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顶的灯还亮着,投落橘色柔意,本该是放晴的天,太阳又被乌云吞没,天色昏昏暗暗,仿佛清水盆里混了墨,将雨未雨,风也停了,空气凝滞,四周被低气压侵占,静寂得连落针声都清晰可闻。
孟昔月体力不支,哭累了睡,睡醒哭,眼睛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孟回整夜都没合眼,安静地坐
医生从重症监护室走出,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医生告知孟岸远已度过危险期,将转入特护病房。
“太好了”孟昔月双手交叠按
王助理面色稍缓,不明内情的蒲东也松一口气,心想,鬼门关前走了趟回来,人应该没事了吧。
孟回则是定定地隔着玻璃窗望着躺
孟岸远转入特护病房后,还是昏睡状态,王助理让人送了早餐过来,大家都没什么心情,随便地吃了点,蒲东知道自己留
孟昔月熬不得夜,
王助理轻声问“二小姐,要不你也去休息会儿,我来守着孟总。”
孟回摇了摇头“我不累。”
王助理便没再说什么,打算先眯会儿,再来替她。
孟岸远气若游丝,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或者随时会消失,孟回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时候她生了病,爸爸每次都会
从小到大,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外,对她最好的人。
然而,他身患重病,她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被孟家推出来替婚,还想着他会出面帮忙解决,殊不知他正饱受病痛折磨,仍牵挂着逃婚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因为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力帮她安排好。
短短时间内,爸爸瘦了好多好多,面无血色,眼眶深陷,骨节突出,生命力
她的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不对,他明明还没有真正地老去。
孟回一向对生死看得很淡,此时此刻亲自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却
她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爸爸也会不
那她该怎么办
太阳又出来了,亮光从窗帘缝隙透入,明晃晃地投
孟岸远眼皮翕动,慢慢地睁开了眼,孟回立即凑近,低了声,忍着泪,轻声喊他“爸爸。”
视野由朦胧转为清晰,孟岸远终于看清了女儿的脸,他全身提不起力气,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爸爸。”孟回轻覆上他手背,感受着上面的暖意,心潮起伏,眼眶
身体是什么情况,孟岸远心里有数,他依然微笑着,无声地说“对不起。”
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对女儿有着太多的歉意,对不起,爸爸没保护好你,对不起,爸爸隐瞒了你,对不起,爸爸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不,不要对不起。孟回抿紧了唇,强忍住眼泪,她只想要爸爸活着,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是已经把那张写着“愿折寿十年,换我女儿孟回余生平安健康”的纸条烧掉了吗
如果天地真有灵,举头三尺真有神明的话,她再用自己的二十年去交换,可以吗
这时,孟昔月浑浑噩噩地再次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依稀听见说话声,她激动地弹起来,赤着脚下地,扑到病床边“爸爸,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好担心您”
孟岸远温和地对着她笑了下。
他还很虚弱,几分钟后又陷入昏睡中。
孟昔月眼里汪着泪,小心翼翼地轻扯孟回衣摆,像是要寻求安慰似的“孟回,爸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对吧。”
孟回沉默不语,只看了她一眼,眸色无波无澜,装着一潭死水般,孟昔月明白过来什么,如同被戳破放完了气的气球,软绵绵地倒
也许
孟回和王助理并不像她那么乐观,倒觉得更像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不由得心下凄然。
孟回寸步不离地守
孟岸远难得有了点神,吩咐王助理把律师约过来,遗嘱是提前立好的,但有些补充协议需要孟回签字才能生效,他到底是存了私心,公司和房产、股票、基金等
孟回一想到他把这些安排好了,就会少一份挂念,随时都可以离去,她态度坚决,拒绝签字“爸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
孟岸远怎会不清楚女儿的用意“回回,爸爸答应你一定不轻易放弃,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可你知道的,那天迟早都会到来,爸爸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帮你把后路铺好,至少能保证
“乖,听话,”孟岸远轻拍拍她的手,“签了吧。”
孟回鼻尖酸涩,逼退了汹涌的泪,握着笔
孟岸远如释重负。
王助理到他的眼神,带着律师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俩,孟回喂他喝了小半杯温水,扶着他躺好“爸爸,你想和她见一面吗”
两人都清楚,没点明的“她”是谁。
命运弄人,错过了大半生,孟回不想他们之间再有遗憾了。
孟岸远疲倦地闭上了眼,过往画面走马灯似的过,那个酒吧里背着吉他低吟浅唱的女孩子,忽然抬头朝他嫣然一笑,全世界都跟着亮了,再回首,记忆仍鲜活美好,那就让它停留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如今衰败的模样。
但有一句话,他终于可以留给她,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叶子,我做到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
许久许久后,孟岸远云淡风轻地说“不了吧。”
“回回,你知道吗”他轻笑着,“有时候,遇到一个人是人生所幸,没有遇到,其实也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