呀,我说不清楚,你过来吧,我就在东食街的咖啡厅呢!”唐基德说。
江言还有一口饭没吃完,但怎么都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要走。陶文昌自然也跟着,只是两个人都很好奇,唐基德一个学生会小记者,他怎么会有账目?难不成是偷出来的?
东食街比从前冷清,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咖啡厅里自然也是坐不满,江言刚进去就找到了唐基德。他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向着这边,脸色激动得煞白煞白,面前是一整本的纸张,像是账本!
零零碎碎的,还有许多文件和文件夹。江言慢慢地走过去,怕惊扰他算账,只听唐基德的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等江言走得近了,才发现他确实是在告状。
他的面前还坐着一个人,大冬天的,穿这个黑色长款外衣就出来了,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一支金色的钢笔。
“你慢慢说,先说你的诉求是什么。”那人温声问道。
这句话……耳熟。江言心里仿佛流过了一道冰川,冲破了迷雾,特别是当唐基德也把本子拿出来时。
第117章 智者不入爱河
“我想看今年的账目, 他们都不给我看,再说我就是个小记者,体育部本来就不受重视……”唐基德还喋喋不休, 告状告得太过专注,对江言和陶文昌的靠近丝毫不知。
“原本我都被新闻部给除名了, 周高寒要用他们自己人。他们还把原本制定好的新学期计划打乱,运动员基金也不知所踪。”
“我也不敢问, 一问他们就说这些事不该我管。还卡我稿子……”
一听就是委屈太大了,苦水接二连三往外倒, 像开了闸, 开了水龙头, 小嘴巴叭叭叭往外掉字。唐基德眼圈逐渐变红, 原本就瘦小,说起来更让人觉得周高寒不是个东西。
“他说我别的也就算了,我确实经验不多, 但是他说我稿子写得不好这就是扯淡了。”唐基德虽然告状,手下工作没停,一张张账目过着, “他还说我ppt做得不好!我的ppt可是白队教我的!”
砰!说得愤怒, 唐基德拍了下桌:“诶?江言?昌哥?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江言头一回看到这样硬气的唐基德, 目光首先定格在桌上的账目表面,再慢慢过渡到对面, 注视着那个气质很特殊但外形很优越的人。
唐基德连忙站起来, 方才的愤怒一秒转化成欣喜:“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唐誉学长,去年本科毕业的。”
“我见过。”江言去年也参加过学生会不少活动,不可能没见过他, 只不过确实到今天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大学太大,不像是高中,有时候都本科毕业了,全班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在江言印象里,这个叫唐誉的人总是和白洋在一起活动,他明明不是体院的人,却参与过不少体院项目。
他好像……是学校的体育记者。江言见过他采访运动员,只不过他的外表真的很不像记者,不像能跟着比赛到处东颠西跑的气质。
“唐部长?”陶文昌率先喊了一声,“你回来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唐誉回过身,也站了起来:“是,回国陪家里人过春节,顺道听基德说学校出了点乱子。这位是……我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江言朝他伸手,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唐誉偏过身时,江言才看到他压在外套高领里的长头发,以及耳朵上闪着绿色工作灯的助听器。
“诶呀,这都不是乱子了,是全乱套。”陶文昌见到熟人,自来熟地坐下,“你们这一走,学生会都快成油窝了,到处油腻腻的。现在又是对不上账,又是杜绝受贿送礼,这还是大学生吗?”
江言也跟着坐下了,脑海中像是悬着一根无形的引线,穿针一般在回忆里到处链接。
陶文昌才想起江言和唐誉不算熟悉,便主动介绍:“唐部长从大一进入学生会开始就管账,他一直都是财务部的。”
“那从前的账目你手里都有吧?”江言脱口而出,但最怕的就是人走茶凉。
他管过账,咏夏道馆的账也出过问题,这种事不算罕见,反而是常态。而且经手人一走,谁还记得曾经过过手的数目,恨不得平了就八竿子打不着,不蹚浑水。唐誉管了4年,如今毕业了,会留着么?
“当然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留着。”唐誉腕口戴着皮筋,将头发随意地扎起来,“你们拿着账目和他去对,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所有数字都是清清楚楚的,包括之前4年每一次活动的对接以及赞助商的合同。之后的账目对不上我就不管了,你去想办法。”
“好。”有他这些话,江言的心就放下一大半,最起码能把白队摘出来,“基德,这3次联赛活动的赞助商你都有过联系吧?”
“有有有,我都记着呢。”唐基德深得唐誉哥的真传,照虎画猫也能弄出来一个小账本,“我作证,学生会根本就没花多少钱,要是再跟你们跆拳道结场地费和水电费就太缺德了,那都是学校的支出。”
“运动员基金原本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江言问唐誉。
唐誉喝了一口热咖啡,说:“我毕业的时候,还剩下835200块钱,人民币。”
这么多钱?江言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个基金,但这是他头一回了解内幕:“怎么会这么多?”
这么大的数字,咣当放在周高寒他们那些人的眼前,难怪他们要清旧人,全用自己人。
“这4年每次体院活动都有赞助商,我找的,用不完的钱就存在基金里面。这些钱主要用来给贫困运动员发补贴,还有组织大型活动、交通、宣传、后勤以及保险和康复,甚至有比赛奖金补贴。学生会如果运作起来,是可以赚钱盈利的,知道吧?”唐誉对着江言点了下头。
4年就能弄出这么多,江言反而问:“那为什么你没有拿学生会盈利赚钱?你管账,抽两三成都不可能被发现,况且赞助商还是你的。你可以两头吃。”
这都是江言往好了说,赞助商和账目森*晚*整*都在唐誉手里,他吞个七八成都不会出事。
唐誉用一种很无奈的笑容看向他:“我不缺钱,我很有钱。”
也是,江言承认自己小瞧他了。唐誉倒是没生气,问他:“你是不是好久没吃饭?怎么这么憔悴?哭过了?运动员这个状态可不对。”
陶文昌瞥了江言一眼:“他啊,失恋呢,不好好吃饭,再哭几顿就能蘑菇发芽了。”
话音刚落,江言的肚子咕叽一声,许久没按时按点进食的肠胃有了饥饿反应。唐誉揉着耳朵劝:“智者不入爱河,不至于。”
“唐誉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找周高寒对峙啊?他现在很猖狂,我怕我说话不清楚。”唐基德忽然抬起小脸。
唐誉摇了摇头:“你们去,我都毕业了,掺和这里面的事情算什么。”
“你以前是不是在财务办公室里养了一棵滴水观音?”江言低着头账,声音不胫而走。
唐誉垂了下眼皮,黑压压的眼睫毛瞬间压在下眼睑一整排:“死了吗?”
“不知道,被周高寒给扔了。”江言假笑了一下,“还有白队办公室里那棵。”
以前的账目不是自己过手,就算自己和唐基德拿着证据去找,不如唐誉亲自去。江言收起了眼泪,智商重新占领了大脑高地,他能从唐基德办事风格上看出唐誉的影子,自然也就知道有人不是顺路过来。
管过道馆的江言可能不懂学生会,但他懂能让白洋放心交账的人肯定不一般。
唐誉的手还在咖啡杯上握着,香气袅袅,屋里暖风又强,像吹得人昏昏欲睡。
“我就知道周高寒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去年有人不相信。”唐誉喝了一口咖啡。江言又笑了笑,这次不是假笑了。智者不入爱河?呵。
金丞已经回了白洋家,白队不在,客厅里就他一个人转悠。坐在客厅中间,金丞抱着小熊,感受内心排山倒海的思念。刚才走进宿舍的一刹那他就很想江言,特别是看到了他挂在床边的队服和刚刚洗好的道服。
金丞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它们,走过去偷偷闻了闻,心脏止不住地乱跳。还是那股子药香,熟悉的药香不仅包裹在衣服上,也包裹在金丞的皮肤上,让他想起那些亲密交织的日日夜夜,难舍难分。
自己真的不喜欢江言了吗?金丞很肯定,不是。
自己只是生气,但分手的苦他也尝到了。
经历过这么多天,金丞也冷静不少,人在争吵瞬间确实没有智,但不代表伤害容易平复。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还是细节,金丞总是梦见江言的点滴,他能从那些磨灭不掉的接触中感受到所谓“爱情”的东西,别人都说很缥缈,但他拥有过。
江言他……并不是骗感情的人啊,他对自己多好呐,金丞懂。
况且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也绝非坦诚,就像是两个套着壳子的人在爱来爱去,只能慢慢剥掉才有真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金丞已经打开了客厅的大灯,将那只录像小熊放在了桌面上。
录像灯亮起来的一刹那,金丞的嗓子都快噎住了。
“王八蛋,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拿生病这件事去骗一个病人。”金丞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想要和江言说说心里话。
学生会办公室里,周高寒和财务部的组员们正在收拾桌面,学校要他们肃清,他们就搞肃清活动,但清来清去,留下的还是自己人。
“院领导说,咱们这学期的校活动有点少。”有人对周高寒说。
“怎么少了?各院系都有吧,表演系那边都排出话剧了呢。”周高寒说,“大不了下半学期多搞几回,田径队这边也搞几回。金融那边就搞辩论赛,弄个礼堂就行了。”
钱怎么花出去,怎么留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体院搞活动最便宜的就是田径队,拉个操场出来就行,连赞助商都不用找。最费钱的,其实还是游泳和跳水。至于篮球那种大型比赛,学校还有篮联部,他们自己花自己的。现在天色已黑,周高寒将笔记本合上,和财务部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先撤。”
随着一台一台笔记本电脑接连合上,大家也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周高寒不耐烦:“谁啊,都这时候了。”
不等有人开门,外头的人已经将门推开了,首先站出来的人是唐基德。
“你来干什么?”周高寒很看不起他,170的身高成天乱窜,戴着个大相机就真把自己当专业记者,不是申请发公众号通稿就是申请发微博稿。周高寒也没少毙掉他的稿件,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真把体育生当亲爹了。
“我来跟你对账!算账!”唐基德可有底气,背后还有3个人呢。
“对什么账?你手里有什么账?”周高寒和财务部的人同时看向他。
要是平时,唐基德肯定怂了,想要逃走,但今天他鼓起勇气迈了进来:“我有上任财务部长!我跟你对之前4年的账目!”
话音一落,门口闪过几个身影,江言和陶文昌也走了进来,后面进来的那个黑衣男生,财务部有人不认识,但周高寒认识,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
唐誉走进这间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去年这个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他一一扫过办公桌、书柜、沙发和绿植,回过头问:“你把我的东西都扔了?你可真不识货。”
第11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时间, 办公室陷入沉默,但每个人想的都不太一样。
这事不关陶文昌的事,但事关白洋和金丞, 这两个都是他朋友,他必须跟着来帮忙。刚才在咖啡厅对账, 陶文昌首先的感受是江言确实是管过账的人。他对账本、数字的敏感,对一切的怀疑, 都是从一个管的角度去看。所以他在知道运动员基金会那一大笔数目之后投出了本能的怀疑,询问唐誉为什么没有吃回扣。
放在没碰过账的人身上, 可能都问不出来。正因为碰过, 才知道这里面会产生多大的诱惑。如果一次两次还好, 整整4年下来, 每年那么多机会,就算不吞大的,每次活动吞几万当零花钱, 这笔钱放在大学生眼里,都相当可观。
也是直到今天,陶文昌才洞悉4年的赞助都是唐誉拉来的。这4年来, 首体大的体院真是顺风顺水, 生龙活虎。结果今天一朝变天, 体院就跟没了爹妈的孤儿院似的,活动没了, 待遇没了, 连这笔钱都没了。
这谁能不气?连唐基德那么个小手办都急了, 要咬人呢。
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唐誉曾经很熟悉,现在连门都快换了。这屋子朝向很好, 窗边原本有一盆滴水观音,绿叶子铺开,养得油亮。唐誉曾经以为,那棵观音大概率下场是养死了,万万没想到是被人扔在了路边。
真皮沙发换成了布艺,唐誉摸了下全新的书柜。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周高寒先是紧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怪不得今天唐基德能气焰嚣张,原来是把唐誉找回来了。唐基德就是唐誉亲手招进学生会的,敢情是找了个靠山。
“咱们直接说正题吧。”唐誉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在沙发上坐下,“钱呢?”
财务部的人还没走,全部看向了周高寒。
江言把跆拳道3次联赛的账目放在了茶几上,这可比咏夏道馆十几个馆子的账目简单得多。“这是上半学期本项目的支出和收入明细,我要和你对一对公账。咏夏道馆赞助了多少,我比你清楚,因为那就是我家的东西。至于合正道馆,我们可以去找王清清。第3次联赛的赞助商是师体院和咱们联手,我可以联系他们。”
周高寒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招:“没问题,这个账我和你对。”
这个账他没动过,因为不足以填牙缝。
“那以前的呢?”唐誉双腿交叠,手就放在腿上。
周高寒发自内心不愿意看到唐誉,特别是看他回来。从他进入学生会起,一个白洋,一个唐誉,一个主席一个部长,两人里外配合,恨不得什么都大开大合大包大揽。原先周高寒还以为这俩人只是过官瘾,等这学期接手了学生会的账,一目了然。
两个人交账的时候,账上就这么多了,那这4年他俩还不是里应外合中饱私囊?吃得饱饱的?
吃剩下的还这么多呢,得吃了多少?
“以前的账目,我们已经好了。”周高寒不相信唐誉没在这里面搞两头吃,“唐誉,你应该知道你已经毕业了吧?”
唐誉保持着姿势,没有说话,只有助听器的工作灯闪烁着,在替他回答。一闪一灭挂在耳上,听着外界的音量。
“毕了业就走人吧,谁家都是人走茶凉,你现在回来,是以什么身份要查曾经的账目?说白了你现在连进学生会办公室都没资格吧?校外人,特殊时期入校都要留下姓名电话的,学校知道你要来翻看吗?你以为学校会同意?”周高寒说得并无道。
学生会,顾名思义,是本校学生的组织。哪怕他唐誉当年一手遮天,以权谋私,那也是历史了,是上一届的事情。本科毕业,走出这个校门拿着毕业证就相当于和学校没关系了。以后你再回来,充其量就是一个往届毕业生返校看看老师,谁会让你动保险柜、资料库?
唐基德刚才是太激动了,没想到这一层。对啊,唐誉哥现在是校外人员,如果说白队来查账,勉强算是有情可原,但那也碰不着原账本了。脱离学生会就跟辞职似的,辞职了,哪还有回到原本公司说我要再看看曾经的信息库?
这这这,这怎么办?唐基德有点慌了,看向了唐誉。
唐誉仍旧不为所动,就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连点愤愤不平的情绪都没有。他和江言一样,越是管账就越是温的,谁有问题谁着急。
“我只问你,钱呢?”唐誉抬起眼,目光在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江言也看过去,那个大一新生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镜。
“钱?什么钱?”周高寒反问。
“白洋卸任的时候,账目上有钱,我今天就是来要钱。他交出去的钱你原原本本拿出来,还给体院,其余的,我可以不追究。”唐誉说。
“白洋哪儿交钱了?账目上就几万块,我也给他们体院用完了。”周高寒利索地说。
江言马上补刀:“几万块用哪儿了?我们项目可是一分没花,相反,还有28700的进账。这两万块呢?”
“这两万块在,我可不沾,但白洋卸任的时候确实没钱,至于为什么没钱,我不知道。”周高寒胸有成竹,“你们有本事就去问白洋,找他曾经的明细,然后咱们来对。哦,对了,就算你们找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谁能证明几年前的账?”
诶呦喂,这傻逼。陶文昌平时只爱训练,曾经白洋也透露过让他当会长,他就是觉得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拒绝了。现在看来,拒绝得对。
唐基德更是咬着牙齿,气得嘶嘶嘶地吸气,这人恬不知耻!可是……可是确实没法证明。
“果然,我当时就没看错你,我就猜到你是这种人。”唐誉这时才问唐基德要牛皮纸袋。
“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个大学生,你可别欺负人。”周高寒知道唐誉多多少少有点背景,否则不可能空降,还一度成为学生会的空降传说,差点把白洋给气死。但这背景也不是只有他有啊,谁没点关系?
“当初就因为选下一任的人选,我还吵了一架,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该坚持。”唐誉将一本本的东西拿出来,按照顺序,放在茶几上,“这是我从大一到大四的账目,按月总结,每项都有明细,按照年份整合。你不让我查账,我自己带着账本来。”
“这算什么?”周高寒往前一步,“你也可以做假账。”
“这不是我一个人结的账,我有专业的对接团队,每一年结清都有我家公司的财务部门插手,从一开始,学生会在我手里就不是个人组织。况且这么多的支出,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再退一步,我也怕人跳出来诬陷我,比如你这种。”唐誉指了他一下。
唐基德眨眨眼睛,什么什么?自己开始听不懂了。
“每一年整合完毕,我都会请公司的法务部带去进行公正,公证书我也有。”唐誉将文件夹放在最上面。
江言这下彻底轻松了,咏夏道馆也是这样干的。
这下,周高寒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松动。他们个人的帐和公正过的,没法硬碰硬了。
“不止是这些,我去年走的时候就觉得这笔钱会出乱子,毕竟,在某些人眼里,这些钱确实太多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吭哧吭哧干傻事,就为了图个好名声。”唐誉的眼里这才有了愤怒,以前的学生会干干净净,才半年,乌烟瘴气。
“80多万要是直接没了,这个数字我可以报警吧?或者先通知学校,再报警。你看看学校是保你,还是按我说得办。我不介意你先和学校沟通,我可以先把解释权交给你。所有的公证书都在有效年限之内,我有做过定期续期的流程,每一本都公正有效。”唐誉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你先打电话,还是我来打?”
80多万?周高寒此时此刻根本没心思和唐誉说话,而是疯了一样看向他亲手选出来的财务部部长。开学的时候,财务部交上来的基金数额是40多万,那40多万哪儿去了!
自己人先吞了一笔,再和自己分剩下的?交上来的账目已经动过手脚了?
他这样一个动作,江言忽然就想起了别的事情。肯定是周高寒发现财务部的部长吞钱了,两个人的数目都对不上。还有,开学初期,跆拳道汇演的板材出过一次问题,当时金丞就很聪明敏感,说这件事绝对不是周高寒弄的,一定另有其人。
那时候江言并没有把金丞的话放在心上,金丞总是嘚嘚瑟瑟的,根本不像有脑子的人。现在回想,金丞是最早就看出学生会不合的人。要想过板材就要过账,这个人还是一个想把周高寒搞下去的人,再加上金丞送酒的事,也是财务部长抻头。
就是他了。江言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只不过这两头虎都不怎么样。
财务部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和周高寒都得咬死了,绝对不能说数目。不然就相当于公开承认挪用公款。
周高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前有唐誉步步紧逼,后头大本营还背刺。要不人家都说呢,管账的人必须是自己人,一条心才成。不然谁拿钱,谁多个心眼,现在人家就已经吞了40多万了!
“怎么,你们没谈拢?”唐誉将右腿从左腿上放下来,左腿再压上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周高寒,你们是不是想坐牢?”
江言和唐誉目光对视,两个人都想送他们吃牢饭。
“不该是你们的钱,就不要动,就像这屋子里的一切,都不要动。学生会不是让你们赚钱的工具,它就是一个学生组织,为在校生服务而已。现在我给你时间,你们把钱交出来,然后和学校说管无能,退出学生会,我可以不报警。如果你们还有异议,咱们可以一面报警,一面通知学校。不用怕请不起律师,我可以给你们请,我家养着法务部就不是吃干饭的。但同时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力和你们耗。”唐誉一锤定音,算是把账全平了。
同一时间,刚刚和小熊说完了所有心里话的金丞接到了大哥的信息。
大哥:[爸回来了,说要全家开会,带你去做亲子鉴定。]
第119章 血缘疑云
金丞如释重负。
他把电话打了过去:“喂……”
金启明正在给金启星批家庭作业, 一排排的对钩画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你在哪儿呢?”
“在学校啊。”金丞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问的是金昭, 可是却不想叫一声“爸爸”。在看到“亲子鉴定”那4个字刹那,金丞以为自己会很开心, 很兴奋,很大仇得报, 但没想到只有一声叹息。如果说一件事情期盼太久才能得到,那么它将失去它真正的意义。没有了时效性, 这无非就是一张纸。
金启明给三弟无情地打了个大叉子:“今天就回来了。你要是不愿意, 我可以去和他谈谈, 其实都是一家人, 要什么亲子鉴定,这多伤人啊……”
“我干嘛不愿意?我愿意啊,我愿意死了!”金丞快要把牙咬碎。
金启星原本注意力都在作业本上,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抬头问:“是二哥吗?我要和二哥说话!”
“你先写作业,二哥在上课呢。”金启明拍拍他的脑袋, “怎么英文错这么多……”
“我和二哥说话嘛, 和二哥说完话我肯定就把英语学会了。”金启星想二哥想得紧, 居然站起来去抢手机,“二哥!二哥!”
这臭小子……金丞对这个家庭唯一的关联就是兄弟情了, 大哥和小弟算是他的精神支柱之一:“在呢在呢, 你又干嘛啊?”
“大哥说你去韩国比赛了, 不让我打扰你,我攒了好多钱呢。”金启星不含糊,小金库杠杠的, “比赛我看了,好心疼……”
“这有什么心疼的,比赛流血很正常,你哥也不是没把他们踹出过鼻血。”金丞心里暖,最起码家里还有人在意自己,“你妈和你哥呢?”
金启明就在旁边,显然问的是同母异父的那个哥哥。金启星也不觉得有什么,家里的哥哥,不是同母异父,就是同父异母,但感情一样好。“去咨询留学了,今天不回来吃饭。”
哦,这倒是。金丞家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相残,不像小说里写的,血缘不同就处处针对。三妈的那个儿子是个学究,平时对做生意都没感觉,也不想着争什么。算来算去,家里的生意经全落在大哥一个人的肩膀上,真是重担。
自己是不可能帮忙了,这辈子奔在竞体场上。能帮忙的也就是金启星,估计还得等十五六年。
“二哥,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金启星问。
他就是和二哥更好,大哥太严肃了,根本找不到兄弟的感觉,更像是长辈。可是他和大哥长得像,出门一看,别人都说他们是兄弟,却从来没人这样说他和二哥像。
金丞想了想,说:“明天吧,明天二哥就回家。这次在韩国机场买了小礼物,给你们带回去。”
“万岁……哥我好爱你啊。”金启星更小声地欢呼。
“你把手机给大哥,我和他说几句。”金丞又说。
金启星和二哥说上话了,手机还给大哥。金启明接过问:“你别太宠他了,这英文作业都没法看了!”
“他还小嘛,再说……我就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我没了你们我还有兄弟吗?”金丞嘿嘿一笑,“我也给你买礼物了,明天我回家给你。”
“那好吧。明天我去接你。”金启明看了看挂钟,“几点?”
“我自己打车回去吧,期末事多,我也不确定呢。还要听教练说冬训安排。”金丞回答。
“好,那我们在家等着你。我也劝劝爸,没必要做的事,二妈的人品我们都看在眼里。”金启明等了等,又说,“家里有我们呢,别怕。”
“哈哈,我怕什么呢,我怕什么?怕的是他吧!他给别人养儿子嘛!”金丞笑得肩膀止不住发抖,眼睛里却不知不觉蓄了泪水。
白洋下了课回家,就发现金丞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脸上蔓延着不正常的红。这种红要不是剧烈体育运动过后,要不就是情绪大起大伏,要不就是要发烧了。他先一步摸了摸金丞额头,确认没烧,才问:“吃饭了吗?”
“没。”金丞直愣愣地回答。
白洋揉着手腕往厨房走,冰箱里有半成品。他现在很懒,懒得每天做五菜一汤甜点的,半成品也能弄出一顿饭来。吃完饭金丞还在沙发里坐着,白洋端着iPad过去写作业,很有分寸地说:“你心里要是有事,可以和我说。如果不想说就去睡觉吧。”
“就是烦。”金丞开口,白队在他眼里是一个完全处于安全区的倾诉对象,“白队,你和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
白洋不明白似的:“你说还是我说?”
“抛砖引玉,我突然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金丞挤到白洋身边,猫一样趴在他大腿上。
白洋的眼珠往左下角偏移:“还成。”
“我和我家就特别不好,我妈疯了。”金丞说。
白洋的手颤抖。
“我妈被我爸给逼疯了,他怀疑我妈偷人,还有一些……别的事。”金丞揉了揉眼睛,再次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喘气,急促喘息,快速咳嗽,胸腔像拉开的手风琴,透露出脆弱又不能忽视的过气声。呼呼啦啦,呼呼啦啦,笑得他眼泪再次溢出。
白洋给他垫了个垫子,擦去金丞的泪水。弯腰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胸口的朱砂痣。
金丞盯着那颗朱砂痣,笑着伸手说:“空气花赠美人,手有余香。”
“别香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白洋感觉金丞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精神状态,谁在后头推他一把,他都要崩溃应激。
“我爸要带我去做亲子鉴定,他一直都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没办法,谁让我妈那么好看,我小舅舅那么好看,我也好看,我们家基因强大,就是和他不像呢。我爸是个国字脸,我是个瓜子脸,我随我妈。哈哈,真相就是我真不是他的儿子!”金丞黏糊糊地问,“白队,你像爸爸还是妈妈?”
白洋低着头说:“都不像,你信不信?“
“哈哈,不信。”金丞残存着智,他不能一股脑儿把家里那堆烂事都说了,白队又不是自己的情绪垃圾桶,“唉,不说了,明天回家我去做个鉴定。对了,周高寒没找你麻烦吧?”
不说这一茬,白洋都给忘记了。对啊,周高寒不是说期末之后找自己谈话吗?那傻逼给忘了?
“他真的可过分了,你都不知道……”金丞再次化身纯恨战士,“刚开学的时候他还把办公室的东西都扔了呢,我亲眼看着的!可心疼了!”
“有什么可心疼的,扔就扔了。”白洋继续低头看iPad,这次寒假他还是会照常参加冬训,只不过膝盖越到冬天就越容易复发。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白洋不确定自己还能跳多久。
金丞却心疼:“那么好的家具,说扔就扔,说卖就卖,还有两棵滴水观音,一棵扔路边一棵正要往外搬。我看不过去,就跟他们说寄到我师父的道馆里,现在养得可好。”
白洋忽然抬起薄薄的眼皮:“在你那里?”
金丞点头。
“那个是……我买的,你要是养不好就给我送回来吧,刚好我客厅缺两棵绿植。”白洋指了指窗边。
“那行,明天我给道馆的师傅打个电话,就寄过来。”金丞觉得这样也好,物归原主嘛。天色已晚,他看了看手肘内侧,亲子鉴定抽血就是从这里吧?他真的等不及看金昭的嘴脸。
天已经黑了,江言一行人从办公楼出来,打了一场胜仗。一听到报警,周高寒那批人吓得都要没魂儿了,再怎么说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走出来之后,江言才拿出手机,关掉了录音。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唐誉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没有你那么大方,还了钱就既往不咎,我是君子报仇从早到晚。”江言收好手机,“基德,回去之后我把音频发给你,昌哥,我也发给你一份儿。”
“行,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是不是要准备冬训了?”唐基德问。
“你们体育生啊……就是麻烦,冬训夏训的。”唐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嫌我们麻烦还给我们体院留这么多的钱,你简直就是中国好部长啊!”陶文昌对唐誉简直大改观,因为之前这人总是把“讨厌体育生”挂在嘴上,“你要是真受不了我们就不会留下80多万了。再说了,就是因为你以前和白队强强联手,把体院活动搞得太好,结果把学校的胃口给养大了。这学期周高寒没整出什么大活动,学校还不高兴呢。”
唐基德添油加醋:“就是,学校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谁当会长都一样!时代红利过去了,这下黑了吧!”
陶文昌脑筋一转:“今年唯一的大活动就是体育节,这也是你们毕业前的手笔吧?”
唐誉沉默两三秒,算是默认:“我可没那么好心……这笔钱,如果好好使用,每年再有新赞助商入场,其实可以保证你们体院七八年衣食无忧。现在周高寒肯定要滚蛋,你们选个不贪财又聪明的人吧,这笔钱好好用起来。”
何止是七八年啊,十几年都没问题了。陶文昌深感其中的帮助,谁家学生会这么多钱?账上有个万把块都是不错了。唐誉这4年真就是搞钱呢,这财务部长干得简直太好了,史无前例。
“好了,以后的事慢慢再聊。”江言见时间不早了,“今天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请大家吃饭。”
“我不在东食街吃,我也不吃食堂,万一撞上什么人可就不好了。”唐誉强调。
“那我找一家新开的茶餐厅吧。”江言原本收集了学校附近的约会推荐,想要带金丞一家家吃呢。他打开高德地图,选择了步行,在寒风中带着大家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了一堵墙的面前。
陶文昌和唐基德很无语。
唐誉也无语:“我就说你们体育生不行吧,你们肯定没少在这里翻墙,都把地图给污染了。唉,其实也不该跟着你,都说了智者不入爱河。”
穿着羽绒服的江言转了过来:“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之后,就住白洋家里了。”
唐誉闭了下眼睛:“你还是饿着吧。”
“你不冷啊?”江言看着他那纸片儿一样的大衣,低头叫了网约车。
金丞这一晚上梦见的画面全是抽血,睡醒之后还觉得手臂发疼,梦境很逼真。睡醒之后他先联系合正道馆的师傅,把滴水观音快递过来,白队已经去图书馆了,桌上给他留了早饭。
简单吃完,金丞出门打车,先去了疗养院。冬天冷,妈妈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睡着了,曼妙的脸蛋人如其名,哪怕病了这样久还是娴雅靓丽。金丞把韩国比赛的铜牌放在她手里,缩在旁边睡了一会儿,睡醒了的刘曼妙睁眼后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下意识地拍着孩子:“快睡,快睡。”
金丞很乖地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在啊。”刘曼妙今天很清醒,“又拿奖啦?”
“嗯,我在韩国赢的,给你。”金丞笑着亲了亲她的眼尾,妈,今天我回家和那王八蛋掰持清楚,让他这辈子都不好过。
他在疗养院待到下午天黑才回家,园丁在打花园里的枯枝,保洁阿姨给他开了门。屋里的人都在吃饭,金昭仍旧在主位,看到金丞进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回来啦?”第一个起来的人是金启明,拉开椅子说,“快坐,吃点什么?”
“不吃了,今天能不能去鉴定?”金丞站在桌边,要不是这张订制的大石桌子掀不动,他早就动手了,“我先说好,做完了亲子鉴定你可别后悔,咱俩说不定没血缘关系。”
金启明已经习惯金丞拱火了,连忙压制住说:“别说这个,咱们……”
“我就知道你不是。”金昭一扬手,一个碗就朝金丞扔了过来。
金丞这次躲开了,反而用一种嘲笑的表情看过去,讥讽地问:“给别人养儿子,感觉怎么样啊?”
第120章 我去找他
金启明和金启星同时走向了金丞。
“二哥……”金启星不敢大声说话, 但也知道拦着。这些年爸爸和二哥吵架总是因为这个,爸爸厉害,二哥的嘴也厉害。小小的他哪里懂得二哥心里的恨和气, 他只想让家里别吵架。
只要二哥不说话,说不定今天就不会吵起来。金启星连忙挡在金森*晚*整*丞面前, 有时候他挡着,爸就不打人了。
金启明也是挡在了金丞的面前, 转过去说:“爸!你能不能冷静点儿!”
“我冷静?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这是我冷静的事吗?我这么多年养着他,我给别人养儿子!”金昭也站了起来, 多年来的猜测疑虑一触即发。家里就剩下他们这几个父子, 终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就好似装在气球里面的水, 越积压越多, 越攒着越重,终于不堪重负,爆成了一地残渣。
“爸!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你能不能顾及一下小丞和小星的心情!”金启明从来不跟金昭硬顶, 但这一回他实在不能让事情发展下去,“小丞他就是你的儿子,我的弟弟, 也是小星的哥哥, 你做什么亲子鉴定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完了……咱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做啊!怎么不做啊!”金丞却跟听不到一样, 今天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没用。反正他一只耳朵都被打聋了,有本事金昭就把自己打成残废!
“他就不是我儿子!”金昭刚平复了些许的情绪被金丞掀了桌, 他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来, 金启星展开双臂, 试图用他小小的身体拦住大人。
果不其然,金昭走到他面前后就停了,没有动他。“你先靠边, 家里的事让大人自己解决。”
金启星只是摇头,他才不相信大人会自己解决。爸爸又要打哥哥了!
“乖,没事。”金昭怕他害怕,还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但看到他眼里的恐惧呼之欲出后,金昭还是选择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金丞的笑声也在这时候响起,连金启明也压不住了。
金启明甚至想要回身先捂住金丞的嘴,先别拱火了。
“大人的事情,自己解决。你还想怎么解决?”金丞到了如今反而什么都不顾了,他推开金启明,第一次当着金昭的面拉开了自己的椅子,毫无顾忌地坐了下去。
金昭已经怒火攻心,但看在小儿子的缘故上,他这一次压了下去。“明天一早,去做亲子鉴定。”
“我不同意。”金启明仍旧反对,“爸,你能不能别再说气话狠话,一个家非要拆散了不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要做啊。”金丞将金启星的筷子拿了过来,反而吃了两口菜。金启星是一点都不向着爸爸,还把自己的勺子拿了过来,让二哥喝汤。
“你先少说两句。”金启明碰了下金丞的手臂,先压住二弟的脾气,再回头劝,“亲子鉴定那都是什么人做的?爸,你不能这样冤枉怀疑二妈的人品!如果你做了这个,将来你再想修复关系就没有可能了!”
金丞哈哈地笑:“修复?我妈都疯了?怎么修复?我妈清醒的时候,求着你去做,你都不做。哦,现在你觉得我大了,替别人养大了儿子,开始不爽了?做啊,做啊!”
金丞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和勺子飞向了金昭那边。他也有过被金昭当作儿子来疼爱的几年时光,只不过太短了,短得不可思议。
这也是金丞第一次反抗金昭,金昭看着地上的筷子,反而激不起情绪,用一种过于局外人的冷淡语气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我的骨肉。”
“废话,因为我是我妈生的,我告诉你,我百分百能确定的就是我妈是我妈!但你真不一定是我爸!我没爸!当初我丢了的那几天,你有安慰过我妈吗?你什么都不做,你就是觉得我丢了就丢了!”
金丞这一次又拿了个碗,却直接砸碎在脚边。金启明赶紧把他抱住,家里的事情被再次翻出,这对金丞来说才是最大的伤痛。金丞两把将他推开,因为太过用力有了后坐力似的,单薄的身体在原地晃悠踉跄,像风中的风铃不受控制。
金启星从未见过家里这么大的争吵,呆呆地说不出话,身子都僵住。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二哥还丢过?为什么家里人不说?没有人说过?
“你就顾得和我妈吵架,就因为她曾经的工作,就因为那些人……嘴不积德。我妈在饭店工作又怎么了?你和她在饭店认识,你要是觉得不好你别找她啊!你别娶她!”金丞哽咽了,“别让她生我!”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金启明想要抱着他,拍一拍。
“我都那么大了你们才结婚,结婚了你又觉得我不是你的。你反反复复地折磨她,她求着你去做亲子鉴定你又不做。”金丞用全身力气骂他,比赛场上什么后旋踢双飞踢都要耗体力。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妈妈跪着求金昭去做个亲子鉴定吧。这也是唯一能证明她的忠诚的方法。可金昭就跟陷入了执念的疯子,一边坚定地怀疑,一边坚定地不做。
“哈哈,哈哈哈。”金丞又笑起来,“你怕,是不是?你怕鉴定出来我不是,你怕我妈给你戴绿帽子,你怕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丢不起这个人,对不对?我丢了之后你报警了吗?没有,是我妈和我小舅舅发疯一样地找,才把我找回来。她……她……”
金丞越说越抖,咳嗽地厉害,他擦了一把眼泪,愤恨地控诉:“找到之后,她高兴,给我和小舅舅做了一顿饭。小舅舅不小心吃了鱼刺,划破了食道后面的血管。”
站不住了,金丞扶了一把椅子,仿佛精神抽离,灵魂离开了这具身体才能不那么痛苦。他在这一刻解了妈妈的病情,为什么人会疯掉?因为承受不住。
因为她有血友病的亲弟弟,死在了她做的那道菜上头。儿子丢了,终于找回来,然后弟弟又死于意外。大喜大痛,惊惧交加,乐极生悲。金丞刚刚懂事,就亲眼看着刘曼妙疯掉,他现在也快要疯掉。
餐桌旁的金启星吓得哭出声,保洁阿姨不管家里事,也忍不住先把小孩儿带下去。金启明等三弟离开,抱着再也站不稳的金丞,对金昭摇头:“爸,不能做亲子鉴定,你会后悔的!”
金丞只剩下摇头的力气,他只是很想妈妈和舅舅。命运和他们开得玩笑太大了,大到人生经不起试错。
然而金昭却不为所动,金丞确实有一句话说对了,他是惧怕的。
当年他娶了年轻的刘曼妙,两人的相识方式就在他的社交圈里成为了一味饭后的谈料。大家的笑点是他居然真把一个饭店工作的女客房服务员娶了回来,还生了个儿子。那女人是干什么的?是专门客房服务的,是给人收拾房间的。
你怎么知道,她和你的相遇不是计划好的呢?
你怎么知道,她在你之前有没有给别的人做过特殊客房服务呢?
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就是你金昭的亲生骨肉呢?她在外头就那么老实?漂亮的女人就没几个备胎了?
种种话语最终凝结成了疑心的墙,随着金丞越来越大,金昭从没发现他的脸上有自己的模样。他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像的儿子,太像他妈妈了,但最像的还是他那个小舅舅。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像是一家人。
但是拉着还小的孩子去做亲子鉴定?金昭丢不起这个人。
一旦他做了,他所有的朋友和商业伙伴都会知道这一门不能外扬的家丑,他的生意形象也会受损。这成为了金昭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到金丞都会想起那段日子。于是他给金丞改了名,从金启丞变成了金丞,他不能叫金启丞,他不配。
他不让金丞留在家里,让他去住校,小小年龄就读了寄宿学校,然后上了武校,连放假都不回来。
他和这个孩子,成为了命中注定的克星,同时金丞的存在也是一种嘲讽,一种证明,总让金昭想起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已经疯疯癫癫住在疗养院里。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他可以花钱去养第三任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百分百不是他的,他不在意。但金丞他不得不在意,模糊不清。终于,到了这时候,金昭认为这一场折磨拉锯该结束了,他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去面对他不是自己的现实。
而全家唯一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仍旧是金启明。
“我不同意。”金启明搂住已经站不住的金丞,“二妈这些年是我在照顾,我早就说过她不会是那种人。”
“你没有资格不同意。”金昭已经站了起来,“这是家事。”
“我是家里的人,家事就有我的参与。小丞他也是家里人,不能这样对他。”金启明说。
金昭只是看了看他们:“明早9点出发,必须做!”
同一时刻,首体大东食街的咖啡厅里,江言面前还是那堆账目。陶文昌看着直摇头,曾经他也是财务部的,只不过他太佛系了,知道体院有钱但是从来不知道这么有钱。江言干这些倒是得心应手,熟练地看着周高寒和财务部的“两本账”。
唐誉在旁边偶尔喝一口咖啡。
“他们可真敢啊。”江言实话实说,大学生忽然有了这么多钱能调动,有的人真禁不住诱惑。在咏夏道馆就有过,经和家里人里外应和,阴阳账本玩得天花乱坠。
“是我太大意了。”唐誉叹了一声。
江言瞥了一眼,管账必须是自己最亲信的人才能交托,白洋这些年是一点都没担心过唐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4年经手大大小小活动,除非是家里真有钱,看不上这大几十万,否则真不好说。
“好了,赶紧弄清楚吧,钱什么的可别出错,这都是体院的未来呢。”陶文昌看向江言的水蜜桃眼睛。曾经他就很疑惑江言为什么融不进体院,现在看来,是他身上的女性特质太明显了,活得太细腻。
在体院你可以阳刚,可以粗糙,但是不能阴柔。但陶文昌万万没想到,江言和唐誉还挺聊得来。
江言揉了揉眼睛,昨晚上想起金丞又哭了一会儿,现在眼皮还没消肿。金丞这两天估计还在白队家里,就是一直不联系他。现在江言也不敢说金丞到底消没消气了……
这时候,唐誉看了一眼手机,起身说:“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走。”
“成。”江言看向智者,“等账本算清楚了我通知你。”
“需不需要我叫家里的专业人士过来?”唐誉问。
“我就是专业的。”江言回答。
唐誉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裹好了外衣就走出了咖啡厅,门口已经有车等他。也只有这种人才有冬天不穿羽绒服的勇气,像他们体院的学生天天训练,长款羽绒服都不离身。
巧了,白洋这时候给江言发了信息,问他在哪儿。江言把地址发了过去,一刻钟后白洋就来了,长款羽绒服穿得严严实实。
“这些事……”白洋一进屋就看到咖啡桌上的账本,但他马上就停下了,眼珠子一转,“学生会的?”
“嗯。”江言点了下脑袋,学生会的账本你看着眼熟吧?
白洋的手扶着咖啡桌的一角,目光并未停留在账本上,反而在那杯没喝完的咖啡上徘徊。咖啡还热着,香气都没消散。
“我找你有事。”白洋生硬地换了话题,“金丞一整天没联系我。”
江言手里的圆珠笔一震:“他没在你家?”
“他回家了。这件事……算得上他家里的私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不确定金丞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白洋苦恼地摘下眼镜,“金丞和他家里关系是不是很不好?他爸爸要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正佛系的陶文昌也顿时怔住了。
“你们谁知道他家住在哪儿?要不然江言你直接联系他吧,他挺想你的,说不定会接你的电话,我给他打过,他不接。”白洋是担心出事,这件事太邪乎了,谁家好人去做亲子鉴定啊。
江言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亲子鉴定?为什么金丞他爸爸也来这套?
他忽然想起来,在自己和金丞全盘说出身世的时候,金丞很敏感地多问了几句关于亲子鉴定的事,原来他家里一直在怀疑他的出生?
“我去找他!”江言腾地站了起来,笔也不要了,账本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