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水中浮着一弯月亮。
我站
过去的景象从黑暗中浮现而出。静悄悄的月光掠过地面上的血迹,暗红的血迹像怒放的山茶,一瓣又一瓣,淹没了举行婚宴的华美庭院。
我看见自己第一世的尸体,和那场惨剧的众多受害者一起被人投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超度亡魂的袅袅梵音从夜半到天明,持续了整整三日。
我死得很有牌面,但葬得十分寒酸。
我的埋骨之地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光秃秃的一块丘陵,朴素得令人没有任何祭拜的愿望。
因为葬身之地太过寒酸,我十分庆幸鬼舞辻无惨没有来看我,不过他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这种将大家的骨灰一起搅拌搅拌埋
说到鬼,鬼舞辻无惨第一次制造出来的手下就给他闯了祸,他怒不可遏,直接捏爆了那只鬼的脑袋。
过去的事情像画卷一样,一页一页地
黑暗的水面泛起波澜,我看到鬼舞辻无惨将那只鬼的尸体撕碎了扔到一边,眼角猩红的模样明显还处于暴怒的边缘。
借由此次的事件,他似乎意识到了鬼这种缺乏理智的生物有多么不可靠,他不再给予自己的手下自由,改变了管理策略实行铁血手腕。
但他意识到的晚了一些,被京城的阴阳师
那些阴阳师将他追杀到京城郊外,差点
鬼舞辻无惨的心情十分糟糕,他将那些阴阳师杀干净了,又回到了京城的宅邸里。
他似乎
哀声求饶是个错误的选择,那个宅邸里最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鬼舞辻无惨的指尖还坠着血珠,就这么消失
再也没有回来。
高高的天幕中,悬挂着一弯月亮。
那弯月亮现
百年千年,淡淡的月华始终不变。
我听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但没听说会看到自己前世死后的景象。

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我抬起头,看到前方晕开模糊的光,光里浮现出白昼的景象,熟悉的庭院里有一个小姑娘,穿着明丽的衣裳
色丝线织成的手鞠球,里面装了铃铛,那颗球咕噜噜地从水墨画般的场景里滚出来,落到黑暗的水泽里,撞到我的脚边停了下来。
我弯下腰,捡起那颗母亲为我编制的手鞠球。
小时候的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短短的黑
“谢谢你。”她清脆地和我道谢,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神情里没有一丝忧愁。
“你
我摇摇头,
她看了我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
“你蹲下来点。”
然后她抬起手,用小小的胳膊抱住了我的脖子。
穿着明丽的衣裳,总是
抱着我的身躯像小太阳一样柔和温暖,她十分认真地摸了摸我的头,好像我才是那个小孩子一般,放缓了语气问我
“你是不是累了”
黑暗的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无声地朝远方荡漾开去。
“有一点。”
“为什么”
我抬手抱住她。
“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不会累,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她认真想了很久,抬头问我
“我会一直快乐下去吗”
“没有人会永远快乐。”
我想了想,又说“有时候会快乐,有时候会不快乐,可能快乐的时间大于不快乐的时间,也有反过来,长大就是这样。”
“但我还是会长大。”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说。
“没有人不会长大。”
“哎,”她叹了口气,“好麻烦啊。”
“是啊,真麻烦。”我笑起来。
“我可以跟你
一起走吗”
樱花盛开的庭院笼罩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我,视线落向我的手。
“还不行哦。”她说,“你可能没有
说着,她抱起手鞠球。
“等一下。”我伸出手,这么做时,我左手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低头一看,细细的红线不知何时缠
小姑娘跑远了,春光灿烂的庭院像水墨逐渐化开。
“等等,别走。”
红色的丝线紧紧缠
“别走”
抱着手球的小姑娘微微止步,站
朝日子。
她的名字是朝日子。
我好久没见她了,我很想她。
我真的好想她。
“朝日子”
水面上的月亮噗通一声,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我感到有人抓着我的手。
那个人可能以为我失去了意识,所以没有痛觉,将我的手抓得特别紧,我觉得我的指骨都被那力道挤压
我轻轻地嘶了一声,那个人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却没有松开我的手。
“朝日子”鬼舞辻无惨的声音有点哑。
他脸色苍白,红瞳阴郁,和我
我避开那灼人的目光,
“”我动了动喉咙,想开口说话,但动作牵拉到了脖子上的伤口,最后只
鬼舞辻无惨扶着我坐起来,让我靠着他的胸膛,端起木碗将水送到我嘴边。
干涩的喉咙仿佛有火燃烧,我顾不得别的,喝水的过程中过于急促甚至呛了几口,水都溅到了华美贵的衣服上。
他身上的衣服有血的味道。
我希望那只是我的血。
喝完水后,无惨将木碗放下来。他摸了
摸我的脸颊,将我被水沾湿的头
我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他忽然微微低头,手捧着我的脸,贴着我的鬓
那个吻很轻,但他停留了许久,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扑到我耳侧的温热,能感受到他逐渐紧绷起来的身躯。
我僵硬地待
“你还是人类。”
我愣了一下,这下抬起头,毫不闪避地和他对视。
鬼舞辻无惨轻轻嗤笑一声,目光停留
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外面的日光。时间是白天,身体健康的鬼舞辻无惨坐
我尝试出声“你没事了”
他的瞳孔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我没有办法判断这是否只是伪装。

我意识到了不同
那份熟悉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身体的本能告诉我,对面的生物可以轻易地掐断我的脖子,挖出我的心脏。
但将我救回来的正是他。
将我从黄泉拖回来的,不让我渡到彼岸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将我抱
鬼舞辻无惨似乎觉得我十分脆弱,伤口不再渗血,但他用怀疑而仇视的目光注视着那里,阴冷的表情十分不喜,好像不肯舍弃人类身份的我也有一部分罪责一般。
可能是力量的差距过大,可能是觉得累了,我没有挣扎。
寝殿里安安静静,好像只有我和他
“村子”我艰涩地开口,“那个村子,怎么样了”
鬼舞辻无惨动作微顿。
“烧了。”那个冷酷的声音说。
“烧了”我倏然抬起头,但鬼舞辻无惨不让我推开他。
“那个
侍女已经死了,没有人能确定她没有将那个药方传给别人。”鬼舞辻无惨的表情毫无怜悯,说出接下来的话时,红梅色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
“如果村子里还潜伏着没有转换完全的鬼,一把火烧掉所有是最有效的做法。不管是活人,还是吃人的鬼,只要被烧焦之后还能动弹,就绑到阳光下,永诀后患。”
他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残忍地说“难道你希望那些怪物去吃掉别人吗”
“如果想要斩草除根,就得这么做,一时的怜悯只会招致无穷的祸患。”
鬼舞辻无惨紧紧抓着我的手,我觉得我的心脏
“那医师呢”
我听见自己空落落地问。
鬼舞辻无惨停顿了一下。
“他不能留。”那个冷血的声音还
“但我也知道那个药方。”
我忽然不知道哪里的力气,猛地推开无惨站了起来。他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来抓我,我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撑住门柱,转身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想去哪里,噩梦没有出口。
但我要将那个声音甩开,将呼唤着我的声音,远远地甩到再也够不着的地方。
我感到脖子上的伤口渗出血来,血珠沿着衣袖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但我感觉不到疼,黯淡的视野映出曲折的长廊,白得耀眼的砂石地,遥远的天空
“阿朝小姐”
我听到温和的声音,熟悉的身影站
“你怎么跑出来了”
曾经倒
医师满脸关切地看着我,似乎想要伸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没死”我轻轻地开口。
对面的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没死。”我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仰起头。
鬼舞辻无惨骗了我。
他骗我。
他没有杀掉医师,烧毁村庄的话,
仔细一想全是漏洞,根本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估计也是谎言。
我转过身,看到追过来的无惨,眼里忽然涌上大片水雾。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瞳孔微缩,他僵硬半晌,回答
“是谎言。”

找到青色的彼岸花之后,鬼舞辻无惨开始服药之后,我
如果他再次变成了吃人的恶鬼,如果他再次开始杀人
我能做到吗
亲手。
如果下定决心就能做到,我能下定决心吗
结果,我放

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
如今,那条线还
缠绕
我捂住脸,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
“无惨。”
我低低地喊着他的名字,终于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