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藏身在大马路街角处,仔细查看了越洋大饭店的各个出入口,他让猪肉发的手下,混入后厨送货的人,进到大楼里查探。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猪肉发抽着烟,缓缓走向阿南,摇摇头道:“每个门,每个楼层,日本人都派了枪手守卫,我们只查到了三层,都是吃饭的地方,再往上,就去不了了。我问别人打听了,上面是鸦片馆和妓馆。我估计人肯定藏在三层以上,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半夜潜入,但我怕要闹出动静来!”
阿南听完了,抽着闷烟,吩咐道:“让小乞丐看死每个出入口,戏院那边也看住。你去一趟码头,找一下石马骝,让他用易容术乔装打扮成烟鬼嫖客,去楼上帮我去探探虚实,我就在这里等。”
猪肉发应了一声,匆忙赶向了码头。
刚交代完事情,阿南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丁叮当在说话!他悄悄往街边看去,一名皮肤雪白,右臂受伤的男子,正带着丁叮当走去戏院,黑衣保镖遍布整个大马路街口。阿南想去看看这卢学川的相貌,只是他身边防卫太严,靠近不得,就只能在暗处观察。
只见远处卢学川,站着对一名男子说话,二人抽了一阵香烟,那男子犹犹豫豫,转身走进了越洋大饭店,卢学川也带着丁叮当进了戏院看戏。
阿南眼下对这日本人开的馆子,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魔力,吸引着南洋的富人们进进出出,流连忘返。正等着石马骝,又一位老朋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金老虎!
金老虎膀大腰圆,穿一身笔挺的西服,身边带着几名保镖,正缓缓向越洋大饭店方向走去,他身边跟着一个人,年纪比自己大上一些,带着一个礼帽,看不清相貌,只见这人弯弯绕绕走了一阵,竟向着自己走来。
阿南赶忙躲好,低头蹲在暗处不出声,听到有人轻声叫他:“南仔,把衣服换上,跟我走!”
听声音,不是别人,竟是马骝哥!阿南本不想进去,但对这个地方实在好奇,于是摸黑换了衣服,跟着石马骝走了过去。
金老虎在饭店不远处等他们,他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戴着礼帽,穿着一身精美丝绸大褂,看上去不仅不像个有钱人,反倒像个踩高跷的杂耍人,怎么看,这一身行头都显得滑稽可笑。
金老虎认出他是阿南,抽着雪茄,大声笑道:“江老板,赶紧的!”说完,带着阿南和石马骝二人,进了越洋大饭店的正门,他的保镖进不去,只能在门外等候。
三人招摇入内,沿着楼梯一直往上,走到四层,楼道口有一名守卫,恭敬向金老虎讨要一件东西。
阿南探头看去,金老虎从兜里拿出一枚银币,放在守卫掌心,守卫谨慎看了看,说了一句“欢迎!请进。”说罢,将银币还给了金老虎。
阿南好奇,碰了碰金老虎的手臂,让他把银币拿出来,给自己看看,金老虎嘿嘿一笑道:“江老板,这东西,可花了我十万块啊!”
阿南听说这东西这么贵,借着灯光,正面反面仔细瞧,只不过是一枚寻常的银币,正面印了个樱花图案,反面,则是一串英文,他也看不懂,就问道:“这是干嘛用的?”
“入场券啊!这里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里面一分钱还没花,先交十万元的开门钱!你说牛不牛?”金老虎边走边乐呵呵说道。
阿南暗暗咋舌,这普通人,十年都挣不了十万元钱,这就仅仅只是有钱人进来玩的门票钱!他随口问道:“你经常来吗?”
金老虎用手夹住雪茄,喷了一口烟气道:“我回来才几天?就来过一次。”
“我听人说,柳玉在这里......”
“我是陪铜矿的桑老板来玩的,不是来看她的。柳玉就是个出来卖的,现在还能赚几个钱,等老了,下场很惨的。我金大勇现在有的是钱,不缺女人!”金老虎貌似很是洒脱,说话非常大声。
三人在四楼走了一路,外头是赌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里面用大墙隔开了,倒是安安静静的。
阿南先是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气味中带着一点点刺鼻的感觉,抬眼望去,竟是一帮人,躺在躺椅上,正拿着烟管抽大烟,吓得他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呼吸。
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阿南就说:“金老板,咱们去楼上看看。”
金老虎笑了一笑,伸手作了一个“请”,嘴里说道:“上面可没得逛,是玩女人的地方。”
刚走上五楼,阿南探头往楼道里一瞥,几个房间都关得严严实实,白色的薄纱窗帘迎风飘舞,里头传来一阵阵女人销魂的笑声,一名女子身穿露骨的薄纱长衣,正缓缓向他们走来。
金老虎神色自诺,大声喊道:“柳老板,好久不见啊!”
柳玉向着三人行礼,微笑说:“哟,原来是您大驾光临,三位今天想玩点什么节目?我来安排。”
柳玉这时看向阿南,认了他出来,阿南红着脸,不敢搭话,原以为金老板和柳玉二人老情人见面,场面会非常尴尬,谁知,这一买一卖,竟无半分隔阂。
柳玉不可置信看着他道:“您也来了!那我可要拿出点真本事才行,想那时候,您可是一眼都瞧不上我。”
阿南听柳玉记仇,尴尬地拉了拉金老虎道:“我们走吧!”
金老虎看阿南脸皮薄,大笑起来:“走了,柳老板,过几天,我再带上几个朋友,我们几个人服侍你一个,可好?”
柳玉见金老虎羞辱自己,半点不放心上,只微笑道:“随时奉陪,眼下金老板发了大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只负责让你们尽兴。”
马骝听他们说话难听,咳嗽了一声不说话,阿南赶紧调转回头,三人又顺着楼梯,向顶楼走去。
楼梯才爬了一半,一位穿着黑西服的男子,挡住了三人的去路,恭敬向他们鞠了一躬道:“三位客人走错了,上面没有路。”
金老虎认识这人,大声道:“你是那个总经理,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什么上山下山的?”
山下达人哈哈一笑,道:“鄙人山下达人,叫我山下就好了,很容易记!”
阿南仔细打量了这个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他记起来,这人就是帮英国人去骗刘老板,强占新橡胶园的那个日本人。
金老虎半点不怕他,开口问道:“我这才第二回来,这越洋大饭店,就这点东西?再没别的了?”
“黄赌毒,世上最吸引人的这三样,我这里都有了。特别是这第一样,由柳小姐亲自指导设计,花样很多,只怕金总再来20趟,趟趟不重样,都玩不过来!毒这个东西,我知道三位可能不喜欢,光是一个【赌】,花样虽少,也是让人欲罢不能。金总怎能说,我们饭店不好玩呢!”
“你说得对,毒,咱们是不碰的。钱呢,我已经花不完了,所以这赌钱,我完全提不起兴趣。女人这个么,你也知道,柳玉以前是老子的人,也玩腻了。这就给你提出难题了,怎样才能打动,像我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呢?”金老虎嘴巴不停,一心要和山下达人抬杠。
“食色性也,外在的东西,如果金总已经失去了兴趣,我的建议是,去二楼,我安排一场精彩的表演,几位边看边吃。不知道几位对我日本的鬼怪故事,感不感兴趣?我们有一种【能乐】,有专门的表演大师,可以与鬼神通话,这在我们日本,被称作【狂言】,这表演,极为精彩刺激!”山下达人不慌不忙介绍道。
金老虎不甘示弱:“跳大神是吧?我脑子有病,边吃饭,边看人跳大神?”
山下达人见金老虎没什么文化,也不生气,就微笑着不说话。
阿南看两人越扯越远,眼看这六楼是上不去了,就开口说道:“我没金老板见多识广,这饭店算是开了我的眼界,今天逛得差不多了,我们下次再来!”说完,就要带着金老虎和马骝撤退。
只见山下微笑盯着阿南,走到他面前,拿出一枚银币,双手盛着,端给他道:“夏管事,这是我们饭店的见面礼,欢迎您能再来!”
阿南心脏扑通跳了几下,原来他这次偷偷进来,早被人家发现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拿过银币,嘴里说道:“感谢感谢,下次还来!”
山下大大方方笑了,说道:“希望您能说到做到!”
阿南听他这么说,想了想,自己应该是不会来玩的,确实也是太紧张了,这话说得,实在言不由衷。
既然聊不下去了,三人只好下楼,山下达人将他们送至饭店大门,恭恭敬敬和他们道了别。
阿南走到一旁,抱拳向着金老虎道:“感谢金老板出手相助!”
金老虎挥挥手:“夏管事几番救我,这点小事也值得谢。对了,明天上午,陪我去一趟银行,那山上的黄金数量太大,银行给不出那么多现钱,我只能先让他们转你一部分。”
阿南受宠若惊,忙说不用,让金老虎看着给。金老虎抽着雪茄,笃定地说:“我和你有契约在手,说好了你拿一成,何专家和花鹞子拿一成,我一言九鼎,不会少给一分。”
阿南只好连连道谢,金老虎站在路边手一招,一辆黑色汽车过来,几名枪手守护住他,上了车,走前金老虎还不忘调侃阿南:“以后你也是南洋第一等的有钱人了,咱玩得起,抽空也去试试!”说完,汽车绝尘而去,只留下阿南和马骝面面相觑。
阿南回到角落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对着马骝说:“我估计,被绑的人,就在顶楼。看样子,我们肯定进不去了,只好静观其变。马骝哥,你是怎么遇到金老虎的?”
马骝道:“他就在码头,在火扳指家里吃饭。我说起,想打听越洋饭店的事情,他猜到是你有事要查,自告奋勇来了!”
阿南点点头:“这日本人,对我了如指掌,我就这么盯着,也是浪费时间,我也回去了,多谢马骝哥,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二人各自回家,阿南向师爷讲了讲晚上探查的情况,师爷也表示按兵不动,只让眼线盯住大马路,如有动静,让探子赶紧来报,他们再商量如何应对。
夜已深了,棋社里的人,都已经睡下,这时,下人慌忙来报,说是越洋大饭店那头,有人开了一辆车子去海边,不知道要做什么。
阿南连忙起身,去账房找师爷,师爷穿了衣服,点起油灯,想了一想道:“海边路远,你赶紧出发,我让哑巴飞去黄包车那边传信,去码头四爷处搬援兵,不能让这辆车子轻易出了我们的视线!”
阿南应下,出了房间,直奔南洋码头而去,小乞丐派了人在路口给他指路。等他赶到的时候,惊风刀、马骝和黄包车几人带了几名手下,在一处海滩边站着,正在等他。沙滩上躺了几个人,摆了一堆桶子。
黄包车见他来了,立马报告:“管事,这几个,都是日本人,两个死了,三个被打昏了,他们到这里,是来烧尸体的。”
“什么尸体?”阿南惊讶道。
“说不清楚,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都有,被切成了一块块,塞在桶子里,正准备烧掉。我怕他们毁了东西,就和刀哥和马骝哥冲出来,将他们控制住了。”
阿南听到,又是一惊,连忙去看那些桶子,里面装的都是血糊糊的尸块,能明显看出来,尸体生前受过严刑拷打,筋骨和皮肤,都有明显用刑的痕迹。
阿南当机立断道:“剩下三个日本人杀了,五条尸体,去海上扔掉。这些尸块,马上送去龙山庙,让见空住持找仵作来验尸。剩下的人,把车子开去郊区藏好了,把地方清理干净。”
黄包车听到阿南吩咐,连忙应下了,分派了手下去执行。
阿南辞别惊风刀和马骝,趁着夜色,又回到棋社,将事情跟师爷说了。
师爷叫来了明月,将自己的猜想跟二人说出:“想必杨修林的家人,已经被杀,明天让见空藏好杨家人的尸体,这件事,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保密。”
明月想了一想,说道:“师爷,既然卢学川绑了杨修林的家人,用来要挟他,现在把人都杀了,是不是能说明,杨修林也死了?”
“很有可能,天亮后,我会去华人会打探消息,你们先去睡吧,等我明天回来再说。阿南,你让手下去通知见空大师,将杨修林家人的尸体藏好。”
阿南应下,出门找了丐帮的人,吩咐了事情。这一夜忙忙碌碌,阿南眼看要天亮,只好回房躺着,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
第二天上午,阿南睡醒洗漱完,发觉师爷已经出门,就去找明月陪着,赶去银行,金老虎昨晚约了他上午要见面。
赶到银行,一名和万兴民长得很像的帅气男子,正在一楼大厅等他们,见阿南扶着明月进门,笑脸盈盈,过来迎接:“夏先生,久闻大名,我是万兴泰,小民的哥哥,我带您去见金总!”
阿南抱拳行礼,笑着问道:“小民呢,在忙吗?”
万兴泰哈哈笑道:“陪着唐家小姐,做婚服去了,我弟弟,是个耙耳朵!”
这话逗得阿南和明月也大笑起来,三人一起上楼,进到了一间装修豪华的房间,金老虎也刚到,正抽着雪茄,坐沙发上看一堆文件。
“金老板,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不太懂这些东西,就把明月也叫来了。”阿南扶明月去沙发上坐了,解释道。
金老虎摆摆手:“阿南兄弟,不要客气!万经理,这份东西,我看完了,就按照上头的弄吧,我现在就签字。”说完,拿起茶几上的一支钢笔,在文件上头签了名字。
万兴泰见他签完字,整理好茶几上的文件,抽出几张,交给明月,笑着道:“这是金总转账的凭证,一式三份。夏先生,这笔钱数字很大,我专门为您、何明月先生和花菱小姐,分别设了专用的户头,但凡想用钱的话,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金老虎也不避开万兴泰,躺在沙发上说道:“阿南兄弟,这批黄金纯度低,运回去的时候,一共十七吨,后面才炼出了十吨出头。你拿一成,就是一吨,银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先给你转上百分之十,你先拿去用,剩下百分之九十,就当你入股我南洋矿业,只要放我这里一天,就有一天的分红,你看这样行不行?”
阿南听得稀里糊涂,转过头去问明月:“这是多少钱啊?”
明月看了文件,一脸严肃说:“一吨黄金,按照南洋金价,质押给银行,大约是两千万左右,给你百分之十,就是两百万元。我和花姐,各拿一百万元。”
阿南听到这个数字,吓得站直了不说话,金老虎见他这样,开心得笑说:“昨晚上跟你说,你已经是南洋头一等的有钱人了,现在知道了吧?”
阿南也不知道怎么去回他,这么多钱,他都没有具体的概念。之前他见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刘家给的一张五十万汇票,能买下一整个乌鹭棋社的宅园,两百万,就是能买四个,两千万,就是买四十个,这就是大半条街面了。好笑的是,在阿南心里,棋社的园子,一直就是他用来计算钱的一个单位。
“想好要做什么吗?我矿业大楼,要盖新的,旧楼不拆了,送给你要不要?你拿来做什么都行!”金老虎为人很是大方,他喜欢阿南为人仗义,眼下他金大勇不缺钱,于是什么都想着送给他。
阿南呆呆傻傻站着不动,问明月:“你有用吗?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明月知道金老虎眼下有钱,也不推让,抱拳向着金老虎拜了一拜,朗声道:“矿业大楼,离我住的教堂很近,金总能让南哥,将大楼转送给我吗?”
金老虎笑问:“当然可以,我想问一问,你要拿来做什么?”
明月笑着答道:“我翻新之后,想建一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