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穿越小说 > 乌间鹭传奇 > 第66章【黑色漩涡】
    “呯”一声,大海抽出手枪,一子弹打在湘悦楼老板的枪口上,瞬间打得火光四射,那老板手上一麻,握持不住,手里的枪被甩到了空中。



    又是“呯呯”两枪,空中的手枪被大海的子弹接连击中,弹了两下,飞出了窗口,掉下了湘悦楼。



    桌上其他老板脸色苍白,看湘悦楼的老板失手,有两个不要命的老板,一下拿出枪,要去射击大海,手刚伸出来,被大海一枪一发子弹,都打在了手上,枪脱了手,手掌被打烂了,鲜血洒得地上,桌子上都是。



    众人见大海几秒之间,退弹换弹,一气呵成,握枪瞄准,凶狠问道:“再动一个试试?”



    这些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一人一枪彻底制住,只能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坐在位子上,没有了声响。



    山下达人看包厢里血液四溅,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眼镜,戴好后,问道:“手都废了,就不麻烦各位老板签字了,按手印就行,谁先来?”



    几个老板呆呆坐着,那两个开枪的人,捧着一只被打伤的手,鲜血直流,他们清楚酒楼周围都是警察,方才已经响了枪声,眼下又被大海制服,板了脸不说话,竟无一人上前,只等着束手就擒。



    山下达人缓缓站起身,拉住其中一位老板的烂手,顾不得他吃痛挣扎,拿起一张契约,就按了上去,疼得伤者哇哇大叫。



    山下毫不理会,按完轻声说了一句:“五日之内,从南洋消失,不要等我出手,想想你们家里人,他们还想活!”



    剩下几位老板,互相间看了一眼,噙住泪水,咬紧牙关,一个个将手印按下。



    有几人并未开枪,手也没被打伤,想问山下达人拿笔来签字,山下笑了一笑,将他们几人的手,按在桌上的血污里,沾了血,按到了转让的契约上面。



    见所有人都按完了,山下轻轻吹干了契约上的手印,叠好了,装进皮包里,朝着大海鞠躬道:“感谢姚局长!”说完又朝着众老板鞠了一躬:“感谢各位老板!”



    说完,用桌上的毛巾,擦去了手上、身上、皮鞋上沾到的血迹,出门扬长而去。



    大海看这帮大马路的老板,此时已经没了半点脾气,想到这帮做脏买卖的家伙,竟还有胆量向他开枪,心中气不过,就准备让小胡来把他们关进警局。



    他喝了一口茶,冷静了一下,想着答应卢学川的事情已经办成,这些人也再不会出现在南洋,就收回了手枪,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门外小胡听到枪声大作,不敢进门看,见大海出来,放下心来,连忙跑上去问:“没事吧?”



    大海摇了摇头,分给他一支烟,二人下了湘悦楼,收了警队的人,准备回去。



    他站在湘悦楼的大招牌下,缓缓点上烟,山下达人走过来,笑着道:“姚局长,刚才楼上掉下来那人,还没签完合约,我想着还要麻烦姚局长,将这人的手带给我,我好交差。”



    大海听这日本人做事,心狠手辣,死人都不放过,冷冷道:“人都死了,给他留一具全尸,我让手下带你去警局停尸房,你去按了手印就可以。我多问一句,死人的手印,也有用吗?”



    山下一本正经说道:“有用没用,我只是将事情做完。不管是做买卖还是替人办事,契约精神还是很重要的。”



    大海抽一口烟,听山下达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件事情,应该是卢学川要他做的,便问:“不是你们日本人要收购这些场子吗?”



    山下达人伸手去问大海讨要香烟,一边说道:“我们只拿经营权,地契全部压给银行,卢秘书只要现钱。”



    大海听他说话倒是不拐弯抹角,给山下达人点了一支烟,两人抽了一会儿,都不开口说话,也不告别,各自走开了。



    一路上,大海思绪万千,今晚上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感到,他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替人干脏活的打手。他本来对白鹭卢学川,是又敬佩又崇拜,可几件事情合作下来,他感觉卢学川说话,讲一半留一半,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明白,今天对付的人,平日里也是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恶徒,可那杨修林的家人何其无辜,竟要受到这样的酷刑折磨。他知道,大马路的那些老板,乖乖离开南洋,也就罢了,要是还想着反抗,那下场,将会与杨家无异。



    脑中想法凌乱,胸中郁结难舒,大海一下停住了车,转身朝着越洋大饭店走去。



    只有在那里,才能让他暂时放下所有,彻底放松下来,他回味着楼里飘散在空中,那丝香甜的味道,他怀念放空身体之后,无欲无求,什么都不用想的那一刻真空。



    他远远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洋楼,小凤就在里面等他,他停住脚步,害怕自己会越跌越深。可现在他已经身在一片黑暗的深渊之中,他手脚无力,任由深渊的漩涡,将自己推得天昏地暗,他想去寻找一点亮光,让自己清醒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凤给不了自己那份清醒,以前只有冯泽良和任云德,能指引他前行的方向,现在他们都离开了,卢学川呢?卢学川的内心太黑太暗了,他看不清他,他不信任他,卢学川说过,要用眼睛去看,要用耳朵去听,要相信自己!



    大海要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搞明白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切,他要让脑子里,身体里那些邪恶的、肮脏的、阴暗的东西,通通排出来,不让这些东西,再迷惑自己,他又想到了那丝香甜的味道,想起了柳玉。



    浑浑噩噩间,大海突然抬头看,顿时吓得大汗淋漓,头上霓虹灯牌上,赫然写着【越洋大饭店】!此刻,他站在大楼前。



    刚转身要走,前方一名马路工人,正在浇水冲洗街面上的血泊,这血迹,是从湘悦楼掉下那人留下的。



    血是黑色的,透着诡异的红,让大海眼睛里看出去,整个世界都是黑的,红的,不见了其他的色彩。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大海下定决心,眼神坚定,走进了越洋大饭店的正门。



    山下达人回饭店里换了一身衣服,经过走廊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大海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拎起皮包,去卢学川的府邸,向他复命。



    “文澜兄,武馆街工程开展顺利,只是耗资甚巨,我想着拿船运公司的股份换一点资金,就来问你商量。”王水虎笑着说道。



    一个干干瘦瘦的老人,穿一身西装,年纪在六十上下,脸上刮干净了胡子,看起来柔弱文气,长得很像是一位教书的老先生。



    此人名叫蔡文澜,乃是南洋船运公司的幕后老板和董事局主席,接了他父亲蔡登元的位子,眼下来南洋也有三十几年,骨子里却一直是传统中国人的做派。



    蔡文澜不情愿道:“家父在时,与你情同父子,船运公司一直是你在当家。如今你的资金一撤,董事局里,英国人、上海人,南洋人,到时候他们说话,嗓门又要大起来。你知道为兄,一向不喜欢与人讨价还价,你占股一少,说话又没了分量。水虎,你就不能从别处想想办法,从渔市里套一点,或者,我带你去银行,和万家商量下,先借一些过来。暂渡难关罢了,何必要退股呢?”



    王水虎一脸无奈,缓缓道:“兄长,渔市里的钱不多,前两年建各种厂房,还没收回成本,我撤了,人家开厂的人,日子就难过了。况且这点钱拿出来,杯水车薪。万家我已经去谈过了,他们是愿意支持我的,我拿了武馆街的地契过去,一来,目前那边还没建起来,银行估不出未来的收益,二来,这块地本身也不值钱。我也是想尽了办法,没法子了,才来找你说这事的。”



    蔡文澜知道王水虎点子多,这次开口,肯定留了后手,急忙问他:“那依你之见?”



    “我想让你出钱,收我的股,你原本就是最大的股东,我的股份眼下你收了走,我当不了老二,顶多去做老三,上海人那边天高皇帝远,依旧是你坐堂,我办事,格局不变。”王水虎大眼珠子转溜溜,看向蔡文澜。



    这位蔡主席,听了王水虎说,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王水虎也不敢说话,过了一阵,听蔡主席开了口:“家父与你那时,是开疆拓土,干什么都是功劳!现如今,南洋这海运的买卖,早已定下来,再没有了那般蒸蒸日上的好光景。你在这时给我出难题,哎...我巴不得卖了公司,回上海呢!你倒先来说退股。”



    “兄长,你是公司的顶梁柱,可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王水虎见他懊恼起来,连忙劝道。



    “什么话说不得?这南洋气候如此恶劣,一年无四季,就没有身上不出汗的时候,要不是父亲嘱咐我协助你,我这把年纪,早回宁波老家养老去了。你想,我儿子媳妇那么大年纪,还未留下一子半嗣,每次从上海赶来赶去看病,我早烦透了!”



    蔡文澜脾气不大,说起话来窝窝囊囊,没他父亲半点霸气和毅力,王水虎看在眼里,也是感概万分。



    想那蔡登元老爷子在时,才华、手段、胆识,都是高人一等,不然也不会将这南洋最乱的地方,治理得如此太平。



    王水虎看蔡文澜一个劲诉苦,想着说不动他,就服个软,柔声道:“兄长,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么,实在不行,让上海人出钱。这名义上,南洋船运公司是上海的分部,他们钱出得不多,每年拿的倒是不少,也是时候,跟他们好好算算了。”



    蔡文澜听王水虎说得倒是不假,立马回道:“从长计议吧,我先去和上海那边通通气,看他们怎么说!”



    王水虎见蔡文澜答应下了,轻舒了一口气,抱拳向他告退,一路走走停停,回到了码头仓库。看着远处武馆街的一片热闹景象,他笑着摇了摇头,嘴里骂了一句:“扑你阿母,拆了东墙,补西墙!”



    这时,康金龙甩着膀子,笔挺走过来,轻声说道:“四哥,武馆街那边,这几天多出了很多便衣的警察,不知道要干嘛?”



    王水虎顿时脸色拉了下来,大声道:“这一个个的,冬瓜虽大还是菜,就晓得来问我!我去莫哈署长那边问问,得了消息,来禀报你,康老板!”



    康金龙被他骂了,红着个脸,也不敢顶嘴,笑嘻嘻站着,嘴里不断说道:“辛苦了,辛苦了!”



    王水虎看了看仓库,这来来回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又要去水警署,气得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莫哈终日无事,桑求眼下每天只顾着练功,他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只能看看书。听人来说,王水虎来了,心里高兴,走去大厅里,将好友迎接上了二楼。



    “王老板,今天不忙啊?想着来我这里坐坐?”莫哈客气问道。



    “怎会不忙,脚不沾地,你看看,瘦了不少!”说着,王水虎摸了摸自己西瓜大的肚皮,二人都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莫哈泡了一壶豆蔻水,给王水虎倒了一杯道:“你说你能喝这个,赶紧喝一口,解解热!”



    四爷笑道:“味道虽怪了些,不过好喝!”说完,一口饮尽,一下口舌生津,舒服了不少。



    “武馆街没出什么问题吧?”



    “署长说起武馆街,正有一事想来问问,我手下方才告诉我,最近那边,警察局派了不少便衣过来盯着,我们都想不通是为什么。署长,您知道什么内情吗?”



    莫哈一听,一脸迷茫,想了一阵说:“我一时想不出,一般我们警署里做事,要抓就抓,要放就放,很少派便衣行动,无非是查查通缉犯什么的。”



    四爷看莫哈也不知道,想了一想,心下释然,说道:“没事,那边正盖房子,想必是哪个工头,欠了人工钱,或者有人赌输了钱,躲了过来,也未可知。”



    莫哈不想主动去问警局这件事情,当下也不说什么,拿眼睛看了看窗外,看没人经过,轻声跟四爷说道:“你既来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与你息息相关,千万不要伸张,回去了好好想想,该怎么弄。”



    “哦?”四爷一脸疑惑。



    “昨天我去市政局开会,政府要开放海关对外,以后税收会落到每个人头上。我水警署就在海关署隔壁,以后治安就全由我这边来管。”



    “关税,我船运公司一直在缴,这海关,对外开出来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的意思,是要收进出货那帮生意人的税,应该与你们关系不大,我不懂这里头的生意经,说出来告诉你,想必你能听得懂。”



    王水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变相重复收税了,按照以前和英国人谈好的,这南洋码头海关署的税金,出去收一次,进来收一次,都含在我们船运公司的运费里头,由我们上门,按照货运的单子来交。眼下设了这道口子,这上岸、下岸的货物,分开来收钱,岂不是更加繁琐,而且,断然不会少收钱,要说,也只会多收。你想,如果有一批货物出了瑕疵,必定要退货或者换货,这一进一出,又要多交两次。哎...依我看,是英国人要打仗,搞这一出,是想着多收钱罢了。我这码头的生意,眼看要越来越忙,到了那时,多一倍的人手,也未见得够。”



    莫哈大致听懂了,也是叹息不已,只好宽慰道:“想你们中国人,来我们南洋也是不易。之前我身为本土人,与你们接触不多,想着英法有军队,占着南洋死命压榨,你们中国人与他们贸易频繁,虽说不上是帮凶,在这里经营买卖,比我们这的百姓总好上不少。谁知,你我皆是蝼蚁,垂手受人欺负罢了。”



    王水虎连忙打断,吓得说道:“您是衙门里的人,不好说这样的话。署长说的,我明白,我们华人也好,南洋人也罢,确实应该惺惺相惜,想我来的那方故土,被欧洲列强掠夺了多少财富,多少土地,实在不该有相互间的误解。要是在家乡能过活,安安稳稳的,谁愿意远渡重洋,背井离乡来这里呢!”



    “正是,正是!”莫哈一时上头,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红了脸,再不敢多说。



    二人喝了一阵豆蔻水,莫哈又问起一桩事来:“王老板,你能保证丁楚在武馆街,不会闹出事来吗?”



    王水虎摇了摇头道:“难说能不能保证,只是觉得,丁楚应该不会。想他在南洋码头的年头,比你我早多了,他对这个地方有感情!现在年纪大了,还能在码头有事情做,这辈子心里还算有些寄托。他是墨门的墨侠,墨家一向有收市井徒弟,练功强身的传统,让他来武馆街,一方面,可以挑一些好苗子,将墨门武学发扬光大,另一方面,也帮着我们,管管那些好勇斗狠之辈,省得水警署天天忙个不停。”



    莫哈笑着应道:“王老板想事情周全,我放一万个心!”



    这时,一名水警匆忙上楼,敲了敲房门,莫哈让他进来,这水警看王水虎在,靠近莫哈身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莫哈脸色突然很差,摆摆手让他走了。



    莫哈走去门口,关好房门,扭头对着王水虎说道:“武馆街查出革命军逃犯,我要配合警局去抓人,王老板,我们过几日再聚!”



    王水虎突感不妙,喃喃道:“什么?革命军,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