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十一点,我那不常用的肌肉过度用力导致的酸痛感不出意料地出现了,酸得我只能躺在床上发发呆,顺便向海参打听最近须弥发生的大事。

    艾尔海森不在家,想必是去上班了,他也料到我早上起得晚,所以只在床头给我留了杯水,估计是打算中午在外面打包了饭菜回来和我一起吃。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海参说话,须弥城里的事最近已经走上正轨,就算还在初期阶段的法律推行也十分平稳,没有乱子。然而因为太平静了,没什么好说的,过一遍留不下痕迹,所以让我多少有些感到无聊。

    我从床上爬下来,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随后叼了颗枣椰糖补充补充能量,一边敲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老腰,一边往书房里钻,随便抽了本书,就缩在椅子里看了起来。

    我还是不怎么喜欢符文学,哪怕这种书总是用遗迹上的文字来举例,可以让我看看故事,我还是不喜欢。

    于是看了没两页我就换了一本天文的,这本书的专业性不是很强,都是在讲故事,所以还算是有趣。

    在艾尔海森回来之前,海云带过来了一封信,我补充了鸟食,展开信看了看,信上言及所有准备已经暗中全部对接了愚人众,尾巴清扫干净,愚戏已然上演,他于前几日退出了枫丹,这会已经在阿格纳部落住下了。

    “首领问我,您是否需要帮助?我按照您说的回答了他,但最后阿格纳首领道,纳塔不会和和平共存,但纳塔人追求着和平。另,我曾在火山口看见博士徘徊,他的身边跟着丑角。丑角大人发现了我,试图接手我们的棋局,希望在纳塔的所有布局由他来决定,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敲着桌面,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由谁来掌控比较好,在我手中那当然不错,但是在女皇和愚人众手中,也排除了我现身的隐患。也正是因此,枫丹的正式戏剧,我才会让穹偷偷地将愚人众扯进去,这样才不至于让那位审判官聚焦在我身上。

    于是我回答他:“埋下引线之后就给他吧。早日离开纳塔,前往至冬。对了,替我抓住博士,告诉他,我需要知道邪眼的制作原理,也需要神之心能够为我所用。”

    博士不忠于任何一方……他和我一样,不,准确来说,他比我更加过分地追求着实验,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并且从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大概算是学者的极端发展。

    这样的人很好操纵,操纵他就像是在操纵我自己,只要给我们感兴趣的东西,我们会排除万难,用自己的方式追寻一个实验结果。

    其中付出的所有都是值得的。

    我落下最后一个字,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了敲,随后从外面打开,艾尔海森站在门口看着我,视线移到我手上,随后道:“来吃饭。”

    我点了点头,招呼了海云一声,他从海洋以前站的那根树枝上飞过来落在我的座椅扶手上,我把信纸折起来给他绑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让他休息一会儿,吃饱了再送信。

    等做完这事,我才抬头重新去看艾尔海森。他还等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像是在看我什么时候不拖拖拉拉,一叫就去。

    我寻思着这也不算拖拉,只不过是先把手头上的事做好罢了。不过懒劲确实上来了,于是突发奇想地朝着他张开手,笑着要求道:“我想你抱我。”

    他挑了下眉,走过来绕过书桌,站到我边上,弯腰伸手把我横抱起来。我攀着他的肩膀,因为拉扯到了手臂肌肉难受得不行,疼得吸了口气,缩了缩手,问:“你昨天是不是有一点生气?”

    他抱着我往餐厅走,闻言摇了摇头,说:“没有必要。”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蹭了蹭他的嘴角:“虽然是没有必要,但你确实是生气的,对吧?你自己不知道,我知道。每次你一生气,就不爱说话了。”

    本来还是会说话的,一生气就绷着个脸一言不发,连吵架都不吵了。

    卡维大概巴不得他天天生气吧,但是他做不到气艾尔海森,只能做到气自己。

    我靠在他肩上说:“跳是不会跳的,要再跳,被你抓住了,我又要吃苦瓜了。”

    他把我放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回答我:“既然不想吃苦瓜,那就乖一点。”

    我捧着脸看着他:“我很乖呀?”

    他一根指头把我戳得靠在椅背上,自己在边上坐下来,说:“重修一下语言学吧,就日常用语那一类,看看你理解的‘乖’和世俗意义上的‘乖’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我哼哼唧唧地拿起勺子吃饭,想了想,默默地朝他竖了个中指,垃圾艾尔海森,越活越回去了,生气不说话就知道折腾人,祝你今天加班。

    他抓住我的手指,“嗯?”了一句,我赶紧把手收回来,假装无事发生,把碗里的胡萝卜夹给他,碎碎念念:“多吃点胡萝卜啊,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吃,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你看我对你多好呀,全部都给你,帮你补充营养。”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反问我:“胡萝卜汤喜欢喝吗?”

    我警惕地说:“当然不喜欢。”

    他点点头:“可惜。我还想试试香菱之前帮我改的食谱,我特意和她说了要做的甜些。既然你不喜欢,那么那份食谱就没什么用了。”

    我问:“是之前你给香菱的那个‘黄金云锦’?”

    他道:“哦?不错的名字。”

    “……那个我可以,那个挺好吃的。”

    他看着我道:“那份料理可是以胡萝卜为主要食材的料理,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叉腰道:“那你不是做出来了一份没那么浓的胡萝卜汤吗?那种我喜欢。”

    “喜欢胡萝卜?”

    “不喜欢。”我着重强调,“我只喜欢那道菜,因为那是你给我研究的。”

    “不喜欢就别勉强,没人说你必须为了其他人而喜欢一道菜。”

    我觉得他真的烦极了,怎么就抓着胡萝卜不放,那么喜欢胡萝卜吗?胡萝卜有什么好的。

    “我没有,但它真的好吃。”我拽着他的胳膊撒娇,“没人说不喜欢胡萝卜就要不喜欢一切和胡萝卜有关的东西好吧?做人不能太绝对。我就喜欢那道甜品,你给我做,拜托拜托,艾尔海森,我想吃——”

    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的胡萝卜,“做可以,把这些胡萝卜吃了。”

    我试图和他讲道理:“吃胡萝卜是为了补充营养,黄金云锦里面有那么多的胡萝卜,会给我补充到对应的营养的,所以我现在可以不用吃胡萝卜。而且这个胡萝卜又不好吃。”

    他没再坚持了,只说:“挑食成你这样,身体素质低下也是正常的了。”

    我笑眯眯道:“我打架又不用亲自动手,更何况,在下是脑力派,不是体力派。”

    艾尔海森撑着下巴看着我,点了点桌面,说:“快吃吧,别拖时间。”

    我扒拉着咖喱饭,慢吞吞地吃完了中餐。艾尔海森把垃圾收拾起来扔掉,回来又伸手抱我去床上,我戳戳他的脸,问:“吃饱了就睡难道不会胃不舒服吗?”

    他放下我道:“胃不舒服是因为吃得太多了,正常来说七分饱就行。”

    我往床的另一侧滚了一圈,让出他的位置,摸了摸自己的胃,叹了口气说:“你买的饭有点多,我十分饱……不,是十二分饱,现在不想睡觉。”

    “你没有自己的判断吗?吃多少会撑不清楚?”

    我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你要掌管我的饮食吗?”

    他很难得地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交叠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那起来散下步,消化一下。”

    我合上眼:“我困了。”

    他冷哼了一声,坐过来靠在床头,捏了两下我的脸,道:“实在难受就坐起来,看看书,过会儿再睡。”

    我依言爬起来,往他怀里寻了一个好位置,然后推推他的手说:“你不是要看书吗?看呀?”

    他把床头柜上昨晚没看完的书拿过来翻开,那又是一本物理学书籍,和天文有点搭边,但我不是很想去逐字逐句地理解它们的含义,随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困意上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我这一次又做了个梦,但其实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又是一个预言。

    我看见血红且弥漫着黑气的天空,龟裂的大地上涌动着深渊的气息,古老的遗址被魔物侵占,它们并没有看着我,而是逐渐聚集起来,浩浩荡荡地前往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什么东西在热烈地燃烧着,世界都被烧得扭曲起来,我能听见这个窟窿背后所有的恐慌与无助,人们四处奔逃着,呼唤着,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扶着额头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压迫他,但他并不在意。他的目光通过燃烧之物,看见了窟窿里血红色的天空和密集的魔物,笑容愈发大了些。

    可是他没想到,没想到有三个人穿过了那个窟窿,他们扛着魔物的攻击,在窟窿的边上种下了一颗种子。

    那只是落地的一瞬间,种子萌发、成长,它正在变成一颗银白的大树,与之相比的是燃烧之物的迅速泯灭、龟裂大地上犹如流水般的深渊力量孱弱、持续了千万年的红色天空中间撕裂开一道口子。

    那道口子越来越大,我看见它背后冷淡而漆黑遥远的星空,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看见种子汲取一切能够汲取的力量,它飞快成长,从一颗种子,变成一株幼苗,变成半人高的小树,达到一人高的高度,随后超越。

    它生长的越来越茂盛,挤占了窟窿的位置,只留下仅供几人进出的大小。它往上生长,树干越来越宽大,树根越来越粗壮,人站在上面,随着它的成长而缓慢向外移动。

    魔物想要靠近,但每一次靠近,都会沦为肥料,被那颗银白的树吃下。它吞食着与深渊有关的一切,树顶逐渐接近苍穹,接近天空之上的裂口。

    那抹红色的身影从星空外落下,折下了一根树枝,她将什么力量注入进树枝里,于是银白色的枝干里涌动起火一般的力量。

    那根树枝从她的手里坠落,落进窟窿的缝隙里,一瞬后化成了点点红光,极具目的性地分散出去。

    此刻,地面开始下沉,天空彻底粉碎,星空显露出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