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枫丹返回须弥之后,艾尔海森回归到教令院继续做他的书记官。我收拾了点东西,再一次离开了须弥城。

    海参开车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有点想知道艾尔海森对于我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会感到悲伤吗?会感到无能为力吗?还是一种平静冷淡,好像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的心思有的时候很难猜,有可能是因为我对这方面不太敏感,揣摩他的时候总习以为常地带入自己。

    我设想他一次一次地离开,为了他的大义和理想,忽然便觉得,有一种被抛弃的失落。

    他在世界和我中选择了世界。是的,没错,我在世界和他之间选择了世界,选择了我自己,选择了一条永不回头的不归路,还拉着他见证我的死亡。

    虽说是艾尔海森自己的决定,但我还是会想,这会不会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

    他那么喜欢平静、平淡的生活的人,认识我之后,好像就与普通人的生活分离了。

    假如我能找到活着的方法,假如我最后能活着回来,我想和他度过最平凡的生活。

    畅想未来归畅想未来,当下还是得注意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

    我回到坎瑞亚,又一次地进入那座地下实验室,莱茵多特坐在一堆瓶瓶罐罐后面,抬起一双玻璃珠一般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向我:“在那边等一下,我马上好。”

    我应声道:“好。”

    我在坎瑞亚里又待了很久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海灯节了。

    我确实是踩着这个时间点出来的,只不过出来之后碰上了点意外。

    我在废墟之中看见了荧,她背着手站在坎瑞亚凝滞不动的暗红天空下,远处有深渊魔物舒展开墨水一般黑、沼泽一般浓稠的四肢,它们远远地看见我们,于是爆发出一阵沉闷而如同山岳倾倒的吼声。

    荧朝着那个方向投去冷冷的一瞥,我看见她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浸染的厌恶和仇恨,当她看向我时,那些负面情绪又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笛。”她学着空的语气呼唤我。“你在做什么?”

    我抬起手:“如你所见。”

    坎瑞亚没有自然的风,有的只是生物行动时带动的空气流动。荧站在那块颓圮的砖墙上看着我,身影也凝固在我眼前的景象中。

    她问我:“你选择了和她合作,融汇深渊的力量和元素本源的力量。但你该知道,你无法承受的。”

    我摇摇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并没有让它们留在我的体内啊。”

    她的眸光深邃:“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

    我将手搭在胸膛上,笑着对她说:“打破命运,让剧本消失……这就是观测者的使命啊。”

    无限循环的观测者,存在的意义早就已经被命运确定了。

    荧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或许是在看我,又或许是透过我去看乐一,但不论她看着我想说什么,最终她都没有说。

    她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我背后,那点情绪立即化作了复杂而沉默的冷淡。深渊的传送门在她身后打开,她收回眼神,一边转身一边对我说:“哥哥已经结束了纳塔的旅行,我们的时间,就快到了。”

    我目送她离开。

    莱茵多特在我身后说:“你该走了。”

    我回头说:“你会回去看看阿贝多吗?”

    莱茵多特的眼神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群魔物,她却仿佛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嘴角抿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我们会见面的。”

    我垂眼笑了笑:“好吧,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啊……”

    为什么要顺应着时间和命运呢?如果想要见一个人的话,现在就去见他就好了呀?

    抱着这种心态,我踏上了回家之路。不过回家之前我思考了一下,究竟是直接回璃月等艾尔海森心有灵犀地过来找我,还是先去须弥找他。这其实应该不用纠结的,想要早点见到他,当然是直接去须弥啦。

    所以我就去须弥了。

    去的时间还挺巧,艾尔海森不在家,卡维也不在。我在家里转了两圈,然后掏出星盘算艾尔海森的位置,结果显示他这会儿在雨林的某个遗迹里,于是我只好乖乖在家里等他,顺便进厨房给自己做了顿饭。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看书——他新买的,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不知道讲了什么东西,看配图应该是纳塔那边的什么文化遗迹,还挺漂亮的,就是我看图说话能力不太行,看得一知半解。

    书本哗哗过了大半本,我就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动静了,凭我的直觉,回来的人是艾尔海森。于是我把书一扔,就跳下了沙发,蹦跶到离门口有些距离的地方,等门被人从外面一推,我就冲过去跳起来砸他身上。

    艾尔海森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抱着我的腰,像以前那样黑着脸说我:“你准备谋杀谁?”

    我大声说:“这是爱的拥抱!”

    他走进来,反手合上门。一边把钥匙塞进腰包里,一边哼了一声,问:“想什么时候回璃月?”

    我搂着他的脖子问:“你什么时候放假?”

    “草神大人不会不给请假的。”

    我摸了摸下巴说:“但是璃月的海灯节和须弥没什么关系对吧,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请假?还是说,直接用和纳西妲的关系?这就算那什么了吧?以权谋私?”

    艾尔海森说:“不会用成语就别用。”

    我忽略他这句话:“所以?”

    艾尔海森把我放在沙发上,我配合地松开手,往边上挪了一下,给他空出位置。艾尔海森把我扔在一边的书捡起来,回答道:“以两国交流的名义去就行了。”

    我肃然起敬:“不愧是你。”

    他拿书本磕了一下我的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道:“这本你看得懂?”

    我说:“看不懂呀。”

    他似笑非笑:“看图也看不懂?”

    我感觉自己被嘲讽了:“我又不是因论派知论派的,没有点亮看图说话这个技能。”

    “星图不也是图?”

    “星图不一样,星图每一个点都有自己的含义的。”

    “遗迹上的图也是如此。”

    我摆了:“我觉得不一样。星图简单多了。”

    艾尔海森把书放在桌面上,低头瞅了我一眼:“所以为什么挑了这本?”

    我道:“听说旅行者去了纳塔嘛,闲来无聊就去翻了翻纳塔的故事……说起来,你这儿怎么多了这么多纳塔的书?”

    “和你一样。”他平静地说,“有点好奇纳塔。除此之外,我还买了稻妻相关文化和至冬相关文化的书。”

    我:“你打算不出门就环游世界了?”

    “做点准备。”艾尔海森说,“以后有机会再说。”

    我眨了眨眼睛:“那你直接拿我的手册看也行啊。”

    “你的手册收集是动植物和怪物,不讲人。”

    “那倒也是。”

    我仰躺在沙发上,说:“等你请好假……不是,拿到纳西妲的任务,咱们就出发吧。今年海灯节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哦,对了,咱们今年可以一起酿酒哦,前几年我酿的酒被迪卢克说难喝得醉不了。”

    他把我捞起来抱进怀里,手指按在我后背的脊椎上,反问我:“我怎么记得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我思考了一下,没有记忆,茫然了一会儿,才说:“好哇你什么时候偷看我?”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捏着我的手腕,垂眼看着我问:“晚饭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我被他看得心生欢喜,抬头去亲他,顺便说:“在家里吃,我给你展露一下我的厨艺!”

    艾尔海森不是很看好的样子:“你确定我们不会进健康之家吗?”

    我:“不会,中饭我自己做的,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你对我的厨艺有点信心好不好,都说了吃不死人的,刻板印象不要太根深蒂固,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晚上我们去睡觉时卡维都没回来,我猜测他应该是接了工程,就问艾尔海森是不是这样的,他梳着我长长了的头发,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我往后靠在他的肩膀上:“年轻人,你很没有活力啊。”

    艾尔海森把梳子放到一边,指腹贴着我的喉咙,低声道:“我可以很有活力,你想试试吗?”

    我说不想。然后赶紧把他的手扯下来,掀开被子躺进去,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好困……快睡觉吧。”

    闭着眼睛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似乎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他起身从床上下去,估计是去放梳子顺便倒水。室内因而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他从外面走回来,床头柜上有瓷杯落下时的轻微磕碰声。

    艾尔海森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下,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挪过去抱住他,碎碎念念地说:“为什么这床被子不是毛绒的?”

    艾尔海森是这么回答的:“我睡着又不冷。”

    我坚定地给他洗脑:“不,你冷。你决定以后每个冬天都用毛绒被子,这样暖和。”

    艾尔海森很叛逆:“不,我不冷。你冷就自己换。”

    我目光幽深地告诉他:“以后你肯定会换的,你信不信?”

    艾尔海森把我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拽出来,语气笃定:“不信。”

    我深沉地想,艾尔海森不愧是艾尔海森,直成这样也没谁了。他甚至不愿意顺着我说话哄哄我。如果没有我,这家伙大概一辈子都是一匹孤狼吧。太可怜了。

    我还是对他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