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兄弟,有点暧昧了 > 8、第 8 章
    或许不是粥的问题呢,蒋云好心态地宽慰自己。

    他不明白梁津为什么哭,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屏息凝神地抽出两张纸巾递到梁津面前。

    蒋云不禁皱了皱眉,他从未发觉自己是一个这么容易心软的人。

    “我的粥……真的煮得很难吃吗?”

    蒋云给他们双方找了一个台阶下,换到上辈子,梁津可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他依然记得前世他们在海京标志性建筑的顶层谈判的场景。

    虽然那时候蒋云奸诈地挖了他不少墙角,还撬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项目团队,但真正上了谈判桌,蒋云却不觉得他的赢面有多大。

    毕竟梁津背后是一整个蒋家,他后面什么都没有。

    落地窗外铺满了海京繁华明亮的夜色,高楼大厦此起彼伏,闪烁的车灯宛如一条条金线,勾勒出城市跳动的脉络。

    “打乱梁总今日的行程了,”蒋云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底的笑意却像盛放的鲜花,让人看不出半点愧疚,“民以食为天嘛,我们先吃再聊。”

    蒋云饮食口味偏重,几乎无辣不欢,梁津则与他恰恰相反。

    餐厅的后厨被他提前打点过,用材昂贵不已,味道辛辣刺鼻,一盘盘色泽鲜亮的菜肴被大厨端上餐桌时,梁津的表情简直五彩纷呈。

    这家餐厅的座位很难订,是一位难求的程度,排队排到了后半年。

    因为宴请的对象是梁津,蒋云不仅花大量精力财力抢到了最好的位置,还财大气粗地包了个场。

    当然,只为看一看梁津的笑话。

    大厨是专门从法国那边请来的,让他下厨做一桌辣菜,就好比米其林餐厅给顾客精心准备了一道麻辣烫。

    蒋云切开虾肉尝了一口,辣度不高,对付梁津已经足够。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到对面那人隐忍的咳嗽声。

    那人冷白的肤色被辣味呛出一抹微红,眼中好似起了一层薄雾,泛着水光。

    蒋云贴心地叫服务员为他端来一杯柠檬水,杯底加了冰块,能解辣。

    那些吃不了辣的人就算沾一丁点也会被辣得够呛,然后拼命找水喝,梁津却端着一副矜持的架子,没事人似的抿了一口冰水。

    银色刀叉被蒋云放到一边,他手托着下颚,轻笑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梁总……不给我面子呢?”

    梁津像是从公司直接赶到这里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款式古板的正装,眸光一动不动的时候,周身的气场有些严肃。

    “蒋云,你是故意的吗?”

    面对他的诘问,蒋云笑眼弯弯,面不改色地说道:“不啊,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末了,他加上几个字:“我就是有意的。”

    他和梁津的谈判不欢而散,正如他最初预料的那样,梁津抢先一步拿下了他盯视很久的地皮。

    那日从顶层下来,海京上空飘落着细碎的小雨,助理将一把黑伞撑开,蒋云默默进入雨伞的庇护中,在助理不理解的目光中畅快地笑了好一会儿。

    地皮没了就没了吧。

    能捉弄到梁津,顺带着恶心一下他,蒋云由衷地感到畅意。

    时间跳转回此刻。当他在不同的场景再一次看到梁津通红的眼尾,那出于本能产生的恶意宛若掉进水池的冰块,凭空地消失了、融化了。

    “不难吃。”

    纸巾被梁津捏在手心,变形成了纸团,保温桶见了底,蒋云不敢相信他竟然把一大碗粥喝空了。

    梁津用纸巾擦净嘴角,接着合上保温桶的盖子,将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我母亲不会做饭,常常把饭菜烧糊,或者弄混了盐和糖。”

    匀直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腕骨微微凸起。蒋云的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意识到梁津提及的是他的生母,梁婉。

    这个女人的存在算蒋家公开的秘密,患病的霍蔓桢再也无法怀孕,蒋丰原外头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完,私生子排成长龙,能绕两圈海京。

    可被放到明面上承认的,除了梁津没有别人。

    梁婉和蒋丰原相识在一场宴会上,这个故事蒋云略有耳闻——意气风发的富家子弟、胆怯而秀丽的侍应生。

    梁婉的结局比蒋丰原其他的女人惨很多,因为当年亲手处理这件事的,是突然回国的霍蔓桢。

    她被赶出海京,没有文凭、身无分文,肚子里还有一个为蒋丰原孕育的孩子。

    “她做得最好的一道菜是凉拌西红柿,”梁津用回忆的语气继续说道,“西红柿不贵,这道菜的步骤也不难。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吃到加了盐的西红柿。”

    谈起梁婉,梁津的眼神柔和很多,蒋云第一次透过当事人的视角体会梁津的生活,而不是通过一张纸片、寥寥几段话语。

    这一世的梁津没有做错什么。

    蒋云指尖动了动,说道:“抱歉。”

    “一开始在主宅见到你,我的确对你抱有很重的敌意,”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蒋云没有哪一刻扔掉对梁津的戒备心,“昨晚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没想过你真的会来。”

    “梁津,谢谢你。”蒋云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不用说抱歉。”

    蒋云:“嗯?”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梁津摇了摇头,“你不欠我什么,出于立场,哪怕恨我也再正常不过。”

    他与梁津四目相对,梁津的视线太过坦然炽热,蒋云下意识地躲避,心虚地瞥向病房门口。

    此时,房门上方的玻璃窗外出现几道黑影。

    一批西装革履的保镖推门而入,为首那人态度恭敬地向蒋云躬身:“大少,蒋先生请二位过去一趟。”

    事发突然,来接他们的车上还坐着蒋丰原的秘书李时。

    蒋云敏锐地觉察到他虎口未擦净的血迹,状若无意地问道:“李秘书,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少放心,一点小事而已,”李时回头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褶皱,“不过蒋先生正在气头上,两位少爷切记不要惹先生不快。”

    李时向来不会夸大。

    蒋丰原在书房等着他们,一路上,蒋云没看到佣人和管家,徐姨在花坛边浇水,见到蒋云小声提醒他待会儿不要乱说话。

    蒋云点点头,心想蒋丰原这次火气不小。

    李时只把他们送到书房外,蒋云一只脚刚踏进房门,一只茶壶便飞了过来。

    有地毯的承接,茶壶没有碎,里头的茶水撒了个干净,晕开一团深色的水渍。

    “爸。”

    蒋云和梁津的声音先后响起。

    办公桌后的皮质座椅一转,蒋丰原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桌面上摊开的照片中,蒋云看到了戚皓的身影。

    蒋丰原常年挎着一张脸,就算不做表情,眉心也印着一道深深的竖纹。

    一道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知道错了吗?”

    处理这种事,蒋云比较有经验。

    他捏住身后梁津的手,说:“知道错了。”

    “一个、两个,”蒋丰原手指隔空点向他们,怒不可遏道,“身为我蒋丰原的儿子,竟然被戚家那小子踩在头上,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蒋云:“我听说,媒体报道了戚皓的一些私事……”

    蒋丰原冷哼一声,道:“一个小辈,做了不该做的事,应当受到该有的惩罚。”

    介于戚家的面子,想来蒋丰原不会把事情做绝,但他必定会借此略施小戒,给戚皓一个教训。

    “还有你,蒋云。”

    失神的时候,蒋丰原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我原本不想在你身上多费心思,可你一而再而三地惹是生非……我对你失望透顶!”

    “蒋……父亲,”梁津猝不及防上前一步,蒋云根本来不及阻拦,“警局那次哥是被无辜牵连,那晚也是戚皓主动挑衅——”

    “你闭嘴。”

    蒋丰原的目光冷冷横过来,不容置喙:“蒋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梁津,你也记住,要想做蒋家人,就不应该暴露自己的弱点,给旁人留下可乘之机。”

    尽管上辈子听了很多遍,蒋丰原的每一个字却依旧如利刃般扎在蒋云的皮肉里。

    他抬头看向蒋丰原,肩膀低低耸了下去,有些无力。

    蒋云知道,这是蒋丰原“宣判死刑“的前奏。

    上一次听他这么说,还是蒋云不自量力地在暗中打压梁津,然后被蒋丰原轻易识破。

    他的身份、他的血脉、这么多年微不足道的父子情分,在蒋丰原面前不值一提。

    “蒋家不会把机会让给失败的废物。”

    那时,蒋云站在主宅大门前,全身被大雨淋得湿透,潦倒得宛如一只落水狗。

    他的父亲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说,从此以后,蒋家不再承认你的存在,比起你,看来真正流淌着我骨血的孩子更有资格接手蒋家的一切。

    蒋云忘了那天他是怎么离开蒋家的。人体的保护机制会自动模糊掉痛苦的记忆,那场大雨让他高烧不断,连着难受了一个星期。

    那天起,他只记得那场瓢泼大雨。

    “去吧。”

    蒋丰原将文件扔到他脚边,加粗的黑体字上写着“冀西分公司企划书”这八个字。

    蒋云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掸了掸纸面不存在的灰尘。

    “这段时间不用留在海京了,”蒋丰原宣判道,“滚去冀西好好反省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