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碎玉投珠 > 第 30 章
丁汉白捧冷水洗了把脸, 洗完回神,张寅已经霸占他的椅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可打死他也想不到会
他理直气壮“你谁啊”
张寅气势如虹“我是他儿子”
丁汉白骂了一声,纯纯粹粹的难听话, 他爱教训人,但鲜少蹦脏字儿,此时此刻此景把他逼急了。他琢磨, 张斯年怎么还有儿子居然还他妈是张寅
张寅更始料未及“你怎么认识他”瞪着张斯年, 忽而思及废品的申请,“他帮你申请, 就认识了认识了还不算, 别告诉我你们还成了忘年交。”
他清楚丁汉白对古玩感兴趣, 所以对方和张斯年一拍即合不算意外, 可这一拍即合的前提是张斯年必先透露自己的本事。
张寅不忿, 凭什么搁着亲儿子不帮, 却和给点小恩小惠的人喝酒吃肉。
转念以己度人, 会不会张斯年是
这片刻, 丁汉白醉眼半睁,静悄悄、轻飘飘地盯着张寅。他大概能猜出对方脑中的腌臜, 既觉得可笑, 又有点无奈。“我说,张主任。”他开口, “我和老爷子真不是忘年交。”
张斯年默默喝酒,瞎眼熏得灼痛。
丁汉白说“这是我师父,我拜他为师了。”
张寅登时站起,包都摔
张斯年淡然“他有天分,能吃这行的饭。”
张寅掀了桌子“就他妈我不能是不是”
丁汉白暂退一步,躲开一地杯盘狼藉。他
于是他解释“老爷子看上我,是因为我看出几件东西的真假,其中就包括你那哥釉小香炉。”
张寅目眦欲裂“哥釉小香炉是假的”他踩着盘碗残骸踉跄至张斯年面前,俯身扣死对方的双肩,“你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唬弄活该你瞎了眼”
张斯年说“假的当然只能换假的,哪有那么多以假换真。”眼皮轻阖,他倦了,“汉白,告诉他头一件是什么”
丁汉白说“是青瓷瓶。”
张寅站不稳,摇摇欲坠,想起的影像也朦朦胧胧。他自以为捡漏的青瓷瓶,显摆过,得意过,一腔满足登门来换,换心仪许久的哥釉小香炉,宝贝着,喜欢着。时至今日,告诉他青瓷瓶是假的,小香炉也是假的。
“都他妈是假的。”他险些绊倒,捡起包,顾不上拍拍土。
那脚步声散乱,偶尔停顿,偶尔又急促,破胡同那么长,叫人担心会否摔个跟头。丁汉白耳聪目明,许久才彻底听不见动静,他烦张寅,但不至于恨,当下难免动一丝恻隐。
他问“你干吗对自己儿子这样”
张斯年似已睡着,声儿飘飘渺渺“自己儿子,谁不疼,抱
“没教好,你
老子帮着儿子上云端,以后再跌下来,不如踏踏实实地活着。
何况这路从来就不平坦,阴翳褪去,竟变成浊泪两行。“你知道牛棚有多臭么,我知道。”老头忽然哽咽,哭了,那哭声透着心死,“家里翻出的古董字画砸的砸,烧的烧,我一拦,那棍子尖扎
所以他蜗寄于此,这破屋,这一院废品破烂儿,身落残疾,一并销毁的还有壮志雄心。他不敢图富贵,只能偷偷
丁汉白早疑惑过张斯年为何这样活着,终于知道,只觉心如刀绞。
他生息俱灭一般,拾一片狼藉,锁好院门,将张斯年扶进里间。关窗拉灯,他没走,坐
丁汉白端坐整宿,隔窗看了场日出。
又洗把脸,还是那身衣裳,只抻抻褶儿,就这么去了文物局。周末休息,办公室仅有一人值班,丁汉白打声招呼坐自己那儿,抿着唇,垂着眼,毫无聊天解闷儿的欲望。
半晌,晨报送来了。
又半晌,清洁大姐趁人少喷洒消毒水。
周遭气味儿呛鼻,丁汉白定
走时什么都没敛,桌上不值钱的托清洁大姐扔掉,值钱的送给同事们留念。最值钱的属白玉螭龙纹笔搁,他当初从张斯年那儿挑的,压着辞职报告,一并搁
丁汉白一身轻地离开,出大门时回望一眼楼墙上的枫藤。
他不欠谁,他要奔一条别路,挣一份他更喜欢的前程。
前院大客厅热闹着,姜廷恩拎来几盒月饼,是姜寻竹出差带回来的新鲜口味儿。大家凑着拆封尝鲜,闲聊等着早饭,不过纪慎语不
昨夜丁汉白夜不归宿,纪慎语早早起床去隔壁瞧,仍没见到人。

丁汉白还不知有人为他着急上火,到家
一进拱门,他撞上往外冲的纪慎语,问“跑什么”
纪慎语怔着看他“我去大门口等你。”
丁汉白高兴道“这不回来了”
他解着袖口朝卧室走,纪慎语尾随,跟屁虫似的。“师哥,你昨晚去哪儿了”纪慎语问,不像好奇,反像查岗,“睡觉了吗”
丁汉白答非所问“我礼拜一不去上班。”
全家对丁汉白不上班这事儿习以为常,于是纪慎语仍追问“昨晚你到底”
丁汉白打断“以后都不去上班了。”
纪慎语抠着门框撒癔症,丁汉白突然辞职了,他想,昨晚一定
纪慎语着实乖,他一向用功,之前逃学只因分身乏术。那日给梁鹤乘合璧连环时他解释,最近忙于雕玉薰炉和期中考试,其他暂不应酬,也不去淼安巷子了。
可怜梁鹤乘心烦,得知“丁汉白就是丁汉白”只能自己消化,再想到纪慎语说过师父是丁延寿,合着一门师兄弟彼此瞒着拜师,还切磋一番。
演变至此,师哥还要“招安”师弟。
梁鹤乘愁得肺疼,同时又惊奇丁汉白与纪慎语的缘分之深。
左右从睡醒就
纪慎语安安稳稳地端着碗,旁边那人不作弄他,他吃得太平。
无酒过三巡,只有饭进半饱,丁汉白忽然说“我辞职了。”
霎时静默,瓷勺都不碰碗沿,筷子都不划盘底,丁汉白抬眼环顾一遭,最后定
丁延寿沉心静气“有什么打算”
丁汉白答“礼拜一去店里,本大少爷坐镇。”
他这边厢和丁延寿交谈,眼尾余光瞥见丁可愈看丁尔和,丁尔和没搭理。谈完吃完,拾的拾,离开的离开,一屋子兄弟看着拥挤。
丁汉白轻踹一脚丁可愈“沉不住气,我辞职你有意见”
丁可愈赔笑“我可没有,就是觉得可惜。”
丁尔和来打圆场“你
丁汉白懒得详究,与其管别人心中所想,不如回屋补觉。可他挑剔,床垫被褥干净舒适,薰炉里的香水宁神清淡,哪儿都挺好,偏偏嗡鸣声入耳,连绵不绝。
翻覆几回,丁汉白夺门而出,直取机器房的作案嫌疑人。踩着拖鞋定
纪慎语终于雕完,正
纪慎语又
丁汉白干脆坐
纪慎语毫不知情,捧着呕心沥血的玉薰炉仔细抛光,火焰珠,结绳纹,镂空的画浮雕的字。他之所以唱,是因为他
他过得很好,
不知几时几分,打磨机停了,一切都停了,丁汉白的好梦反
纪慎语没想到外面有人,应“你进来”
丁汉白推开门,日光倾泻与灯光交杂,纪慎语背对他,脚边一圈亮晶晶的玉屑。他行至对方身后,探头看见玉薰炉,双蝶耳,活环轻晃,透、绿、润、亮。
纪慎语扭脸“师哥,好吗”
丁汉白揩去他脸颊的粉末“去叫我爸来,把老二老三他们都叫来。”
纪慎语一愣,随即含着欣喜冲他咧嘴,一溜烟儿跑出去,再回来时扶着丁延寿的手臂,身后跟着老二老三老四,还有看热闹的姜采薇。
一行人将屋子占满,围着工作台,数道目光全集中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直至丁汉白揽住他的肩膀。
“爸,怎么样”丁汉白问,语气神情表示,他
丁延寿反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噤声,观望丁汉白的答复,姜采薇见状说道“我是外行,我只觉得非常漂亮,如果有钱,一定会忍不住买下来珍
纪慎语不好意思地低头,又偏头,偷看丁汉白,想讨一句夸奖。
丁汉白说“迎春大道那间店里的松鹤延年卖了,我看这件可以顶上。”
丁延寿高声应好“那明天就拿这件去镇店。”
镇店一时间大家心思各异,纪慎语兴奋地抓丁汉白袖子,差点与对方拥抱。
其他几个师兄夸奖请教,弄得纪慎语晕头转向。丁汉白陪丁延寿出去,走到敞亮的院中,说话也亮堂。“儿子,这回不意难平了”丁延寿欣慰,“觉悟提高挺快,孺子可教。”
丁汉白顶撞“你少阴阳怪气,我本来就以大局为重。”
待人走,纪慎语将木雕小座摆好上油,上完开着门窗通风晾干。他忙碌许久总算能放松,安心复习功课去了。
一夜过去,纪慎语睡醒脸都没洗,跑去看木雕小座是否干燥。
他怔
脑中霎时空白,他哪还有心思顾及为什么会摔碎,幸好他会修,可他这修复作伪的本事得
刚关好门窗,姜采薇
纪慎语镇静地答应,挂锁,去洗漱换衣服,忙完若无其事地去前院吃饭。他坐定,目光悄悄逡巡,害怕自己心中疑窦冤枉好人。
“师父。”他平静地说,“木雕小座还没完成,这两天做完再一并带去店里行吗”
丁延寿说“没事儿,你看着办。”
纪慎语暂且放心,埋头吃饭,恨不得咬断筷子、掐断碗底。他不信风能将玉薰炉吹落,如果是谁不小心打碎,他也不会怪罪,可要是故意的,难道以后
“慎语,你师哥还没起”姜漱柳叫他,“慎语”
纪慎语回神“还没”
丁汉白已经起了,心想木雕小座应该是晾好了,于是迫不及待想看一看配套的成品。他摘锁开门,震惊地定
不管无意还是故意,这呕心沥血的东西都算是毁了
丁汉白强压下雷霆怒火,眼下玉薰炉已经坏了,追究置后,解决为先。重雕太不现实,最好是修复,他灵机一动,想起梁鹤乘的高徒。
找旧报将东西妥善包裹好,装进纸箱奔出了小院,丁汉白一路驰骋到淼安巷子,他要再次拜托梁鹤乘的徒弟,请求对方将玉薰炉修好。
此时,纪慎语草草吃完闪人,要加紧救他的物件儿。
他奔入机器房,惊愕更甚,只见空空荡荡,哪儿还有玉薰炉的影子
毁了还不够,还要偷走纪慎语急火攻心,以为天塌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