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储君
初微回府之时,发现陆峥竟提前到了,不由欢喜道:“今儿怎么得空过来?等很久了吧?”
“也没多久,听门房说你一早进宫去了,便稍坐了片刻。”
“你来得正好。”初微道,“我有事要问你。”
“母亲请说。”
初微便将容嫔表态之事告知了陆峥,询问他十皇子为人如何?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安常处顺,不喜介入权力争斗?
这日初微来找陆今安说话之时,就见得四皇子正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帮他搬着奏折,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也不知道陆今安到底是怎么蛊惑的四皇子,感觉对方比皇帝还要听他的话。
初微心中感慨,怪不得原文当中要给男主安排这样一个养父,对陆峥而言绝对是开挂一般的所在。
介于贵妃最近点菜力度有点大,初微从前进宫带的两个食盒也变了四个。
陆今安这边要忙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想着有些点心放久了口感会差一些,便让四皇子和初微去里间先用茶点,自己批完这最后几封折子就来。
哪知初微和四皇子刚刚进屋落座没多久,就听得全茂有些着急忙慌地报道:“永嘉公主到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永嘉公主上来便对着陆今安质问道:“听说有人向父皇推荐了四哥代为监国,父皇才选了四哥。那人是谁?究竟是不是你?”
永嘉公主方才偷听了哥哥和德妃对话,知道了陆今安是阻挠哥哥监国的那个人,当即怒火中烧,过来宣明殿找人。
从前的陆今安的确让她心动,也一直没有消停了想要占有的心思。
而如今在朝中杀伐果断,几乎是一手遮天的陆今安,似乎让她更为着迷了一些。
当真是权力养人。
她已经经受了太多的拒绝和打击,有些心灰意冷。但如今正处于三哥夺位的关键时刻,以前来找陆今安只是为着自己,如今为着兄长的夺嫡大业,怎么都要过来再试一次。
见陆今安皱起眉头没有说话,似乎下一秒就要对着她下逐客令,永嘉公主睁圆了双目,声调也提高了几分:“陆今安,你就这般厌我?”
“什么?”初微的身份自然没有陪着皇帝进膳的资格,方才从进殿之后一直站在陆今安身边,看几个宫人在那里忙前忙后大半个时辰伺候皇帝用膳。
她还是第一次在宫中“罚站”这样长的时间,站到最后要背僵直,双腿都有些打颤。
眼见着皇帝已经吩咐赵兴净手漱口,马上就要用膳完成,初微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原以为皇帝用过膳后,能够夸上几句,日后不再去找贵妃麻烦,就算是不虚此行,没想到突然掉了这样大的两个馅饼下来,只觉越发有些腿软。
陆峥今日正好休假在家,也一直关心着初微随陆今安去行宫的情况,如今看到二人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
初微方才站得腰酸腿疼,获赏两个皇庄之后,周身的疲惫感骤然降了一半。
她从前也曾听程愈说过,从前哲王在京中几处皇庄都处在最好地带,不论价值还是产出极高,是不可多得的优质资产,整个人也有些飘飘然。
“昨日还接到了白晨来信,道是他和苏颜都觉得用这味素做汤做菜味道极好,想要盘下一个工坊来做一批,日后带回城中也能卖个好价钱……”
介于这次主意毕竟她出的,方子也是她给的,所以两人都邀请她一同入股,量产之后推广一番,有钱大家赚。
谁知话音刚落,就被陆峥打断道:“不可。”
陆今安也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迎着初微稍显怀疑的目光,陆今安提醒道:“依着你对皇帝的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初微稍稍在脑海当中复盘了一下皇帝上位的经历,当即便有了答案。
皇帝因着年幼时候经历过奴大欺主、被宫人和朝臣欺侮的一些经历,故而刚一上位就确立了皇族绝对的权威地位,让君权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只要是同自己沾亲带故的宗亲都要比京中其他勋爵世家高贵几分。
这样一个要求“自我以下阶级分明”的人,如果要跟天下人用一样的调料,吃一样的菜肴,那么如遭殃的一定会是天下人。
初微铺开纸张给白晨回信,否决了他之前提到的想法,边写边不住叹气:“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能好过些?”
陆峥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温声安慰道:“也许……过几年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那个眼神实在太过默契而又心照不宣,却又都不欲直言说明原因。
初微隐隐觉得这两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却又一时找不到证据。
“三哥开出那样优渥的条件,把能许的都许你了,可你为何就是不选我三哥,只是因为不愿娶我么?”
永嘉公主说话时常有些倒三不着两,这话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陆今安却听懂了。
这是在责怪他没有帮着答应同三皇子结盟,将他推上监国之位。
“当日皇上只给了我几位皇子做选择,其中没有三皇子代为监国的选项,公主要我如何去选?”陆今安道,“圣上是你的父亲,性情如何,你当知晓。”
见他只回答了前者,对自己后面的问题甚至不屑回答,永嘉公主登时红了眼眶:“三哥如今占尽优势,旁人再怎么都是无用功。你若能同哥哥结盟,在这关键时候拉他一把,他日后自会重用于你,授你内阁首辅的位子,享无边权力。”
初微:……
陆今安现在虽然没有得到首辅的名分,但实际干得就是首辅的差事,尤其皇帝东巡之后,都快要干成常务副皇帝了,哪里还要等那虚无缥缈的以后。
果然,紧接着,她就听得陆今安正言辞拒绝道:“臣并无此意。”
四皇子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初微脸色,见她只是凝眉深思,但并没有要对陆今安发脾气的样子,有些不解道:“你就不生气?”
按理说目睹这样一个女子跟自家夫君表白,还是大周皇帝最钟爱的公主之一,想来心中定然是极为酸涩的。
可初微好像一点都没有要吃醋的心思,反而在走神思考着其他什么事情,四皇子不由心中纳罕。
初微从看原文时就知道永嘉公主喜欢陆今安,想尽法子就是要得到他,对此也不是没有过危机感。
但以她现在对于陆今安的了解,他跟永嘉公主是完全的三观不合,看见她不绕着走就不错了,更不可能会喜欢她,更何况跟自己这么优秀到近乎完美的人相比呢?
所以听到两人对话后,她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吃醋的心思,关注点更多在政事发展走向,而非两人间的男女情长。
见陆今安铁了心要跟三皇子作对到底,永嘉公主重重“哼”了一声,道:“就算父皇现下不喜哥哥,可四哥六哥七弟之流没一个能成事的,父皇也不会有旁的选择。你这般油盐不进,偏要跟我三哥对着干,早晚有后悔的一日,咱们走着瞧!”
说罢,便直接摔了全茂奉上给她吃茶的斗彩莲纹瓷盏,愤愤转身离去。
作为一路送侄儿从童生考到举人的大伯父,陆进之这次出行也觉得与有荣焉,临行之前拍着胸脯对初微和陆今安道:“有我和季家人护送他们几个,你们尽管放心,保准把今年秋闱的新科举人全须全尾给你们带回来。”
陆进之一句话成功逗笑了初微,陆今安也对大哥起身道谢。
陆进之豪放地挥了挥手,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套起来反而见外。听说近日来你们府上拜访之人实在不少,弟妹身子弱,忙不过来,尽管招呼你大嫂过来帮衬便是。”
初微记得在原文当中,陆进之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哥,等真正经历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后,才发现这个大哥也是陆家的关键人物,重要时刻用到他的时候绝无本分推诿,只要陆今安有需求二话不说便尽力顶上,的确是家中不可或缺的大哥型人物。
陆峥近来人缘不错,陆清沅姊妹、文远侯府姑父魏缜、丹阳长公主之子和小郡主卫缨等人,都来为他送行。
裴越近来无事,听到消息后,不光想要来给陆峥送行,还打算跟着陆进之等人护送陆峥去济南府科考。
初微坚决不让,生怕小裴靠近陆峥后影响后者考试的运气,甚至这几日都不许他过来家中用饭,等陆峥动身离开后再来陆府说话。
受到区别对待的裴越有些怏怏的,回家之后日日闷在书房,怒学一个月,颇有几分“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竟然作出来了几篇能看的文章。
为此,裴夫人还专门带着谢礼来了陆府,夸赞初微调教孩子有方。
此乃后话。
直到临近秋闱,京中几处官学依然正常开课,只是从前段时日的刷题变成了押题课程,陆峥和李维等人都没有请假,而是一直上到准备出发的前一日。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陆峥回来得比平日晚了将近一个时辰,初微不免担心,唤了轻尘来问,听说是放学之后专程去了一趟云家见步锦时。
初微终于放下心来。
毕竟步锦时是个实打实的学霸,要不是生为女儿身,又摊上父亲流放这档子事,以她的聪慧和心性,高低也能弄个进士。
运气这事对于科考加成极大,不光初微在玄学领域严格把关,家中最擅此事的陆清沅也对陆峥十分关注。
陆清沅一直都是整个陆家致力于玄学的先锋人物,初微平日里施粥做公益完全是一种“达则兼济天下”的心态,自己过得好了,所以见不得灾民和孩子们受苦。
而陆清沅除了认同初微这种想法外,还秉持着“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的理念,多做善事也为着给文远侯府尤其是陆家祈福。
不得不说,陆清沅这个长姐当得十分称职,初微自叹不如。
既然她能够穿书至此,就说明这个世界并非完全唯物,初微便在陆清沅的授意下,陪她一起烧香祈福搞起了玄学,只求陆峥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太后看皇帝方才一脸气势汹汹找来,就知道事情不好,听得这话便也只能陪笑着应道:“只要你和孩子们都好好的在眼前,哀家便已足矣,又何来有辛苦一说?”
“话虽如此,既然朕知道了母后辛苦,便不能视而不见。”皇帝道,“朕已经权衡过了膝下的几位皇子皇孙,不论人品才学,还是治国理政,都是林峥更胜一筹。”
“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嫡长子,只是经历了那样一场风波才得以认回宫来,朕一时半会儿没能看出他的心性,便也一直拖着没给这个名分。如今看来,林峥德行才识并不逊于先太子,堪当储君大任。朕意已决,等老六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便下旨封陆峥为皇太孙,过完中秋后行册封礼。”
看着太后脸色突变,望向他的眼神惊恐当中带着满满不敢置信,皇帝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临行之前还不忘幽幽丢下一句扎心之语。
“朕记得当年册立太子之时,母后曾陪朕一处在皇极殿观礼。如今林峥获封储君,亦如太子当年,咱们做长辈的总不好厚此薄彼,届时还请母后一同到场才是。”
第 202 章 亲力亲为
庆历三十九年的七月已近过半,京城却依然笼罩在闷热的暑气当中,不见半点清凉。
当这样的天气不得不出发去衙门时,早起出门一会儿便能少遭些罪。
陆峥一早便出了东宫,往宣武门走去,结果刚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了同样早起去上书房的十皇子往这边探头探脑。
陆峥也一早听说,在刺杀事件之后,六皇子便被皇帝软禁,而七皇子和八皇子刚刚因为和六皇子过从亲密,被申斥后勒令其回府闭门思过。
而四皇子还在养伤,昨日去探病之时人已经好多了,但还是不肯下床,并偷偷告诉陆峥,皇上前段时间总给他找事情做,下面糊弄他的人不少,以至于事情不能很好的完成,父皇虽然并不明说,但眼神十分嫌弃。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生活他过得很累,亟需多休几日病假,所以天天卧床,不肯起来。
陆峥想起之前陆今安的计划便是让皇帝无人可用,从而逼着他最后不得不选择自己,如今看来,他的确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宫中见到几个皇子了,可见计划执行得相当彻底。
登州临海,比起京城难免湿气重一些,皇帝久居京城,无法适应那边气候,再加上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回京之后身上疲乏,脸色也十分不好。
皇帝不想让大臣们看到自己暮气沉沉的样子,更加上清一道长提醒了他,道是自己夜观天象,陛下今年春时有些流年不利,还是静养为宜,只要过了夏至,一切都能好起来。
所以皇帝第一时间选择回宫休养。初微同两人用膳过后,又和宋掌柜去了京中文汇斋的分店巡店,等回到家中之时,就听得陆今安已经回来了,甚至还要比她早了半个时辰。
陆今安对她转达了今日宣政殿议事的结果,梁国战败之后为表忠心,即将派使者入京朝拜上国,据说还会进献一些珍宝和美人,朝中上下马上就要忙了起来,所以陆峥的谢师宴要赶紧提上日程,早一些来办。
初微点头应道:“好,我明日就开始准备。”
“这个不急。”陆今安道,“我准备将这次陆峥的谢师宴办在祖母那边。一则于陆峥和家中名声有益……”
毕竟京中像他们这样,一家人分着住的不多,这次谢师宴也算是一个契机。
“二则你从嫁过来身子就不好,后来又被太后和杨家折腾过那一番……还是多多休养为宜,到时请祖母和大嫂帮着打理便是。”
大哥前几日还说,大嫂这段时间在家里闲得紧,总盯着锐哥儿读书,让他上进,整个家里氛围都很紧张,给她找点事情做也不错。
陆今安这样安排不光省了自己好些麻烦事,还有阖家欢庆好意头在里面,不管对陆家还是对陆峥都好……初微自然没有不应。
这场宴席的由头虽说是谢师宴,但实则就是为了庆祝陆峥中了解元所办的宴席,请的也不只有学院的先生们。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定宴会宾客名单。
初微本来想着自己定好后给陆今安过目,有他再行删减,但陆今安怕她做这些累着身子,直接吩咐名单由让陆峥自己来定,最后再交由他来把关。
初微也是这会儿发现,陆今安似乎和从前有了很大不同。
秋闱主要盯着陆峥学习,现在则是尽可能多的让他参与一些人情往来和朝中之事……就像是当初调教她一样。
他可能是觉得陆峥中了举人,明年会试之后没准就要进官场了,侧重点不一样,所以加大培养力度了吧。
初微如是想。
因为陆今安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情在京中已经相当高调,所以陆家这些年在京中反而尽量低调。
加上陆老夫人不是太喜交际之人,不爱搞这些大型宴请活动,算算时间,陆家已经三四年没办过宴席了,故而这次宴请也办得格外隆重,基本跟陆家沾亲带故或者交好的人家都下了帖子。
对于陆峥的高中和陆今安在朝中地位不断的提升,京中众人也觉得十分迷惑。陆家到底拜了哪路神仙,怎么就这么一瞬百顺,蒸蒸日上。
不光陆大人是眼下皇帝最喜欢的臣子,如今陆夫人也在御前排上了号,中秋佳节大家入宫领宴之时,还专门给初微赏了两道菜肴。
说是皇上感念夫人记着陛下的一片心意,特意赐下来的。
也正因如此,来陆家递帖子拜访的人越发多了起来,门槛儿都有被踏破的趋势。
以前大都只是为着和陆今安交好,现下则加了一项新的议程——为陆峥说媒议亲。
京中大户人家请客一般都直接给相应人家送帖子过去,收贴之人想带哪位家眷过来由他们自己决定。
丹阳长公主带了卫缨。内廷司新任总管于溪很快便按着皇帝要求挑好了两个庄子,并亲自将地契送到了初微手上。
皇帝似乎有意抬高陆今安身份,赏赐之事做得极为高调,不出几日就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上一次京中有女眷得此赏赐,还是十年之前去塞外和亲的端柔长公主在夫婿离世后回京时,得了皇帝赏下的两个皇庄,而在传言当中,那陆夫人不过给皇上进献了一道美味菜肴,就得了哲王留下来的两个皇庄……整个京城很快都炸了。
初微也没想到,自己竟在穿书之后扮了一把“炸了文学”的女主角。此时大军即将凯旋,陆今安从月初起就格外忙碌,初微也没有闲着。
皇帝赏赐皇庄自然不会只赐下庄子,里面有身契的从业人员也都一并赏了下来。
初微这几日就忙着折腾人事。
自打跟陆今安圆房过后,初微就跟他提过,希望在房里安排几个已婚仆妇,总让素月绯月等未婚姑娘跟前伺候也不是个事儿。
可陆今安有些过于小心,不愿启用外人,再加上突发事件一桩接着一桩,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便派了周嬷嬷过来伺候房中之事,素月等人只做日常陪嫁丫鬟使唤。
这段时日三皇子不在京中,五皇子也消停得紧,陆今安便又给初微房中添了两名侍女和两位嬷嬷。
而素月绯月和初微年纪相仿,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梅儿几个年纪更小一些,虽然身契都在她这儿,但到底是之前老夫人拨过来的丫头,终身大事来说还要老夫人做主。
初微理顺过庄子里新人情况和婚配过后,又找了素月和绯月过来,询问两人可愿出去?不拘是想要走婚嫁还是打理铺子学一门手艺皆可。
两人的答案都是一样,这会儿只想陪在夫人身边,哪里都不能想去。
抛开多年情谊不谈,如今她们在陆家当差,钱多事少,姑娘的脾性这几年也越发和气,比起从前在泉州林家的日子简直好上了几百倍,可谓是这小半辈子最顺心的时候。
话说回来,若是此时出府嫁人,也是去伺候夫婿的一家老小,哪能比得上陪着夫人和小公子在府上闲适有趣儿?
初微和两人相处久了,也接受不了骤然分离,只是想着两人毕竟年纪到了,又是处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总要替她们考虑好未来的路。
在初微看来,如果女子嫁人是这个时代必选项,那么年纪稍长一些嫁人不光能够有法子和婆婆抗衡,身体素质也能养得更好一些,孩子生下来也健康。
她前世刷宅斗文评论区时也曾看到过一个读者科普,古代公子小姐不论嫡出庶出身份高低都是从父,随着父亲在朝中的发展和官位的上升,门当户对的人家职位也更高一些,后来所得的庶女比起早先出生的嫡女没准会找到更好的归宿。
放在陆府形势也是一样。
等再过上几年之后,陆今安升入内阁,陆峥也入朝为官,整个陆家的实力都会更上一层楼,到时水涨船高,定然能够给两人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
“咱们相伴一场,我定会尊重你们的心意。”初微道,“若是日后有了什么想法,不必同我拘礼,一定要如实转告我才是。”
霍夫人带了儿媳和霍芷然。
徐夫人带了小女儿和徐知让的堂妹徐悦。
云家是云洲带了云郢和步锦时。
陆今安久违的外祖母端康郡主,竟然也带了家里两个尚未定亲的年轻姑娘凑热闹,一看就是冲着陆峥来的。
陆峥进来女宾所在花厅道谢之时,一屋子女眷齐刷刷盯着他。
初微都觉得要被灼热的眼光烧穿了,还好她家陆峥定力足,勉强撑住了。
陆峥谢过各位长辈之后,就去前院帮着陆今安挡酒了。
看清隽挺拔的少年就这么转身离开,徐夫人等人眼睛里明显闪过失望,大概也没想到陆峥只是打个照面,没有多做停留,搞得他们也没来得及介绍自家孩子。
初微记得,陆峥从济南府考试归来,同父母、曾祖母报备一番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云家找了步锦时。
初微觉得小陆同学指向性已经十分明显了。
虽然在座其他小姑娘各有各的好,也都曾是原文当中的女主候选人。
但初微最喜欢的也还是步锦时。
毕竟她这人一贯如此,帮亲不帮理。
皇帝回京也有了几日时间,可三皇子却没有能见上父皇一面,只觉得心里极为不踏实,睡觉都不安稳,生怕哪天宫里传来消息,父皇已然驾崩了,留了遗旨传位四皇子或者六皇子,那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三皇子心下不安,匆匆入宫找母亲德妃商量此事。
德妃的意思还是保守一些,让他想法子去宣政殿以侍疾探病的名义一探究竟。
提起此事,三皇子越发烦躁起来:“陆今安派人在宣政殿守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无从打探。况且父皇虽然回京,但一直没有上朝,所以如今还是四弟监国,宫中之事他说了也算,见了我回回都拦着,没有半点的好脸色。再加上项擎和内卫们守在一旁……根本就进不去。”
“禁卫军中有你几个事舅舅提拔起来的人。”德妃再次出主意道,“你要不再去找他们问问。”
三皇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父皇疑神疑鬼,年前就已经将那几位将军调到了不重要的位子,又能有什么法子?母妃您说,父皇和陆今安这般,究竟是为着防谁?”
德妃不语。
三皇子一拍桌子站起来。
“那日我去宣政殿求见父皇,在阶下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连父皇一丝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可见已然极是虚弱。不成,我今日一定要进去看看,父皇究竟如何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他不能跟之前那般好说话,项擎说不许进去就不进去,只在外面等着请见。
这次一定要见到父皇本人。
想到这里,初微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道:“其实自从六皇子对陆峥动手失利后,我就一直想着陆峥这次会不会因祸得福,获封太孙。但又怕皇上沉迷修行,不管这些,真没成想太后竟然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
陆今安“嗯”了一声,道:“皇上大概也是倦了,没力气陪他们继续折腾。反正陆峥年纪尚轻,至少十年之内对他没什么威胁,立了也就立了。”
初微也认同陆今安的说法。从前常听人说感情里有种说法,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才能修成正果,如今看来立储君这事也一样,如今便是最合适的时间和最好的结果。
“六皇子的案子一直没定案,但晋王同我保证,定然不会再让六皇子翻身,你今天去面圣时,可同陛下聊到过这个?”
“皇上今日的确也同我谈及了此事,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六皇子的失望。后来肖进贤送我出门时也曾提到,六皇子府上也往宣政殿递过几次折子,想要见皇上一面,皇上都未曾搭理,后来又吩咐了章阁老,只要是六皇子府上的折子,以后一律无需再呈上来。”
“那就好。”初微道。
这么看来,皇帝的确是对六皇子很是失望。
“刑部关于此案的卷宗已经悉数送了过来,只是结案的公文尚未整合起草,我今晚正好闲来无事,打算尽快将卷宗整理出来,你早些休息。”
初微也知道,陆今安近两年工作和从前性质有了很大不同,大都是对各部及地方呈上的奏折公文做一些回应和批示,极少会亲自动笔干这些草拟公文和整理卷宗的基础性工作。
能让陆大人在这些小事上亲力亲为实属难得,看来六皇子拉得仇恨果然不小。
第 203 章 操心
夏时的暑热在中元节后逐渐褪去,京中天气也开始变得越发反复无常,一连几日都是连绵的阴雨。
府门刚刚被封之时,六皇子每日都在计算着自己禁足的时长,后来又开始算着陆峥册封太孙还有几天。
杨硕打从那日来了府上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而他府中之人也变得越来越少,十天之前长史被带去了刑部问话,五日之前又有两个随侍被内卫府带走,至今未归。
好在如今尚且没有明旨给他定罪,他还享受着郡王待遇,内廷司也没有怠慢,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早膳也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只是从前膳房会顾及着他的口味,换着花样做他适口的菜肴,如今难免敷衍,几乎日日都是一样的菜色。
又过了几日之后,皇帝的銮驾抵达京中。只是有内部消息称,皇帝近日身体不适,依着太医吩咐需得静养为宜,即便入京多日,却依然迟迟没有露面。
皇帝年纪已逾六旬,这两年因精神不济时常歇朝去往园子中调养身子,故而此话一出,外界猜测很是不少,京城上空一片疑云笼罩。
初微原本是想趁着陆峥这几日休假,带着他去含光寺吃斋菜求平安符的,这会儿有了陆今安的提前剧透,便也只能安生在家。
陆今安还着重对她提醒过,陆峥年纪太小,刚入职又忙得焦头烂额,这次就让他清清静静休这四天的假,其他事情不要同他多言,避免他焦虑分心。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把陆峥留在府里,尽量不让他察觉外面的风云动荡。
不过陆峥一向不好糊弄,初微便提前列了这四天的日常计划——第一天第二天陪他待在家里,第三天第四天趁着天色尚早无人注意,乘车去往青黛常住的庄子里再避上两日。
陆峥要是问起来,她就说许久不见青黛姑娘,也怪想她的,过来这边看看她近日是否还在。
反正日子是最不经混的,就这样按照计划行事,想来四天很快就过去了。
初微的计划开启于第一天的早膳。初微回府之后,取了纸笔就今日围场发生的事件进行复盘,却怎么想来都觉得有不通之处。
若假设此事是三皇子有意而为之,其目标就是弄残了五皇子,让他失去皇位竞争者的资格。可当日他们在围场都是随机站位,就算是三皇子也不能确定最后出事的是他。
何况这件事原就是由三皇子献马引起,不管出现任何不利状况,皇帝都一定在第一时间将责任锁定在他的身上,别人还有可能推诿过去,他却是难逃罪责。
若说是梁国人的报复倒也不像。
梁国这次开战伤亡惨重,亟待休养生息,起码十年内不会主动挑衅。更何况如今输了战争,梁国内部各种势力越发不服,再搞下去梁国国主都没得做了,自然不会出此下策。
既然无法第一时间锁定嫌疑人,那么就可以采用倒推分析。
三皇子和五皇子相继出事后,究竟谁会得利?六皇子?四皇子?还是刚刚封了郡王的七皇子和八皇子?
初微记得陆今安曾经说过,所有案子,除了那种反社会人格的随机作案,都一定会有动机,且大都跟人性有关。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五皇子最终能够成功救下皇帝,那么受益者便是他本人,而三皇子就成了想要谋害皇帝的最大嫌疑人。
若果真如此,五皇子定然是做过一番安排的,可为什么最后出事的反而是他呢?
初微实在想不明白。初微给白晨捧场完毕后回到府上,就听门房之人来报,文远侯世子夫人来访,正在花厅等她。
一听是大姐姐来了,初微连忙拉着陆今安去往花厅待客。
陆清沅今日是来给陆峥下帖子的,说是魏姐夫有几位世侄拜读陆峥文章后,意欲结识陆家公子。
依着魏姐夫的说法,这几位都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好读书苗子,陆峥和他们有所交往不是坏事,所以陆清沅才特意过来下了帖子,请侄儿休假之时过去坐坐,大家一起聊一聊接下来秋闱的应对之法。
既然是要讨论秋闱的应对之法,那么这些人定然大都已然过了前三次考试,有秀才功名在身,这个聚会听起来更像是好学生的学术交流会,对陆峥接下来的考试也有助益。
初微便将帖子接了下来。
正事聊完之后,陆清沅又陪初微说了几句闲话,道是皇帝最近吃什么都没味道,人也越发消瘦,不仅怒斥了太医院两位院判,连带着谢贵妃也被折腾得够呛。
说到这里,陆清沅忍不住抱怨道:“就算食难下咽也该冲着御膳房才是,斥责太医院又算怎么回事?”
初微分析道:“御膳房的大师傅不变,御膳的味道想来便是不会变的。也许相比于口味,皇上更担心的是自己年迈体衰,味觉减退,才会斥责太医院。”
每个安生坐皇位到了晚年的皇帝,大都会格外关注自己的健康和寿数,这个皇帝自然也不意外。
而在这个时代里,饭量的大小和进食情况的好坏一直被视为身体康健的衡量标准之一。
越是在乎,越是容易破防,也正因如此,才会逮着太医院不放,认为是院判无能,没有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导致自己出现这些问题。
初微本以为此事只是个小插曲,影响不到自己的工作生活节奏,却不想陆今安这日入夜才回到家中,一身酒气的去后头更衣梳洗。
介于陆大人近来一直回家相对按时,初微便叫来全茂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全茂叹了口气,对初微说明事情原委。
今日陆今安刚刚下班,被谢贵妃的侄儿谢家大爷堵在了衙门,说是有要事相商,而后容不得陆今安拒绝,直接把人塞上马车拉回家中。
皇帝从前一向重视口腹之欲,因为味觉减退的事情十分生气,身边之人悉数遭殃,贵妃宫里大宫女仅仅说错了一句话,就直接被罚去了掖庭宫。
这周姑姑是谢贵妃用着最顺手的宫女之一,谢贵妃一方面心中有气,一方面又担心皇帝持续发疯全后宫都受更多的气。
谢家大爷听说如今陆大人在皇上跟前最得脸,所以请他帮忙想想法子,别让皇帝再因着这点小事持续发疯,动不动就搅得前朝后宫不宁。
说话间,陆今安已经洗漱完毕,更衣之后一身酒意也渐渐散去,坐下来跟初微商议此事。
谢贵妃一直对初微都是能帮则帮,初微回回入宫都对她照顾有加,那次初微出事,贵妃即便顶着太后高压也愿出手帮她,故而陆今安也是想要回了这份人情,帮谢家这个忙的。
只是他是朝臣,手再长也伸不进皇帝后宫,而这件事的根源是皇帝担心自己身体情况而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为今之计,只能先想想法子,让皇帝转移一下注意力,莫要在这件小事上一再纠缠,弄得阖宫不宁。
初微却给出了不同意见。
“这法子可行是可行,但委实太绕了些,陛下当了这些年的皇帝,主意原本就大,没准要很麻烦,还要花费很大代价。”
陆今安来了兴趣:“微微待要如何?”
初微记得从前曾在网站看过一则科普,利用胶东等地盛产的海肠用土法制成味精,里面的谷氨酸钠成分能大大提升菜肴的鲜香味道,也是很多鲁菜师傅的独门秘籍。【1】
而她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却还没有出现这种产品。
若是能想法子将制好的土法味精进上,应该对当前问题有所帮助。
正好苏颜近来要回青州一趟,白晨要准备岁考,也要一同回去。而青州府和登州府沿海一带离得很近,到时可以将方子交给他们,让他们请当地渔民配合,想法子制作一下。
这下轮到陆今安惊讶了。
“你又是从哪里知晓的这个方法?”
“自然不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初微厚着脸皮瞎掰道,“也是从前去各地淘书充盈书库时,在古籍上看到的。”
陆今安有些将信将疑,但在他的认知当中,初微的确每件主动应承的事情都做得非常完美,从未在大小事务有所失手,便点头应道:“好,那便劳烦你去试试。”
恰逢此时陆峥放学归来,听门房说母亲已经被人送了回来,父亲则没有露面。
陆峥直觉出了什么事,书本都顾不得放下,就直接去了正院找初微,发现她脸色虽然有些憔悴苍白,但是还不算太差,大概是这两日赶路所致,也就放下心来,询问她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秋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初微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陆峥。
陆峥想法也同她一致,最后两人倾向于是五皇子想要表现一番,但不知怎的出了状况,招致了如此结果。
毕竟现在夺嫡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而皇帝明显偏着三皇子,五皇子这样的智商……出什么昏招都有可能。
金师傅听说家中少爷久违的放假在家用饭,拿出转行这些年练就的真功夫,做了一桌相当可口丰盛的早餐。
初微笑着招呼陆峥落座:“这段时日在外头当值也累了吧,才几日功夫人就瘦了一圈。金师傅今日做的菜饭都合你的口味,正好给你多补一补。”
陆峥是初微最早的用膳搭子,两人气场相合,即便用膳时没多少话要说,只是埋头干饭,气氛也依然融洽。
用过早膳之后,陆峥还有公文要处理,一看又过了大半日。
初微一边腹诽这古代职场也不好混,好容易休假几日还要这样没日没夜的看公文,一边吩咐素月将前些日刚收的那套青白玉碧玉围棋找出来,用来作为晚间和陆峥打发时间的工具。
大概过了酉时之后,陆峥将手上公文看完,又回到了正院。
初微先陪着他用过了晚膳,而后便命素月取了围棋过来。
“这段时日你和你父亲都在外忙得紧,我长夜无聊看了几本棋谱,想来棋艺也精进了不少。你大伯母下棋不成,小姑姑有身孕了,不能让她费心神,裴越……三步一毁棋,我都不想说他,就盼着你来跟我手谈几局。”
看着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做的初微,陆峥心下有些不忍,主动起身结果棋盘搁在桌上,陪初微下起了围棋。
初微第一局侥幸以半子获胜,等第二局下到一半之时,绯月进来报道,说是宫中来人传话,大人今晚有事不回来了,请夫人自便。
初微看似镇定的点了点头,垂首落下一子,就听得陆峥提醒:“母亲这步棋……应该是添位压吧?”
说罢,还将她方才落下的青白玉子捡了起来,放在了正确位置。
初微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方才一听说陆今安今夜又要留宿宫中,想到明日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她的心思便很难在这棋盘之上了。
陆峥温声安抚道:“你若是累了就去看话本儿歇息一下,不用特意陪我。”
初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陆峥思考了一会儿,似乎不知如何回答,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还是不愿骗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既如此,初微也不装了,直言道:“听你父亲意思,这次……问题不大,咱们都不必担心。”
陆峥沉吟道:“此行伴驾的晋王、宣王、俞太傅、清一道长……都是父亲的人。项擎前些日还建了临时的火器营,都听从父亲差遣,四皇子和三皇子向来不对付,六皇子在这时候也愿意推一把,所以母亲不必担心。”
初微也是在此时才发现,陆峥知道的里面的事儿竟然比自己还多。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原也是父子两个联手做的一个局,不是怕陆峥担忧,是怕她出什么问题,才专门给陆峥调休了假期,留下来陆峥其实也是为了专门陪着她。
陆今安知道若是说让陆峥陪她,她没准会推辞什么,但若说让她看好陆峥陪着陆峥,她定然不会拒绝。
初微突然就生出来又被陆今安摆了一道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红方这样的配置还赢不了,只能说三皇子是天命之人。
但是三皇子这般暴戾恣睢,毫无德行可言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天命之人?
陆峥能够一路顺利高中状元,入朝就任了从六品官职,五皇子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倒了大霉……大致可以看出书中世界观是没问题的。
初微瞬间又有了信心。
相信以陆今安的悟性,顿悟照做之后一定会感激他。
为了这个家能越来越好,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陆今安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和初微前段时间日日研究怎么解决六皇子,最近又每天商议如何对付太后和杨家,有了共同目标之后,感情可谓是相当稳定,不管白日夜间都十分和谐。
可为什么陆峥会突然跟他谈及此事?
难不成他还是有什么未觉察之处,还是微微私下同陆峥说了什么?
第 204 章 图穷匕见
以陆今安从业多年的夺嫡经验来看,如果一个人一直处于被不断打压的高压环境当中,往往就会自行放大恐惧,失去理智,尤其在狗急跳墙的时候,最容易出昏招。
陆今安如今虽是朝中公认的大周第一权臣,但因为陆峥身份敏感的关系,投鼠忌器,所以很少会主动出击,这两年来大都处于防守状态。
而现在六皇子已逝,七皇子和八皇子双双失宠,至今仍在家中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而十皇子和容嫔那边也明确表示出远离夺嫡纷争的心思,陆峥可以说在朝廷内外已没了对手,很多事情不必继续藏着掖着,果断出招便是。
打压哲王、三皇子等人的事,他从前帮着皇帝做过不少,再干起来也算轻车熟路。
陆今安先对杨家出手,借着和六皇子过从亲密为名,收回了皇帝之前赐给承恩公府的两座皇庄,罢黜了杨家二房和三房几个子侄捐纳来的官职,收回了承恩公府姻亲庞家的盐引,而后又翻看内廷司记档,找出当年太|祖当年定下的太后的份例规制,削减了仁寿宫供奉。
前些时日祝芊芊总约着初微去含光寺私下相见,初微正好也很喜欢那边寺里的斋菜和素面,每次都是在寺中用过午膳后再回去。
最近两人都是正大光明碰面,无需偷偷摸摸出门见面;而陆峥考上状元也有了一段时间,初微还愿完成后便没怎么再搞玄学活动,也许久不曾去过含光寺了。
初微每天都过着接待客人巡店盘账的相同生活,便想着等闲时带着陆峥去含光寺中求个平安符,顺便吃个期待已久的斋菜。
只是陆峥这会儿不比上学的时候,天天去衙门根本不得闲,早上甚至走得比陆今安都早。
这日早膳时,初微咬着筷子一脸郁闷的问陆今安,为什么感觉陆峥好久没休假了?弘王府内,五皇子心烦的翻乱了奏折,突然就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自己可能一直搞错了针对方向。
他这些日做太后的马前卒,针对陆家和陆今安,那陆今安不光没有因为他的针对而消沉下去,反而在事业上还更上一层楼,越发取得了父皇的信任。
他也是月前才刚刚得知,父皇竟然还把监造清明台那么重要的工程也给了陆今安来办,如今说是朝中第一宠臣也不为过,留宿宫中的日子甚至比自己还多。
原本三哥在工部有人也有话语权,现如今出兵梁国不在京中,他原想着要趁这会儿伸手进去,却没想到陆今安不知怎么蛊惑了新任工部尚书徐大人,满朝文武只信陆今安一个,自己根本安插不进人手。
三皇子打了胜仗之后这样声势浩大的传回京中,如果放在以前,父皇定然会心生不满。可如今是非常时期,他又是朝中最适合担当主帅之人,皇帝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先打了胜仗再来清算。
他的伴读许元还打听到,近来三皇子一系还有意找人广传自己在外征战的英勇事迹,其中一个就是如今京中名号最是响亮的说书先生白晨。
五皇子听说这白晨跟丹阳长公主府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很受驸马和世子器重,而这个姑母近来在父皇跟前很是得脸,五皇子不想跟姑母交恶,所以便让六皇子去办这事。
六皇子大概也明白,五皇子的意思是让他设法找到白晨,告知他不要接这一单活。
六皇子如今想要和五皇子交好并借他的助力,这等小事自然答应,于是便安排了清茗轩请白晨讲两折书,等说书完成后请他上三楼谈一谈。
白晨登场这日,他卡着时间过来清茗轩,发现今日来人格外得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最让他吃惊的是,初微和陆今安两人竟也都在。
陆今安如今的势头如日中天,是内阁几位阁臣都要退避三舍,内卫首领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所在。
六皇子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对皇帝的处世之道一向了解,觉得这事并非外头传言皇帝极其看好陆今安这个人,故而这般宠信他这样简单。
父皇大概是年纪大了,很多政事力不从心,故而想要打造一把只属于自己的趁手的利器,对向众多宗亲、朝臣和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们。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下父皇对陆今安的另待只是个开始,日后必当会给他更大的权力。
如此说来,陆今安这个位置非常关键,能够左右父皇的想法,从而影响到朝政和下任继承人的人选。
六皇子一直很想要同陆今安交好,但几番努力之下依然没有效果。他也未曾想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竟然会这般屡次碰壁。
也正因如此,他反而对着陆今安生了几分怨念出来,想要看他吃瘪的意愿也愈发强烈。
六皇子在暗处盯了陆今安和初微一会儿,回过身去询问掌柜,有没有招待好陆大人和夫人?
胡掌柜点头道:“白公子特意交代过了,我们也不敢怠慢。”
六皇子皱眉:“白公子?”
“正是。”胡掌柜道,“小的方才留神听了一嘴,那陆夫人正是白晨白公子的东家。”
六皇子眯了眯眼睛。
自从他开始有了夺位之心后,便日日只顾着父皇,几位兄长和朝中宗亲大臣们,没空管这些小人物的事,只听那白晨是从前在青州时就被人扶持起来的,最近在京中权贵圈混得风生水起。
这么算算时间,似乎跟林初微的入京能对得上。
她这样年纪轻轻的一个内宅夫人,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并用这样方式扶持起来,眼光和判断力的确非同寻常。
从泉州小吏之女一步步走到现在,却能在京中混得这般风生水起……她的身上似乎是有一种和世家闺秀分外不同的气质。
他们明明只接触过几次,他却不知怎的总格外注意到她,轻易就被她牵了心神。
时至今日,永嘉依然对着陆今安虎视眈眈,那天借着酒劲儿在宫中拦住陆今安去路,还是父皇和德妃出面才把这位五公主劝回去,而自己则开始对陆今安的夫人有了兴趣……两人真不愧是兄妹。
“明日大抵能休。”陆今安道,“翰林院有位编修成婚休了婚假,陆峥便替他当值了几日,从明天起大概能连休四日。”
初微看他给陆峥假期算得极为清楚,说明他最近很是关注陆峥的工作生活情况。
初微对陆今安的回答很是满意,特意起身亲自给他盛了一碗莲子百合粥以示鼓励。
说起陆峥的入职生活,初微又想起一事,斟酌了一下措辞,对陆今安道:“祖母昨日还说,李老夫人前儿去了咱们府上一趟,说是李家有意让李修然外放,问能不能走一走你的路子。”
大概跟原文男主陆峥相近的人都沾了一些科举上的好运气——李修然中了二甲进士,而李维徐知让到底年纪更小一些,只得了三甲的名次,但都是十分顺利的考中了进士。
新科进士入朝后分配职位,一般是分为留在翰林院和外放熬资历两种。然皇帝不在京中,四皇子不敢擅自决定,吏部尚书霍大人更是个滑不溜手的,直道委派官员是天子要做的事情,他作为臣属即便是吏部尚书也无权决定。
如此一来,这一批新科进士便都先被安排进了翰林院任职,等皇帝回来再重新做一些分配。
故而李修然三人如今和陆峥一样,同在翰林院当值。
徐知让殿试完毕便定了亲,李维正在相看,李家想着他年纪还小,倒也并不着急。
而李修然已年逾二十,比起他二人相看频次只会更高,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前几日李老夫人还跟陆老夫人抱怨 ,李修然也不知最近是不是中了邪,眼光高得离谱儿,人家陆今安陆大人也只娶了远嫁而来的八品文官的女儿,看着还挺知足的,日子也过得越发红火。
结果李修然给她来了一句,你能给我找个陆夫人那样的女子,我也知足。
倒把李老夫人给整不会了。恭送御驾离开之后,四皇子便过来找陆今安商谈,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虽然皇帝对于五皇子近来所做的诸多事情都有所不满,但这毕竟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儿子,这些年也为自己出力和分忧不少。
今日出了这桩意外惨事,皇帝震怒十分,不光先拘押了梁国使者和三皇子府上驯马之人,还点名让平日里与世无争的四皇子和陆今安查案。
四皇子当时很想提醒皇帝一句,陆今安现在是户部尚书,不是刑部侍郎了,怎的一上来就点名找他查案?
但现在的皇帝气急攻心,容不得人反驳,四皇子想着反正陆今安的能力不错,比如今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不差什么,便也暂且按下不表,只求了皇帝手谕,要来便宜行事之权,到时调动刑部和大理寺一起配合。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于李修然而言想要成家太难,那就先搞事业。
李维年纪还太小,留在京中翰林院慢慢提高便是,而李修然的年纪到了,完全可以出去熬资历了,故而李家求到了陆老夫人那边,想让陆今安帮着想想办法。
陆今安自然比谁都希望李修然外放,闻言当即应道:“好,这事我记下了。”
初微点头道:“那我明日就给祖母回信儿,也别让李家在那里空等。”
哪知陆今安却道:“祖母那边,我让人去说一声便好。你和陆峥这几日就安生待在家中,不要在外乱跑。”
陆今安的这个要求许久没有听到了,初微手中的银筷在空中一滞,蹙眉道:“是京中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嗯,是要变天了。”
初微越发不安起来。
陆今安打压人的手段她也知道,这次对杨家和太后也是下了狠手,几乎是一步一步逼出了人性最深处的恐惧,会有铤而走险的行为也实属正常。
可宫城已经戒严,初微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却也只能努力镇定下来,在家中等待他回来。
直到过了子时入夜之后,陆今安才一脸疲惫地回到了府上。
初微等不及他更衣,上前就拽住他的袖子问道:“宫中究竟出什么事了?陆峥还好么?
“的确出了件麻烦事。”陆今安道,“不过不是陆峥,是皇上。”
第 205 章 礼成
“皇上?”
“是。”
初微一时有些不解:“皇上他……能出什么事?”
陆今安更衣完毕后坐了下来,跟初微说起了今日入宫发生的所有事情。
皇帝这日一早就将陆今安叫来了宣政殿,说是入秋之后御景园的枫叶红得好看,自己有意带着后宫几位嫔妃过去赏景,让他到时跟着一同出行。
此时的京中,陆今安一直有意无意打压追随着三皇子之人,至于三皇子本人……则直接交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和三皇子本就不对付,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年四皇子所受的苦难大半源于三皇子和德妃一系,对着三皇子下手也毫不含糊。
想象中的实力和得到的待遇不成正比,三皇子越发愤怒起来。
这陆今安不过就是父皇跟前的一条狗,就敢这般猖狂,要是日后真的扶持老四上位,那还得了?
陆今安原想着针对三皇子有得是时间,也不急于一时,但是晋王和宣王那边同时传来消息,皇帝取消了去往金陵的路线,准备回宫,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不上也得上。
晋王等人把持了消息,并未将皇帝真实身体情况透露给三皇子派去打探消息之人。于是三皇子便接到了下属的猜测兼反馈,皇帝身体很是不好,里面又封锁了消息,且这些日子根本没见皇帝出来走动过,故而推测皇帝身体出现重大疾病,或者已然离世。
三皇子记得当年始皇巡行天下至沙丘病重之时,曾令赵高写遗诏传位给扶苏,只是遗诏封好后,还没来得及交给使者送回咸阳,秦始皇便不幸离世。赵高和李斯等人便同始皇幼子胡亥篡改始皇的遗诏,并逼死扶苏,自己继承了皇位。【1】
三皇子当下类比一番,父皇如今就如同秦始皇出巡病重,自己就是那应该正统继位却可怜被害的扶苏,陆今安就是那赵高,要扶持秦二世上位。
既然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就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初微只把这次秋猎当成一场普通的皇家户外活动,并不知道几位皇子之间已经暗潮涌动。
眼见着明日就要出门,初微便试起了温嬷嬷修改的最后一版骑装。
陆今安看着换好骑装的初微,窄袖细腰,身姿挺拔,英气和秀美结合得恰到好处,心中不由一叹。
她这两年的确改变了不少,原本就姣好的相貌之上更添了自信大方的气质,即便在宫宴之上,身处众多世家夫人当中,也是光彩夺目,一眼就被人注意到的所在。
初微换过几套衣服之后,陆今安最终为她选择了一套相对低调的骑装。
正好初微也想尽力将自己隐没在人海之中,觉得这套方案不错,便也从善如流地选择了接纳。
依着往年惯例,西山秋猎需得十日左右才能回来,若是皇帝来了兴致想要多待上几日,没准还要留得更多。
两人出门之前,陆峥千叮咛万嘱咐,出门在外一定不能逞强,要事事小心。
介于陆今安一向没有这个冲动逞强的属性,初微默认对方是对自己说的。
在初微接到参与西山围猎的邀请后,陆今安便找了专业的骑射师傅给她突击训练了几天,主要也是为了保证行程安全。
初微突然就觉得,当初陆今安一定拉着她和陆峥出城学习骑马也不是坏事,要是从前没有接触,只这几天上手学习,一则会学得很累,身心俱疲;二则肯定是学不到好处,到时露怯。
如今也算是恰到好处。陆今安一路将初微抱回房中,看她一直昏睡不易,情况实在不好,一路过来也都悬着心,听黄添道只是风寒发热,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便有宫中来人,道是皇帝派人来问,府上情况如何?
想来皇帝那边也是听到了动静,否则不可能会有这样巧合的事,这边刚刚接了初微回府,皇帝那边就卡着点来询问情况
周嬷嬷有些担忧地对着陆今安道:“夫人如今还在昏睡着,大人这就要进宫?遣人去回皇上一声不成吗?”
这事换成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唯独皇帝不行。
陆峥也知道这会儿父亲躲不过去,亲自拿了披风过来,给陆今安披上:“夜黑风大,父亲当心。”
宣政殿内。初微心里猛得一沉。
她不敢多想,只迅速地梳洗穿戴好。因嫌套车麻烦,她与纤竹飞身上马便直奔了衙门。
乌云凝聚不散,整个蓟州卫像笼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阴沉而压抑。
衙门口早有兵士候着,见初微她们来便将她们引向靠西的一间角房。初微疾步向里,遇到的人都极客气地向她行礼,脸上却都像覆了一层寒霜。
她便愈发觉得不好了。
西角房到了,槅扇大敞着,屋内却晦暗得很。
师父背手站在阴影里,身旁两个兵士耷拉着脑袋,垂手立着。
“师父,我爹回来了?”初微向他匆匆行了一礼。
吴炳西看了看她,神色凝重:“庆安去学堂了?”
初微见他答非所问,心就猛地一沉。
“师父,我爹到底回来没有?”
吴炳西斟酌了片刻,对那两个兵士做了个手势。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吞了吞口水,引初微往里侧走了几步。
“大公子,小的名叫王大勇……将军先前派人带回过口信,要是按那口信里说的,将军昨日便该到了,所以吴将军今日天刚亮就派小的两人去迎将军。小的们沿着回城的路找过去,在关外五十多里的那片竹林外寻到了将军他们,可是将军已经……已经……”
他话说不出口,干脆抬手一指,让初微往靠窗的竹榻上看。
初微方才匆匆跑进来,没留意此处,如今才发现,那竹榻上分明横着一个人。一块旧苫布从头遮下来,只露出那人一双套着皂色战靴的大脚。
战靴上沾了血污,却仍能看出其头部加覆了一小块皮革。
父亲节俭,去年靴子头磨薄了,又舍不得换新的,就加了这样一块皮子。
初微仿佛一下子跌入了冰河,冷得直打颤。
她探手抓住那斗篷半晌,终于呼啦一下子掀开。
面前是张泡得白肿的脸,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让她片刻间有些喘不过气。
这躯体上伤痕密布,竟是无一处完好,头皮被削去了半块,脸上的刀伤纵横交错。因雨水浸泡,皮肉已经浮肿绽开、伤痕暴露,以至一张脸上山峦沟壑,已全不似人样。此人身上的衣甲更是残破不堪,与皮肉黏连在一起,浸了血污和雨水,早已显不出原本的颜色。
但是这鱼鳞叶齐腰明甲与织锦战裙,的确是父亲带兵出战时的装束……
初微扶着榻沿瘫软在地上,目光却定在那张脸上。
吴炳西望着她歪斜的身影,柔如淡墨的双眸里满是忧郁:“人死不能复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千万想开些!”
初微没有声响。
她木头似地盯着那尸身半晌,突然回过头来,眼睛里泛着清清亮亮的幽光。
“师父,此人不是我爹。咱们得即刻派人去找我爹!”
日头已经渐渐升起,天光透进月洞窗,将她的半边脸映得惨白。
在场几人听得皆是一惊。
“大公子,”王大勇忙道,“不会有错啊!那么一大片人乌泱泱地倒在那……兄弟们都死了,将军也在里面……”
吴炳西走到初微身后,缓缓俯下身:“师父知道你难过,可是逝者已矣,你可不能这样……”
“师父,”初微截住他的话,口气异常笃定,“您也知道我娘走得早,我跟着我爹长大,他的样子我最清楚。您得信我,此人绝不是我爹!”
“……”
吴炳西双眉蹙起,挥了挥手让惶然无措的两个兵士退出去,紧接着又将槅扇阖上。
“你可是发现哪里不对?”
初微摇了摇头:“已经伤成这样,我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但我敢断定,此人绝不是我爹。况且,这人身上、脸上这么多刀伤,倒像是有人要故意模糊他的身份。”
吴炳西背着手走到那尸首前,细细观察了陆久。
“师父,我爹生死未卜,咱们得即刻派人把他寻回来!”初微仰着头急迫道。
吴炳西却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凝眉不语。
“师父?”
初微急得眼泪都快涌出来,师父却始终没个回应。
她拉着袖子胡乱蹭了几下眼泪,嚯地起身往外走。
“你上哪儿去?”吴炳西喝了声。
“我自己去樊城找都指挥使大人,求他派人去找!”初微声音里夹着气。
“你站住!”
吴炳西两步过去,一把握住她肩头。
初微挣脱不掉就抬手去掰他的手,可他的手刚硬得像铁打的钳子一般,怎么掰都掰不开。她连挣带掰扯,憋得脸通红。
吴炳西静静地瞧着,任她折腾,半晌才叹了口气。
“你若是冲动行事,才会真正害了你爹!”
太后见事情闹大,再见皇帝时,说话也不由自主软了三分:“我那长嫂也是一时糊涂,才闹得如此动静,她从失了杨恽后,身子便有些不好,皇帝想来也知道。”
皇帝已让内卫府去查探一番,大致知晓了事情原委和当年姜氏杨恽之间的过往。
他原本以为陆家和杨家的恩怨也只是寻常的朝堂恩怨,再不想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重缘由。
“母后也知道承恩公夫人身体抱恙,眼看着就是新年,既如此,杨夫人这些时日就好生在府上修养,莫要出门生事了。”
这就是变相禁足了。
太后似有不服,刚要出声为长嫂辩解几句,就听得皇帝继续道:“当年母后对杨恽实在上心,也无怪外头都传言,母后是把他当儿子养了。”
皇帝表面工作做得一向是足,极少对太后说这么重的话。
太后也惊了一下,最终妥协道:“既然皇帝已经有了决断,哀家便提醒他们,照办就是了。”
太后离开以后,皇帝对着身边侍奉之人问道:“陆今安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去请了。”赵兴道,“想来一会儿到,陛下用杯热茶,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帝叹道:“朕也是没法子,杨家如今把持着地方上漕运,盐课,各地也都有门生。再者当年不管怎么说,杨家都是倾心尽力扶持朕上来,若是朕处置了他们日后再传出去……那朕成什么了?”
两家既已反目,有陆今安牵制承恩公府,他反而能更放心些。
说话间,就听得殿外有人报道,陆大人到了。
皇帝示意赵兴让他进来。
陆今安进殿之后,皇帝叫了免礼,又让赵兴赐座。
“那日听你说府上出事,朕这几日也一直记挂着,如今可都尽数解决了?”
“多谢陛下挂怀,现下已然解决。”
皇帝点头:“那就好。”
顿了顿,又道:“你这些年向来识大体,此事事关承恩公府……望爱卿不要让朕为难。
皇帝说得简单,虽然只言片语,但陆今安却已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打心底里还是想要维护自己名义上的舅家,不想忤逆太后,希望陆家息事宁人。
见陆今安只是干巴巴地应了声“是”,没有接下来的表态,皇帝又道:”当初永嘉闹了一场,朕原想着你娶了林氏是能平事的,不想却带来了这么多的风波。不过就是一个地方小吏之女,这几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若是福薄担不住这二品夫人之位,叫她让贤也未尝不可。”
“前儿太后还同朕道,京中还有几位郡主郡君都尚未没成婚,你若有意,朕再挑一个许你便是。”
陆今安此事态度比刚才明显更多:“陛下明鉴,臣并无此意。”
皇帝看似随和地笑了笑:“此事不急,你若是哪日想好了,只管再来找朕便是。”
想到这里,三皇子胸中突然升起想要大干一场的豪气来。
与此同时,六皇子也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
如果父皇真的身体不行了,三哥在军中威望颇高,又对着宣明殿那般虎视眈眈,陆今安不会这么气定神闲,偶尔还能按时上下班。
六皇子觉得,这一切应该只是个局。
就如今的情况而言,三皇子是他登位途中唯一挡在前头的那个人,虽然他已然确定了不和陆今安一路,但此时他们的目标一致。
这会儿先帮着陆今安干掉三皇子才是首选。
经过一番分析之后,六皇子决定了要赌一把,随即也动用自己的人脉,想法子将皇帝病重,可能时日无多的消息传给三皇子。
为三皇子原本就烧正旺心火又添了一把柴。
唯一可惜的是,大周的储君册封礼无外命妇参加的先例,所以初微并不能出席皇太孙册封礼。
陆清沅提议让她扮成随侍跟在陆今安身后,想法子混进去看陆峥的册封典礼。
这是陆峥成为太孙前的最后一步,比起亲眼看着他入主东宫,完成册封仪式,初微更希望他能平安顺利地走完这趟行程,不出任何岔子。
“宫中典礼都大同小异,只是储君的册封礼会格外隆重一些,我就不过去了。”初微倒也挺想得开,“又不是没登基那天,等到时候我再去不迟。”
等到了那会儿,天大地大,陆峥最大,再不会有人拦她。
近来可谓意外频出,状况不断,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皇帝还算争气,不知是不是因着要和太后赌气到底的缘故,竟强撑着一口气看完了陆峥的册封礼。
等到陆峥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孙,入主东宫后,皇帝又下旨任陆今安为新一任内阁首辅,将杨家和太后之事全权交由他处理,而后迅速搬回到了清明台中,再不肯踏入宫城一步。
第 206 章
承恩公府。
杨硕这日回到府上,见得白姨娘正在一旁拭泪,便开口询问她家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白姨娘见杨硕语气不好,忙收了眼泪道:“碧梧说是攒够了银钱,想要赎了自己出门,去工坊学一门手艺。”
如今和碧梧处了几年之后,白姨娘都觉得同她有了感情,而今听说她要离开,心中难免不舍。
且从前家中样样都好的时候,碧梧待得安稳,而如今家中稍显颓势,碧梧就直言提出来要离开,白姨娘一边不舍,一边心凉,还有对杨家和未来的担忧,一时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可碧梧本就是良家子,进府时签得也是活契,攒够了银钱想要离开也无可厚非。
若是从前的杨家不想放人,只管对着碧梧恩威并施一番,再跟顺天府尹打个招呼便是。
可如今杨家自身难保,不光他们主观上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动用人脉,顺天府那边也未必会给杨家这个面子。
况且碧梧也说自己已经在外找好了工坊和担保,想来也有人撑腰,不是当初随便一句话便能左右她命运的小姑娘。
承恩公夫人随着杨硕进门,听得这话在一旁冷冷道:“背主忘恩的东西,也值得你这般费神。既然白姨娘这般不舍,直接找个由头打死了留在家里也就是了。”
白姨娘最见不得杨夫人这般作态:“天地良心,当年老爷消渴症发作,走路都不利索,都是碧梧帮着料理好的,再说如今府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夫人行事还这般逾矩,当真不怕有心之人去顺天府告上一状吗?”
承恩公最听不得这妻妾二人争吵,只是疲惫道:“罢了,随她去吧。”
碧梧那丫头一看便非池中之物,他从前原想让她做了世子房中人,日后帮着世子夫人打理后宅,但碧梧一直没有点头。
如今承恩公府大厦将倾,人各有志,强留不得,不如结个善缘,让她离开。
说话之间,又有贴身随侍来报,陆今安陆大人来了。
杨硕起身:“请陆大人去书房说话。”
杨硕也知道,陆今安这几年大权在握,意气风发,虽然偶有起落,但从未动摇根基,状态一向不错。
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只觉对方被委任首辅大臣之后,气势上似乎更足了些,跟朝中大多数官员已然不在一个层级当中。
皇帝只想回到清明台中快些养好身体,已经无暇顾及杨家这些事,也再没有见他。
故而杨硕见到陆今安后寒暄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皇上身体如何。
陆今安也不跟他绕弯子,直言道:“皇上身子前些年原就不好,如今又受了这般刺激,怕是一时半会儿很难转圜,说起来,这其中也有太后和承恩公的功劳。”
陆今安这般不留情面的点出来,皇帝这次出事和杨家有关,杨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许久后才道:“不知陆大人今日过来府上所为何事?”
“当日承恩公的折子写得潦草,前因后果都未曾在折子当中说明,还需尽快让府上师爷出一份折子,写明详细事由呈予陛下。”
杨硕不解:“那日不是已经给陛下汇报过了?”
明明陆今安也是在的。
“空口无凭,有些事情总要师出有名。”陆今安点到为止,“也给皇上一个交待。”
杨硕皱眉。
** **
仁寿宫。
新任掌事宫女佩兰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搁在太后身前的炕几之上。
太后阖眼转过头去,显然是无意搭理。
佩兰冲着太后微微一福,站直了身子,道:“承恩公给圣上上了一封折子,陆大人命师爷誊写了一份,给您送了过来,还请太后过目。”
事关娘家近况,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将折子接了过来快速翻看了全文。
那日蒋太医突然进来,道是太后病重,需要静养,即日起没有圣上手谕,不得出门,她就知道大事不好。
后来身边之人陆陆续续被带走,换上了一批之前从未见过的新人,看着她管着她,却什么都不告知她,形同软禁,太后就猜到大概是中间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事情败露之后被皇帝发现。
她只当是手下人或承恩公做安排时不当心,被皇上或陆今安察觉,却没想到自己是被娘家背刺。
他们也明明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只是为了自己,更多的事为了杨家的日后和早逝的杨恽,现下却依然要反咬她一口,以此来向皇上邀功,请求皇上看在首告有功的份上,放过杨家。
太后只觉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撑轰然倒塌,再不用皇帝限制出门,自己就病得起不来床了。
** **
陆今安的意思是要将整件事情落在纸面上的意思,若是日后有人质疑,便可以拿出实打实的证据,证明太后遭此是罪有应得,和旁人无关,彰显程序正义。
杨硕也知承恩公府大势已去,抄家下狱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如今只牺牲太后一个,保全全族性命,怎么都不算亏。
杨硕强忍着心中不忿,亲自提笔写好折子后,恭敬递到了陆今安手上。
金乌挂在巷子口,一晃已经到了翌日下午,林家的一片缟素上染了淡淡的金光。
是日大殓,已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前来吊唁。刘管事忙着迎来送往,腿都快跑细了。
他眼见着门外又停了一辆马车,一人从车上跳下来回身把板凳放好,又把车帘挑起来。另一人才整了整衣角,从车上走下来。
刘管事迎上去给那人见礼:“这位爷,敢问您可是来给我家老爷吊唁的?恕报不周。”
那人一身天青色云水纹直裰,身姿如松,和煦地对他笑了笑:“正是,有劳带路了。”
刘管事见他穿着朴素,身上无甚值钱的坠饰,觉得不像是什么大户,但看他气度出众,举止儒雅,又不像是一般人,便仍是稍稍曲了腰,殷勤地接到院里去。
刘管事这一离开门口,院子里立即有个小厮放下手中的活计补上来顶替他。院子里人来人往,几个下人各自忙碌不停,却俱是安静守礼、井然有序。那人缓步而行,将院中景象一一看在眼里。
庆安此时正候在灵堂,微微泛黄的脸上一双眸子透着疲倦。他刚刚送走了一波宾客,见刘管事又领了客人来,赶忙几步上前见礼。
那人还了他半礼,又朝着棺木郑重行了礼,让跟在身后的人奉上赙礼。
庆安谢过,将赙礼交给一旁的白嬷嬷,又请教那人姓名。
那人笑着说了声“鄙姓陆,与林将军是故交”,便目光温和地将庆安稍作打量。
“贤侄温文尔雅,仪表堂堂,看来是林将军教子有方这屋里屋外陆陆多多的事情,想必都是贤侄操持的吧?”
庆安张口,顿了一顿。既然是父亲的朋友,自该称叔伯,但这人身姿英挺,丰神俊貌,不大辨得清年龄,所以他唤他叔叔的时候便有些犹豫。
“……其实,这些都是家姐安排好的,晚辈不过是守灵待客而已。”
那人一顿,似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随即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林将军突然离世,倒是难为你们姐弟了。”
他又问庆安家中可有什么困难,是否需要帮助,庆安自是回答一切都好,并无甚难处。那人又寒暄了两句,便要起身告辞。
庆安却拦下他,请他移步到一旁。那里摆了个小几,铺了缌麻,上面躺着一本打开的册子。此时翻开的那页尚无字迹,但从前页的墨迹来看,已有人在册子上留了字。
“劳烦您赐墨宝或是留下名帖,日后庆安必要登门拜谢。”
那人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现出欣赏之色。
“这也是令姊的安排?”天色阴沉,风裹着水汽迎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
初微与纤竹上马后没多少工夫,雨又下了起来,两人之前来去匆匆,没带着雨具,只好趁着雨不大,以背作伞,一路疾驰回了家。
也不知是因一夜未眠,还是因空着肚子淋了雨,初微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昏昏沉沉的。她往炕沿上一坐,任由白嬷嬷和紫雪给她擦脸、更衣,问她各种各样不知该怎么答的问题。
“小姐,老爷回来了没?”
“小姐,少爷说老爷昨日就该回来了,别再是耽搁了?”
“衙门一早把您叫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她垂眸静静地听着,那些话渐渐地模糊起来。父亲这样猝然消失,陆陆多多的事情一下子压下来,而这其中的内情又不能对人倾诉。
她自幼闲散自在,突然间竟要挑起这个家了。
紫雪见她缩着身子不吭声,忙试了试她的额头:“您别是染了风寒吧。奴婢让厨房给您下碗姜汤面。”说罢又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夹衣给她披上。
初微被她的手一凉,稍微精神了些。她想着丧事不能拖,便让白嬷嬷把家里的下人都叫过来,告诉他们老爷身陨,家里要办丧事,此外还要派人去学堂通知庆安。
白嬷嬷原是初微母亲带来的陪嫁婆子,听说老爷就这么走了也是悲痛不已,灰白的两鬓更添了一抹沧桑。
“小姐,这丧事可不是您一个姑娘家能办的,里里外外、头头道道的,若是出点岔子,受了累还让人说闲话。咱们不如请刘夫人过来帮忙?”
初微摆了摆手,姨母正忙着给玉婵备嫁妆,哪会有空。何况姨母是刘家的媳妇,也不该劳烦她办林家的白事。
白嬷嬷仍蹙着眉:“……那京师祖家的长辈难道不该来帮忙?您怎么还让晚两日再给他们送信?”
初微反反复复地想过这事,他们与祖家的关系特殊,祖家人一来,定会有不少麻烦,所以最好还是拖一拖。
家里的下人听说老爷突然殒身,无不惊叹悲痛,初微不想多说,让他们各自去忙,又让刘管事请了棺材铺的俞老板来,细细地将治丧的事问上一遍。
白嬷嬷待她问完,埋怨她太操劳,说应该让刘管事直接拿银子去找俞老板。
初微身上发冷,正拿筷子卷着已经不太热的姜丝面吃,紫雪嘴快,便替她说了。
“您老这都看不出来?若是交给刘管事去办,俞二定会觉得是刘管事帮他揽了生意,说不定还会克扣些银子出来讨好他,那这丧事就不一定办得好了。小姐是要让俞二知道,这差事是小姐亲自交给他的,他做得好不好,小姐都瞧着呢!”
初微边往嘴里塞面,边冲白嬷嬷点点头。紫雪便得意地看了白嬷嬷一眼。
白嬷嬷懒得搭理紫雪。她也不是全然想不到这些,是实在没料到小姐年纪轻轻的竟已经有了这陆多心思。
说到底,心眼都是被逼出来的。若凡事都有旁人给担待着,谁用得着费心思。小姐打小就没了娘,从前至少还有个爹护着,现在连爹也没了,日后操心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小姐,”她想到这些,鼻子就直泛酸,声音都软了,“容老奴多句嘴。若是这次祖家来人,您和少爷就跟他们回京吧。老爷和祖家闹得再僵,你们到底是嫡孙。有祖家庇护着,您和少爷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初微原想说不必,林家人口那么复杂,她可不想寄人篱下。但她抬头见白嬷嬷微微浑浊的眼中又带了泪,心里就是一颤。她最怕看人家掉眼泪,更何况是疼了她半辈子的老嬷嬷。
“嬷嬷……”她赶紧握住白嬷嬷粗糙的大手,随便嚼了两口就想把面吞下去,噎得直冒眼泪,“……先让我想想。”
最紧急的事已经处理完,她本打算回屋去躺着,却突然想到,父亲失踪的事也陆能在书房里找到些线索。
他习惯早早回家,将未处理的公文或信件带回来处理,说不定有些还留在那里。何况,现在父亲的值房已经被锁起,师父也不会放她进去翻找,所以书房是唯一的希望……
书案偌大一张,竟是被完完全全铺满了。
这里扣着一本书,那里覆着一张纸,除了几支笔还在笔架上,其它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她只好先一样样地帮他理好。
说起来,上回她帮他理书案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那时是个小不点,还需借助书案后的那把太师椅,呼哧呼哧地爬上爬下。她理得认真,对自己的成果甚是满意,满心盼着他夸她懂事、能干。
然而一整日过去,他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于是第二日她又不辞辛苦地把再次被弄乱的书案重新收拾好。
然而,还是没得到半句表扬。
她等不及了,就趁他在书房的时候跑过去找他。还记得他那时皱着眉,似是在找什么东西,看见她一双小鞋才抬起头来问她何事。
她背着手问他,有没有发现这两日书案整洁了不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我闺女真能干!”
过了几日,她又跑过来帮他收拾,然而那把太师椅已经被搬远了。那椅子重得很,她根本拖不动,但离了它,她就够不到书案。
后面几日,她又跑过来数次,发现只要他不在,那把太师椅就都在别处。她去找白嬷嬷帮忙,才听白嬷嬷说,父亲的书案历来是不陆人收拾的,平日乱着也就乱着,旁人收拾了,他反而找不到东西……
事到如今,这张书案还是一样乱糟糟,那张大大的太师椅也回到了原位,只是用书案的人不知所踪了。
初微看得心里酸涩,抓起一本倒扣的书往椅子上一扔。
“不想让我动你的东西,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清开了几本书,才显出下面几张写了字的纸。她随意翻了翻,发现其中有一张不是父亲的字迹。
林家是书香门第,父亲虽然从了军,但他自幼练的是台阁体,而这张纸上是隽秀俏丽的簪花小楷,看笔体力道,像是女子所写。她轻轻一抽那张纸,一股香味荡起,拿近一闻,确实是这张纸的香味。
她极少用香料,所以对香味很敏感,这张纸的香味实在是特别。闻香如识人,若写字的真是女子,想来是个极其妖冶魅人的。
庆安点头应是。
那人便饶有兴致地拿起册子翻了翻。那册子上每页只有一两个名字,大多是本地的官员。
他眼中笑意更甚,轻轻放下册子:“陆某今日只为全了故人的情谊,倒不必相谢了。”
说罢便拱手告辞。
庆安也不勉强,让刘管事将他们送出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待上了马车,跟在身后的人才问:“四爷方才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陆四爷摇了摇头:“倒没有不妥。只是觉得林家那小姑娘伶俐得很。年纪轻轻的,赶上父亲新丧,事来如山倒,如此烦乱慌张的时候她还能想到这些。”
“您是说请宾客留名姓的事?”
“正是。林将军离世,她们姐弟无依无靠。此时记下人情,日后登门拜访勤走动,说不定遇到难事的时候,她父亲这些朋友里能有人向他们伸出援手。”
而且每页只留一波宾客的名字,以防惹那些相互有龃龉的宾客不悦。也是极有心思了。
从前他就觉得这小姑娘非同一般,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算年纪,她应该已经嫁人了,像她这么聪明的姑娘想来在婆家应该过得不错。
“那四爷没有留名字,是怕他们找上门?”
陆今安微微摇头。
他沉吟了片刻又问:“徐智,银票放进去了吗?”
“放进去了,塞在赙礼里面了。”
陆今安点点头:“你让人隔些日子便打听一下林家的事情,他们若有什么难处就来告诉我。”
徐智应诺,旋即又想到别的事:“那咱们今日是宿在驿馆吗?李大人和使团的人应该也会住到驿馆去。”
陆今安稍微想了想:“还是去从前住的那家客栈吧,李承钰到了自会来找我。”
……
太后有意作乱被承恩公告到御前,最后气到病重卧床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在陆今安等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快又在百官之中传遍。
虽然太后行事实在过分,但承恩公这种连至亲之人都能揭发检举的行为,在旁人看来也实在自私凉薄,连对自己府上有大恩的亲生胞妹都能下这般狠手,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还有几家承恩公府旁支的姻亲,也都是京中和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前觉得女儿嫁进了杨家,十分风光,而今只觉得心惊胆战。
太后疯成那样,承恩公又冷血至此,而如今东宫储君又是陆今安的养子林峥,皇帝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已然不再管事,杨家倒台是早晚的事,这样一看的确不是什么良配。
其中有两家最是心疼女儿的,生怕自家女儿日后受委屈,当即提出了和离,再不与杨家来往。
** **
承恩公府颓势已显,杨硕在家中闭门不出,太后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再无力作妖,杨家和太后的事情可谓暂时告一段落。
又过了两日之后,清一来陆家找到初微,再一次诉说了心中的苦闷。
皇帝如今日日都要起来打坐修行,还总白天黑夜的不肯进食,想要修道辟谷。
明明蒋太医都说了,皇帝的身体需要卧床静养,每日坐着轮椅去外头晒一个时辰太阳即可,吃食更要以营养丰富为主。
可皇帝总不信邪,想着只有修仙得道才能长生不老,一切转好,每日都在做一些和太医叮嘱背道而驰的事情。
清一照顾了皇帝这么多日,这几年的身体也是由他一手调理,多少有了些感情——
准确的说是对皇帝这个人无感,对这具身体多少产生了一些感情,不希望这具身体这么垮掉得太过迅速。
除了这点微薄的感情之外,清一更担心的,是万一皇帝这么折腾自己出什么问题,到时会不会有朝臣和宗亲怪罪到自己头上。
毕竟他作为不走仕途正道的“宠臣”,朝中看他不顺眼的本就不在少数,日后若让他们知晓此事,少不得又要给他扣帽子找事情。
故而清一此番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请初微将自己现状转告给陆今安,让陆大人替他出个主意,或者再想法子保他一次。
初微想了想,道:“倒也不必这般麻烦,你就让陛下每日写一篇日志随笔,写明心中所想和执意要打坐辟谷的缘由,说是要烧给神仙来看的,让他诚心书写。”
“皇上眼睛花得厉害,精神也不济,你找人将那随笔拓下烧掉,再将皇上亲手所写的那份收好。若是日后有人质疑于你,只管将手书拿出来让他们看看,是皇上执意如此,与你无干。”
说白了这就是工作留痕的重要性。
清一:……
他从前只觉得陆夫人温柔善良识大体,还总能照顾到旁人情绪,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如今看来,陆夫人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纯良,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果然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