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义军又试着攻了两次孝顺城,但无一人例外都失败了。天色渐晚,众将垂头丧气的离开帅帐,丁汝章悄悄拉住了卢善元,两人又回到了帅帐,只见许都怔怔的发呆。
“大帅!”丁汝章轻声叫了一下,许都缓缓转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大帅,我跟卢兄弟想到了破城的法子!”丁汝章的话让原本没什么神色的许都的脸忽然活了过来,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没一会,又忽然脸色平静的坐了回去。
“军师,别蒙我了,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丁汝章于是把卢善元的计划源源本本的说给许都听,许都听后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卢兄弟,此事可行?”
“禀大帅,末将曾经实地探查,确实可行。不过我探查是三天前,当时那条小路上并无人值守,但有人走的痕迹,不确定现在是否会派兵把守。我的想法是,不管有没人把守,那里可以突破城墙的防守是确凿无疑的,只要突破了那里,城墙上的人就再也没有优势。当然,为了保证突袭的突然性,正面进攻还是需要照常进行。”
许都看向丁汝章,丁汝章点点头,说道:“大帅,我把卢兄弟一个人带过来,就是这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一是容易走漏风声,二是正面的进攻容易给对手看出破绽。我认为此事可行,而且一定要试一下,我建议就由卢兄弟带他本部兵马连夜出发,第二天我们大队人马照常佯攻配合。”
许都对丁汝章是很信任的,而且除了这个办法外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他点头答应了下来。卢善元又把他攻打永康城的经验分享给了许都,象昨天那样的攻城,完全被守军的远程武器所压制,对于攻城是非常不利的,如果搞一些投枪,即使伤敌少,也能扰乱敌军的远程打击。
卢善元回去后马上组织队伍,吃过晚饭后悄悄出发,绕着营地钻进了山里。峨嵋月早早升起,现在已经到了快落山的时刻了,早已躲在群山后面,一进入山区伸手不见五指。
厉江雲打着一个昏暗的灯笼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全员没有照明,一个个只能摸着前面人的衣襟向前走,整齐的脚步声混杂着小动物的叫声,在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刺耳。
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所谓的山路只不过是砍柴人踩出来的,实在崎岖难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辰,终于接近了原先探查疑似岗哨的地方。
厉江雲停下脚步,把灯笼传给了后面的人,带着自己的侦察班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卢善元此刻也紧张的看着前方,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转过弯后,厉江雲看到了前面亮了一盏灯,果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官兵真的在这里增设了岗哨!
按原先的方案,厉江雲需要带着他的人把岗哨悄无声息解决掉,然后再向前抵近城墙,监视着城里的一举一动,防止在进攻前被对方发现。
厉江雲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近,只见一盏灯笼挂在树上摇来摇去,一个小山坳里还点着一个火堆,两个人在火堆旁靠着岩石一动不动。
随着距离的接近,厉江雲的影子也清晰的显现出来,变幻着各种形状,如果仔细看,厉江雲拿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甚至脚步声都重了起来,但随着越来越近,他的手又重新坚定起来。
两名哨兵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做着什么好梦,脸上还带着笑容,厉江雲快速几步冲了上去,左手扼住一个哨兵的脖子,匕首顶住了他的后心,这个动作是卢善元教的,如果对方有反抗,只要匕首一送进去,对方立即毙命,连喊叫的能力都没有。
看到自己的副手徐复生也用同样的手段把另一个哨兵控制住,厉江雲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第一次实战,原来也是如此轻松,他按约定传了一声鸟叫声出去,没一会,卢善元就来到了面前。
一个战士正想把树上挂着的灯笼给取下来,卢善元低喝了一声“别动”,那盏灯挂在那里说不定是有用处的,大概率是让城里的人确认岗哨安全的,如果摘下来可能就麻烦了。
果然,小声的审问了两个哨兵后,这个灯笼确实是通信用的,一个时辰必须要更换一次。这两个哨兵是值夜班的,到了凌晨会有人来接替,也就是说,凌晨时分要么把来接替的人控制住,要么提前发动攻击。
卢善元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接替的哨兵控制住,等正面义军发动攻势后再行发动突袭比较稳妥,此时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卢善元吩咐部队原地休息一下,至于是不是能睡着就看个人的心里素质了。
卢善元和侦察班并未休息,而是悄悄向城墙推进,在距城墙还有十来步的地方潜伏了下来,仔细的观察着整个城墙的情况。
此时的城墙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值守,但在城墙下面点了几个火堆,这些火堆是供城头上的人观察偷袭情况的,虽然这个时代的人都有所谓的夜盲症,夜间偷袭的可能性很低,但显然守军首领是个老军伍了,对于这些套路还是相对比较谨慎。
天终于渐渐从黑暗中醒了过来,清晨的冷风把黎明慢慢带了过来,站在山顶的卢善元也看清了城头的布置。一队队的守军走上城头,他们穿着掉了色的的鸳鸯战袍,拿着兵器,一个个走上了岗位。
这时,厉江夏凑过来轻声说道:“大人,来了!”
卢善元转过头来,果然从城墙上搭了个梯子,两个人沿着梯子爬上了山路,浑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埋伏在两边的战士们一下窜出按住了他们,在突然其来的变故面前,两人一下懵了,等他们意识到要喊叫时,刚刚张开的嘴巴已经被人捂住,只发出了‘呜呜’声。
等到东边惨淡的太阳升起时,攻城的义军也在城前集结完毕,随着一声声鼓响起,一支队伍怒吼着向城墙冲来。
在城楼里观战的姜应甲对郑国祥说道:“就这群乌合之众还想攻破我们孝顺?如果他们这么不知好歹就让他们全部都死在城下!郑守备,下面就看你的了!”
经过昨日一战,原本有些人心惶惶的孝顺百姓心中大定,果然这正规军就是不一样,虽然这些官兵看上去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但在姜应甲承诺一颗人头一两银子后,显得非常勇猛,昨日虽然很大部分死的贼寇被拖回去了,但留在城下的也不少,趁着天黑割了一百多个首级,姜应甲也应诺把银子拿给郑国祥。
郑国祥虽然平时也会克扣一些,但他也知道是否取胜还得靠手下这些大头兵,还是按规矩把银两都发了下去,今天的官兵士气看上去比昨天还要好些。
“姜大人放心,末将必定死而后已,奋战到底!”郑国祥充满豪气的说道。就按义军昨日的手段,只要钱粮充足,守个一个月都没问题。
“哈哈哈,谭兄,你看我这小小的孝顺镇都守住了,你诺大一个永康城都守不住,还被那朱名世倒打一耙!”姜应甲拍着旁边谭学竣的肩膀大声笑道,原本谭学竣说贼寇凶猛,一次进攻就突上了城墙,但昨日进攻三次,这些贼寇可是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这让他对谭学竣稍有鄙夷。
谭学竣尴尬的笑道:“还是姜大人指挥若定,郑守备御敌有方,小人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心中却骂道,“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短,你个姜老头真是嘴贱!当时竹枪在城头乱飞,守军连头都探不出去,不让他们冲上来才怪呢!不过奇怪的是,这批贼寇怎么不用这一招呢?”
谭学竣好奇的看向正向城墙走来的贼寇,突然发现走在前面的两排手上多了两根绿油油的竹子,不禁瞳孔紧缩,大声叫道:“投枪!投枪!他们要投枪了!”
姜应甲不满的扫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盯着战场。此时弓手的第一批箭已经射了出去,但在晃动的竹枪上被磕得七零八落,五十支箭看上去也就射中了一两支。从城墙往下射箭都是抛射,本身是不要求准度也不是很要求力道,最终是靠着箭头下落的势能伤敌,但在密集的竹竿阵中受到磕碰后势能基本衰减,即使碰到人身上,也基本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谭学竣偷眼看了一下正在指挥的郑国祥,只见他大喝一声“举盾”,靠在城墙边上的盾牌被一一举起,此时竹枪袭来,砸在盾牌上一一弹到城下,反而有一些砸到了义军的身上。
谭学竣松了口气,苦笑了一声,自己从没研究过攻守城池,在郑国祥这样的老军伍面前还是不要发表意见了。
不过郑国祥的表情却没有很轻松,密集的竹枪也让城头的守军有了伤亡。义军开始架起梯子,守军则用叉子和石头应对,做这些动作的守军需要离开盾牌的保护,到处乱飞的竹枪加重了守军的伤亡,虽然这点伤亡在郑国祥的接受范围内,但义军的人数是守军的十倍,如果持续这样的进攻,很快守军的人数或越来越少。
正在此时,城墙的左侧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城楼里的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茅立尖上突然出现了一群裹着白布的人,郑国祥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城墙正面,卢善元发动了攻击,等到守军发现他们时,已经有数十人站上了城头,他们迅速排成一排,举起了手中的短枪。
附近的守军迅速跑了过来,但匆忙之中并没有什么组织,在密集的枪阵之下,很快被刺得节节败退,进入城头的义军越来越多,眼见势不可为,附近的守军眼看不敌,转身就往后跑。
姜应甲与谭学竣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出这些贼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战斗力似乎还在官军之上。
郑国祥大声叫道:“姜大人,守不住了,快撤吧!”
“不能撤,郑国祥,你是金华守备,守土有则,不能撤!”姜应甲缓过神来,大声说道,他的整个家族财产都在这里,虽然先前已经安排家人逃进府城,房产和粮食可还都在这儿。
但此时明眼人都知道已经守不住了,北边城墙已经被突破,守军还在败退中,而正面城墙上也已经有义军登上城墙,而且有些人已经站稳脚跟,正与守军血战,更麻烦的是,有一些守军和民壮已经开始逃跑。
谭学竣朝旁边的天雷地火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的架起姜应甲向城墙下面而去,谭学竣朝郑国祥拱手道:“还请郑守备再守个片刻,否则大家都逃不掉!”谭学竣现在还需要倚靠姜应甲脱难,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在孝顺。
郑国祥苦笑道:“谭大人要快,我也不知道能顶多久!”说完转向出了城楼,砍倒了两个逃跑的守军,大喝着让自己的手下汇集过来。
可是兵败如山倒,守军此时被吓破了胆,汇过来的也不到百人。郑国祥虽然是武将出身,但身处承平之地,平常都是养尊处优,早已从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变成一个白净的胖子,挥了几下刀就气喘吁吁。
他的手下把他紧紧护在中间,缓步向楼梯口退去。正跑到楼梯中间,眼看没向步就可以踏上街道,突然后面一阵哭喊声,接着后面一阵大力传来,直接把郑国祥撞倒在地,他正想大叫,一只脚突然踩在他的头上,一阵剧痛传来,他的头重重磕在台阶上。紧接着人的脚、身体很多都砸在他的身上,他想站起来,但却已浑身无力,他努力的睁开眼,却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台阶,紧跟着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识。
卢善元看着眼前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官兵,忽然心中浮现了一阵悲哀,这些还能算是军人吗?完全是一群没有血性、没有组织的乌合之众啊!
义军陆续登上城墙,人群中卢善元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冯三元魁梧的身躯也爬了上来,正在大呼小叫的组织人马。
卢善元并不准备与此人打招呼,自行带着队伍向逃兵追去。台阶上郑国祥穿着铁甲的尸体短暂的引起卢善元的注意,不过此时追敌是最重要的,他并未停留。
孝顺只有一条主街,一眼就能望到头,远远看去有人骑着马出了城门,后面跟着拼命奔跑的官兵,很多人连兵器都扔掉了。
卢善元让人齐声大喊:“弃械不杀!”很快有些跑在后面的官兵抛掉兵器跪在街道两旁,义军并没有理他们,跟在后面的人把他们集中在一起。
卢善元跟着人群向城门走去,来到街道中部,只见一户大宅门口站着厉江雲等人,他不禁有些恼火,厉江雲的侦察班应该是冲在最前面的,不知为何却停在这里。
厉江雲迎上前来,见卢善元黑着脸,连忙解释道:“大人,这是姜府,卑职以为此地较为重要,故此守在门前以防被人擅入。”
卢善元点点头,说道:“有理并不一定对,服从命令才是最重要的。回去以后自己去蹲小黑屋吧!”小黑屋其实就是关禁闭,目前是乡勇唯二的处罚,另一种是抽竹条,反正两种处罚都不那么好受,开始时大家都以为抽竹条疼,但当有刺头享受了两种处罚后,宁愿舔着脸求抽也不愿意去小黑屋了。
厉江雲苦着脸,有些委屈的点点头,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开门进去看看吧!注意纪律!”既然来了,卢善元也想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现在的他压力山大,如果再没有进项,再过一个月他就得破产了。
姜府是孝顺大户,宅第就占了整个镇的四分之一,但这么大的宅子却没有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战前就跑了还是刚刚跑的,不过从刚才攻击的速度来看,应该跑不了这么快。
厉江夏搜了整个宅子,银子没发现,倒是找到了超过千石粮,不过粮食这东西太大,只能当作战利品由许都统一分配。
这时在另外一边搜查的徐复生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卢善形觉得有些眼熟,一直盯着他看,走到近前,那人抬起头,两人同时惊呼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