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的声音那样轻地在他耳旁呢喃着, 似笑非笑的,像是要故意看他笑话。
真是恶劣。
陈溯雪呼吸急促起来,捏紧了她手腕, 看进她眼里, 许久没说话, 可滕香的视线却一点点下移,落在某点时,她又轻笑一声。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便看到自己软薄的衣摆就这样膨胀着。
陈溯雪的脸一下红了,拉过被子就要遮掩, 滕香又轻笑一声,“你遮什么啊,不是都做过很多次了么?”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 偏那尾音钩子一般挠着人。
陈溯雪的胸口起伏着,一张脸红着,连脖子下边都蔓延了去, 他看着滕香,一时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调弄他。
他眯了眯眼,迟疑了一下, 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故作自然地说道:“是啊,我欠你的,指不定对你如今伤势有好处。”
他的声音很低, 一副任尔所为的模样, 可他缩在被子里的手却悄悄攥紧了, 绷直了的手臂青筋在衣下清晰。
滕香看着他,靠了过去, 脸就凑在陈溯雪胸口,抬起时,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喉结,他下意识仰了下下巴,方便她贴得更近一些。
她的唇瓣微微凉,呼吸却是温热的,他无意识吞咽着,滚动的喉结处激起一片酥麻,迅速蔓延至全身。
滕香的手还按在陈溯雪腹肌上,轻轻在那漂亮的纹理上摩挲着,揉按着,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热,喷洒在她脖颈里,激得她皮肤也有些红晕散开。
她睫毛轻颤着,更贴近他,胸口贴近他的胸口,听着他急速跳得着的心跳声,手没有过多犹豫,像模糊的梦中记忆那样,一点点下移,隔着衣料,颇有些好奇地按在了那里。
如记忆中那样,惊人的温度,她眨了眨眼,不像寻常女修一样羞涩,她好奇地把玩着,似乎在寻找记忆中熟悉的手感。
“滕香……你别这样。”陈溯雪终于出了声,身体下意识轻颤了一下,声音在滕香耳畔,低得近乎呢喃,那样潮热。
可他没伸手阻拦,只喘着气说着。
滕香不说话,他真讨厌,但他的身体却是那样熟悉,她确实喜欢他的身体。
她闭上眼,收回手又按到了他胸口上。
她的手移开时,陈溯雪心里陡然生出巨大的空虚,他的呼吸急喘了两口,却依旧没有动。
滕香轻抚着他的身体,手指轻轻一抽,将衣带抽开,她扯下衣袖,陈溯雪配合地微微抬手,上衣便被她扯了下来。
她的呼吸也有些重,低头去咬他温热而富有弹性的皮肤。
她像是在玩,又像是在循着记忆摸索,也或许是人都有欲、望,潜藏在心底的欲、望与感觉复苏了,她生出了一些兴致。
或许因为……她是一条玉龙,那样容易就起了兴。
陈溯雪胸口剧烈起伏着,紧抿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滕香的唇碰到他胸口,他终于闷哼出声,再忍不住,抬起手按住她,将她紧紧贴住自己,抱紧她,以此缓解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焦渴。
滕香抬起脸,手捧住了陈溯雪的脸,她看着他,清凌凌的声音变得沙哑几分,道:“我不喜欢你,解开巫蛇印,我会杀了你。”
她这样清楚明白地告诉陈溯雪。
陈溯雪哼笑一声,“然后呢?”
滕香半眯着眼,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是亲,不是咬。
陈溯雪心想。
滕香的声音听来是清醒的,却又那样理直气壮,“但我想拿你双修,从前不也这样么?”
陈溯雪的手还按在她腰上,对于她这样过分的要求照单全收,低声问:“你想怎么修?”
滕香笑了一下,那笑容像那次要他带铃铛一样,眼尾朝他一勾,“你是在装傻吗?”
陈溯雪在她话音落下时便低头吻住她的唇,可却被滕香推开,他皱了下眉看她,下一秒,滕香翻过身坐在他腰上,低头去咬他唇角。
他立刻配合地张嘴,抱紧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
空气里,交缠着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陈溯雪的手滑到她腰间,试探着去解她衣带,滕香没有阻拦,他的手指顿了顿,便灵巧地解开。
她的衣衫滑落下来,雪白的肩膀如白玉一般,贴身的浅紫色小衣……纤秾合度,他的眼眸晦暗,呼吸越发地沉。
滕香笑了一下,拉着陈溯雪放在自己腰后的手,往身前按,她什么都没说,只睁眼看他一眼。
陈溯雪的手僵硬着,空气像是要烧起来,他的指骨缓慢地动了动,不敢用过分的力气。
滕香喉咙里轻哼一声,脸靠在他脖颈里,轻轻舔了下他滚烫的耳垂。
陈溯雪浑身都要烧起来,他急促呼吸着,他看了看她的裙摆。
她没阻止,他便红着脸…………
……
床脚处散乱着衣衫,滕香低头看着陈溯雪,眼睛有些红,眼神却清明,她居高临下道:“只是借你的身体双修。”
陈溯雪懒得再与她纠缠这个,点头应声,拉着她入怀里。
……
乾坤月铃在床帏里时而缓时而急促,叮叮当当。
滕香的腿从罗帐里伸出来,纤细的脚踝上,红绳上的铃铛顿了顿,又被一只手捉着带了回去。
……
第二天早上,月如酒如常想要来招呼滕香和陈溯雪去吃早饭,顺便问问他们关于如何参加祈神节斗法大会一事。
他乘坐云梯到了九层,先往陈溯雪的房间去。
是的,昨日来朝西楼订房间时,陈溯雪高价定了两间九层的,自然是他与滕香住的。
“溯雪?”
只是他敲门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出来开门,不由皱了眉,声音大了一些叫。
正此时,余光便看到从云梯那边出来个人,他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便看了过去,这一看,便看到陈溯雪抱着一只盆缓缓从云梯那儿走过来。
只看一眼,月如酒便觉得今日的陈溯雪有些不一样。
他的脸上挂着笑,面色极红润,身上穿的衣服比起昨日来倒是保守许多,衣领将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不似昨天那般袒着大半个胸膛恨不得让人去揉一般的风骚模样。
今日他倒像个贞洁烈夫。
“来找我?”陈溯雪自如地和月如酒点了下头,打了声招呼,语气平淡。
月如酒:“……早饭不吃了么?还有昨日滕姑娘与那商寔可是打听出她想知道的事否?”
陈溯雪十分自然地说道:“早饭的事不必你操心,滕香那儿我会照顾好,至于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说到后半句,他皱眉奇怪地扫了月如酒一眼。
“你总跟着我们做什么?”
月如酒一时无言,嘴角抽搐,认真解释道:“我们一道从离恨墟出来,自是结伴同行,后来在东洲三山因为我师妹一事,我便跟着滕姑娘一道保护她,且滕姑娘显然与镇压须弥洞一事有关,我身为修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陈溯雪仿佛是才想起云溪竹当初帮着北荒清州围困追堵他们一事,点了点头,便自行要去推滕香的房门。
月如酒忙阻止他,“滕姑娘许是还在休息呢,你们本就关系不好,你这般不问而自行进入,滕姑娘要恼的。”
陈溯雪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怀里的木盆,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替她早上洗了衣服,自然是要拿去在她屋里烘干。”
月如酒疑惑地看向那木盆里,确实有滕香昨日穿的衣服。
只是他少不得奇怪:“滕姑娘的衣服为何由你洗?再者,你洗了便洗了,直接用术咒烘干便是,为何要拿去她屋里再烘干?”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陈溯雪嘴角抽搐,皱眉看了一眼全然看不懂眼色的月如酒,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月如酒倒是也想跟进去,却又被关在了门外,差点鼻子都被撞飞。
陈溯雪回了屋,方才借着洗衣平静下来的心情又翻起潮涌来,他抬起脸朝床那边看去,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却在目光轻点到那散落在枕被上的乌发时,便红了脸。
他抱着木盆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轻声走过去,将衣服在旁边衣架上挂起来,用了道术咒烘干。
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视线忍不住朝床上看去。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滕香的声音忽然传出来。
陈溯雪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整理了一番滕香的衣服,再是转头看向她。
滕香坐了起来,身上没穿衣服,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身体,那金色巫蛇印若隐若现,仿佛吸饱了灵气,栩栩如生。
她面色红润,比起从前总苍白的模样要看起来气色好许多。
陈溯雪没吭声,取下衣服走过去,心道他还是幸运的,似乎因为那些过去的记忆,她对他的态度可比记忆里要好太多。
他坐在床沿,耳朵红着,抬眼看她一眼,声音温柔,“要我帮你吗?”
滕香看他一眼,张开了双手。
第32章
她态度自如, 陈溯雪的面色却不自觉还有些泛红,他低垂了视线,取了衣服过去, 尽量不去看她的身体。
但动作再轻柔, 指尖还是无意识地轻点在她身上, 他抬眼,便看到了她身上留下的红红的痕迹,有些还泛了青,可以想见昨天他的生涩与粗鲁。
陈溯雪一时之间忘记他身上留下的比这厉害许多的痕迹,只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是否会觉得从前的自己更会讨好她?是否觉得现在的他太过青涩?
滕香的身体不累, 反而蓄满了精力一般,堵着的经脉都是舒畅的,双修果真是舒服的。
只是她有些犯懒, 不想动,由着陈溯雪替她穿好衣服后,她忽然皱眉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不吭声的男人。
他低垂着眉眼, 有些走神。
滕香很少看见他这样安静,原本不想去理会的,但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编发时, 他也安静着跟了过来, 并接过了她的头发,替她编发,看起来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有两次扯到了她头发。
她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拉过她的头发, 对他冷下了脸。
滕香这样大的动作,一下将陈溯雪的心神拽了回来, 他垂首看到她的脸色冻着,忙俯下身来,“对不起,刚才我……”
他顿了顿,有些话顿觉难以启齿。
滕香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在他低沉着声开口时,动作稍稍缓了一瞬,垂眼认真去听,但等了半天没等到他接下去说话,又有些不耐烦了,横了他一眼,挥手将他的手从头发上挥开,“出去。”
陈溯雪当然是不肯出去的,一把扯住她袖子,也不在意她脾气大,他垂首看着她,故作自然地懒声说:“一会儿我们就要去祈神节斗法大会拿牌子参加吧,不知那祈生还会不会来,我今早上占了一卦,我们必胜,待会儿你想吃什么?我昨天打听到这儿的牛肉面不错,吃那个?晚上祈神节据说有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觉得昨晚上的我和以前比起来怎么样?”
陈溯雪酝酿半天的话脱口而出。
滕香听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他一眼,转过头来没说话,只一下一下梳理着头发,一副不愿意搭理陈溯雪的模样。
她慢吞吞将头发梳好,站起来。
陈溯雪还攥着她衣袖,她也没管,抬腿往外走,他在后面追了两步,她又忽然停了下来,他一下撞过去,下意识伸手去揽抱她。
滕香回头,她像是吸饱了精气的妖精,抬手捏着陈溯雪下巴,迫使他低头,似吻非吻。
“你感觉不好么?”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似乎带着一点甜,也或许是陈溯雪听错了,他的下颌绷紧了,呼吸再次变得灼热起来,“很好。”
滕香抬眼看他,端详着他俊美英挺的眉眼,别开眼,也松开他下巴,没再多说别的。
陈溯雪不松手,手还揽着她腰,滕香有些不高兴,可却是下意识抬头,在他唇角轻轻印下一吻,“松开。”
如此自然的动作,仿佛做过许多许多遍,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转瞬便推开他,往外走。
陈溯雪站在原地摸了摸唇角,倏地低头一笑,跟了上去.
北荒清州。
“今日,天晴,小香到了西海酆都,参加了祈神节斗法大会,已经连续三日都是当日的守擂者,身上也受了些伤,不过,玉儿倒是不必担忧,她身边形影不离地跟着个男人,擅医术,经常替她疗伤,小香的身体被照料得不错呢,只是,玉儿可知那男子何人?”
庭院中的树下,穿着纯白大袍的男子抱着怀里紧闭双眼的女子,坐在竹藤椅上,轻轻摇晃着,昳丽的眉眼含着轻笑。
他怀中的女子像是睡着了,苍白的脸安安静静的,柔美温和。
宗铖低头凑近了女子,声音低柔:“是巫族,玉儿该是要恼了吧?没想到小香最后也找了个巫族做伴侣呢,你千防万防,却是没防住,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宿命?”
也不知这话里哪一句戳到了睡梦中的女子,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睫毛轻颤着,似乎是挣扎着要醒来。
宗铖忙轻声安抚她,手放在她腹上,小声说:“玉儿莫慌,你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儿呢。”
他顿了顿,又哼唱着温柔的歌谣,可他怀中的女子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睫毛颤得厉害。
宗铖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亲她唇瓣,道:“怎么提起小香你就这般着急想要醒来了呢?你是记起来了吧?和小香打架,你记起来了你是谁,在你心里,哪怕忘记了,小香还是你最重要的人,旁人都比不过她,是吧?你别怪我,我太想你心里只有我了,改了你的记忆,换了你的脸,对小香谎称你失踪了,让你完完全全成为我的人,这些年就这样我们两个不是很好吗?”
女子的眼睛里流下泪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宗铖吻去她眼角的泪,又在她耳畔轻声呢喃:“你放心,你不喜欢小香的伴侣是巫族,我会替你看着的,等找个他落单的时候,便替小香杀了他,就这两日,如何?巫族与玉龙的结合,就我们两个就好了。”
这话音刚落下,他便察觉到怀里的女子微弱的呼吸一变。
“啪!”
宗铖抬起脸时,一巴掌便落了他右脸上。
只是那力道软绵绵的,显然是没什么力气。
宗铖笑着,目光落在怀里睁开眼的女人脸上,她的面上是不正常的酡红,一双眼水洗过一样,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爱笑,却是对他怒目而视。
女人唇瓣颤抖着,喘着气,她尝试着动身体,但浑身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被揽在怀里。
“玉儿终于醒了。”宗铖神色柔和,伸手轻抚着她的脸。
“别叫我玉儿!我不叫朱玉!”
女人别开脸,急喘着气,挣扎着,一双眼烧成幽蓝色。
龙吟之声瞬间响彻云霄。
宗铖没有松开她,反而抱紧她,手指却掐成诀,掌心鲜血在两人周围缠绕成无数条丝线,周身白色法阵亮起,强压着怀里虚弱的人。
两人周围飓风狂起,草木被连根拔起,蓝色的灵力被白色灵力压制着,挣扎着。
宗铖也喘着气,任由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他在她身上下了九道术咒,三重法阵,趁着她有孕才堪堪束缚住她,如今她竟是还想用渊海灵力,他昳丽的面容上笑容却更温柔了一些。
“是啊,你不是朱玉,你是狱朱。”
“但那又如何?如今灵域中人谁不知你是朱玉,谁不知朱玉是我未婚妻?你如今腹中已有我们的孩儿了,就当不知道巫族与你有仇不行么?”
“我还会和从前一样给你酿酒,你不是最爱喝酒吗?你昏睡的时候,我给你新酿了酒,可要尝尝?”
女人周围的气息被压制,她喘着气,眉眼间再不见半点往日温煦,她铁青着脸抓紧宗铖衣领,手指骨泛白,她质问,声音却极其虚弱:“我妹妹在哪里?她和我打了一架,你是不是又让她去压制须弥洞?”
宗铖的脸色也有些白,他抬起手,指尖的血便涌入狱朱额心。
狱朱一双幽蓝色的眼睛便像是木偶一样凝住了,没了神光,在她的额心缓缓形成一道印子,花钿一般,是条血色的蛇。
宗铖低头亲了亲她唇,松开手。
狱朱缓慢地眨了眨眼,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很多年前的模样,温柔明媚,清澈纯然,她望着他,有一瞬的茫然,她警惕着坐起来,皱着眉问:“你是谁?”
宗铖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唇角抿出温润的笑,“我是你的夫君,宗铖。”
狱朱的头很疼,她坐起来抱着膝,按了按额心,试图去想他说的话,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她迟疑着抬头,“那我是谁?”
“朱玉,我的妻子。”宗铖语气轻柔,“腹中已有我们的孩子。”
狱朱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层雾,朦朦胧胧笼罩着,她眉头微蹙,对宗铖的话半信半疑,却是低头摸了摸肚子.
西海酆都的比试台上。
滕香有一瞬间恍惚,握紧了手中剑,猛地抬头看向北荒清州方向。
“滕香!”
陈溯雪站在下面,看到对面的剑已经快到滕香面前,忙喊道。
滕香眨了眨眼,直到那剑尖快到眉心时才偏头斩出一剑,直接挑飞了对方的剑,将人击出比试台。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得了魁首后也没有一点笑容,直接跳了下来。
陈溯雪就站在下面,一下接住她,这次来祈神节参加斗法大会的,虽有东洲三山、南河剑宗的修者,倒是不像记忆里那般有北荒清州,因为只能生死境之下参加,所以滕香有绝对优势,只是经脉问题,对付起来还是费点力。
滕香由着陈溯雪抱着自己,眼神有些少有的迷蒙,她按了按心口,声音很轻。
“陈溯雪,我好像……感应到……我姐姐了。”
同时,北荒清州传出消息,大巫主与夫人定情,将在三生树下结缘。
第33章 关于姐姐的回忆一
朱玉是什么人?
她是大巫主宗铖最钟爱的女子, 是生死境十三境修士,几年间曾协助巫族镇压须弥洞数次,战功赫赫, 如今已是北荒清州长老, 与大巫主朝夕相处, 情意渐笃,结为夫妻。
短短几日,灵域内关于大巫主夫妇的传闻到处都是。
传到南河剑宗的时候,被一群小弟子当八卦轶事随口谈论几句。
今日去无幽牢送饭的弟子是个话痨,从前还未拜入南河剑宗时, 便是极崇拜沈师兄,每次轮到他去送饭,肉总是要多加起码两勺。
水牢是一处地底寒水池, 地下有八条锁链,扎进受罚弟子的手脚之中,锁住经脉, 每隔一段时间将人脱入水中,寒水浸入骨骼,叫人痛不欲生, 如此每日反复数十次。
弟子到那儿时, 上半身精赤着的男人正趴在岸边,头发潮湿而凌乱,脸埋在那堆头发里看不清, 只看得见满是胡茬的下巴。
“沈师兄, 今天又轮到我给你送饭啦!今天的菜有红烧鸡腿哦,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给你多拿了一只呢!”弟子一点点将菜从食盒里取出来, “当然了,我还偷偷带了师兄最爱喝的酒。”
南河剑宗罚归罚弟子,在吃食上不会亏待了,毕竟这般受罚了的,全然不能以灵力续命,必须得吃饭。
趴在岸边的沈见风没有半点反应,死人一样。
弟子仿佛也已经习惯了,将东西拿出来后打算再说会儿话就走,他知道有人在时,沈师兄是不会吃的。
他便挑拣一些外面的事闲聊着说给沈师兄听,絮絮叨叨的,东一点,西一点。
“最近灵域四处好像那无根秽雾出现多了些,咱们剑宗派出去的弟子都多了许多。”
“先前枢留城那道侣夫妻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是能对付无根秽雾。”
“对了,师兄你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北荒清州追缉一个叫滕香的女修吗?她这次去了西海酆都,竟是得了魁首,进了八擎柱阵眼里,还没出来呢。”
“诶,师尊说那须弥洞是彻底要压不住了,可说了这么久,北荒清州还没什么动静,这话也不对,北荒清州如今动静可大了。”
“那大巫主娶了妻,忽然就娶妻了,我师姐们都伤心坏了,连夜多练一万次剑。”
“那大巫主的妻子叫朱玉,从前没听说过这名,说是生死境十三境修士,如今已是北荒清州长老,和那大巫主情意甚笃……”
“你说她叫什么?”
粗粝低沉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弟子的话。
弟子被惊醒般抬起头看过去,便见趴在岸边死尸一般的男人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尽是胡茬,看不清面容,只一双眼幽深无比。
送饭那么多次,这是沈见风第一次与弟子说话,他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激动来,忙说:“师兄你说什么?哪个她?大巫主的妻子吗?朱玉,她叫朱玉!”
“朱玉……”沈见风舌尖轻轻捻动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很轻。
朱玉……朱玉……
沈见风忽然从水池里直起身来,精壮的身体绷紧了,周围灵力忽然朝着他呼啸而去,身下的寒水池翻搅着。
弟子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脸上的笑也渐渐变成惊恐,“沈师兄……”
沈见风手腕用力,那穿骨而过的锁链血淋淋地从手腕里拔出来,鲜血瞬间染红了水池,四处流溢的灵力在这一处牢狱中乱蹿,法阵被破坏的反噬刮起狂风,地上放着的碗被卷飞。
那坛酒高高飞起,正好砸向弟子。
弟子惊呼一声就拿手去挡,可转瞬风停歇,周围一切在此时安静下来,他睁眼,便见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托住了酒坛。
“沈师兄……”
沈见风打开酒坛,仰头喝了最后一次酒。
“砰——!”是酒坛被丟掷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弟子至今没缓过神来,他看着沈见风赤着脚抬腿往外走,试图想要去拦,“师兄……”
“告诉你师祖,我走了,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男人许久没有说话,粗粝无比,语气没什么起伏,很平静。
弟子是知晓曾经的沈师兄的,他寡言,在外人眼里极是孤高,可对下边弟子却最是耐心的,他也曾被沈师兄照拂过,这会儿咬了咬唇,犹豫了一番要不要拦。
只这么会儿功夫,刚才还在这里的男人却是已经消失。
一刻钟后,南河剑宗掌门洞府传来一阵动静,那柄插在洞府外山石上属于沈见风的名剑琼风崩碎了山石,呼啸着风受到了召唤离去。
又过一刻钟,南河剑宗上下都知道了在无幽牢受水刑之罚的沈见风逃离了无幽牢,离开了南河剑宗。
……
滕香那一日从比试台上倒下,却是只恍惚了一瞬,便从陈溯雪怀里起身,飞身往八擎柱阵眼中心去。
当她靠近时,阵眼中绽出一道柔和的光,陈溯雪是看着她被接纳进去的。
那一日开始,陈溯雪便一直在朝西楼第九层昏睡。
阵眼中的龙魂残影修复着滕香的经脉,也释放出了她潜藏在神识深处的记忆。
欢欣,痛苦,悲伤,绝望。
……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泽旁,紫竹搭建的小院。
穿着粉裙的女子手里提着只鸡,捏了捏抱住她腿的小女孩,语气温柔含笑 :“小香,今日姐姐给你专门去山里捉了锦鸡哦,肥嫩得很,晚上姐姐给你烤好不好呀?”
“嗯嗯!要吃鸡腿!姐姐一只,小香一只!”
“可是姐姐想吃两只鸡腿哎。”
小女孩圆圆的脸上露出纠结来,最终仰着头妥协:“那小香吃鸡翅膀。”
“真乖,姐姐骗你的话你都信呀。”女子刮了刮小女孩鼻子,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姐姐说的小香都信的。”小女孩害羞地把脸埋进女子脖颈里。
“那姐姐跟你说,以后见了你宗铖阿兄要喊他阿兄哦。”
“不叫他,不喜欢他。”小女孩有点小脾气。
女子笑得温柔,“他也和姐姐一样疼你呀,怎么不喜欢啦?和姐姐说说好不好?”
“他就喜欢跟着姐姐,姐姐只能疼我的。”
小女孩语气酸酸的,惹得女子捧腹笑,抱着她亲了亲,点头:“姐姐最疼我们小香啦,旁人都不要紧。”
……
“我姐姐怎么会失踪!宗铖,你给我说清楚,我姐姐前几日还和我说过几天就回来检验我的术咒学得如何,她怎么会忽然就失踪?巫族的法阵,加上我姐姐的渊海灵力,须弥洞那些玩意根本伤不到我姐姐,她究竟去了哪里?”
滕香握着把通体白玉般的剑,脸色发青,指着那穿着白袍的男子,殿内的摆设都被剑气扫荡,狼藉一片。
男人似乎也几日未眠,昳丽的脸上生出胡茬来,胸口还被捅了一剑,鲜血染红了白袍,他哑着声音道:“是我的错,那一日须弥洞内有大魔生出,狱朱前去镇压,等我赶去时,那里狼藉一片,须弥洞被平复,狱朱却不见了踪影。”
滕香胸口剧烈起伏着,冷笑声,“你说我姐姐落进了须弥洞?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封印揭了让我姐姐出来?”
宗铖颓然无奈,“小香,须弥洞怎可以打开,你置灵域上下于何地?”
“打开了,我来镇压。”滕香打断他。
宗铖捂着脸苦笑,“狱朱不想你镇压须弥洞的。”
滕香眼中有泪,又冷笑一声,抽剑转身离去。
……
须弥洞每次封印不稳时,滕香便早早赶去。
那是大泽中心的旋涡状深潭,与大泽碧蓝水清不同,这旋涡黑暗,透露着邪气与黑暗,寻常修者在封印松动时靠近都会被卷入。
滕香却是如今唯一的意外。
她总是飞身在旋涡上方,冲着下面喊着:“姐姐——!姐姐——!”
每每须弥洞里都没人给出她回应,偶尔有的,是那些异怪魔物,张牙舞爪想要挣脱了出来。
“定.龙弑!”
蓝色龙影数十条,漫天蓝色的火焰,像是一片蓝海,又游出数十条巨龙吞噬着须弥洞口爬出的异怪魔物,烧灼着邪气。
半空中,滕香沮丧疼痛地落下,被宗铖或是他派来的长老接住。
“姐姐……”
开始时,她总会哭,小声捂着脸哭。
后来她便不会哭了,像是接受了狱朱离开的事实,接替了她的职责,镇压着大泽中心的须弥洞。
……
“朱玉身上穿的为什么是我姐姐的衣服?宗铖,你将我姐姐的东西给了别人?”
“小香,朱玉协助你镇压须弥洞,受了伤,我只是拿错了衣服给她。”
“我姐姐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够了!滕香,狱朱已经死了,你再这般我便替你姐姐教训了你!”
滕香胸口剧烈起伏着,拿着剑冷笑着冲上去。
巫神殿被巨大力量对冲,一半被削平,宗铖被打落在地,面容柔和的女子从远处飞来,接住了他,抬起的手对上滕香击来的剑。
滕香被击退十米远,抬头怒瞪朱玉,却在看到那张陌生的脸庞时怔了怔,心底莫名一软。
朱玉和她对视一瞬,却低下了头,柔和的目光却担心地看着怀里的宗铖。
滕香受了伤,两日后须弥洞却再次沸腾了。
她想去找姐姐,拖着病体依然去了须弥洞。
“定.龙弑!”
再一次从高空落下,她却看到了下方巫族开启的法阵是囚阵,她忍着剧痛,挣扎着逃脱。
……
第34章 关于姐姐记忆二
……
须弥洞镇压不住, 北荒清州大泽被吞噬,汪洋般的死水从须弥洞中流溢而出,无根秽雾不停往外扩散。
入诡道的女魔头滕香修了世间不容的妖邪之道, 沦为与异怪魔物同道, 破除须弥洞封印, 造成灵域大乱。
灵域四处都传遍了,修者拿须弥洞毫无办法,纷纷讨伐女魔头,以东洲三山与北荒清州结盟为最。
女魔头被大巫主夫人朱玉重伤后失踪。
离恨墟,不烦村外, 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地,房屋被烧焦成废墟。
滕香被陈溯雪背着,赶回来时, 便是满地尸体,她虚弱地趴在他背上,本是冷着脸的, 抬头看到那一地残尸,一愣,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偏头去看他。
陈溯雪脸色青白, 呼吸停滞一瞬,身形一晃,往前迈出一步, 勉强稳住自己, 但滕香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男人瞬间赤红的眼睛,从他背上滑落下来, 虚软地站住,抱住他的腰,“陈溯雪……”
他往前走一步,踉跄着跪在地上,裤腿立刻被血浸透了,他浑身发着抖,看着面前那具被斩碎了身体的尸体,眼眶里瞬间落下泪。
“陈溯雪……”滕香将他抱住,从来淡漠的声音很轻,“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是巫族造下的罪孽,迟早有这样一日。”陈溯雪伸手揽住她,低沉的声音却抖得厉害。
滕香抿紧了唇说不出别的话来,眉头阴沉沉地皱着。
“我背你去山上的泉水深潭里,你在上面疗伤几日。”陈溯雪低着头说。
滕香抬手捧起他的脸,吻去了他脸颊上的泪,她什么都没说。
陈溯雪将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她肩上。
“二狗哥哥!”
小女孩哭着的声音响起,惊破了这一地死寂。
陈溯雪忙抬头看过去,便见废墟里爬出来的浑身脏黑的小千殊踉跄着身体朝他们跑来。
他立刻起身,快步跑过去,跪在地上将人抱进怀里。
“二狗哥哥,昨天来了好多人,呜呜呜,他们、他们破了你布下的阵,进来、进来就杀人,爹,娘都死了,祖祠里的法器被他们带走,娘把我藏起来了,呜呜呜!二狗哥哥,我没家了,呜呜呜!”
陈溯雪抱紧孩子,小声安抚着,“没事,二狗哥哥在,二狗哥哥在。”
“呜呜呜呜。”
连续整整五日,陈溯雪和滕香埋葬了村里三百多口人,招魂幡挂满整个村子。
小千殊跪在爹娘墓碑前,哭着抹眼泪。
滕香倚靠在树旁,她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墓碑,再冷清的声音在此时都是轻柔的,“陈溯雪,你别跟着我了,带着千殊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
陈溯雪的脸上都是胡茬,他沉默着,看着小千殊,最后握紧了滕香的手。
“等一切结束了,我们一起养千殊。”
滕香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
漫天的幽蓝火焰烧灼着北荒清州的天。
巫族神山的宫殿外,重重法阵包围。
“姐姐——!”
滕香脸上都是血,一剑往法阵劈去,陈溯雪手上结印,往地上一按,大地震动。
“哇——!”婴儿的哭声响彻云霄,龙吟之声盘桓在山间,龙影呼啸着从法阵中游曳而出。
滕香抹了一把的血,看着那条小玉龙龙影转瞬又消散,斩开人群冲进去。
床上女子脸色苍白,额心覆着一只手,幽蓝色灵力迅速被吸附走,狱朱脸色越来越枯瘦。
“姐姐!”
滕香几步冲去,渊海灵力化成数十条蓝色火龙,宗铖抬手,以同样的灵力挡去滕香攻势。
神殿被灵力震荡崩碎,两人飞身到高空之中,两道相似的力量对冲,重伤的滕香被重重击落在地。
“小香,你知道你姐姐死前说了什么吗?”宗铖的声音温柔极了,含着些笑意。
滕香倒在地上,肌骨碎裂一般的疼,她仰头看着腾空在上方居高临下如神祗般俯视她的男人,浑身发抖。
宗铖似也有些感伤地回忆,轻轻叹了口气,“她说想见你,可惜,你来得太迟了,不过今后我与她永远在一起了,真好呢。”说到后面一句,他微微笑着。
滕香攥紧了手,脸色惨白。
“我姐姐……我姐姐生的……”
宗铖喟叹一声,却是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抬眼看着大泽方向,语气轻松,“往后倒是不必你辛苦了,我已是入圣境半神,掌天地之力,只需你贡献自身,便可保灵域四海平。”
滕香哈哈哈笑起来,躺在地上咳出血来,“原来是想吃我。”
“你们北巫族真下作,将族中反对的族人驱逐戮杀,又忌惮玉龙力量,你宗铖算什么狗屁大巫主,连巫族的星辰之力都没有,靠那些术咒做出假象骗骗人也就罢了,你还真以为你是半神?”
周围都是渊海之力烧出的火,旁人进不来,一碰就烧成灰烬,滕香脸上脖颈里都是血,她眼底都是烧不尽的恨意。
宗铖身上不沾一滴血,缓缓落地,白色的袍子飘到滕香身上,他蹲下身来,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你和朱朱生得很像。”
“别提我姐姐!”滕香咳着血,怒喝道。
可她没了力气,声音弱的像猫。
宗铖的指尖轻轻点到滕香额心,却是忽然若有所思般朝神山外看了一眼,“如此恨巫族,又为何和一个巫族搅缠不清呢?不过倒是比你姐姐好,她竟看上了沈见风那么无用的。”
滕香喘着气,浑身力气被人从额心抽去,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以后我帮你杀了他。”宗铖语调温柔,情人般的呢喃声。
滕香的眼皮越来越重,她使劲睁大眼睛,想再去看看姐姐的方向,可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风吹过,她脚踝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她忽然有些想陈溯雪。
最后阖上眼睛前,她仿佛看到有人顶着火焰冲上了山,一阵风刮过,她好像落入一道灼热燃烧的怀抱。
……
温柔的水将她浸裹,身体里有陌生温煦的灵力发出莹润的光,她沉睡着,又残留着一点意识。
“我以后不是巫族了,没了星辰之力,我就去南河剑宗了,你不是喜欢剑修吗?”
“我将沈见风和你姐姐的衣冠冢葬在一起了。”
“咳咳,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就来接你。”
湿润的吻落在额头上,滕香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睁不开。
……
朝西楼九层。
月如酒照旧在外面打探了一下今日有无新鲜事,回来就到九层看一下。
那一日滕香被八擎柱阵眼送出来到现在已是有三天了,她至今未醒,不仅如此,睡梦中脸色苍白,频频流泪,属实叫人担心。
他照旧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这才推门进去。
只进去后一抬眼便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坐了起来,床帏一半是垂下来的,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
但月如酒却是松了口气,极高兴地上前,“滕姑娘,你总算醒了!”
滕香的脸上还一片潮湿,转过脸时,那双总是冷清清的眼红肿得不成样子,她抿紧了唇,整个人透出一股阴郁,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辨认月如酒是谁,好半晌后,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才出声:“陈溯雪呢?”
她的声音沙哑轻柔,和从前提起陈溯雪时语气很不一样。
月如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情,柔声说:“溯雪兄弟三日前醒来后就去了八擎柱阵眼,刚好滕姑娘被阵眼送出来,他将你抱回这儿,看了你一会儿,在这儿布下法阵后,便走了……”
“他去哪儿了?”滕香有些不耐月如酒前面说的,打断他。
月如酒踌躇着说:“他说要回离恨墟一趟,很快回来,让滕姑娘在这儿等一等他。”
其实他脑子里正在想如何劝滕香等一等陈溯雪,毕竟按照他们两总是一言不合就吵的架势来看 ,滕香多半是不会等陈溯雪的。
“滕姑娘,我瞧着溯雪是有急事回去,你如今身子感觉如何?要不便在此等几天?”月如酒试探着开口。
滕香却没有看月如酒,她也有事要做,她要尽快去北荒清州,她还要去找沈见风,上辈子,他死得很早,差不多就是在姐姐是宗铖夫人的事一传出来,他便从南河剑宗的无幽牢中出来,去了北荒清州。
沈见风是南河剑宗这一代最强的弟子,手中一把琼风曾经独自一人扫荡上古秘境。
如今北荒清州已经传出宗铖娶妻,时间比上辈子要早些,但沈见风既然听说,那么应当已经从南河剑宗出来去北荒清州了。
从西海酆都去北荒清州要比南河剑宗去那儿路程减少一半。
“从朱玉成为宗铖夫人的消息传出来至今有几日了?”滕香抬头看月如酒。
念出朱玉两个字时,她下意识攥紧了手。
姐姐……
“五日。”
依照沈见风的实力,这么几天时间,应该在这附近的城池了。
西海酆都她来过许多次,周围的城池如今都想起来了,南河剑宗方向去北荒清州,在附近必经的一座城名无锋城。
“陈溯雪大约几日后回来?”
“最快大约还要个七八日。”
滕香又想起前世陈溯雪说让她等一等,他会来接她。
但后来他没来,他死了,而她睡了两百年。
男人的话真不可信!
滕香抿紧了唇,掀床下来,“我要去一趟无锋城,七日内会回来。”
她抬手往自己脖颈里一摸,掌心出现一块掌心大的白玉,她的手握紧了轻轻一揉,白玉化作一枚玉珏。
和陈溯雪左耳上的黑玉珏相似。
滕香递给月如酒,“没回来就把这个给他。”
第35章
无锋城。
奔波数日, 沈见风打算在城内稍作休整,便继续往北荒清州去。
他的剑是用布缠绕起来的,背在身后, 脸上也已经修整过, 不像之前那般满是胡茬, 露出了一张极为清隽秀丽的脸,他在茶馆里坐下,点了些吃食。
北荒清州大巫主乃是当今女修者公认的第一美男子,他忽然娶妻自是叫人津津乐道,茶馆里不乏议论的。
沈见风垂着眼睛安静吃东西, 只是每每那些人议论起“朱玉”时,他握着筷子的手都要紧一些,手背上青筋毕露。
“那朱玉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人啊?以前没听说过。”
“许是哪个不要脸的缠上了大巫主, 大巫主没得办法只得娶了她。”
“我听说那朱夫人是个性子温和的,很是柔顺,平时什么都听那宗铖的。”
“无名之辈得以和北荒之主结成道侣, 要我也柔顺。”
“砰——!”
一碗热汤面忽然砸了过去,方才议论的几人被砸了一身,纷纷站起来怒目冲着那不远处背着剑的男人, “哪里来的浑人, 吃茶都吃醉了吗?”
几人朝着沈见风走去,誓要讨一个说法的气势。
滕香到无锋城时,天刚好下起雨来, 才入城门, 不远处茶馆那儿的动静便引起她注意。
一群修者在那打架, 谁都下了死手,那穿着蓝色细布长衫的剑修背对着她, 身形消瘦高大,看起来像是被围攻的那个,但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剑却是慢吞吞对着招,更像是在慢慢出气,左一下右一下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偏偏那些人又奈何不得他,伤不了他半分。
滕香站在几步开外顿住身形,看着男人偶尔侧过来的半张脸,与遥远记忆里的某张脸对上。
显然此时他看起来要消瘦许多,皮贴着骨,唯一不变的便是秀丽清隽的模样。
沈见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没在意,只垂着眼睛安静地揍人。
那几个修者有男有女,原先开口狂骂沈见风毫无风度竟是连女人都打,到后来是随便骂骂咧咧,嘴里脏得让人听不下去,最后到现在,那几个修者被打得浑身是伤,脸色苍白,再嘴硬的人此时也嘴硬不起来了,最后一个个东倒西歪倒在地上,纷纷求饶。
“道友,不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不管是什么错,我错了!”
“不打了,不打了,饶了我吧!”
“呜呜,不打了,我的脸,呜呜!”
沈见风脸上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听得这几句话才收回了手中长剑,慢吞吞重新拿出布条,一点点将剑刃卷上上,然后低头收拾了一下打翻在地上的桌椅,重新点了份面,便在桌旁又坐下了。
那几个修者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声都不敢吭,灰溜溜地起身就走了。
滕香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缓步上前,在桌旁坐下。
这个时候,沈见风也没有抬眼去看她一眼,只垂着眼睛安静等着面上来。
滕香回忆起上辈子这男人死在了去北荒清州找姐姐的路上,比陈溯雪死得还要早些,就那样从一个天之骄子再到无人在意的陨落,不禁抿了抿唇,轻声叫了一声:“姐夫。”
沈见风没有立刻给出反应,好一会儿他仿佛才意识到身旁的人,再是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刚才说了什么,身体明显一僵,随即一下抬头看过来。
他生了一张秀丽清隽的脸,轮廓要比陈溯雪柔和一些,一双眼黑沉沉冷冷清的模样,此时却是有些轻颤,他看到滕香的瞬间便知晓了她是谁。
他的面色微红,目光却落在滕香脸上没有移开,仿佛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点和那人相似的地方。
滕香也大大方方让他看。
但沈见风到底不是什么无礼的人,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低声说:“你与你姐姐有几分相似。”
他的耳朵还有些红,为着滕香刚才的“姐夫”两个字,只不过他为人冷淡寡言,说了这句话后,便不知说些什么了。
沈见风没有问滕香怎么会刚好在这里,只是等着她开口。
滕香来这里,是阻止沈见风去送死的,北荒清州如果那么容易闯,宗铖带领的巫族就不会在那盘踞这么多年,甚至将陈溯雪那一支巫族驱逐在外。
他们手里有巫族流传下来的上古法器,还有各种术咒、法阵这诸多手段,沈见风一个剑修,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进入将姐姐带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她太清楚不过,如今的姐姐,被宗铖下了术咒,不仅是忘记了她自己是谁,还成了宗铖手里的一把剑,她的所有记忆也都是宗铖杜撰给她的。
“我也要去北荒清州救姐姐,姐夫,我们一起吧。”滕香轻声说道。
听到关于狱朱的事,沈见风的反应总是要更激烈一些,他绷紧了身体,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只缓缓点了头,“好。”
滕香又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八擎柱下天启禁兽一事吗?”
沈见风一听,眼皮一颤,和她对视一眼,“知道,但听闻没人能召出。”
滕香迎上他的眼睛,没有说话,只眨了下眼,略有几分俏皮。
沈见风曾经时常听狱朱说起过妹妹,此刻见到她这个样子,轻轻笑了声,点了点头。
……
陈溯雪赶回离恨墟,便是召集了所有人即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离恨墟。
但不烦村这么多人,显然做不到悄无声息,尤其他们手中能带他们离开这里的通行令是巫族的。
陈溯雪去了祖祠那儿,翻遍了所有法器,找到一件类似小世界的法器,可让人入内躲藏,应当是当初先祖带着他们这一支能一路躲藏在离恨墟的原因。
这法器有次数限制,如今只剩下一次,刚好可以用。
“二狗哥哥,咱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吗?”小千殊收拾完自己的小东西便跑来找陈溯雪。
陈溯雪刚将祖祠里的东西搬了个干净,全装进了可随身携带的空间法器里。
听到声音,他回头,小千殊活活泼泼站在门口,扎着两只麻花辫,俏丽生动,一双眼明澈,显然不是他在滕香记忆里见到的满身污血的模样。
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小千殊跑过来,陈溯雪揉了揉她脑袋,“以前天天想出去,现在能出去了还想回来啊?”
“那这里是我家呀,家门前的那棵结香树都不能带走。”小千殊噘着嘴小声嘀咕着。
陈溯雪又去掐她脸,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有什么,把那棵树带走就是。”
小千殊想了想,高兴起来,又忽然想到一回事,歪着头问他:“阿香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她是不是不要你啦?”
说到最后,她有些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似在嫌弃陈溯雪没用,连阿香姐姐都留不住。
陈溯雪一听这话就不服了,抬手掐着她鼻子道:“她怎么不要我了?她很要我的好吧。”
小千殊不信,“那阿香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陈溯雪瞥她一眼,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下次带她来看你。”
小千殊很懂的,也不乱戳二狗哥哥心窝子,认真点了头。
回了家,陈溯雪就将那棵结香树挖了出来,放进了法器里。
傍晚时分,离开不烦村的时候,他回头最后看了一遍夕阳下静谧的村子,转过身去,奔向天缝。
离开西海酆都前,他问月如酒拿了东洲三山的通行令,虽说东洲三山和巫族已经结盟,但拐了这么一道弯,总是能放低人的警惕性。
顺利离开离恨墟后,陈溯雪带着族人行了两天两夜,寻到一处隐秘山林,布下防护法阵,留下了几件法器,交代他们隐匿气息躲藏在这里等他回来,便离开了。
离开时,小千殊爬在树上高高地看着他。
陈溯雪若有所觉,回头看去。
小千殊手拢成喇叭,朝他喊着:“二狗哥哥,我等你和阿香姐姐回来接我!”
陈溯雪唇角抿着笑,收回视线。
这回一定回来接她,和滕香一起把她养大。
……
陈溯雪紧赶慢赶回到西海酆都时,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两天,他本以为这个时间,滕香一定等不及他,独自去了北荒清州。
所以在见到朝西楼里只有月如酒时,脸上没有多少意外。
月如酒见到陈溯雪则是松了口气,赶忙几步上前,“溯雪你总算回来了,这一趟回去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陈溯雪摇头,问:“滕香走了几日了?”
他连续几天奔波,灰头土脸,低头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一饮而尽。
月如酒愣了一下,忙道:“滕姑娘一直在等你回来呢,她这会儿去八擎柱那儿了,这几日她每日都要去一趟。”
陈溯雪听到滕香一直在等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一笑,放下茶碗就要去八擎柱。
月如酒拉住他,将那枚白玉珏拿出来递给他,“之前滕姑娘叫我给你的。”
陈溯雪见到那枚白玉珏,嘴角翘得更高了一些,捏过来看了看,他摘下了左耳上那枚压制封印星辰之力的黑玉珏,将这枚白玉珏戴上去,偏头问月如酒,“好看么?”
月如酒:“……”
陈溯雪看他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月如酒面无表情不想搭理他,东西是他转交的,他还能不知道?
陈溯雪微微一笑,不介意细细解释给他听:“这是滕香的鳞片,拿着这个能与她联系,她还特地做成这样的耳饰给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心里有我。”
第36章
陈溯雪摸了摸耳朵上的玉珏, 唇角含笑,心情愉悦,他抬腿打算去找滕香, 但是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又回了房间,准备沐浴一番。
月如酒还想跟他说会儿话,比如如今情况之类的,但跟到门口就吃了个闭门羹,鼻子差点被撞飞。
他在外面轻轻叹了口气, 又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腰间的笛子,站在扶栏那儿走了会神后, 取出了胸口的一封信。
信是这几天他写好了的,还未给师妹寄回去的。
跟在滕香和陈溯雪身边,他已是知晓了诸多北荒清州做下的事, 虽说那一日已经与师妹说好再不管她的事,可事到眼前,却又无法坐视不理。
月如酒盯着信封看了会儿, 终于决定寄出。
东洲三山有特别的寄信方式, 他与师妹正好从前建立过专有信道,只不知她还有没有保存着。
月如酒在掌心里绘制法阵,再将信往法阵里一放, 那信便是瞬间便吸入信道里, 转瞬消失。
此时, 东洲三山,云溪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滕香那把琴剑, 忽然神色变了变,抬起手来,轻轻一掐,掌心瞬间多出了一封信。
她靠在摇椅上,晃了晃腿,拿起那封信打开。
里面是月如酒漂亮的簪花小楷,他徐徐说着如今的情况,将猜测的北荒清州做下的恶事写上去,并劝她与宗铖解除结盟的状态,无意间还透露了他此时在西海酆都,将要打算去北荒清州。
云溪竹甜美的脸上露出叹息的神情,喃喃道:“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婆婆妈妈爱管闲事,这灵域中人就算都死光了,就算那须弥洞封印解除,秽雾散开,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站在最高处就行了啊。”
她垂着眼睛兴致缺缺地就要丢掉那封信,却看到后面还有一张纸。
月如酒在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若是师妹还愿意,日后我愿一直陪在师妹身边。”
有些事,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戳破过,月如酒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师妹对他有些超乎师兄妹的绮念,这属实超乎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他不能也无法将师妹看作旁的身份,却又对她无奈,便任由她对自己所为,当初也她干的那些坏事也一应由他背负。
而云溪竹也清楚师兄心里守着的那道防线不允许她跨过去,她阴暗地在旁边窥伺着,想要毁去师兄的纯洁,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东洲三山掌门候选人拉扯下来,将他逐出师门,让他背负恶名。
她以为他会责怪她,怨恨她,却没想到他还是那一幅温吞的模样,叫人生气的温吞,已经这般了都不肯低下头颅跟她说屈服。
她原先想放过师兄,她已经做成了自己想要做的大部分事情 ,杀了对她不轨的师尊,坐上山主之位,令东洲三山听她号令,如今只剩下和宗铖合作,站在灵域之巅了。
只是她对这事也提不起太多兴趣,只是觉得活着总要有个目标。
如今……她盯着月如酒写在纸上的字看了许久,忽的站了起来,唇角扬起甜甜的笑,转身进了屋里,在一堆衣服里扒拉着,试穿了许多件衣裙,终于对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满意几分。
云溪竹拿起纸笔,写下一封信,通过信道传回给月如酒,并起身朝外走,去了长老堂通知那些个老家伙一些事。
她向来任性,又实在是修为是这一代翘楚,别看长得甜美,手段实在狠辣,长老们拿她没辙,听她说要结束和北荒清州的结盟时,联想到最近暗下得到的须弥洞沸腾的消息,都松了口气,没有不同意的。
后面的事情,云溪竹便懒得管了,临离开东洲三山前,想起滕香那把琴剑,又折回去拿上.
陈溯雪仔细沐浴过后,修了面,换上了熏香过的衣服,头发也用金冠束好,才是从屋里出来。
到了屋外,他看到月如酒还在外面等着,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他喊了他一声,他还低着头站在那儿没有反应,他眉头一挑凑了过去。
便见月如酒手里捏着张信纸,正发呆。
陈溯雪没有特地看,只余光不小心一扫,就扫到了信上的一行字——“师兄我来找你啦,洗干净等我哦!”
“云溪竹?”
月如酒听到耳旁陈溯雪的声音,忙回过神来,偏头看到他,那张脸瞬间红了,有疤痕的那一边更是红得滴血,他赶忙将信纸放下,讪讪道:“确实是师妹……”
陈溯雪哦了一声,显然没有太在意,又或者说,他早就看出来云溪竹与月如酒之间不是寻常师兄妹。
月如酒却有些窘迫尴尬,他低着头解释一番:“如今北荒清州与我师妹结盟,我想着,若是宗铖少了我师妹那边的帮忙,他日,你与滕姑娘也能轻松些对付他……我师妹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与她这般属实是不该,但……我想着试试看,便写信给师妹,再次劝师妹和北荒清州解除结盟,我师妹答应了,所以……”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的,陈溯雪瞥他一眼,低头笑,“所以你就把自己献出去了。”
月如酒嘴唇翕动了一番,似乎想再说些,最后又红着脸什么都没说。
陈溯雪整理了一番衣服,目光看了一眼他那张半毁容的脸,道:“所以,你这脸,是不是该恢复了?”
修者想要恢复容颜不是什么难事,月如酒却总顶着一张毁容的脸,想也知道是为了让云溪竹消了心思。
月如酒摸了摸自己的脸,到底还不习惯和云溪竹关系的转变,不过他看着面前花孔雀一般的陈溯雪,若有所思,心道或许他也该好好捯饬一下了。
他正要问陈溯雪一些经验,就见他已是走远了好些,忙跟了上去。
陈溯雪余光打量着跟上来的月如酒,眯了下眼睛。
在滕香的记忆里,有过云溪竹的痕迹,有过商寔的身影,却是从没出现过月如酒这个人,他是因为他才离开离恨墟的,可后来,他有太过个机会离开他和滕香。
可他始终跟着。
陈溯雪摊开手看了一眼许久没动过的蓍草,发现他看不懂蓍草卦象了。
或者说,无法参透月如酒这个人,他仿佛无求无欲,又仿佛心有大求,蓍草给的提示是模糊的。
他收回蓍草,只心里警醒了一番,从朝西楼出来,便御风术往八擎柱飞。
……
陈溯雪到八擎柱那儿时,只有滕香一个人在那儿,没有沈见风的人影。
她躺在柱子最上面,衣裙被风微微吹过,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紧蹙着,身上萦绕着的那股淡淡的戾气始终盘桓着。
“滕香。”陈溯雪眯着眼轻喊她,唇角笑着,显然心情不错。
滕香睁开眼,歪头朝他看来,她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忽然翻了个身从高高的柱子上往下落。
陈溯雪忙飞过去。
滕香落进他怀里,重新闭上了眼睛,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靠在他胸口,她的声音有些淡,“都安顿好了?”
陈溯雪看着她此时安安静静窝在她怀里的模样,唇角往上翘着,道:“以后一起养小殊?”
滕香听完,睁开眼看他,正好对上他低下来看她的视线,她移开目光,轻哼一声:“小殊父母俱在,用不着你我。”
陈溯雪听完低头也笑了,他缓缓落地,看着滕香,试探性地低头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他走了好几日,有些不确定滕香现在还认不认账。
滕香仰头看他,在他离开时,又轻轻碰了下他唇角。
陈溯雪呼吸一顿便要追过来,却被她捂住脸推开,轻声说:“我要重新召唤天启禁兽。”
灵域内现今一共有四处八擎柱,那么理应有四只天启禁兽,但滕香却用平静的语气道:“一共还有两只,西海酆都一只,北荒清州一只。”
如今滕香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她知晓前世的一切,母亲身陨前,曾洞悉巫族与玉龙族的隐秘纠葛,情急之中写下留给姐姐,但姐姐不曾发现。
后来她是在姐姐失踪后查她下落时,慢慢扯出巫族那些事,最后和宗铖彻底决裂。
天启禁兽并不是传言中从须弥洞放出来的祸兽,而是玉龙一族伴生兽,可助玉龙族除秽,封印须弥洞,玉龙死,天启禁兽也会从天地间消散。
当初天启禁兽被封印,也是与巫族老祖有关。
如今灵域只有她和姐姐,所以只有两只天启禁兽。
一只必然在北荒清州,因为他们常年生活在那里的大泽里。
另一只便在西海酆都八擎柱下方。
这些事陈溯雪也知道,他抱着她靠在柱上,道:“何时?”
“尽快,在须弥洞彻底沸腾,秽雾大肆扩散前。”滕香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方才柔软了些的眼睛又空灵起来,她紧抿着唇,又想到那些不高兴的事。
上辈子,她带着天启禁兽是去封印须弥洞,将秽雾消除的,为什么呢?因为高贵的北巫族大巫主宗铖没有得到巫祖传承,没有星辰之力,多年来需要吸收须弥洞里的秽气来增强实力。
所以很多时候封印都是被他揭开的,再有不知道情况的狱朱重新花力气封印。
后来狱朱失忆被他囚禁,这事就成了滕香的责任,再后来,滕香离开北荒清州,须弥洞无法控制,秽雾四散,北荒清州和东洲三山结盟,又寻求南河剑宗和西海酆都帮忙来解决。
滕香那时带着天启禁兽杀入北荒清州,除了封印须弥洞断绝宗铖力量来源,便是救姐姐。
可她去迟了一步。
姐姐被吸干了。
滕香从陈溯雪怀里下来,仰头看着八擎柱上缠绕着的铁链法阵,“陈溯雪,你帮我。”
“我在等你,帮我再次揭开天启禁兽封印。”
第37章
当初巫族老祖给玉龙族下血禁咒时, 也同样施咒将天启禁兽全部压制在四处八擎柱之下。
想要解咒,便只有拥有星辰之力的巫族才可以。
如今这天地间,只有陈溯雪可以。
上辈子是他开启封印放出天启禁兽随滕香踏进北荒清州。
一来封印法阵一重又一重, 暗含三垣四象二十八宿, 极其繁复, 将星辰之力以特地的规律灌入,除非拿到藏于北荒清州的上古姓陈秘图,很难解。
但陈溯雪研究了七天七夜,研究了出来。
当时只可惜解除滕香身上的血禁咒还需要藏于北荒清州的一件巫神器,否则那使用渊海之力会那般脱力的后遗症都可消除。
滕香因为八擎柱中玉龙残魂恢复记忆, 陈溯雪同样也因此窥得了前世诸多事。
“三天,这次给我三天就行。”他低头亲了亲滕香头发,看了看天色后, 道:“天黑星辰出后开始。”
滕香把头往他肩上轻轻一靠,什么都没说,只应了一声, 却是显而易见的亲昵。
陈溯雪不由嘴角瞧着,揽上她的腰,也沉醉于此时,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滕香没有说话,只是睁眼稍稍仰了头看他一眼。
陈溯雪的心跳有些快,垂眸看着她, 没有立即说话, 滕香似是被他乱跳的心烦扰到, 抬手按了一下他胸口。
他立刻捉住她的手,低声问:“从前你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
话到嘴边, 他还是问得稍微委婉了一些,将那句“你什么时候爱我的?”稍稍改动了几个字。
说这话时,他唇角往上翘着,明显的心情愉悦,前世他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可如今他却知道,滕香必然爱死他了,否则她怎么执念这么大非要回来找他呢?
再说了,她都记起所有记忆了,还愿意和他睡,愿意靠在他怀里,这不是爱是什么?
滕香对上他漆黑的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眼睛,再看他打扮得俊美漂亮的样子,连头发丝都在光下流溢出光彩,和初见时穿着粗布短褐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心底忽然生出些好笑来,这笑意一旦生出来,便是压不下去,她轻哼一声,从他怀里站直了,捏着他下巴迫使他低头,轻吻他唇角。
陈溯雪也笑,追问:“嗯?”
滕香瞥他一眼,扬唇笑了一下,却是警告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陈溯雪还想理论几句他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很寻常的探知问题罢了,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轻声喊了声:“小香。”
滕香立刻转头看过去。
沈见风依旧穿着那身蓝色布袍,和陈溯雪比起来实在过于朴素,但他那张脸却让陈溯雪不觉得朴素,他皱紧了眉头盯着他看了看。
不怪陈溯雪认不出沈见风,前世他见到沈见风时,他胡茬满脸,不修边幅。
“他是谁?为什么叫你小香?”陈溯雪立刻拧紧了眉,转头问滕香。
沈见风也在打量陈溯雪,因着滕香的那一声姐夫,自然是作为长辈看过去的目光平静又带着一丝微妙的挑剔。
陈溯雪眯着眼看着沈见风,显然心情不悦,那狐狸精商寔亲密的“香香”就在耳边,如今又多了个“小香”。
沈见风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朝滕香走来,道:“他便是你说的人吗?”
滕香嗯了一声,“等他今晚开始解阵,三日后,我便可以召唤天启禁兽。”
沈见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陈溯雪,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对他点了下头,语气平静道:“沈见风。”
听到这三个字,陈溯雪浑身的敌意便散去了。
他自然知道沈见风是谁,是滕香姐姐狱朱爱的人,前世如果不是宗铖,他将会随着狱朱住进大泽旁边的竹屋里,安宁祥和地度过漫长的修道生涯。
但他死了,死在了北荒清州,在狱朱失踪成为朱玉的这么多年里,未曾见过一面。
想起来,比他还可怜。
陈溯雪笑着道:“陈溯雪。”
两个人男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商寔和月如酒也到了。
要解除西海酆都的八擎柱封印一事自然是要和商寔提一声,这么多年,西海酆都平静安宁,八擎柱稳稳当当压制着传说中能毁天灭地的天启禁兽,一旦开启封印,不提西海酆都诸多长老,就是在这里的修者都不能坐视不理。
商寔是如今西海酆都掌权者没错,可重要决策依然要与长老商议。
灵域上下认定北荒清州说法已经上万年,忽然商寔说要助滕香揭开封印,又说天启禁兽实则是什么玉龙族伴生兽,自然是很难让人相信。
这其中需要商寔稳定住西海酆都的局势。
滕香见他过来,还没开口询问,商寔便迫不及待变成狐狸,摇晃着尾巴要跳进滕香怀里。
只是半道被陈溯雪截走,拎在手中。
商寔四爪乱挠,嘴里骂骂咧咧,本想变回人形,但陈溯雪用了道术咒,他便变不回了,只能继续骂骂咧咧,口水乱喷。
陈溯雪慈祥地轻抚着商寔的毛,对滕香道:“以后若是我们养宠物,狐狸便算了,聒噪。”
商寔气得乱挠。
滕香头疼,倒也没多说什么,问商寔:“如何?”
商寔气呼呼的,挠了一下陈溯雪后,才道:“你不用管他们,按计划办便是。”
滕香听出不对劲来,想起上辈子,笑了下,“你把长老怎么样了?”
商寔爪子挠了挠鼻子,“用了一点点狐族的小手段。”
他有天狐族血脉,自然是会一些狐族天赋,比如制造个小幻境什么的。
滕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商寔脑袋:“多谢。”
她的朋友不多,但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商寔都会帮她。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月如酒温吞浅笑着,目光看看滕香,又一一扫过其他几人,笑容更温和了一些。
……
宗铖暗中是留了人悄悄跟在滕香和陈溯雪身后的,只是他们的诸多巫族手段在如今的陈溯雪这里不够看,早早就被陈溯雪困在了一处山林里。
所以,宗铖那里许久没有收到滕香的消息。
不过如今他顾不上理会滕香,因为大泽中心的须弥洞已经无法控制,狱朱怀有身孕,因为担心对腹中胎儿不利,他自是不让狱朱再使用渊海灵力。
站在狱朱曾经的家,宗铖遥遥看着大泽中心越扩越大的须弥洞,那黑暗的秽雾不断扩散。
大泽上卷起的狂风拂动他纯白的衣摆,他眯了眼在秽雾中心看了会儿,抬手之间,掌心吸纳着秽雾,一双眼逐渐成了没有光泽的纯黑色,不见一丝眼白。
许久之后,他掌心绘下法阵,以灵力往前一拍,秽雾再没有任何抵御,以极快的速度扩散。
宗铖转身看了一眼狱朱和滕香曾经的家,轻叹口气,“真是可惜了。”
他离去之前,那栋竹楼便被秽雾彻底吞没,从须弥洞里逃窜而出无数异怪魔物,朝着北荒清州各处而去。
三天后,须弥洞彻底沸腾,北荒清州被秽雾充盈,死了无数人的消息传遍了灵域。
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关于入诡道的女魔头滕香修了世间不容的妖邪之道,沦为与异怪魔物同道,因她破除须弥洞封印,这才造成北荒清州大乱。
须弥洞封印被解除后异怪魔物侵袭灵域的可怕代代相传,修者根本拿须弥洞毫无办法,无数修者自愿前往北荒清州对付异怪魔物,试图堵住各处北荒清州与其他地方相接之地。
只是此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南河剑宗、西海酆都、东洲三山这边即便反应再快,派去修者也需要时间,一时之间,靠近北荒清州的城池很快被魔物与秽雾吞噬。
滕香收到消息的时候,陈溯雪已经不眠不休在八擎柱法阵三天,今天是第三天晚上。
星辰之力配以天空星海,力量才会达到巅峰。
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陈溯雪缩短了破除法阵的时间,只等最后一天晚上。
沈见风等人站在旁边的山顶,八擎柱台上,只有陈溯雪与滕香。
当天彻底暗下来,第一颗星星在夜空出现时,繁复的星图渐渐出现在八擎柱台,直冲天上星辰,化作无数星线。
陈溯雪脸色有些苍白,他快速绘制调整着星图,将星辰之力灌入,可显然短短三天时间要解阵已是他极限,他面无表情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星线扩散,化作光蕴,直冲星空。
滕香看向站在阵眼中心的陈溯雪,确定他无碍后,才仰头看天。
还差一点。
她再不犹豫,蹲下身,掌心用力往阵眼一拍。
幽蓝色的灵力,瞬间沿着法阵扩散,续补着力量,直冲星云,星线快速直冲往上,直到到达巫族先祖在高空布下的法阵顶点,巨大的蓝色星网扩散,几乎将整个西海酆都包拢进去。
西海酆都修者纷纷抬头往八擎柱方向看去。
“轰隆——”
八擎柱开始震动,裂缝自下而上快速裂开,锁链一点一点崩断。
“啪嗒!”最后一截锁链断裂的瞬间,八擎柱瞬间化作齑粉,山体震动,巨大裂口将八擎柱台撕裂开。
滕香带着虚力的陈溯雪御风飞身往旁边躲开。
“吼——!”
一道蓝色流光自黑暗裂缝里飞窜而出,脚踏幽蓝飞火直奔往上,巨大的兽影盘桓在整座山头。
四蹄如羊,踏火而来,身如鹿,头似虎,额心有龙纹,上有牛角,无尾,长有双翼。
滕香看着被困万年之久的伴生兽欢腾地在上方飞驰,轻轻抬手,“来。”
第38章
那一日, 酆都上方蓝火如云,在天空蜿蜒。
西海酆都八擎柱化作齑粉一事很快便传了开来,酆都内修者如临大敌般, 尤其想到先前从北荒清州传出来的女魔头滕香入诡道一事, 自然是认为这解开封印释放天启禁兽一事与她有关。
商寔作为西海酆都掌权者, 压下了此事,并将当初枢留城内净除无根秽雾的女修者是滕香一事传播出去,同时传出去的,还有滕香的画像。
至于修者信不信,他在议事堂内摇晃着大尾巴, 道:“爱信不信。”
他本也是要跟着滕香去北荒清州凑热闹的,但灵域只有他这一处的八擎柱封印被解除,生出许多麻烦事, 只能留下来处理.
从西海酆都到北荒清州,一路都使用御风术不停歇的话,三日就能到。
滕香有了小蓝后, 不必自己御风,甚至将所有人都远远甩在身后。
陈溯雪本是站在一片叶上,后来实在是追不上, 便耍赖了, 趁着小蓝不注意就从一片叶上跳下来,往滕香身后跃去。
滕香余光扫到了,抿了抿唇笑, 轻轻拍了拍小蓝的脑袋, 小蓝立刻偏头蹭了蹭她手, 回头一看陈溯雪试图骑它,立刻冲他龇牙咧嘴, 化作一道流影,往前猛蹿。
陈溯雪恨得牙痒痒,从高空坠落下去,又勉强用御风术追。
沈见风御剑则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不动声色,目光追随着前面的滕香,心里想的却是狱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几次超过陈溯雪。
无人注意到,后边月如酒御风带着云溪竹,面红耳赤,几次差点从高空坠落,小声道:“师妹,我想我们还是各飞各得好。”
好不容易拼了命追上来的云溪竹却是晃着腿趴在月如酒背上,偏头亲了亲他耳朵,甜甜地笑:“我就要和师兄缠在一块儿。”
月如酒身体一晃,差点又要从高空摔落下去,他温吞的声音磕磕绊绊的,有些无奈道:“师妹……”
云溪竹却不乐意听他说有些没的唠叨话,只笑眯眯道:“师兄都不知道我为了师兄都抛弃了什么,现在就让我高兴高兴怎么了嘛?”
月如酒只好闭了嘴,把所有精力用在追前面几人上。
云溪竹往前看了一眼,其实她对于什么封印须弥洞,拯救灵域,又说是帮着滕香报仇没有什么兴趣,她不过是想跟着师兄,她凑到月如酒耳旁说:“要是去了北荒清州,滕香打不过,我就带着师兄逃跑,他们要死就让他们死,我和师兄可不能死。”
月如酒正色道:“岂可临阵脱逃?”
云溪竹却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过此时不必和迂腐的师兄多说什么,她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说:“师兄,你说滕香和陈溯雪两人在榻上谁上谁下呀?”
月如酒灵力操御不稳,真的翻身从高空往下踉跄着要跌下去。
云溪竹笑嘻嘻叫着,半道御风术一顿,反手捞起月如酒,拉着他往前飞,“师兄,我们要追不上他们啦!”
月如酒头疼,但抬眼间确实追不上滕香几人,忙闭了嘴赶紧飞.
滕香急着见姐姐,这三天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第三天的傍晚,小蓝带着她终于到了离北荒清州最近的城池。
这座城已经被黑色秽雾笼罩住,除了隐隐约约的城墙,看不清一点城中景,隐隐的有些古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隐约是魔怪的声音。
要想过城,就必须烧了这些秽雾,可她使用渊海灵力放火,便会在后面几日陷入痛苦里,当然还有另一种办法。
风吹过,滕香脚踝的铃铛叮当响,小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偏头又蹭了蹭她的腿。
陈溯雪在她身侧停下,他也在看面前这座被无根秽雾拦截的城池。
城中已经没有修者,离这儿最近的修者,也是退到一里之外,并拦截劝说着其他修者莫要再往前,从昨日开始,城内每一处就都充斥着无根秽雾,再不能进入北荒清州。
“这是宗铖的防护屏障,他几乎阻绝了灵域修者,他说的话即是‘真想’”
沈见风追上两人,低头看着下方这座城池,声音平静。
可这平静之下,藏着的是翻涌的情绪。
滕香当然知道沈见风说的话是真的。
上辈子就是这样,陈溯雪帮她,她一个人进了北荒清州。
后来,她半死不活,还迟了一步,姐姐也被吸干了。
从前她还不清楚无根秽雾就是宗铖的力量来源,如果早知道,她会先烧光一路见到的所有秽雾,让火焰将北荒清州烧成一片汪洋。
她拍了拍小蓝的脑袋,从它背上下来。
小蓝脑袋拱了拱她的手,环绕着她转了一圈,嚎叫一声。
陈溯雪捏了捏她的手,并不阻拦,只低声道:“进北荒清州神殿,我会尽快找到巫族神器,解除血禁咒。”
滕香偏头看他一眼,没有挣扎,她微微抬着下巴,道:“南河剑宗的那座山不会是你的坟墓。”
陈溯雪低头看着她,知道她在海底苏醒后第一件事就去找他,这事想来还是会有些得意。
滕香反手捏捏他的手,便松开了他,她御风而上,来到高空之上,俯瞰着下方这座城池,目光再遥遥看向被藏在黑暗最中心的大泽——她和姐姐的家。
她割破掌心,在高空以血为引,绘下玉龙族图腾,以灵力将其往上用力一撑。
“龙.吞!”
血线在高空扩散,迅速在这里形成屏障,那些秽雾碰触到便像是活物被烫灼一般,急剧后退。
滕香抬手,往虚空一握,属于她的那把玉色的伏月琴剑便落入她掌心。
伏月琴中藏剑,是乐器也是剑,滕香不会凑出动人乐章,她只会用琴剑劈出参天一剑。
蓝色的灵力一点点将白玉一般的剑覆盖,她的脚底生出飓风,飓风又汇聚到她手中剑上。
“定.龙弑!”
蓝色的巨大龙影嚣张,冲天而上,遮云蔽日,又化作数十条蓝色火龙,朝着四周吞噬而去。
“吼——!”
天空龙鸣狂啸,玉白色的龙在蓝色火海里翻腾,所到之处,渊海之火点燃一切,秽雾化为灰烬,包括下面逃窜尖叫的异怪魔物。
伴生兽在高空踏火追寻,趁机捡漏吃点异怪,跟着耀武扬威,显然这点小场面,都用不着它帮忙主人。
月如酒仰头看着眼前漫天的火海,喃喃道:“这便是宗铖想要控制玉龙族的原因吧。”
云溪竹挂在他身上,仰头甜甜笑着,说话时多少有点眼馋,“遗留在灵域的神族啊,你说厉不厉害?古书记载他们全胜时期比这还要厉害,可惜师兄拉住了我,不然我也想……”
月如酒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阻止了她往下说。
云溪竹便噘了噘嘴,闭了嘴,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陈溯雪仰着头,看着滕香被小蓝背着从火海里飞出来,忙飞过去接住她,将她抱住。
滕香疼得面色苍白,整个人往陈溯雪怀里钻,她紧闭了眼睛,声音很轻:“跟着小蓝走。”
说完这句,便不再出声。
陈溯雪抱紧滕香,小蓝在他们身旁绕着转了几圈,脑袋拱了拱滕香,便往城的方向飞,从火海里开出一条路。
一行人跟在它后面,火焰在周围燃烧,短时间内在小蓝开出的道里往北荒清州行去。
火只隔绝在城的另一端,烧往北荒清州方向却是不停歇的。
漫天的蓝火烧起来时,宗铖正坐在躺椅上,手里捧着本书,给狱朱念书听。
神山这里被他以法阵隔绝,安宁祥和。
感受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狱朱能察觉到同源灵力气息,同一时间也睁开眼看过去,温柔的眉眼里带着些疑惑,她坐了起来,凝眉看着那个方向。
“是谁来了?”
宗铖收回目光,在狱朱身后注视着她,昳丽眉眼染上一层阴翳,没有回答她,却是将手放在她腹上,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