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总喜欢胡说八道, ”流花哭笑不得道,“受不了他,公子请务必不要放
姜恒尚未明白孙英何意, 听到这称呼,却笑道“好久没有人唤我公子了。”
耿曙
“耿家是越地的公侯, ”流花说,“不叫公子叫什么”
姜恒伤感笑道“什么公子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罢了。”
耿曙忽然转身, 朝姜恒说道“我去集市上逛逛。”
姜恒朝流花说“走罢”
耿曙却道“你们留
姜恒知道耿曙怕又有刺客来刺杀, 便不多坚持。只见耿曙下了济水桥,走进集市,
小摊上有卖许多饰品,不少情侣正
一旁孙英恰恰好又来了, 牵着那少年,再朝耿曙吹了声口哨。
耿曙回过神,一瞥孙英, 孙英提醒他看集市另一边, 暗处出现了一个跟踪的身影。
孙英扬眉,指指背后,再示意耿曙,意思是你怎么没带剑出门, 太托大了
耿曙没有回答,
“恒儿。”耿曙站
耿曙递给姜恒,示意流花,说“给你,恒儿,送给她罢。”
姜恒“”
姜恒震惊了,回头看看流花,再看耿曙,忽然有点失落,却勉强一笑道“你喜欢她吗我以为你”
“不。”耿曙说,“我是说,你送给她。”
“啊”姜恒霎时就傻了,说,“为、为什么”
“去罢,”耿曙说,“你已经是该成婚的年纪了,就从来没对女孩儿动过心思么”
“不不不,”姜恒回头看了流花一眼,忙朝耿曙道,“你
“没有捉弄你。”耿曙道,“我看你与她
姜恒心道真是疯了,忙把玉簪塞回耿曙手里,耿曙却不解,认真地看着姜恒双眼,坚持道“恒儿。”
姜恒与耿曙对视,明白到他未曾出口的心意,当即笑了起来,摆摆手,回往桥栏前,朝流花说了几句话,流花理解地点了点头,与姜恒一同朝耿曙望来。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流花转身离开桥上,独自回宫去了。姜恒随手将玉簪了起来,来到耿曙身边,朝他一笑。
“多少钱买的”姜恒朝耿曙问。
“不知道。”耿曙眉头微拧,问,“她怎么走了”
姜恒说“她忽然想起有事,回宫去了。”
“追上去啊。”耿曙固执地说。
姜恒打量耿曙脸色,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你还知道买东西送人,”姜恒带着醉人的笑容说,“下回穿女装时正好用上。”
耿曙“”
姜恒背靠桥栏,仰望星河,耿曙莫名其妙,问“看什么”
“星星。”姜恒朝耿曙说,“小时候咱们夏天晚上,不就经常躺
耿曙说“我看你与她重逢时很高兴,以为
“怎么可能”姜恒大笑起来,说,“我若喜欢谁,会告诉你的。”
耿曙只得点头,说“好罢。”
姜恒看耿曙,又道“不过你说得对,哥,你也得”
“你知道吗,恒儿,”耿曙转头,打断了姜恒的话,不让他将后半句说出口,“有一件事,我
“什么”姜恒问道。
耿曙沉默不语,数息后,他突然做了个动作,不由分说,抓住姜恒手腕,将他野蛮地拉进了自己怀中。
耿曙那动作突如其来,姜恒尚未回过神,耿曙便道“当心刺客”
眨眼间,一道黑影从桥下翻出,姜恒被耿曙一搂,侧身避过黑影。那黑影身材瘦长,作猎户打扮,一手持匕,朝姜恒挥来的瞬间,耿曙后仰,姜恒头
耿曙今天没有带黑剑,仓促间未曾还手,已转身翻出桥栏,两人再避猎户一招,“哗啦”一声响,坠入水中。
集市上有人听见水响,赶紧过来查看,喊道“有人跳桥殉情啦”
“哥”姜恒顿时被水淹没至顶,耿曙动作却极其敏捷,下水后翻身,带着姜恒到水面,吸了一口气,再沉入水中,侧头封住他的唇,将气渡给他。
两人被水流冲往下游,灯影绰约,只见猎户起匕首,沿着河岸奔来,弯弓搭箭,指向水中。济水下游处横满了小船,俱是渔家所用,猎户听见不远处出水声响,便跃上舢板,从舢板到船,再沿着搭
姜恒爬上船,一身的,耿曙却让他别吭声,留
“
姜恒点了点头,夏夜落水,全身湿透倒不如何冷。只见耿曙一转身,潜入夜色。
猎户耳朵微动,沿着
下一刻,背后无声无息地按上了一掌,那一掌来势极慢,只带起少许风,但掌心与猎户背脊接触时,那猎户便知大事不好,蓦然闪避。
“慢了。”耿曙冷冷道,掌劲直到按上敌人背脊时才以柔劲一吐,猎户顿时两眼一黑,鲜血呕出,五脏六腑被震成重伤,朝前一步,勉力转身,掏出匕首,要与耿曙同归于。
然而耿曙却左手一拂,拍
猎户死前甚至说不出半句话,软倒下去,“哗”一声入水。
姜恒听见水声,
“没事了。”耿曙一身越人武服湿透,贴
姜恒问“上回的杀手吗”
“嗯。”耿曙道,“现
“没事就好。”姜恒坐
耿曙
“好好。”姜恒马上道。
说着,他解开缆绳,拿起篙,
耿曙站
沿途他们经过济州的教坊,经过五光十色的酒肆,一切犹如
“喝酒吗”耿曙也一身白衣,坐
“不是不让我多喝”姜恒笑道,“我给你斟罢。”
“我来。”耿曙道,自己提壶,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姜恒,说“干了,弟弟。”
姜恒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耿曙叫他“弟弟”了,一直以来,他都叫他作“恒儿”,听到这称呼时,还挺奇怪的。
姜恒笑着喝了酒,说“桃花酿,越酒。”
“我说,”耿曙一饮而,又开始斟酒,认真道,“有一件事,我
“什么”姜恒莫名其妙,说,“什么事”
方才桥上的话,被那刺客一打岔,姜恒已忘光了。耿曙说“刚才桥上就想说的算了,喝酒罢。”
“你说啊,”姜恒笑道,“什么事这么庄重”
“算了。”耿曙叹了口气,说,“喝酒,来,恒儿,咱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我还记得那天你喝醉了,
耿曙斟上第二杯。
“什么歌”姜恒茫然道。
“你怎么老忘事儿”耿曙实
“哦”姜恒想起来了,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那天耿曙远
“等等。”耿曙说,继而
“哎,”姜恒哭笑不得推他,“你怎么抢人东西”
“我留钱了。”耿曙说,“再过几天,我就要为这座城去打仗,保护所有的百姓,朝他们买个琴怎么了”
姜恒有时对耿曙这野蛮的、说一不二的性子实
“你唱,”耿曙把琴搁
姜恒抱膝,笑意盈盈,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耿曙拨动琴弦,小船慢慢地划过星河,四周泛着一场缤纷缭乱的梦,琴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随着耿曙一扫琴弦,水中星河内的浩瀚群星仿佛刹那间跳动起来,随着小船漂向下游,而汇为千万缕柔和的光轨。
“星河如覆,山川凝露。”姜恒又轻轻地唱道,“伴此良人,有斯柏木”
耿曙不低头,注视姜恒的侧脸,左手按弦,右手连弹,叮叮咚咚的琴声从他们身畔散开,落入水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还唱什么你说罢”姜恒眼里倒映着两岸灯影,
“我想唱首歌给你听。”耿曙说。
“那我来弹”姜恒要接琴,耿曙却道“你坐着。”
琴声沉寂下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耿曙以他低沉的声线缓缓唱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二人坐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姜恒笑着与他一同唱道。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耿曙嘴唇微动,似
那一刻,姜恒从耿曙的表情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耿曙低声道,“山有木兮”
“木有枝”
琴声归寂,世间一片静谧。
耿曙放下琴,姜恒没有说话,避开耿曙目光,望向水里的漫天星辰。
接着,耿曙斟了第三杯酒,递到姜恒手里,说“来,喝酒。这就是刚才
姜恒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一刹那间他懂了,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比那天知道自己身世时,更为骤然的冲击。
“我只说一次,恒儿。”耿曙决定不再回避自己的内心,拿着酒杯,认认真真道,“恒儿,我的恒儿。”
“哥,”姜恒很慌张,说,“别说了,我我懂了”
“让我说,”耿曙重复道,“就这一次。”
姜恒不得不转头,注视耿曙双眼,耿曙眼里带着少许伤感,笑道“别回答我,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从今往后,你将我当什么都行。你当我还是你哥,我便永远像待弟弟一般,像咱们从前那般待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从前是,现
“你若愿意愿意答应我,”耿曙说,“我为你当什么都行,为你死我也愿意。我爱你,恒儿,我知道我贪得无厌,我有了这么多,却不知足,还想要更多。”
姜恒起初如坐针毡,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可当他看见耿曙眼里的温柔时,却又丝毫不觉得这令他难受。
“你可以慢慢想,”耿曙说,“想多久都不打紧,愿意不愿意,我都永远
“恒儿,来,干了这杯。”
接着,耿曙一饮而,姜恒拿着那杯酒,看着耿曙,久久说不出话来。小船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山有林木,水有荷华。
山川凝夜露,星河倾覆,洒向人间。
“我”姜恒乱了方寸,心脏狂跳,“让我想想,哥。”
耿曙如释重负,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已不必再多说。
卷六霓裳中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