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网游小说 > 无声之名 > 第十二章 丛林历险
    三个月以后



    程星义坐在床边,双手扶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的双腿垂在床边,小腿上的肌肉显得十分结实。他动了动脚趾,不断地深呼吸。



    “阿迪尼,你为什么紧张?”贝尔森问他。



    “四个月了,”星义说,“我快忘记应该要怎么走路了。”



    “你扶着法尔森试着站起来。”



    星义握住法尔森宽大的手掌,然后双脚踩在绿色的地板上。他感受到地板非常柔软,就像踩在瑜伽垫上,带着一丝弹性。地板上还生长着细密的白色绒毛,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脚掌。欣喜掠过他的心头,他用脚趾抓住那些绒毛,尽情地享受着站立的感觉。他试着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趔趄,法尔森赶紧揪住他。



    “这感觉太好了,”星义重新恢复了他的平衡,兴奋溢于言表,他搜索着头脑里有限的词汇,却找不到可以描述自己感觉的词,激动之中他冒出一句英文,“Fabulous!”



    贝尔森给他量了身高,说:“180厘米。如果我没有计算错的话,你应该是恢复到了最佳身高。”



    “对,我之前就是这么高。”他抬头看了看贝尔森兄弟二人,自己站直了也才刚到他们的腰部,相比之下,他就像是个五岁的小孩。



    “你们有多高?”星义问。



    “我身高370厘米。”法尔森说。



    “我比他高4厘米。”贝尔森说。



    星义耸了耸肩,然后他从贝尔森手里接过隔离霜和护目镜。



    “今天是你第一次出去,做好防护。”贝尔森叮嘱他,“跟着我们,别落单。”



    “知道了。”他在手上挤满乳白色的黏液,然后把全身暴露在外面的部分都涂上了厚厚的一层隔离霜。他戴上护目镜,实验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周围也模糊不清了。



    “开门。”贝尔森说完,绿色的叶片墙壁便向上卷起。星义跟着他们走出了实验室,他眯了一会儿眼睛,然后便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待他看清的那一刻,他惊呆了。



    此刻他正站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树上,前面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热带森林。林中树木高耸,仿佛高楼林立,直通云霄。这些树木长着圆形的叶片,树干粗壮如同房屋。树是空心的,树干上镂空出方形或椭圆的窗户。贝尼就住在这些通天的树木里,对面的树里头贝尼们攒动不息,忙忙碌碌。这些巨树上还寄生着一种藤蔓状的草,它们缠绕着树干向上攀爬,在树枝上长出膨大的圆形花苞。花面向地面,花托是一个六角形的紫色星星,花瓣也是绿色的,上面布满了紫色的经络和条纹。这些寄生草继续顺着树干向上爬,从树顶上垂下无数网状的触须,一直垂到地面。这种寄生草似乎能听懂贝尼的语言,在他们的命令下开合着花瓣。贝尼进出于花中,每朵花都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星义回头看了看自己待了四个月的地方,正是其中的一朵。



    有些贝尼爬在寄生草的触须上,那些触须就像电梯一样,将他们送到地面或其它楼层。长着火红色羽毛的巨大鸟类动物在林间穿梭,发出美妙的鸣叫,如银铃婉转,天籁奏响。还有无数黄白相间的小型鸟类跟在火红色巨鸟的后面,成群结队地扑扇着翅膀,啼鸣着为红鸟伴奏。马赫拉的天空也是蓝色的,澄澈如蓝宝石,深邃如倒挂在天上的海。一轮巨大的蓝色月亮挂在空中,那颗星上有着蓝白相间的条纹。在巨型蓝月的下面还飘浮着另外两颗小型月亮,一颗是土黄色的,另一颗是深蓝色的。朵朵厚实的白云飘浮在空中,像极地的冰山,又像高原的雪峰。



    星义看得魂不守舍,他站在树木的虬枝上,向前走了一步,俯瞰下去,地面上也长满了各种大小不一,叶片巨大的植物。花朵争奇斗艳,掩映着通向远处的林间小道。



    “太漂亮,太壮观了。”星义感叹道,“这个房间一样的花叫什么?它怎么会听懂你们的语言?”



    “这是房型草,”法尔森解释道,“它是马赫拉上一种会动的植物。马赫拉上的动植物都生有一种感应器官,能将贝尼的语言转化为它们能理解并执行的神经冲动。房型草也被称为净化草,它与这种高耸的杏桉树共生,能净化杏桉释放出的一些毒素。它的花里也长着空心的触须,触须里流淌的透明液体富含丰富的氧气和营养物质,而且具有净化血液的功效。所以当时插在你身上的管子就是净化草的一部分,它是很棒的一种医疗设备。”



    “我们会把净化草里面的透明浆汁提取出来做成饮料,可以增强体质和免疫力。”贝尔森补充道。



    “难怪你们不生病呢。”星义说。



    “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净化草的浆汁能激活你们人类的细胞,让它们恢复刚出生时的再生功能,所以也是它让你的肢体重新长出来的。”贝尔森说。



    “太不可思议了。”星义惊异于贝尼与自然完全默契的共生,他们用一种超越人类想象的环保且可持续的方式生活着,他们对大自然潜能的熟稔也让星义惊叹不已。他们逻辑严密的语言、敏捷的思维、超强的记忆、先进且与自然和谐的技术,这一切都魅力四射,让星义觉得好像天堂从未失去,人类最原始的梦想都在这里变成了现实。



    “我们下去吧,当心脚下。”贝尔森说着向前走,他覆盖着棕毛的脚爪紧抓着杏桉树粗糙的树皮。



    星义赶紧跟上去,他边走边说:“你们有三个月亮!我只能说太……”他话音未落,突然脚下一滑,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从空中坠落下去。他立刻伸手去抓树干,但是树干太粗,没有可供抓紧的地方。他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



    “阿迪尼!”贝尔森和法尔森同时喊道。



    星义挂在半空中,他努力要爬上去,但是有点力不从心。



    “贝尔森,快帮帮我。”他的心在砰砰地跳。他用脚蹬住树干,一片树皮脱落了下来,自由落体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树丛里。



    “他怎么会掉下去的?”法尔森问。



    “应该是因为阿迪尼没有爪子吧。”贝尔森说着趴到树干上,把净化草的一根触须投向星义,“你能抓到吗?”



    “太远了,我够不到。”星义喊。



    这时贝尔森站起身,说:“阿迪尼,快放手!”



    “什么?”星义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放手!”



    “放手?!”星义对贝尔森违背常理的命令大惑不解。



    突然他抓着的那根树枝变了颜色,呈现出红黄相间的警戒色,然后它的表面出现了参差错落的鳞片,接着一个三角形的脑袋出现了,脑袋上两颗圆锥形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



    “啊!”星义惊叫起来。



    那只像变色龙一样的爬行动物也张大嘴惊叫起来:“呀!”它吐出粉红色如蛇信子一样的舌头,奋力摇起自己的尾巴。



    这只爬行动物的力气大得惊人,星义被它甩了出去,沿着抛物线被扔进了树林里。



    “救命!”他大喊着。



    这时净化草的一片巨大网状触须刚好从那条变色龙下方经过,而他完美地错开了救命网。



    星义喊叫着,挥舞着四肢,然后落进浓密的树叶里,撞断了若干根树枝,掉在一片像气垫床一样黄绿相间的树叶上。树叶将他弹起,他再次被抛到空中,又落到另一片同样的树叶上。他在林间被弹来弹去,终于他抓住了一根紫色的藤蔓,顺着它向下滑。但是藤蔓上长满了深紫色的尖刺,划破了他的衣服和手掌。在疼痛中他两手一松,便仰面摔在地上。



    星义惊魂未定,他躺在泥土里,头发上沾满了树叶和泥巴。几次弹跳后他完全无法分辨东南西北,他望着被树林切割成无数小块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马赫拉的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黝黑的腐殖土,斑驳的树影投映在大地上。星义躺在这肥沃的土壤里,迟迟没有起身。他知道自己没有受伤,是这片树林里的气息让他不愿动身。他闻到泥土的清香,不知名的花朵的芬芳,甚至连阳光也是有味道的。这些气味在他的鼻腔里混合,就像夏天的清晨里带着露水的蔷薇般沁人心脾,又像刚采摘下来的蜜桃般水灵,也像刚烘干出炉的麦子般香甜。星义情不自禁地张开口,将空气吸到嘴里,马赫拉的空气是甜的,是可以品尝的,他完全陶醉在这美妙的气息里。



    良久,他才站起身。他摔倒的地方凹陷下去,就像在一块巨大的面团上印出了人形的图案。他在考虑自己是站在原地等法尔森他们过来,还是自己试着找到回去的路。也许待在原地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星义已经被周围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了,他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很快他脚下出现了一条铺着色彩斑斓石子的小路,他推断自己应该还在尤里卡大学的校园里。路两旁长着将近两米高的多肉植物,青色的像宝塔,粉色的像一串串葡萄。还有很多触须卷曲的蕨类植物,同样也十分粗壮高大,如同一棵棵小树立在林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格列佛来到了巨人国,像一只蚂蚁穿梭在丛林间。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众多长着黄色扇形叶片的植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形状奇特的叶片,不料它像含羞草一般从上到下收起了所有的叶子。星义一惊,随即笑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激动,将那些含羞草依次摸过去,一大片丛林便收缩了起来。当最后一片含羞草收起它的叶子时,一只白虎出现在星义的视野里。



    它比地球上的老虎大三倍,浑身覆盖着雪白的皮毛,背上有着烟灰色的条纹。但是它与老虎不同,它脸上白净,青色的眼睛如翡翠般在阳光下光彩四射。它的眼睛很大,就像贝尼的眼睛,占据了脸上大部分的面积,瞳孔像猫一般收放自如,还有一对圆形的耳朵。它蹲坐着,有着竹节花纹的尾巴盘在后腿边。当星义与它对视的那一刹那,它尾巴的末梢颤动起来,瞳孔放大,随即它脖子上的一圈白色翎毛突然打开,就像伞蜥撑开了颈伞,又如雄狮蓬起了鬃毛。



    星义在原地定住了,他觉得对方张开翎毛让体积瞬间膨大了一倍绝对是在向自己示威,也许他已经误入了这只“老虎”的领地。



    “呃,你好。”星义用贝尼语说,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小乖乖别生气……我马上就走,现在就走。”



    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白虎盯着他,更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尾巴。星义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频率和动作的幅度,希望不要激怒这只庞然大物。他又向后退了一步,这时白虎的瞳孔变得更大了。如果它与地球上的猫科动物类似的话,瞳孔变大就是攻击的前兆。忽然间白虎压低了头部的高度,臀部逐渐离开了地面,星义见状也降低了自己重心的高度。蓦地,那白虎一跃而起,星义立刻撒腿就跑。



    他一路狂奔,指望碰见贝尼能救他脱离险境,但是路上连只蚂蚁也看不到。他不敢停下来,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那只白虎的咆哮。他全身神经紧绷,肾上腺素似乎冲到了峰值。这时白虎抬起前爪向他扑来,他猛地转弯,抱住双腿滚进了右手边的灌木丛里,然后一个连贯的翻身,站起来继续逃命。白虎也一头栽进灌木丛,对他穷追不舍。星义奋力地跑,越跑他的双腿就越有力。



    突然白虎不见了,星义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警觉地环顾着四周,觉得这样一种敏捷的动物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猎物,它一定伏在暗处,伺机向自己发动攻击。它很聪明,甚至有些狡猾。星义当然不想成为它的盘中餐,他悄无声息地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断裂的树枝,又小心翼翼地拾起一块石头,三下五除二把树枝的一头削尖。他紧握着手中的原始武器,准备与它决一死战。



    林间一片死寂,他听不见白虎移动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他左右张望着,此刻他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呼吸声。



    忽然星义身后一阵“沙沙”作响,他立刻转过身,举起标枪,却什么也没看见。良久周遭没有丝毫动静,星义举着标枪的手缓缓放下,但是他的手还没有放到胸部,那只白虎从他背后的树丛里窜出来,猛地将他按倒在地。



    他抬起标枪,向后击打那野兽的头部,它吼叫了一声,松开了压着星义的前爪,星义趁机翻过身,一个鲤鱼打挺,双腿用力踹向白虎的胸口。它像一只被人殴打的狗一样哀嚎起来,然后疯狂地蹬着它的四肢。它粗大的前爪朝星义踩下来,他灵巧地躲过它致命的踩踏,重新抓起标枪,跳到它的背上,双腿夹住它的腹部,左手揪住它的翎毛,右手举起标枪,使足全身的力气,准备一击戳穿它的颈动脉。



    “抓住他!”星义听到远处传来贝尼的喊声。



    “对,抓住你这个野兽!”星义似乎在附和贝尼的喊话,他话音刚落,一块石头横空飞来,正中他的右手腕,打飞了他手中的标枪。接着一颗子弹般的物体穿过茂密的树林,在距离星义大约两米的地方炸开,变成了一张捕猎网。网扑向星义,缠住他,将他五花大绑。在捕猎网的冲击下,星义从白虎身上飞了出去,撞到树上,然后被弹回来,滚到那只白虎的脚下。



    那张网束缚住了星义的双手和双腿,让他动弹不得。他昂起头,惊恐地盯着那只龇牙咧嘴的野兽,大喊道:“喂!救命!你抓错人了!”



    他以为白虎要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不料它先是舔了舔自己的翎毛,然后一脚把他的头踩进了松软的土里。泥土被挤进星义的鼻子里和嘴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土壤里的各种小生物从他的脸上爬过。他感到无法呼吸,便痛苦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



    “伊鲁斯,不要玩儿他!”那个贝尼说,“他很危险!”



    那只被叫做“伊鲁斯”的白虎松开了踩着星义的前脚,星义把头从土里拔出来,然后吐掉嘴里的泥土残渣。



    一位男性贝尼站在伊鲁斯身边,用左手抚摸着它洁白的皮毛。他和贝尔森一样,头顶和肩膀上长着绿色的羽毛,但是羽毛的长度却不及贝尔森。和贝尔森圆润的身材比起来,他的身体显得更瘦长结实。他右手里握着一把好似气枪的武器,他把枪背到背上,抖了抖圆形的耳朵,又用右手捻了捻胡须,活像一只直立行走的狐狸。



    琥珀色的眼瞳与黑色的眼睛相遇的那一刻,星义用贝尼语喊道:“放开我!”



    与此同时那个贝尼也说话了,但是他根本不屑于与星义对话:



    “我早就提醒过贝尔森该把他拴起来,看,今天这地球人溜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