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天夜里,阿宝眼看苏安进来,面对一桌客人,质令汪小姐立即去做人流手术,轻悠悠,一字千钧。汪小姐滴酒未沾,云
大家不响。李李讲北方话说,各位,再来个点心,上海生煎,蟹黄小笼,相当不错的。古太眼睛骨碌碌看定汪小姐,讲北方话说,这是咋回事儿,什么人哪,她说什么了。李李说,这个嘛。林太说,我已经好饱,吃不下了。林太凑近陆太密语。阿宝说,来一碗酒酿小圆子。林太说,这个,真的不要了,时间不早了。陆太忽然说,啊呀,我们还是先回吧,刚想到一件事儿,我得去一趟衡山路,看个朋友。古太狐疑说,怎么了,那咱们,先走一步,服务员,埋单吧。李李说,埋什么单呀。阿宝见汪小姐面色凛然,准备开腔,欲言又止。古太客气了一番,拉拢手袋拉链,与林太,陆太匆匆忙起身,告辞。李李跟随送客。汪小姐也立起来,样子僵硬,客气了一句,但声音太轻,不知所云,目送三个太太出门。
包房里,只剩阿宝与汪小姐。阿宝让服务员离开,关紧房门。汪小姐摇摇头说,我的霉头,触到了南天门,碰着赤佬了。阿宝不响。汪小姐说,也太滑稽了。阿宝说,怀孕是真的,还是假的。汪小姐
汪小姐说,我可以老实讲,到常熟之前,我身上已经有了。阿宝沉吟说,有了身孕,硬要吃白酒,这不大像。汪小姐闷一阵说,我老实讲可以吧。
阿宝不响。李李眼睛看台面。汪小姐说,我跟宏庆,已经办了假离婚。
阿宝不响。汗小姐说,主要是为了怀孕,不影响宏庆的职位,办了假离婚,立刻也寻人假结婚,是宏庆托了人,让我跟一个新老公,开了结婚证,三方约定,讲起来是结婚,肉体不可以接触,登记这天,办事员面前,我跟新老公,只拉一拉手,然后我迁进对方的户口里,宏庆付新老公费用,百分之三十,等到小囡出生,报进对方户口,再付三十,然后,我就离婚,再跟宏庆恢复婚姻,我跟小囡的户口,再迁回来,余款全部付清。李李不响。汪小姐摇头说,结果呢,办定了协议,领了结婚派司,医院里查出来,我是假孕,怪吧,一场空欢喜,宏庆就紧张了,因为跟新老公的协议,一年为限。阿宝笑笑。汪小姐说,这种事情,我真不想讲,别人当笑话听。阿宝说,后来呢。汪小姐说,怀孕泡了汤,宏庆就跟新老公打招呼,耐心等一等,协议再拖一拖,新老公,宏庆的驾驶员介绍的,钟表厂下岗工人,会武功,脾气好。阿宝说,名字叫啥。汪小姐说,登记这天,宏庆,驾驶员陪我,户口迁进新老公的地址,所有阶段,我一声不响。阿宝说,新老公地址,是啥地方。汪小姐说,苏州河旁边,莫干山路。阿宝说,慢,新老公叫啥。汪小姐说,叫小毛,做工厂门卫,有啥不对吧。阿宝说,名字呢。汪小姐说,只看了一眼结婚证,我忘记了,驾驶员叫新老公小毛,我就叫小毛。阿宝说,小毛讲啥。汪小姐说,我告诉小毛,情况有变化,再次怀孕时间,讲不准了。小毛讲,阿妹,不要紧,一切好商量,无所谓的。
三个人闷声不响。李李说,讲得漏洞百出,假离婚假结婚,对外面保密,这我可以理解,到常熟之前就有了身孕,明显是说谎了,具体真相是啥。汪小姐不响。李李说,为啥苏安会吵上门来,关键部分,一句不肯讲。汪小姐不响。阿宝说,也许苏安的眼睛尖,我以前的老邻居,绍兴阿婆,只要看一眼女人家的走相,身架,就可以明白,究竟是私带黄金,还是怀孕。李李说,如果苏安是这种老妖怪,有这种眼火,可以到红房子坐堂了。阿宝笑笑。李李说,苏安的消息,肯定是徐总透露的,徐总的消息,是啥人讲的。汪小姐闷声不响。李李说,这是瞒不过去了,这种坍台的事体,要是让宏庆晓得了,我等于是拉皮条了,带坏别人的老婆,领了良家妇女到常熟,胡天野地,宏庆就是抽我两记大头耳光,也是应该的。汗小姐叹气说,啊呀,现
李李咳嗽一声。阿宝说,后来呢。汪小姐说,从常熟回到上海,寿头宏庆,还是振兴“农业八字方针”,以农为本,开荒种稻种麦,抢种插秧,单季稻,双季稻,夜夜深耕,弄得我昏头昏脑,一个月后,肚皮有苗头了,有了。宏庆的检查报告出来,数量也是达标,我这就烦难了,不上不落,跑到玉佛寺里,几次许愿,求求菩萨保佑,一次走出庙门,请一个瞎子算八字,瞎子皱眉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讲,目前形势,大告不妙,瞎子居然明明白白看见,有两条蛇。阿宝说,是假瞎子。汪小姐说,讲是“开天眼”,明明白白,看见有两条蛇,盘紧一只蛋,比较复杂。我当时一吓,因为宏庆与徐总,同样是属蛇。瞎子讲,一般情况,是蛋壳一破,两条蛇游走,或者其中一条蛇,一大口吞进了蛋,连带对方这条蛇,也统统吞进肚皮里,世界也就太平了,但是目前,这只蛋,过于大了,壳相当硬,两条蛇抢来抢去,吞不进,吃不落。我问,蛋是啥意思。瞎子讲,蛋,就是目前一桩大事体。我一吓讲,有啥解决办法吧。瞎子讲,如果主动敲破了蛋壳,世界就太平了。我心里一抖,怀孕得来不易,要我去流产,不答应,我付钞票离开,回到房间,宏庆得知怀孕,殷勤周到,新老公也马上来电话,恭喜我怀孕,老三老四的腔调,要我细心保胎,多吃营养,我表面笑,心里虚,现
李李不响。服务员开门想进来。李李一挥手,门关紧。汪小姐说,我就跟徐总通电话,讲明我怀孕了。徐总无所谓,笑了笑,只讲徐家汇房价涨跌情况。我就气了,掼了电话。隔了一天,苏安就来电话,一只接一只,打过来骂人,先讲我诈骗,后来逼我去红房子,我气伤心,决定不睬,不接电话。接下来,苏安就不响了。徐总还算好,几次约我碰头吃饭。
我只恨苏安,想当初,就是吃了苏安一杯酒,拿我摆平,让我昏头,让大家看笑话,看我羊人虎口,昏倒楼上,我等于是脱光了送货上门,一钿不值,这一次,苏安翻了面孔,我总算明白,姓苏跟姓徐的,穿了连裆裤子。
汪小姐讲到此地,拿出纸巾揩眼泪。李李说,蛋要是敲破了,宏庆就疑心,如果保蛋,苏安每夜睁眼到天亮,真要是徐总的骨血,接下来官司,遗产,名分,潮潮翻翻。汪小姐不响。阿宝说,照阿婆的绍兴话讲起来,这就叫“贱胎”。汪小姐趴到台面上,当场就哭。
这天下午,康总陪了三位老总,赶到昆山,谈定了生意,主方设宴招待,饭后进k房消遣,陆总先是醉了,斜到沙
陆总身材矮小,最后几声喊叫,借助两手动作,魂神飞越,拍手拍屁股,用了浑身力气,蹲到地上,喉咙嘶哑,痛心疾首。妈咪吓得低到尘埃里,小声说,出去出去,快。小姐低了头,蛇一样快速溜走。妈咪转身赔笑,讲北方话说,这位大哥,别那么大声成吗,我胆ji,。陆总上去,一把抱住妈咪,笑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了,我可以啊。妈咪挣扎,拉一拉肩带说,小姐还要不要了。陆总说,要呀,赶紧带过来呀,赶紧的。陆总退后一步,向妈咪深深鞠躬说,真是对不起了,给您添麻烦了,劳驾您了,请再邀请一些小姐过来嘿。妈咪七荤八素,心事重重出去。
大家不响。陆总嘿嘿一笑说,小妹点歌,点北京一夜。大家不响。
音乐起来,京字京韵。此刻门外,妈咪领来十余位小姐,见陆总唱歌,缩头静候。陆总拿了话筒,脚一顿,并不顾忌音乐节拍,用足丹田之气,高声唱道,one nightbeij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
以上歌词,有男声女声,高昂难唱,但陆总句句唱到,五音不全,情绪彻底投入,身体一伏一仰,声嘶力竭,唱得最后蹲于地上,几乎咯血。
大家不响。康总觉得,面前就是一个狼人,一个恶魔,喊到极点,唱到身体四分五裂,五脏六腑崩溃为止,就像电影,胸口穿出一团黏液,喉咙伸出一只怪手,暴露獠牙,朝天长啸,也不觉奇怪。一曲结束,陆总大汗淋漓,接过小妹的毛巾。妈咪带了十余名小姐,再次进来排队。陆总冷冷一看,挥手轻声讲一个字,滚。妈咪怨极,回身对小姐说,出去。小姐连忙出去。妈咪说,这位大哥。陆总不耐烦说,干嘛呀,赶紧再带人进来呀,废什么话呀。妈咪只好出去。这天夜里,妈咪一共带进四批小姐,全部让陆总赶走。旁边古总,台湾人林先生等等,笑眯眯看戏。康总走近古总,低声讲北方话说,这位陆老总,脾气够怪的。古总讲北方话说,一回生两回熟,这主儿,每回一喝高,就这德性,嚎几个歌儿,撒个欢儿,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有啥法子呢,他好这一口儿。到了第五批小姐进来,康总实
小妹跪于茶几前不动。陆总变色说,那你就滚,赶紧滚,滚出去。小妹低下头来。此刻,古总搂了一个黑里俏小姐说,小妹,陆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也就是陪着说说话儿,小费要吧,快。小妹勉强起来。陆总说,乖。我就喜欢这丫头的白裙子。妈咪见状,松一口气,带其余人马离开。陆总对小妹说,过来,先跳个舞。小妹勉强走到电视机前。小妹的裙子,经陆总一提,康总也觉得好看,蓬松的白颜色,像旧时舞裙,康总去年去美国,为女儿买的礼物,其中一款forever 21白裙子,才三十二美金,但是优雅。音乐一直响,陆总与小妹跳舞,表情舒展,功架保持距离,合乎礼仪。大家放下心来,各自与身边小姐讲讲谈谈,猜骰子,吃酒。
康总刚刚定心,康太来了电话,康总避到走廊里接了。康太说,夜里三个太太,约汪小姐吃饭,想得到吧,结果冲进来一个女人,跟汗小姐大吵大闹,原来这个汪小姐,已经让常熟的徐总,弄大了肚皮,必须要打胎了。康总一吓说,真的假的。康太说,三个太太,全部跟我通电话,具体说法差不多。康总说,要是宏庆晓得,这哪能办。康太说,是呀是呀。
康总说,不要外传,到此为止。康总挂了电话,靠到走廊里
康总说,学讲上海话,三个字比较难。小姐说,三个字,一定是三字经,开口骂人,难听的,此地是三好文明单位,有礼貌,讲规范。康总说,上海话“一只碗”三个字,讲讲看。小姐讲了三遍,龇牙咧嘴。康总说,上海人讲,嘴型基本不动。小姐再试,最终一嗲,倚到康总胸口说,讲得出汗了,实
康总一直是考虑,踌躇,是否暗示宏庆,但也是难。此刻,墙角里的陆总,让开了身体,白裙子小妹从暗里钻出来,像是生气了,低头快步走出房间。陆总转过身来,灯光暗,看不到陆总表情。康总一拉身边小姐说,去呀,上去招呼陆总。小姐浑身一抖,缩紧头颈说,我不要,我不要,我吓的,这种妖怪男人,变形金刚一样,我吃不消的。康总打算起来,手臂让小姐抱紧,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陆总拉开了包房门,一直朝外张望。康总初以为,是等白裙子小妹进来,
众人消磨到半夜一点半,起身离开,走到外面,陆总满面疲倦,也意犹未,开口请古总,台湾人林先生等等朋友,先回酒店。古总讲北方话说,你们干嘛呢。陆总讲北方话说,有事儿跟康总商量。于是大家上车先回。陆总与康总,立于会所门口。陆总说,咱俩坐一会儿。康总讲北方话说,商量啥呢。陆总说,今晚我失礼了,闹腾不停是吧。康总说,没关系。陆总说,坐会。陆总蹲到旁边台阶。夜风有点冷。康总说,要不,去附近吃个夜宵。陆总说,别介,就坐这儿,烦劳康总大驾,真是过意不去。康总笑笑。陆总说,说白了,我是等一个人。康总说,啊。陆总说,就是小妹,白裙子的。康总说,酒还没醒哪,小费已经给了,已经结束了,其他人都走了。陆总说,不瞒康总,我已经爱上了这丫头了,我得等她下班。康总不响。陆总说,小妹跟我讲,两点换衣服下班,我可以等。康总说,小妹真的好吗。陆总说,真是好,我什么女人没见过,心里明白,今儿我碰到小妹,那种好感觉,十几年没有了。康总不响。陆总说,我是肺腑之言,综合感觉,总体的感觉。女人,我要多少,不会看错。康总不响。陆总说,如今什么世道,有什么诚信亲情可言。康总不响。陆总说,家族企业,我都看透了,我可以完全堕落,一直找这感觉,一直找不见,没想到,这回来南边,碰见了小妹,让我回到少年时代,我得耐心等她下班。康总看表不响。陆总说,不瞒您讲,刚才说是跳舞,我俩已经做过了。康总不响。陆总说,我得跟小妹好好谈谈,我不是随便人,我得娶她。陆总说到此地,落了眼泪。康总拍拍陆总肩膀。陆总说,她可是冰清玉洁,真是个天使,我是魔鬼,我服了,绷不住了,我得问她以后的打算,好多问题要问,要谈。康总不响。陆总说,这个丫头,是女人里的“至尊宝”,天九牌里最大,大小通吃,我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