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兵卒从辽阳城快马加鞭,不过两日就赶至赫图阿拉。迁都指令传至汗宫,引得一片喧哗。去年大妃被休离,此时汗宫中没一个镇得住的人来安排一应事宜,众人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汗宫边一简陋小屋中,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正静静听着旁边小厮的汇报。她正是刚被哈赤休离不到一年的阿巴亥。她年约三十,虽打扮朴素,却难掩丰姿,这小小的屋内仿佛掩不住她的风华。
“主子,十二阿哥给您送了不少衣物,您为何总穿这些下人服饰”
阿巴亥轻笑“大汗令我出宫,我怎能还打扮得如过去大妃那般”想起刚刚下人来报汗宫中混乱的情形,问道“你刚才说大汗令迁都,汗宫内秩序混乱”
那仆从点头应是。
阿巴亥心下暗动,只觉天赐良机,稍一计较便提笔开始写信。
写罢封好,递给仆从吩咐道“你立刻把信交给十二阿哥。”想了想又道“你再去汗宫,假意不知消息,向那传令来的侍卫询问,再告诉他,我日夜思念大汗,听闻大汗出征,日日跪足一个时辰,向上天祈福。记得要不露痕迹”
那仆从有些摸不着头脑,瞧阿巴亥这样子,难道还想着重回汗宫
阿巴亥见他疑惑,也不回答,只摆手让他去了,心中却有计较。
这次迁都,让她想起刚嫁给大汗为大福晋的时候。那年她刚十三岁,大汗要从费阿拉迁去赫图阿拉,原本体谅她年纪小不会理家,便预备把迁徙事宜交给其他侧福晋。她年轻气傲,不肯拱手让人以示自己不行,硬是接下这差事。最后她凭着自己的魄力让哈赤刮目相看,这么多年来他也时常提起,说就是那小小年纪的魄力和坚韧,最是让他刮目相看。
这次再迁都,正是大好的机会。只要让人
反观四贝勒府中,情形同汗宫中大不一样。
适才管家敦达里送上四贝勒亲笔书信与大福晋乌拉那拉氏,又转述了四贝勒口信。乌拉那拉氏跟随四贝勒以来持家多年,立刻召来了府中其他各内眷们到正厅集合。
四贝勒府中妻妾并不多,正经主子中除去继福晋乌拉那拉氏和侧福晋哲哲外,也只有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和庶福晋颜扎氏,因此不消多时便到齐了。
乌拉那拉氏端坐主位,见众人都齐整的站着,首先跨步上前,拉着下首已怀孕七月有余的哲哲到一边“妹妹身子重,怎么好让你这样干站着”说完立刻瞥一眼身边的大丫头。
那丫头很是机灵,立刻端上绣敦铺上软垫。
哲哲面上没有半点得意,反而谦恭低首“怎么好劳动大福晋大福晋打理内务已是辛劳,我不过怀着身孕,姐姐也是生养过的,妹妹怎么能因此就失了礼数”
一旁的叶赫那拉氏和颜扎氏闻言也都上前劝说哲哲坐下。
乌拉那拉氏对哲哲温顺的态度很是满意,看她
哲哲抚上肚皮轻声应是。
四贝勒皇太极
“多谢姐姐宽和体谅。”
乌拉那拉氏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开始了正题“今日贝勒爷传信回来,大汗攻下辽阳城,下令迁都辽阳。贝勒爷让咱们立即搬迁,不得拖延”
这话一说,下面的福晋丫鬟们都满脸惊异,窃窃私语起来。叶赫那拉氏首先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碗道“贝勒爷领了督造东京新城的差事,不会回来了,咱们须自行整理搬迁。”
见叶赫那拉氏仍然不满又着急的样子,下令道“好了,不用多说。各人回去,把自己院里的人手安排好,该拾的都
众人噤声领命。
哲哲坐
庶福晋颜扎氏见哲哲焦急,便开口道“大福晋,哲哲姐姐如今正七个月上头,怕是搬迁之事太过劳心劳力了。”
乌拉那拉氏点头道“正是,我还没说到此事。哲哲有身孕,贝勒爷也爱重,特意嘱咐不要劳累,搬迁之事若是不行可暂缓,好生养胎才是正事,贝勒爷自会派人另行护送。“说完便吩咐敦达里派个靠谱儿的,帮着哲哲好生料理。
叶赫那拉氏听到这话,心中酸涩难忍。
原本贝勒爷就不重女色,府中就这几个女人,大福晋早年就嫁了过来,府中仅有的三个孩子都出自大福晋,受爷尊重自不必说。如今哲哲又很受重视,她们这些剩下的实
她看看自己两年来没任何动静的肚子,酸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到底是怀了孩子的,爷真是看重。只盼姐姐你能一举生个小阿哥才好”
哲哲敛下眼眸,温声道“多谢妹妹关心,爷本就子嗣不多,是阿哥自然最好,若是格格,就给敖汉添个伴儿,也是好事儿。”
叶赫那拉氏被堵的说不出话,轻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然而话虽这么说,哲哲心中却明白,这胎若不是阿哥,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
她深知这几年贝勒爷对自己的宠爱多半是因为自己来自科尔沁,嫁来已经六年,好不容易才怀上一胎。如今皇太极正需要一个科尔沁格格所生的阿哥来拉拢巩固金蒙关系,若是自己生不出阿哥,只怕日后他便要新娶科尔沁的格格了
那边乌拉那拉氏安排好各项琐碎事宜,便让众人散去,好各自开始准备。
刚和另两个福晋分开,哲哲就卸下温和谦逊的样子,孕期脾气开始
一旁小丫头领命,急急的跑着走了。
贴身婢女乌兰立刻上前边扶住哲哲
哲哲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但转而又想起前几日到的科尔沁的家信,心中微微叹息。不久前大夫说了,这次怀的八成是个格格。她心中焦急,却也还抱着一丝希望,便让大夫不要声张。
可饶是这样,她也不得不为自己多做打算。如今科尔沁和察哈尔很有交恶的势头,若是阿爸他们屈服林丹汗,自己
两种情况都不好,如今只盼着自己能生个阿哥稳固地位了。
歇息一会,哲哲站起身正准备回房,就听不远处传来丫头小厮的呼喊“爷,您可悠着点儿天色暗了那地上的石头可都不长眼”
随即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狗奴才,都不准跟来”
“小祖宗诶,您可歇会,别为难奴才们”那声音听着似乎要哭了。
哲哲眉头一跳,心中一阵烦躁。
这样肆无忌惮的除了二阿哥洛格还能有谁这孩子才刚十一岁,大福晋又因是幼子并不严加管教,又仗着是嫡子,从小就霸道。他不知是从哪里听来,心中认定哲哲是个蛇蝎女子,夺了自己母亲的宠爱,因而每每见到都没个好脸色。
果然,只听一阵脚步,转眼洛格就到了眼前,随后远远跟着的奴才乍一见哲哲都暗叫不好。
洛格一见面前的哲哲,本就不甚欢快的心情一下更沉。想起之前
哲哲平日里虽也很是不喜这位骄纵的嫡出阿哥,面上倒也都还恭敬,只今日洛格明知大福晋召众人商议,而自己又累又饿,孕期的脾气积蓄已久不得
旁边的乌兰早看不过洛格,今日又有哲哲默许,便出言道“二阿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侧福晋好歹也是很得贝勒爷恩宠的正经主子,如今还怀着小阿哥呢,这府里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洛格小孩子脾气,原本就不待见哲哲,见她怀着孩子有恃无恐,更是恼怒无比。
他不管不顾的拿起手中的石块便朝着乌兰扔去“要你个奴才多嘴”
乌兰躲闪不及,一下被砸中额头,一阵晕眩,鲜血顿时顺着额角滴下。
哲哲看乌兰这一头鲜血的样子,又吃惊又愤怒“二阿哥,你太放肆了就是大福晋
说着转头冲不远处瑟缩不敢向前的奴才们道“二阿哥的奶娘呢还不把他领走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的”
奶娘战战兢兢上前,弯腰道“侧福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哲哲余怒未消,指着洛格道“真真是个放肆的孩子,快领回去好好禀告大福晋我肚子里可怀着贝勒爷的孩子呢,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都饶不了你们”
奶娘点头哈腰的认着错,心里却哀嚎,自己哪里能管得住这要命的小祖宗
洛格一听她说孩子,就气闷,这女人平日里分了额娘的宠,如今还要生孩子分自己的宠,真是了不得了他看奶娘那卑微低头的样子,若真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阿玛还不知把自己忘到哪里去。
他抬头怒气冲冲盯着哲哲,一个冲动上前使劲推搡哲哲,嘴里大喊着“我让你生不出孩子你这坏女人”
众人都没料到洛格会如此激烈,一时手忙脚乱。
哲哲被他喝了一跳,一个不留神脚下的花盆底向旁边一歪。
眼看着就要摔进旁边的小池里,她心中既绝望又愤恨,于是手上紧抓住洛格不断推搡的手,想拉着他一起落水。
洛格到底才十岁,力气抵不过愤怒绝望的哲哲,被他拉着也“扑通”一声掉下水中。
哲哲从小长
可怜的洛格被压
四月里虽不算冷,可这夜间池水对一个十岁孩子来说还是吃不消。
一旁的奴才们炸开了锅,纷纷跳下水中欲捞起二位主子。
好容易把人带了上来,洛格闭着眼昏迷不醒,而哲哲则捂着肚子大声呼喝“我的肚子”
乌兰当即清醒,大喝“快去找大夫稳婆侧福晋怕是要生了”
一个小丫头匆匆而去,那边的奶娘见洛格仍不清醒,心道不好,忙吩咐去请大夫,自己上前查看。
主屋里正和管家商议的乌拉那拉氏听到消息大惊失色,慌忙前去。
哲哲已经哀嚎着被送进产房,洛格也由着大夫诊治。
乌拉那拉氏心中焦急,两边都是要命的活计,不知该先去哪边查看。
旁边的大丫鬟知晓她为难,便道“主子,您还是先去瞧二阿哥吧侧福晋那里一时半会还生不出来,奴婢先去盯着,有什么事立刻禀报,您瞧过了再来。”
乌拉那拉氏咬咬牙,想起洛格,不禁眼泪汪汪,到底是自己亲儿子要紧,便急忙赶回去。见儿子虽然虚弱,却好歹醒了,才忙不迭听奶娘哭着回报事情经过,见丫头来汇报哲哲情况,又赶忙过去。
这一通折腾四个多时辰,稳婆才来报“侧福晋生了位小格格,虽早产,却母女平安。”
乌拉那拉氏这才松了口气,要真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和洛格可难辞其咎
那大夫却似忧心道“只是侧福晋这次落水早产,虽有惊无险,到底对身子大有损伤,日后只怕难生产。”
里间的哲哲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无力的躺着,听外间大夫这话,不由落下泪来。生个格格已是无用,日后无法生产,难道要绝了自己的路吗想起洛格,眼中厉色毕现,仇恨难挡。他害得她如此,她必要加倍还回去
一旁的乌兰看她面目扭曲的样子,心中一阵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