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失眠第四天。
饶天纵正式加入异管局, 开始了作为天赋者的训练。
失眠第六天。
明昭将请假以来欠下的所有课程补上,写完布置的三篇论文。
失眠第七天,明昭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睡过觉。
每天都是躺在床上, 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然后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准时睁开眼, 眼底清明,毫无睡意。
眼底下的青色加深,睡眠不足使得明昭没有耐心再去应付太多不必要的人,气质淡漠, 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是因此,暗地里悄悄流传着一则消息,说某校园名人人设崩塌。
这则消息只存在了不到一天, 就悄无声息地没了。原帖主人删帖跑路,在那之前还要在评论区留下一句似是非是的话:“由于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我不得不删帖, 望大家珍重。”
迟乐志看到的时候都气笑了:“这个孙瑞明, 上次的警告看来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还敢耍这种小心思。”
他在校园论坛上下刷了刷,除了删掉那个帖子外, 这事基本没什么水花。
也是,学校里用校园论坛的人也只是少数,放到现实里那就更少了,没有人会蠢到看见这种八卦消息还来到正主面前问。
至少明昭不对劲的这几天,迟乐志看到的都是一派风平浪静。
迟乐志深深叹口气, 收起手机。
饶天纵:“快吃吧,别想那么多了。”
三人现在坐在学校食堂里,迟乐志和饶天纵坐在一边, 明昭坐在对面。
正是午饭高峰期,一桌能坐六个人,但是他们这里迟迟不见有人来拼桌。
饶天纵的饭已经用了大半,而迟乐志面前的饭还跟一口没动一样。他扒拉了一口,嘟囔着:“那个孙瑞明,我一定要再教训他一顿。”
饶天纵:“你上次叫人去警告他,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迟乐志否认:“不可能,那小子平日里就和不少人有过节,我都是叫那些人去警告他的,还挑的一些和我们没联系的人,他不可能联想到我们身上。”
他气愤地又扒了一口:“肯定是上次,他想挑拨明昭去对付祁元,没成功还被明昭羞辱了一顿,怀恨在心。”
对面明昭眼皮都不抬一下,手稳当地将饭菜送进自己口中。
他用餐时不怎么会说话,和迟乐志爱叭叭完全不同,两人都已经习惯了。
就着孙瑞明这件事,迟乐志和饶天纵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明昭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迟乐志惊讶:“这么快?”看看自己的碗,还有大半的饭菜呢,他连忙扒碗,“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吃完!”
一口气塞了好几口饭,他嘴巴塞得鼓囊囊的,说话也含糊。
饶天纵非常嫌弃:“你还是慢慢吃吧,别讲话把米粒也给喷出来了。”
迟乐志连连点头。
明昭却端着碗起身:“我先走了。”
迟乐志停下动作,和饶天纵四目相对,眼神示意:怎么办?明昭是不是嫌我吃得慢了?
明昭没有理会他们这些眼神官司,转了个身,差点和人撞上。
“小心。”一双大手从餐盘下绕过来,帮忙扶住。
明昭看去,那人正好也抬头看来,眼里诧异:“明昭?”
“老大,我们看了一下没位置了,在哪里吃饭啊?”后面传来小胖子的声音,等走进看到明昭,身形一顿,“明昭?!”
明昭已经有几天没看见过祁元,他负责追查邪神组织的事,似乎是有了进展,忙得没时间来学校。
体内触手因为本体的不适,安安静静蛰伏着,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祁元的到来。
现在人就在面前,触手就像沉睡的石像纷纷苏醒过来,一开始行动凝涩,可很快就变得灵活疯狂,锲而不舍地想闯出身体,将祁元缠绕。
明昭盯着祁元的脸:“你们没有位置坐?”
脑袋从最先的刺痛变成阵痛,如潮水一阵一阵涌来,击打明昭的意志。可看到祁元,这股阵痛奇迹般地缓解些许。
随后,明昭脑子里闪过一些细碎的画面,如同手缝里漏出来的沙子。
祁元皱眉:“不是,我们……”
“哎呀,这不就巧了吗?我们这里刚好有位置,快来快来,大家拼个桌吧!”早就被这一巧合惊得停止拌饭,目不转睛关注事态发展的迟乐志,听到这眼睛一亮,热情得堪称谄媚地招呼。
周围人纷纷侧目。
饶天纵不适应他这么热情,和他咬耳朵:“你态度转变这么快?”
迟乐志低声道:“你懂什么,管他从前什么关系,现在祁元就是我们的救星。”
只要能把明昭从沉重得能压死人的低气压中拖出来,别说从前是死对头,就是让迟乐志现在跪下来磕头他都愿意。
连续这么多天看明昭的脸色,他和粽子根本顶不住。
明昭没有对他们说过为什么会失眠,迟乐志暗地里猜测可能和祁元有关,不是有那个病嘛,太过思念对方而辗转反侧。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应该交给他们两个人自己解决,至于他和粽子这种局外人,还是不要被牵扯进去好了。
三人里面,只有迟乐志有恋爱经验,很是自信地对饶天纵嘀咕一番后,对着祁元又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活像荒郊野岭的客栈小二终于迎来了他的客人,殷勤地拉开旁边的凳子:“别站着了,快来啊!”
祁元并不想和明昭他们坐一块,刚要摆手拒绝,旁边的范毅肚子咕噜咕噜好大一声,六个人全部听见了。
范毅挠挠脑袋,蒲扇般的大手捂住自己肚子:“老大,我们可以去外面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吃。”
刚说完肚子又咕噜咕噜一声。
祁元叹口气,看看周边,除了明昭这一桌,其他都坐得满满当当的:“坐下吧。”
已经认命的语气。
他们学校不算小,从前门走到后门怎么着也要走半个小时。这么大的学校,怎么他一回来总是能和明昭碰上?
从前还不觉得,现在祁元想躲着那别扭的关系,才发现他和明昭之间有根线牵着一样,总能碰到一起。
两个小弟饿着,没办法,暂且忍一忍。
祁元瞄了明昭餐盘里一眼,而且明昭好像也吃完了,那能忍受的程度就大大提升。
小胖子和范毅还在懵逼中,迟乐志已经喜笑颜开地一手拉着一个,强按着他们坐下来,和蔼地拍拍他们肩膀:“大家都认识,不用客气。”
然而在小胖子和范毅眼中,他的笑容相当诡异,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拿出刀来捅他们后背,需要时刻警惕,背脊发凉。
小胖子蛋包眼,无助地看向祁元:“老大……”
祁元眼睛一扫明昭,明昭道:“迟乐志,安静。”
“好的。”迟乐志立刻收敛笑容,老老实实坐下来。
迟乐志很机灵,抢先一步把小胖子拉到他们这边坐着,范毅坐在小胖子对面,那现在就只剩下原来明昭坐的和他旁边坐的位置。
明昭阴郁了这么多天的心情,终于散开了点乌云,唇角轻微勾起。但很快,因为脑子里出现的那些陌生画面,他的笑容又变得很淡。
祁元已经坐下,明昭把手机放在桌上:“我等一下回来。”
祁元惊讶抬头:“你不是吃完了吗?”
“没吃完。”明昭端着已经空了的餐盘,面色如常道,“还饿着,我再去打多一份饭。”
祁元:……
他什么也没说,招呼两个小弟赶紧往嘴里扒饭,争取在明昭回来之前吃完离开。
可惜没能如他的愿,明昭端着餐盘回来了,头发微湿,似乎还去洗了把脸。
他坐下后应付式地吃了两口饭,然后就放下筷子,手撑着侧脸,盯着祁元看。
祁元:脸都要被盯穿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餐桌下狠狠踩了明昭一脚。
脚背钻心的痛,祁元这一脚根本没收力,也许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今天才抓住机会。
明昭默不作声,手抓住了祁元大腿。
祁元差点弹跳起来,顾及到其他人还在,硬生生忍住,手也向下伸,掰折明昭的小拇指,皮笑肉不笑:“你不能好好吃饭?”
明昭:“吃饱了,看着你吃。”
他和祁元不是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但那时候谁会去注意死对头吃饭的模样。
现在明昭认真看了一会,突然说道:“你不爱吃番茄?”
“咳咳!咳!”惊天动地的两声咳嗽,迟乐志涨红了脸,冲着他们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咳!不小心呛到米粒了咳……”
饶天纵适时抽了张纸巾捂住他的嘴,拉着人起身:“我们吃完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他们端起餐盘离开,只是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急切。
小胖子摸不着头脑,他心思敏感,总觉得老大和明昭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迟乐志两人也知道,只有他和范毅蒙在鼓里,排在外面。
他低头无意识戳了两下米饭,胖乎乎的脸上五官皱成一团。
祁元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他正让明昭闭嘴,吃他的饭去。
明昭闭嘴,撑着脸安静地看他吃饭。
祁元吃饭比较快,但吃得干净,可能和他父亲是军人有关。他一口菜会配着两口饭吃,所以就算加了量,最先吃完的还是米饭。祁元不喜欢吃番茄,但还是会夹它,吃进嘴里先皱一下眉,很快,如果明昭不是一直盯着他,还发现不了。
视线里,祁元的动作越来越僵硬,透着股不自然,耳廓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想摸摸看。
明昭的手伸出来,即将摸到耳朵的时候,祁元唰一下站起来,问小胖子和范毅:“吃完了吗?”
小胖子早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太正常,连连点头:“吃完了吃完了。”
范毅塞下最后一口饭,抹抹嘴巴上的油光也站起来:“吃完了。”
他是在场最认真吃饭的人,什么奇怪的氛围都没有感受到。今天的饭菜是他爱吃的,他吃的很快乐。
“那我们走。”
祁元连声再见都没跟明昭说,明昭也知道恐怕他不想再见到自己。
阵痛席卷重来,刺激着明昭的神经。
但这种事祁元说了不算。
又是睡不着的一个晚上,明昭没有像之前一样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他正站在祁元家楼下,看着祁元房间的位置。
祁元家有三层,祁元住在二楼,房间还带着个阳台,房间里面灯光已经熄灭,说明房间的主人早早睡下。
很好攀爬的高度。
在爬之前,出于礼貌,明昭先给祁元发了条信息:“我要进来了,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信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对面立马回复:“???”
“你有病?”
“你不会在我家楼下吧?”
最后是字正腔圆的一字:“滚!”
原来祁元还醒着,明昭感叹一句,收起手机,放出触手抓住阳台的栏杆,脚下用力一蹬,轻巧地上去,手撑着栏杆灵活地翻过来。
迎接他的是一道刀光。
明昭侧身避过,祁元冷着脸提刀从黑暗的卧室中走出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就守在门口处,高大的身影将通往卧室的路堵住,警惕明昭闯进来。
明昭不回答,反而先看着他。
祁元身上穿的是睡衣,布料柔软轻薄,带着家居的温馨感,比白日里的形象更随和亲切。只是他如今面容冷肃,又与亲和的睡衣不太搭,形成一种反差。
“我已经一周没睡觉了,来找你看有没有让我入睡的办法。”
祁元:“你睡不着我能有什么办法,赶紧滚。”
“可是待在你身边,我的头痛会减轻。”明昭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会想要睡觉。”
今天在饭堂的时候就验证过了。
祁元看着不相信:“我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你失眠应该去医院,而不是这个点闯进我家。”
他着重这个点三个字。
明昭半开玩笑:“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你身边我就睡得着呢?也许是上辈子我做错了什么事,你给我的惩罚吧。”
祁元的眉紧紧皱着。
明昭今晚很奇怪,应该说从医院那天开始,他就变得不对劲。突然间摸他胸膛,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触手也比平时更狂躁。
而今天的触手,和他的主人一样,安静地拱卫在身后,如同静止般一动不动,透着股暮色沉沉。
祁元认真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心里算着天灾时代到来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但路修远说过,污染并不是一下子呈井喷式爆发的,而是有个缓慢的适应过程。
现在的污染已经比一个月前多了一倍,天灾的成长速度也加快。前几天他除了追查邪神组织的下落,便是领队去解决这些力量增强的天灾。
污染是天灾的能量来源,明昭也许比他们更敏锐发现污染增多这件事。现成的能量就在那里,祁元不相信明昭会不去吞噬。
然而吞噬的污染增多,明昭的理智也会受到挤压,更容易失控。
“不对劲?”明昭眨眨眼睛,“头痛和失眠算吗?”
“除此之外呢?”
明昭:“心情不算太好。”
两个回答听起来好像都和失控扯不上什么关系。
祁元沉思一会道:“鉴于我们暂时是合作关系,我提醒你一句,如果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告诉异管局。”
明昭乖顺地点点头:“好的,我知道。”
他用最朴实无华的语气问祁元:“我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所以今晚能在你房间里借睡一晚吗?”
第72章
如果在这里对祁元说喜欢的话, 祁元肯定会吓一大跳,后退几步,眼睛瞪大, 难以置信,然后皱起眉头, 忍无可忍地叫他滚蛋。
但是他耳朵一定会红起来,不知道是羞还是恼,呈现出与冷硬轮廓不一样的反差。
明昭专注地盯着祁元的耳朵。
很显然,他这句借睡和说喜欢造成的杀伤力一样大, 让祁元表现出了和他预想中一样的反应。
祁元知道他耳朵很容易红吗?
自从明昭发现这一点后,就喜欢通过耳朵来观察祁元的情绪。无论祁元表面上装得多不耐烦,多冷淡, 但是耳朵的颜色是骗不了人的。
在亲吻的时候,祁元的耳朵分明红得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那鲜红不停地撞击明昭的心脏,恨不得入室抢劫般大声告诉明昭:对!我就是对亲吻有感觉!
明昭确信自己看到的没有错, 然而当他验证时, 祁元丝毫没有竖起来的迹象, 安静得像明昭渐渐冷下来的心跳声。
他想错了?
祁元没有谈过恋爱,对亲吻这类亲密接触毫无经验, 不适应也很正常。
他生理上对亲吻耳红,但心理上对明昭没有感觉,所以也没有反应。
这是明昭推断出来的结果。
难以说明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不高兴,但也没有很失落。
他和祁元的行事方式不一样, 很多事情,明昭都是突然想到,然后突然决定去做, 没有具体的计划,杂乱无章的,让人捉摸不透。
他随意的行动常常打乱了别人的节奏,让别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节奏走,被他带偏。
而祁元偏于谨慎保守,虽然老是被明昭气到跳脚,可他也是最快从明昭的节奏中脱离出来的人。
从前明昭试图打乱他的节奏,祁元都会以最快速度找到破局的办法,给上他一拳。
所以明昭突如其来的亲吻,只会在一开始让祁元乱了阵脚,越到后面反而越镇定。
如果祁元那么简单就被他带着跑,那就不是祁元了。
明白这一点,明昭根本没有被打击到。
祁元不容易被他带着走,可是祁元容易心软。
从前他觉得这是祁元的弱点,现在他觉得这是祁元的优点。
明昭:“同为合作伙伴,难道这么个要求也不可以吗?”
他身后的触手堪称温顺地搭在肩头,尽可能地向祁元展示它们无害的一面。
“祁队长。”
祁元手指微动,他不是被明昭这幅伪装出来的无害模样动摇,而是因为这一声祁队长,这提醒着他他现在的身份——异管局总部所属尖端第二小队的队长,人类对抗天灾的前沿力量。
他们的宗旨是与天灾斗争,守护人类的利益。
明昭是路修远口中未来实力最强的SSS级天灾,会毁灭整个世界,相当于毁灭全人类。
控制住他,防止他暴走,是异管局根据情况调整计划之后初步定下的方针。
祁元则是负责将这头猛兽拴紧铁链的人。
他需要找到能驯服明昭的办法。
夜色下,微弱的月光如轻纱披在明昭身上,雕塑般的五官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情绪,唯有那双眼睛如寒星,一直看着祁元。
他也在不断试探祁元的底线。
经过思想挣扎的好几分钟,责任感打败了排斥感,祁元不情不愿地让出半边身子:“进来。”
明昭弯弯眼睛,收起触手踏进了祁元的房间。
祁元的房间很干净,书籍和摆饰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透过玻璃能看到书柜里有一个大的地球仪,旁边的书大多和军事有关,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
房间的小角落有一张实木桌子,上面散落着拼图碎片,以及一幅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拼图,剩下的房间主人还没来得及拼。
床单是纯色的,被套是如出一辙的蓝色条纹,在床头柜那盏暖黄色小灯的印衬下显得有几分温馨宁静。
祁元的房间和普通男生的没什么区别,顶多多了一条整洁干净,可明昭还是来来回回欣赏了几遍,然后大大方方夸奖祁元;“你房间很不错。”
“少废话。”祁元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和枕头,往地上一丢,“你睡地上。”
明昭看看被子,又看看他:“睡地上好像有点冷。”
祁元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张薄的床垫:“就这些,爱睡不睡,这么睡一晚也冷不死你。”
他自己先爬上床,盖上被子翻个身,背对明昭。
明昭慢吞吞将床垫展开,铺上被子:“好吧。”
祁元能让他进来已经是意外收获,明昭老老实实躺下,盖上被子,突然又问道:“这是你的被子?”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祁元已经不耐烦了。
熟悉的地盘闯入一个威胁的家伙,还是自己亲手放进来的,祁元如芒在背,身后明明盖着被子,可还是觉得凉凉的。
他精神绷紧了,语气自然也就不好,阴恻恻道:“你要是敢嫌弃我的被子,你就死定了。”
被子前段时间洗过晒过才放进柜子里放着,他不信明昭闻不出来。
身上的被子蓬松暖和,还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明昭将被子往上掖一掖:“没有嫌弃。”
祁元哼一声,不再说话。
卧室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了,静谧的卧室里,对方轻缓的呼吸可闻。
明昭觉得这种时刻很新奇,几个月前他和祁元还是死对头,相看两厌,今天他就睡在了祁元卧室里,虽然是在地板上,听着对方的呼吸,被祁元的气息笼罩全身。
他对祁元的心软又有了一个新程度的认识。
这里很安静,却又不像家里那种死寂。灵敏的听觉捕捉到祁元的呼吸声,轻缓绵长,富有规律。触手又告知他祁元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明昭闭上眼,心脏安定下来,听着祁元的呼吸声,慢慢睡着了。
祁元没有睡着,他还在警惕着明昭,慢慢适应那种熟悉空间被死对头入侵的危险感。
明昭的呼吸声平稳,祁元脑子里胡思乱想:难道明昭已经睡着了?他都没睡着,这人是怎么有脸睡着的?
按照往常这个时间,祁元是已经入睡的了,可惜今天有明昭这个意外在。
祁元是越想越气,好险忍住踹明昭一脚让他起来谁也别想睡的念头。
正气闷着,脚踝处突然一凉。
祁元:!
他一把掀开被子,怒道:“明昭,你……”
话没能说完,因为明昭躺在地上,闭着眼,很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青色,祁元发出声音却没能让他醒来,呼吸未乱。
祁元诧异:“没醒?”
他半信半疑掀开被子,脚踝上缠着一小截触手。
明昭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释放出触手,悄悄爬上祁元的床,在他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地收紧,触手尖尖蹭了蹭。
祁元脚瑟缩一下,他沉着脸抓开触手,可没过一会触手又自发自觉地缠上来,跟块牛皮糖一样。
这样来回几次,祁元也累了,眼睛像刀一样盯着触手看了好一会,最终气恼地盖上被子,翻身。
脚上缠着触手,祁元非常不习惯。缠久之后,触手和皮肤相接那一处慢慢变暖,祁元也渐渐适应了脚上这么一个存在,他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适应它,否则今晚他到底还要不要睡了。
卧室再次安静下来。
等明昭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和阳台洒进来,爬上床尾,落在被子上。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一瞬间恍惚,精神久违地感到轻松,似乎神经全部舒展开一般,阵痛也缓解不少,大脑清醒了许多。
他坐起来,被子滑落堆叠在腹部。
明昭首先去看床上的位置,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被子和枕头整齐地铺好。
祁元比他还早醒来。
但这一觉睡得太沉,明昭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令他意外的是,他的一条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蔫蔫地趴在他手边,边缘上一层焦黑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教训过。
昨晚触手去缠了祁元?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祁元边擦汗边走进来,上衣已经湿透,身上汗淋淋的,浑身散发着一股蒸腾的热气,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发现明昭看着他,祁元利眉一挑:“醒了?”
“嗯。”
明昭看着他走过来,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双手交叉抓住衣服下摆欲要脱掉,动作突然一顿,猛地转回头。
明昭一点都没有偷窥被抓包的窘迫,淡定道:“怎么了?”
祁元抹了把脸:“醒了就滚蛋。”他抓了衣服进去浴室。
等出来,见到明昭还在:“你怎么还没走?”
明昭笑了笑,问他:“昨晚触手是不是缠着你了?”
祁元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也知道啊,再欠我一个条件。”
“它缠了你一晚上?”明昭举起触手示意,触手在祁元进来后又活过来,不怕死地往他那边爬,如果没有明昭抓着,恐怕已经像昨晚那样爬上祁元脚踝。
祁元否认:“我怎么可能让它缠一晚上。”
就是缠了一晚上。
明昭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善解人意地没有再追问这件事,将被子和枕头整整齐齐叠好,抱起来问祁元:“放哪里?”
祁元指了指柜子。
明昭将自己睡了一晚上的被子枕头床垫全部放进去,拍了拍:“明天来我自己拿就行。”
“噗!”祁元喝到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出去,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你还来?”
“当然。”明昭比他还疑惑不解,“如果我明天又睡不着怎么办?”
祁元冷漠地擦擦嘴边的水迹:“你应该去医院看病,或者我直接打晕你。”
明昭轻笑:“我还是喜欢昨晚那种方式。”
他走到门边,手碰到门把手,回头问道:“对了,你父母应该不在家吧,不然我突然出现,好像也不好解释。”
他思考一下,建议道:“不如你告诉我你父母什么时候不在,我挑准时间来。”
回应他的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险而又险地擦过他的鼻子,直直插进墙壁里。
祁元:“滚!”
把人惹毛之后,明昭才心情愉悦地出来。即便在路上被人不长眼地撞了一下,他心情依旧很好。
孙瑞明低着头,撞到人后愤然抬头:“你长没长眼睛?!”
看见是明昭,脸色一变,愤怒的神情收敛些许,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走过。
明昭望着自己被撞到的左肩,手像拂开脏东西一样拍了拍,继续走路。
今天迟乐志和饶天纵惊喜发现明昭周边的温度回升了,一夜之间寒冰化春风,嘴边也带着同学们熟悉的微笑弧度。
不知道明昭去找祁元睡了一晚的迟乐志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掐着饶天纵手臂,激动道:“粽子,我们苦尽甘来了!”
饶天纵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推推眼镜:“看来明昭和祁元之间真的有事。”
之前还是半信半疑,现在真的确定了。
否则昨天才见面,今天就解冻,哪有这么巧的事。
饶天纵刚加入异管局,世界的真相,很多局里赵千山流传出来的八卦还不知道,只知道明昭和祁元两人一块请假那段时间,合作完成了个任务回来。
那次任务抓的那些村民,现在都还关着没放出来。实际上也不可能放出来了,全村几乎都参与拐卖妇女,杀人虐待,其中的细节让人听了都背脊发凉,直皱眉头。
据说警察已经去寻找村子里外出打工的其他人,确认他们是否同样参与了犯罪,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饶天纵还在训练阶段,没有出过任务。同时为了警惕邪神组织的人,饶天纵还被提醒最好不要乱走,手机时刻保持联络。
想到这里,饶天纵又推推眼镜,问明昭:“明昭,为什么你是天灾,局里一边忌惮你,一边又和你合作?”
他观察细致,早在平时大家休息谈话的时候通过几句话就将明昭的处境猜出来。
异管局的人告诉他人类与天灾是敌对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被问到明昭时,那人表情一变,含糊道:“他不一样。”
饶天纵见过的天灾只有明昭一个,光从平时的学习中还没能分辨出明昭和其他天灾的不同。
明昭抬眼,悠悠道:“因为他们杀不死我。”
迟乐志眼睛一亮:“你这么强?连国家的人都打不过你?”
他只看过一遍明昭的触手,过了这么久早已忘了当初内心的害怕担忧。
饶天纵:“局里最强的是路队长和祁元,他们也打不过你吗?”
“嗯。”明昭应道,往后靠在椅背上,“不过祁元的能力天克我,就算现在打不过我,后面也不一定。”
作为承受过祁元最多次净化之力的人,明昭能感受到祁元的力量在一天天变强。
祁元现在打不过他,不过是触手实在太过作弊罢了,攻击和防御集为一体,让人难以下手。等到了后期,祁元等级升上来了,战力也会增强,能够破开触手防御。
祁元的净化之力很霸道,进入体内如同闪电般摧枯拉朽,能瞬间涤荡掉污染。
触手是不愿意碰上这股力量的,非要碰上也会萎靡许久。
明昭怀疑自己的发情期最后能够安稳平静度过,可能也和遭受了这股力量有关。
发情期说到底是污染过度饱和,躯体承受不住,需要以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
祁元的净化能力帮着削减了一部分,发情期的强度自然也就降低,明昭的理智回升。
但这也有个弊端,发情期是为了处理过剩的污染,处理完后躯体也就适应了,自然而然升阶。现在污染被大幅度削减,明昭原本稳当当的B级现在又降回了C级,大概C+的水平,等待着后面慢慢升回来。
明昭握握自己的手掌心,如今邪神组织开始挑衅他,明昭不清楚里面像小丑的人有多少个,但防患于未然,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明昭望向外面的天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体内污染的增长速度似乎比平时要快了点。
触手今早受的伤,失去的污染力量现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明昭直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想到异管局的污染探测仪,发生了什么也许异管局会知道。
于是当晚,他再次来到祁元家楼下,翻过阳台,自然地拉开阳台门。
没拉动。
祁元站在里面,抱臂看着他;“不准进来。”
明昭低头看了看阳台门,是一扇推拉门,祁元从里面反锁住了。破开推拉门的玻璃倒是很容易进去,但是声响太大,有可能吵到祁元的父母。
明昭想了想,触手来到门锁处,用力砸出一个凹形,然后强行拉开。
“晚上好,打扰了。”明昭礼貌地踏进来。
祁元:……
真的不能把明昭掐死吗?
算了,往好里想,至少他还顾及到家里有人,没直接破开玻璃进来,下次要不把阳台门换成铁门吧。
祁元深感疲惫,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底线一步步被明昭给扯低,无力地躺回床上,拉被子,闭眼。
明昭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拉开柜子,拿出三件套往地上一铺。
祁元耳朵动了动,留意他的动静。
明昭在旁边忙活铺被子。
明昭走到他床边把灯关了。
明昭走回来对他说:“你们异管局有什么难解决的天灾吗?”
祁元一下子睁眼:“你想干嘛?”
明昭:“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祁元果断拒绝道:“没有,不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昭遗憾道:“那好吧,到时候我自己去找。”
祁元下意识道:“不行!”
话刚说出口,他就知道要遭了。
果然明昭问他:“为什么不行?”
第73章
天灾混沌毁灭世界的信息, 仍是只有几位最初的小队成员和高层们知道。
后面新加入的天赋者,不论是总部的还是分部的,还沉浸在当了这么久普通人, 突然间变成电影小说里面的异能者,肩负起守护人类责任的激动中, 心潮澎湃,万分自豪,跃跃欲试,准备大干一场。
他们眼中闪烁着希望朝气的光芒, 不知道世界可能迎来毁灭。
针对最近污染上涨的事,异管局开会做出了一系列要求。
其中一点便是监督混沌,尽量阻止他吞噬污染, 以防失序时代来临,混沌吸收污染过多暴走。
混沌实力强大,失序时代来临后更是难以估计。
路修远也只知道混沌是未来某一天突然出现, 那时候他已经是SSS级的灭世天灾, 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人类和天灾共同的噩梦。
至于失踪的那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都遭遇了什么事, 不清楚他吞噬了多少天灾才能达到这种恐怖的实力。
这次混沌的去向在异管局掌控之下,路修远所熟知的那个未来便已发生了改变,分叉出一条未知的道路,那些被混沌吞噬化为他SSS级实力养料的天灾,也成了异管局应该警惕的存在。
于是就有了第二点, 争取与混沌的深度合作,一起对付那些天灾。
第二点暂且不提,所有人都在焦灼地为即将到来的失序时代做准备工作。
异管局需要混沌安分待在A市内, 压低威胁性。
祁元明白这一点,开始寻找让明昭安分待着的办法,所以才会有了退让,允许明昭进他房间睡觉。
明昭囿于失眠,只要他还需要待在祁元身边才能入睡,便不会离开A市。就算他想将祁元绑走,祁元也不可能乖乖任他摆布。
祁元的不情愿和不耐烦,七分是真的,三分是演的。真假掺和,才能骗过明昭。
结果前一天才下定决心,明昭就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癫,突然说要去解决天灾。
明昭解决天灾=实力变强=污染倍增后更强=失控可能性加大。
祁元当然是想也不想拒绝他。
面对明昭探究的目光,祁元强自冷静,镇定道:“邪神组织的事还没了结,你最好还是待在A市内,防止发生意外。”
明昭:“听说你们的追踪有了进展?告诉我,我直接去解决它,不是更好吗?”
祁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们还需要揪出背后支持这个组织的人,不能打草惊蛇。”
邪神组织在暗处潜藏这么久,现在才露出端倪。不管是之前的动物实验室,还是如今和天赋者相同的人类,都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底下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大的阴影,让人心惊。
至于背后的关系网,更是错综复杂。
异管局从得到的信息中艰难梳理出有用的线索,追查到一家境外的生物制药公司上,如今已经派人严密监控起来,暗中调查,沉住气等待他们露出破绽。
担心明昭问得更多,他直接转身没好气道:“还是先顾着你那两个朋友吧,别到时候被人杀了个回马枪。别忘了,来袭击他俩的两个天赋者,还有一个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翻开被子,祁元没忍住还是讽刺了一句:“而且你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呢。”
邪神组织里面到底拥有多少天赋者他们还不清楚,要是几十几百个天赋者围攻明昭,还没有成长到未来那个地步的混沌也讨不了好。
明昭:“所以我需要吞噬更多天灾。”
可恶。
祁元面无表情,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他翻身背对明昭:“那你就去。”
明昭床边坐下,大床往下陷出一个弧度:“你跟我去。”
祁元拒绝:“想都别想。”
他的背影都透着别来沾边的意思,明昭突然很想戳戳他气闷的背影,碍于祁元可能发飙将他赶出去,只能遗憾放弃:“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
他看不见的地方,祁元松了口气。
明昭在自己的床位躺下,按照这个高度,眼睛看不到祁元的背影,问道:“我真的不能睡床上吗?地板有点硬,睡得我的背不舒服。”
祁元翻身下来,大刀横在他脖颈,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睡就滚。”
明昭瞥了眼抵在脖子上锋利的刀:“难道你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昨天我不是证明了吗,触手很老实。”
他语气轻缓柔和,每一个字都在诱导着祁元答应他。
祁元不为所动,嗤笑:“老实?你先把它收回去再说。”
明昭看过去,触手偷偷摸摸爬到祁元脚边,马上就能缠上祁元脚踝了,如今被发现,立刻停下动作,安静得像假玩具一样。
没耐心的东西。
祁元刀尖挑起明昭下巴:“还有,我们是什么很熟的关系吗,能睡到一张床上?”
他眼神锋利,如同抵在明昭脖颈上,随时都可能洞穿喉咙的刀,寒光凛凛,俯视的姿态,更令他像高傲的捕食者,难以驯服的眼神。
明昭唇齿间逸出笑意:“我们还不够熟悉吗?”
触手没有攀爬上祁元的小腿,明昭的手却轻巧地顺着他的裤腿往上游走,摩挲着结实光滑的皮肤。
明明位于下位,他却从容得好像坐在谈判桌上,衣冠楚楚:“我倒觉得我们是过分熟悉了。”
祁元眼神一厉,收刀挥向明昭不安分的手。
明昭及时收了回来,还顺便捏了一把小腿肚,柔韧的触感令触手忍不住翘起尖尖,蠢蠢欲动。
明昭看着祁元:“你分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当做不知道。”
陌生记忆画面带来的极端情绪消退之后,仍然留下了痕迹。明昭最初是想温水煮青蛙,不要惊跑了祁元,但现在他只想把房顶掀了,让祁元哪里都跑不掉。
祁元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一瞬间变了,但很快又调整回来,只是握紧了刀,从刀柄上获取镇定,缓缓道:“你想要的,我就一定要给吗?”
“明昭,你是不是太自信了,凭什么我要按着你的想法走?”
他俯身揪住明昭衣领,手臂线条绷紧,眼睛紧盯着明昭的双眸:“你想要的,我没有,说一万遍也是。”
“我不信。”明昭握住他的手腕,“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他仰着头看祁元,祁元不肯退缩半步。
无声的对峙中,黑暗为他们做了掩护,心中藏着的情绪得以泄露出一分半点。
脸越凑越近,暖湿气流扑在脸上,呼吸交缠,唇与唇接触,温热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祁元僵硬着。
明昭的手捧着他的脸,再次轻轻碰了下他唇角。他没有逗留太久,像羽毛般轻轻扫过,蜻蜓点水般落在唇角,唇珠,鼻梁,左脸颊……
不带强势的动作,轻柔无比,却让祁元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那些啄吻不似落在脸上,反而像落在了心脏,惹人发痒。
明昭的唇逐渐上移,马上要落在眼睛上,祁元下意识闭眼。
明昭动作一顿,笑了:“为什么不推开我?”
祁元茫然睁眼:“什么?”
“不是说没有吗?”明昭的手指揉捏着他早就盯上的祁元的耳朵,轻声问他,“为什么要闭眼,等着我吻你?”
祁元的表情从茫然到僵硬,像尊石化的雕像。
“你看,你证明不了。”明昭的手按在祁元胸膛上,感受着底下有力的心跳,“反而是我,证明了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祁元惊吓般重重拍开他的手,倏地站起来,抿紧双唇。
“你感觉错了。”
明昭:“为什么不承认?”
他在确定祁元的心跳之后,心情愉悦,就算听到祁元的反驳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施施然站起来:“我们以前是死对头,但这不妨碍我听到你的心跳声。”
祁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膛,心跳声真的很大吗?
明昭的眉眼间都泛着愉悦,轻笑出声。
祁元看着他那张在黑暗中都像在发光的脸,回放过往的种种,逐渐冷静下来:“我没和别人接过吻,一时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明昭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掌心纹路清晰干净:“你不是第一次接吻。”
他示意祁元和他接吻过的次数,所以反应不过来是不可能的事。
祁元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眼:“那又怎样,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明昭放下手,笑容收敛:“你不承认?”
祁元嗤笑:“没有的事我承认什么?”
明昭:“祁元,你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
他的表情很平淡,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祁元:“这不跟你学的吗?你耍赖的次数还少吗?”
明昭不承认是他的锅:“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祁元冷笑:“什么时候改掉你那些爱耍赖,无视别人意愿,喜欢摆布别人的臭毛病,再来和我争辩承认不承认这个问题吧。”
他踢了一脚脚边的触手:“特别是你这些触手,不受控制?”
祁元“呵”一声:“谎话说多了别把自己也给骗过去。”
明昭看向触手,触手默默地爬回体内。
祁元气势正是最足的时候,重拳出击:“你装可怜那套,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我和你斗了十几年,早就看腻了,也不知道想点新的办法。别人我还会心软,看你,呵,我先要思考一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又在算计我什么。”
他点着明昭的心脏位置,认真道:“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首先需要给我看到你的诚意,而不是耍赖。”
“我不是什么物品,把我放在和你同等的位置上,算计我必然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坚定道。
第74章
明昭不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什么。他的喜欢本来就是一种自私的情绪, 是独占,是想要不断靠近的渴望。
他做不到默默看着喜欢的人就好,不靠近, 不接触。
他的基因里自带着掠夺分子,霸道而不讲理, 处心积虑只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
祁元吃软不吃硬,他便装出可怜的模样,偶尔也需要一些强制的手段,来应对祁元的心口不一。
从前和祁元的关系太差, 明昭不指望祁元能给他什么好脸色,也不觉得他装无害几回,祁元就能放下芥蒂, 接纳他。
所以需要一点小办法。
就算很久之后祁元依然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只要祁元安安稳稳待在他身边,哪也去不了就行。
这必然会与祁元的意愿相悖, 但是没办法, 明昭想要他。
然而祁元不是这么想, 他要明昭正视他的想法,尊重他的意愿, 不要算计的感情,要给予诚意。
这和明昭的计划相左,让他一时无法承诺。
于是两人陷入了冷战。
他们不和对方交流,不给对方眼神,无视对方, 以无声的方式坚持自己的想法。
明昭仅在祁元房间地板上睡了四天,就再也没来过。
三件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里,祁元拉开柜子门看见, “啧”一声,直接丢进洗衣机洗干净。
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没瞒过其他人,迟乐志和饶天纵不懂为什么一夜之间又入冬了,看着明昭的表情也不敢问。
小胖子和范毅则是高兴的,因为老大和明昭之间又变回他们熟悉的模样了。
迟乐志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着小胖子高兴的背影,不无羡慕:“他们是高兴了,我们就遭殃了。”
饶天纵默不作声。
他在异管局里待得很好,虽然隶属路修远小队,但偶尔也会被祁元指导。多接触几次,他对祁元的了解更深了,渐渐扫去以往的一些偏见。
祁元是一个很好的队长,尽职负责有耐心,也不会因为和他有恩怨,就背后针对他,反衬得饶天纵之前的小心提防多此一举。
这次冷战,他还真说不好是谁的错。
没人敢问的情况下,就是这场冷战一直没能消解,连明老爷子都看出来了,问明昭:“最近心情怎么不好?”
这种发脾气的模样,和小时候打不过祁元臭着小脸回家的模样高度重合。
看着明昭那张等比例放大的脸,明老爷子回想起他小时候的事,心生感慨。
长这么大了,脾气一点都没变,肯定又是和祁元闹别扭了。
明老爷子信奉小孩子之间的事自己解决的原则,很少插手两人之间的矛盾。
不过这次闹别扭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了,明老爷子也忍不住提点一句:“祁元那孩子实诚,你们之间要好好沟通。”
身体变好后,明老爷子自觉还能活多几年,但依然想改善明昭和祁元之间的关系。他很欣赏祁元的性子,特别是知道他现在在为国家做事,更加欣赏了。
问题在于两人的观点不同,无法说服对方,彼此也始终不肯后退一步。
明昭没有把这点说出来,只是道:“爷爷,我知道的。”
知道是一回事,沟通又是一回事。
明老爷子一看他那模样便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赞同地摇摇头:“沟通才能让对方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说到底你和祁元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一些小矛盾,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些年他和祁元之间的打打闹闹明老爷子虽不插手,但全看在眼里。
两人矛盾的导火线还是第一次见面,小祁元直白地表示了对小明昭的不喜。
明老爷子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我记得,你当时还问我他是谁吧?切了蛋糕想送给他。”
明老爷子当时还在和宾客们谈笑,小明昭也站在旁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孩子问他:“爷爷,那个人是谁?”
明老爷子看去,首先就认出了那小孩子旁边的大人,于是道:“那是祁家的孩子,好像和你一个年纪。”
这还是小明昭第一次主动询问他,明老爷子有些惊喜地弯下腰,慈爱问道:“你是想和那个小朋友玩吗?”
小明昭定定看着那个孩子,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我要给他吃蛋糕。”
“你要给他吃蛋糕?”明老爷子更惊讶了。
他想到当时那只小明昭很喜欢的小鸟,第一次见面小明昭也是这么定定看着它,然后要给它喂鸟食。
所以小明昭也喜欢那孩子?
好啊!小明昭长这么大,身边还没有一个小伙伴,不喜欢交朋友,现在终于对一个小孩子表现出喜欢了。
明老爷子很高兴,于是在祁家夫妇走过来时热情招呼,对祁昊东拉着小手的小男孩也非常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祁元。”小祁元说话很清晰,态度大方。
明老爷子看着更喜欢了,再看身边的孙子,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角,一直盯着人家孩子看,眼神专注,他鼓励似地推着小明昭上前。
“我叫明昭。”小明昭口齿清晰,小短腿跑到桌边举高手把切好的蛋糕捧过来,递到小祁元面前,“蛋糕,给你吃。”
小祁元却不接,乌溜黑的大眼睛明亮,似是在观察小明昭。
小祁元的母亲萧敏友好地冲他笑笑,伸手想要接过蛋糕:“他可能有点害羞,我来帮他接吧。”
不料小明昭一扭身子,躲过她的手,执着地把蛋糕再往小祁元面前一伸:“给你。”
萧敏也不生气,反而和明老爷子笑道:“明老,您这孙子小小年纪,挺有主见的。”
明老爷子看着小明昭,同样笑道:“他性子比较倔,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亲手做,别人要帮忙他还会不高兴。”
萧敏蹲下身,和小祁元平视:“祁元,人家给你分享蛋糕,你要接过说谢谢。”
小祁元不哼声,接过了蛋糕。
小明昭还是盯着他,把人盯到躲到了祁昊东的腿后面。
萧敏:“好了,接了人家的蛋糕,你们就是朋友了,要说谢谢。”
小祁元从祁昊东腿后警惕探出个脑袋,绷着小脸:“我不喜欢他。”
别说祁家夫妇,连明老爷子都愣了一下。
小明昭反应最快,冷着脸唰一下抢回蛋糕:“不给你吃!”
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小孩子已经打起来了。
明昭在第一次见面就想要和祁元交朋友这件事,只有明老爷子和明昭知道。小孩子忘性大,明老爷子也不清楚明昭还记得多少。
不过第一个想要交朋友的人,总是特别的。
只是小祁元一见面就表达不喜欢,小明昭一看,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加上小祁元还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小明昭也许心里不高兴,后面再接触同样对小祁元态度不好,一来二去的,矛盾就积累起来了。
明老爷子:“好好坐下来交流一下,说不定你们还能握手言和,成为朋友。”
不仅是明老爷子在劝,触手也在疯狂涌动,时间拖得越久,它们就越激动,隐隐有明昭无法控制的迹象。
这种情况还是在触手刚出现那段时间会有,后面明昭对触手控制力增强,不会再无缘无故让触手跑出来。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空荡的客厅,十几条漆黑粗壮的触手拥挤扭动着,顶到天花板,震得墙灰掉落。
它们比之前看着更粗壮,冰凉的粘液覆盖在触手上反射出一层晶莹亮光,吸盘有拳头大小,缓缓收缩,触手扭动间可看出底下强韧的肌肉,带给人力量上的震撼和视觉上的惊异。
比起触手的长度,明昭192的个子算不得多高,身后触手肆意张扬,却都环绕在他身边,衬得他像某位不可言状的邪神,怪诞妖异,令人心生恐惧。
这段时间他从未吞噬过天灾,然而触手却像嗑了灵丹妙药一样疯长,不仅变长变粗,还催生出了新的触手。
明昭抬起自己的两条手臂,前臂延伸至手指尖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两条触手。
左边的触手是最早出现的,也是长得最好的,漆黑外表下蕴藏着恐怖的爆发力。
而右边的触手却是新出现的。
这两条触手很特殊,因为它们是直接由明昭身体的一部分变化而成的,其余的触手都是在身后凭空长出来的。
明昭曾以为他的左手变触手后,第二条触手会是他的右手变的,或者两条腿,但直到今天之前,他的右手和双腿都丝毫没有变化的迹象。
他端详着右边的触手,思考它的出现有什么特殊意义。
照现在来看,说不定他的双腿也会很快变成触手。
明昭想了想自己那时候的模样,一时无言。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邪恶怪诞,普通人看一眼都要尖叫大喊“怪物!”
明昭嫌弃地将触手收回去。
它们见不到祁元,已经开始扭动门把手尝试“越狱”。
以及还有触手力量变强的原因……
明昭走出阳台,看着外面的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一直都是灰色的,阴沉沉,看得人心情郁闷,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路上行人似乎也感觉到这股沉重不安,纷纷低头在手机里和朋友吐槽A市的空气污染又严重了。
没有人能看见空气中淡淡的黑色,仿佛死气一般。
明昭伸出手,手指勾了一缕黑色回来,指腹捻了捻:“污染?”
不用明昭吸收,黑色就主动钻入了明昭体内,验证了污染的猜测。
明昭的眼里,黑色如薄纱般笼罩着天空,缓缓流动,无形地穿透人类的身体,楼房,地上的其它一切事物。
行人的脸都被映成淡淡的黑色,如同将死之人的脸,而他们依然如往常一样忙碌着,没有一个人发现。
明昭静静俯视着地上的事物。
污染变成空气一样的存在,利好天灾,对人类却是危害。
明昭不难想象出A市后面会出现多少天灾,又有多少人会被天灾迫害。
这是件极大的事,最近祁元又消失在校园里,可能就和这种异常有关。
而网上逐渐开始有人跳出来,神神秘秘地说快要世界末日了,呼吁大家多囤点物资,结果遭到嘲笑。
但那个帖子一直没删,不管多少人去举报他传播谣言,它依然□□在那里。
明昭不是网上那些人,他敏锐从中发现国家默许的态度,又或者说这个消息本就是国家发出来,试探提醒大家的?
但是世界末日,这可能吗?
明昭想起了国家异常迅速的动作,仿佛有个成熟体系在的各种资料,难道又是那位预言者预言到的?
第75章
明家要举办宴会的消息提前两周传出去, 受到邀请都是和明家有合作或者关系亲近的宾客。
这些宾客实权在手,行程繁忙,明家提前两周将消息告诉他们, 潜台词便是希望他们都能协调好行程准时到场。
猜到举办这场宴会目的的宾客们心底暗暗感叹明老爷子对大孙子的重视。
比起在商海沉浮多年,手段狠辣的二儿子, 明老爷子竟更加属意相对稚嫩的大孙子做继承人。
仔细想想,明家这位三代继承人,谦和有礼,待人有物, 成绩优异,跟随明老爷子交际丝毫不怯场,落落大方, 在家长圈中也是有所耳闻,并且时常拿来当做别人家的孩子,激励自家不争气的小辈。
肉眼可见的, 如果明家这位小辈没有和他大伯一样半途夭折, 将会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唯一一个缺点, 便是他年纪太小,即便有明老爷子亲手带他走进交际圈, 人们也会因为他的年纪而不由得怀疑他的手段,怀疑他是否真的能胜过他那位已经站稳脚跟,阅历丰富的父亲。
更有一些古板点的人,承认明家小辈青出于蓝,但家主之位的交接, 仍是需要平稳过渡,由明老爷子传给他的儿子明振德,再由明振德传给明昭。
明老爷子直接跳过儿子让孙子继承明家的行为, 不就是把儿子放在火上烤吗?儿子和孙子之间本来就关系不睦,这么一出,恐怕儿子想掐死孙子的心都有了。
灾祸起于萧墙之内矣。
便是早知道明老爷子心思的一些老友,也摇摇头叹息,为明昭捏了把汗,只盼他能顶住压力。
不管众人内心是如何摇摆,大家看在明老爷子的面子上,都是和善地表示届时一定到场。
消息传到明振德耳朵里的时候,他先是震惊,难以置信,挥退了办公室里所有人,身体僵直坐在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到了临界点终于忍不住如开闸洪水般咆哮着冲出来。
“该死!”
他暴怒地将办公桌上所有东西扫下地,花大价钱买来没多久的翡翠玉饰在地上发出脆响,磕碎了一角,可是原本对它很是爱惜的主人此刻完全注意不到它。
明振德双眼赤红,额角青筋迸起显示他此刻不平稳的心态,用力扯了扯像条麻绳勒住他脖子让他不能呼吸的领带。
他沉重地呼吸着,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老头子真的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竟然要跳过他,把家主之位传给他那个天生怪物的儿子!
明振德愤怒地将办公室内所有摆饰摔下来,尽情发泄他的愤懑不满。
价值不菲的摆饰摔成碎片,也没能浇灭明振德内心的火焰,反而越烧越高,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烧起来。
愤怒之余,明振德还感受到深深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要把家主之位传给那个怪物,我才是你的儿子!
明振德脸色狰狞,犹如发疯般拿起手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就砸。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比起明昭,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一头发狂的怪物。
刘秀玲脚步匆匆,不顾秘书的阻拦,用力推开办公室的门强闯进来,面上净是焦急和不满:“老公,你看到……啊!”
迎面砸过来一个花瓶,刘秀玲尖叫着抱头躲开,花瓶在旁边的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清脆的声响让外面观望的员工们心里一激灵,收起看热闹的心思装作努力埋头工作,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可惜每月领着不菲工资的秘书把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将空间留给老板两夫妻,尽职尽责地保护老板的隐私。
身后的门关上,刘秀玲惊魂未定,摸着心跳剧烈的胸膛,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老公,你还好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陷入暴躁中的男人全然不符平时得体的模样,头发散乱,双目赤红,看着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双眼看过来时,刘秀玲甚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明振德阴森森问道:“你来干什么?也来看我笑话?”
刘秀玲赶紧摇摇头:“不是的,老公,我是、我是关心你!”她急切地证明自己,义正辞严地抱怨道,“爸他怎么能这样做!你这些年为家里挣了多少颜面,做了多大贡献,难道他都没看到吗?竟然,竟然要把家主之位传给那个可恶的小兔崽子!”
越说她牙咬得越紧,表情愤恨。
今天她本来美美地和约好的别家夫人去做美甲,怎料途中那夫人看了下手机,表情就变得怪异起来,望着她的眼神又是怜悯又是幸灾乐祸。
她摸不着头脑,那夫人好心提醒她:“我老公收到你们家的请帖,邀请人是明老爷子。”
请帖?他们家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宴会要办啊?
见她一脸茫然,那夫人掩嘴,眼神变得鄙夷:“听说这场宴会,明老爷子要正式向大家宣告你那位继子成为铁板钉钉的明家继承人。”
“什么?!”她一下子站起来,分贝提高,刺耳的声音令那夫人皱了皱眉。
刘秀玲听见这个消息人都懵了,根本坐不住,美甲也不做了,拿起包包匆匆离开。
她要赶紧找明振德,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是见到了,但显然他处于暴怒中。
刘秀玲自认为说了一番顺明振德心意的话,不料却是火上浇油,句句在明振德耳里都变得难听刺耳。
他铁青着脸色,用力一拍桌子:“够了!”
刘秀玲噤若寒蝉。
“滚出去!”明振德毫不客气地指着门的方向让她滚。
刘秀玲根本不敢反驳,乖乖离开。
等她离开后,明振德无力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脸色仍然不好看。他手撑着额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最深处翻出一张黑色的名片。
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明振德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拨打了过去。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慢吞吞接通电话,男人声音懒洋洋的:“是哪位贵客?”
明振德握紧了电话,沉声道:“我是明振德。”
“原来是明总。”崔先生饶有兴趣道,“明总打电话给我,是终于想明白了吗?”
明振德语气有几分僵硬:“我找你有事”
前不久他才拒绝人家,如今又主动找上门,明振德位居高位,很久没感受过这种打脸的感觉了,无法轻易放下架子,脸面抹不开。
崔先生轻笑一声:“明总,现在可是你有求于我,难道姿态不应该放低点?”
明振德咬牙,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就对了。”崔先生声音里含着笑意,话锋却一转,“不过我最近有点忙,好像抽不出时间来。”
“你!”明振德感觉到被戏弄,心里涌起怒火,但又硬生生忍下来,咬牙切齿,“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你玩耍。”
他压低了声音略微几分警告。
两周后明昭就要在众人面前变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明振德不可能眼睁睁看如愿,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明总,我也是很忙的。”崔先生丝毫不怕他,“要是把我的工作延后,去处理你的家事,我会损失不少。”
都是聪明人,明振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只见过一面,却也知道这人不好糊弄,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他勉强压抑住怒火道:“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亿。”
“明总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崔先生无聊打了个哈欠,“我的时间可不只这个价,更何况,帮你我也是需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他意味深长。
明振德心里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深想:“那你想要什么?”
崔先生:“我暂时没想好,如果我帮了你,你就欠我一个人情,等到时候我想好要什么了,再来和你说。”
钱财能够买断的事,明振德还是倾向于用钱。人情债难还,明振德不敢轻易答应这个条件。
如果不是他能合作的人太少,没人愿意直接和明老爷子对上,明振德是不会想到要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合作的。
秘书只查到崔先生确实来自于他名片上写的那家公司,并且地位还不低,除此之外他的私人信息,查不到一点。
明振德犹豫了:“我再想一下。”
崔先生也不挽留:“好,不过明总,你要注意了,我只有三天时间给你思考,过期不候。”
明振德嘟一声挂断电话。
崔先生看着屏幕,挑挑眉,吹了一声口哨,心情不错。
在他脚下,躺着一具脑门有个窟窿的尸体,男人死前最后一秒仿佛遇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眼神定格在惊恐的一刻。
崔先生收了枪,手工制作,昂贵的皮鞋鞋面光滑,沾了几滴暗红色的鲜血。他漫不经心地在男人衣服上蹭了蹭,将鲜血擦去。
同样狩猎回来的女人妖媚艳丽,见到地上的尸体很是嫌弃地皱皱眉,一拨头发:“使徒,你就不能处理得干净一点吗?”
她跺了跺脚,抱怨道:“看看这一地的血,一点都不美!”
崔先生优雅地向她行了个礼:“我很抱歉,爱丽丝,不过鱼儿上钩了,你应该能理解一下我的不优雅吧。”
“终于上钩了?”爱丽丝责怪他,“你可真慢,再不抓紧点,主教就要责问我们了。”
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风情万种,抱怨听起来也像是在娇嗔:“也不知道小丑他们回来都跟主教说了什么,他们任务失败主教竟然没有惩罚他们。”
“谁知道呢。”崔先生,不,应该叫使徒,看上去好像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对着地上的尸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逐渐凝聚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水球,像泡泡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尸体上。
相触那瞬间,水球瞬间从拳头大小变成能够将尸体完全裹起来的大小,薄薄淡蓝色的一层,看着分外晶莹剔透。
水球裹着尸体,顺便清理完地上的鲜血,轻轻飘着来到深坑上空,随后水球消失,尸体掉进坑里。
使徒笑道:“67个,我赢了。”
爱丽丝嗔了他一眼:“你真是没有一点绅士风度,也不知道让让我。”
使徒摊手:“我可不敢让你,让了你,我珍藏的那对眼珠子就要输出去了。”
爱丽丝摇曳着身子,走过来,一双玉臂揽住他的脖颈:“谁让你老是看重那对眼珠子,我吃醋了。”
她舔舔唇:“况且,我也想试试那对眼珠子是什么味道。”
使徒微笑着揽住她的细腰:“那可不行,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个爱好。”
爱丽丝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啪一声打下他的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臭毛病还挺多的。”
她柔若无骨地在沙发上坐下,手撑着下巴:“唉,真想找一个好看的男人玩玩。”
似是想起什么,她眼神变得迷离:“容器长得真不错,是我见过最俊美的男人,可惜了,不能碰。”
爱丽丝想到那张脸,身体就变得火热起来,可惜容器是献给神的礼物,身体必须保持纯洁,否则抓回来之后,她一定要好好玩玩。
使徒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听了她的话,想了想:“我记得容器有个死对头,长得也很不错。”
爱丽丝眼睛一亮:“真的?他和容器,谁更好看?”
使徒道;“不分上下。”
他扫了眼爱丽丝,笑意加深:“不过我觉得,你会更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爱丽丝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纤纤玉指缠绕着自己的头发:“真想赶紧见他一面。”
第76章
明家举办宴会的消息传到祁元耳里之前, 他正在训练着新加入的队员们。
祁元抓住队员的手,手臂肌肉线条绷紧,脚拌住他的腿, 利索来了个过肩摔。
“下一个。”祁元直起身,气都不喘一声道。
对练中落败的队员苦着脸, 垂着头爬起来排到队伍后面去。
补上来的人克制不住紧张,没两招就摔在地上,比刚刚那位队员落败的速度还要快。
刚刚的队员在队尾探头探脑,看见这一幕松了口气。
幸好他不是最差的。
祁元拧紧眉头:“我教的东西你们都没能用上, 来多少次都是无用功。”
他看看大家汗湿的衣服,模样狼狈,顿了顿:“休息二十分钟, 后面再继续。”
终于能休息了。
大家心底流泪,顾不得什么形象,就地躺下, 手脚呈大字形摊开, 操劳得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
这里的大部分人在两周前, 都只是一个普通人。社会身份各异,有学生, 有职员,有工人……
但他们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没经受过专业的训练,身体再强壮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更何况那些脆皮大学生和亚健康的上班族。
一脸懵地遇到天灾, 一脸懵地被异管局成员救下,一脸懵地经过检测成为潜在天赋者加入异管局,然后在祁元底下度过了水深火热的两周体术训练。
身体极限的开发让他们早已忘记遇到天灾时的恐怖, 一心盼着能早早激发天赋跟随路队长出去战斗。
总比在训练室里被祁队操练死好。
祁元坐下来喝水休息,擦去脸上的汗,看着众人累得像条死狗一样,摇摇头。
体能太差,真遇上天灾别说战斗,连逃跑都跑不了几步。
距离失序时代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祁元也只能尽可能教多一点给他们。
这时路修远进来了,祁元站起来:“路队,又到时间了?”
路修远点点头:“上一批队员们基本都觉醒了天赋,这次我会带多五个人过去。”
看了眼满地大小躺的人,他沉默一下,拍拍祁元肩膀:“辛苦你了。”
祁元无奈道:“他们底子太差,只希望到时候这个训练能有效果。”
打不过总要跑,现在对于国家,每一个天赋者都很珍贵。
其实潜在天赋者里比例最高的,是坚守在对抗天灾前线工作的军人们。他们无数次在生死间游走,不服输的求生意志让他们具备成为天赋者的可能,是国家第一批安排激发天赋的人。
路修远表示理解。
就算是在他的前世,天灾全面爆发的时候,统计出来的天赋者也只有五万左右。
听起来似乎很多,可把这个数字分散到全国十四亿人口上,就像是一捧水融入了大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前世今生,国家对于天赋者的态度,都是尽可能减少伤亡。
路修远从地上躺着的人中点出了十五个人,让他们排成一列准备去激发天赋,其他人望眼欲穿,羡慕的眼神看得祁元摇摇头。
时间一到,他就让剩下的人起来:“继续。”
哀嚎一片。
祁元在异管局有自己的房间,冲了澡一身清爽后才回家,结果就听父亲道:“明家两周后举办宴会,估计是要宣布明昭成为继承人,明老爷子特意叮嘱你一定要去,你到时候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祁元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诧异回头:“什么?”
两周后?那不就要和失序日撞上?
祁昊东感叹道:“别人家的小辈都能撑起来一个家族了,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的班,让我享享清福?”
他搂过老婆的肩膀,和她深情对视:“我和你妈都决定好了,等你能接手家族,我们就去旅游。”
祁元还没说什么,萧敏就微笑着捏住他耳朵,180°拧转。
祁昊东缩着脖子,狼狈道:“哎哎哎,老婆,疼。”
萧敏笑眯眯:“你自己去旅游吧,我可没空。”她是军医,工作也很忙。
祁昊东揉揉耳朵,叹口气。
祁元见惯了他们相处的场景,只问道:“明家的宴会具体什么时候?”
如果正好撞上那一天麻烦就大了。
祁昊东回答:“具体时间没定,只是放出风声来,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一周都会先空着,等时间定下来了再安排其他事。”
祁元松了半口气。
还没定下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手指滑到那个号码上,点了一下,却没拨出。
望着那串号码一会,祁元退出界面,转而拨打顾巍的电话,将消息告诉他。
明昭正在看一场刘秀玲上演的好戏。
刘秀玲哭得撕心裂肺,在明老爷子面前不断说着明振德工作时多么劳累,为明家付出了多少,比不过前头死去的大哥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越过他当明家的继承人。
她嚎叫:“爸,您不能这么偏心啊!都说兄终弟及,大哥他死了,这继承人自然就该是我们振德,哪有儿子的越过老子的?”
她不仅自己哭,还拉着明曜然一起,让他求求老爷子。
明曜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在众人的目光下面色涨红,试图把母亲拉起来:“妈,别说了……”
他心情复杂,虽然早知道爷爷偏爱哥哥,但如今真见到了,还是会心里酸酸的,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连父亲都比不过哥哥在爷爷心目中的地位。
难以言喻的滋味驱动他瞥了明昭一眼,正好和明昭平静的视线对上。
明曜然浑身一震,耳朵羞红,手上的力气加大去拉刘秀玲:“妈,你快起来!”
瞥过去之前,他以为明昭会是得意的,鄙夷的,讽刺的,看手下败将一样高傲的神色。
但明昭只是淡淡看着他们,眼里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场电视上的闹剧。
那样的姿态,衬得他们母子俩更像是败家之犬,狼狈不堪。
明老爷子拐杖重重在地上一击:“好了!”
刘秀玲立即收声,明曜然赶紧将她拉了起来,两人都有些僵硬地站在明老爷子面前。
在明家,明老爷子便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绝对权威。别看刘秀玲刚刚嚎得厉害,其实她心里也是发虚的,全靠对争家产的热爱支撑着。
明老爷子沉声道:“明振德人在哪里?”
人不在这,指使妻儿过来帮他出面,就算了解这个儿子是什么脾性,明老爷子还是忍不住失望。
刘秀玲支支吾吾:“振德他,忙着工作,而且爸,你这次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他不想回来面对你。”
实际上明振德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连刘秀玲都不清楚,只知道上午他刚接见了一个客人,谈了两个多小时,办公室的大门才打开。
出来的时候满脸笑容,还和那人握了握手,看得刘秀玲一脸着急。
这种时候了还见什么客人,当然是争家产重要啊!
眼看明振德不给力,刘秀玲咬咬牙,就自己上了,抱着侥幸心理还拉上儿子一起。
万一,如果说万一呢,自己哭两声,明老爷子看在自己给他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孙子的份上,说不定就心软,愿意再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明昭那个小兔崽子坐上继承人之位吧?
那以后她怎么办,曜然又怎么办,他这个狠心的哥哥一定会把他们母子俩扫地出门的。
明老爷子:“别说这种场面话,你回去告诉他,想要,就自己过来清清楚楚告诉我,不要想着在背地里给他亲生儿子下绊子!”
后面这句话算是警告,可刘秀玲只听进去前面那句,眼睛一亮,拉着明曜然就跑,还不忘说一句:“谢谢爸!”
有商量就有余地,她得赶紧告诉振德这个好消息。
人都走了,明老爷子才疲倦地坐下来。明昭起身替他按摩太阳穴,静静站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明老爷子歇了一会,才又睁开眼,让明昭停止动作。
“他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最近你要小心点。”
明昭:“爷爷,放心吧,我知道的。”
不过想到最近空气内异常出现的污染,他还是问道:“爷爷,这场宴会时间不如再往后移一点。”
明老爷子摇摇头:“还是别了,你爸的态度让我有点不安,怕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办了比较好,如果不是来不及,我还想过时间提前。”
像这种大型宴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临时改变计划会破坏宴会的整体效果。
明老爷子坚持,明昭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越过客厅,延伸到后院花园。
那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黑纱,淡淡地浮动,将整座花园调暗。
污染对天灾有增益作用,但对于普通人类不知会有什么害处。
明昭掏出手机,屏幕停留在祁元的电话号码上。他摩挲着手指,思考许久。
和祁元的上一条信息,停留在十七天前。他失眠去找祁元,祁元回复了一个“滚”字。
如今再看这个滚字,无端的有点刺眼。
明昭息了屏幕,面色冷然,还没把手机放好,手机先一步振动。
明昭垂眸去看屏幕上的号码,不是刚刚看的那串。
体内的触手从一下子振作又变成一下子蔫蔫的,如果它们能说话,必定会哀怨地长长叹一口气。
接通电话,对面是顾巍严肃的声音,开门见山:“明昭,我听说你们家要举办宴会?”
“是的。”
“还能不能取消?”
明昭侧身,向明老爷子示意要出去谈话:“为什么?”
顾巍不能说两周后末日来临,他早已找好理由,沉声道:“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最近空气中的污染多了起来。”
“我知道。”明昭问道,“污染对人类有害?”
顾巍道:“我们这边发现,人类长期暴露在高浓度的污染下,对精神方面会有影响,类似于人类看见天灾。”
而人类看见天灾是什么后果,明昭也清楚。
他回头望了眼客厅内坐着,和管家聊宴会安排的明老爷子,耳边听着顾巍的声音,最后道:“我知道了。”
不知道明昭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最后告诉顾巍宴会取消了。
而祁元正好也训练完最后一批队员,看着他们跟着路修远去激发天赋,突然想去学校看看。
他在学校待得时间短,经常来一两天又请假一段时间,重新再在学校里看见小胖子和范毅二人,他们先是一喜,随后似是有点生气,扭扭捏捏地过来。
“怎么了?这段时间没来,难道你们已经忘了我?”祁元一手揽一个,好笑地摸摸他们的脑袋,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这段时间郁闷的心情也松快些。
范毅瞪大眼睛:“老大,明明是你忘了我们!”
他块头大,看着唬人,但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俗称一根筋。现在就没忍住指责祁元道:“我们都多少天没见面了?老大你还不肯告诉我们你都去了哪里,神神秘秘的。”
小胖子不吱声,但他和范毅想说的话一样。
祁元收敛起笑容:“抱歉,我最近是很忙,以后可能也会很忙,但再过几天你们就能知道我在忙什么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真的?”范毅狐疑。
祁元点点头:“真的。”
范毅和小胖子凑到一边,嘀嘀咕咕,祁元其实都能听得到,不过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等到两人回来还问一句:“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小胖子点点头,“我们原谅你了。”
祁元一笑:“谢谢你们。”
小胖子认真道:“不过几天后你一定要告诉我们请假这段时间你都干什么去了,我们很担心你。”
祁元心里一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们。”
他们边走边说,聊着这段时间不见身上发生的事,祁元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真的忽视了两个朋友很多,心里感到愧疚,于是道;“走吧,今天我请你们吃大餐。”
范毅眼睛一亮:“哪里的大餐?”
祁元:“学校前门那家大排档。”
三人家世都不错,但对于大排档这种地方也没有露出嫌弃,甚至还是那里的常客。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地方位置够近,方便,菜品味道很不错,而且还能提供足够范毅这个大饭桶吃的饭,老板娘每次都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切,也不过如此。”
身后突然有人小声不屑地说了一句。
祁元回头,只看到一个略微耸着肩,有点驼背的男生的背影,无法确定刚刚那句含着恶意的话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怎么了?”小胖子见他停下来,也回头看,见到那背影,问了一句,“你真的认识他?”
祁元敏锐抓住他的话:“你认识他?”
小胖子点点头:“认识,那人叫孙瑞明,他喜欢的女生向你告白还被拒绝了,所以他好像挺讨厌我们的。”
准确来说是讨厌明昭,顺带着也讨厌他们两个。
“孙瑞明?”祁元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并且也不记得向他告白的女生长什么样。
小胖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会,还是慢吞吞道:“他之前好像还想和明昭合作,一起教训你一顿。”
“谁?”祁元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他口中说的那个名字。
小胖子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连忙道:“是迟乐志告诉我的,他还说明昭当场就把他羞辱了一顿,还叫人去警告了他一番。”
祁元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荒谬了。
明昭他竟然……飞矢说的是真的吗?
祁元心情复杂,但他挥挥脑袋,将那些杂念清掉,抓住小胖子手臂认真问道:“迟乐志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当然是因为我和小胖子现在是朋友啦。”身后传来迟乐志轻松愉悦的声音。
他从祁元身后走过来,绕到他面前,一把揽住小胖子的肩膀,贴近,咧嘴一笑:“哟,祁元,好久不见!”
迟乐志在这里,那么……
祁元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明昭,对方正好抬眼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淬着凉意。
这是他们时隔二十二天后第一次见面。
第77章
多天未见, 两人都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祁元成为队长后气质日渐沉稳内敛,脸部轮廓硬朗,英气的眉眼不变, 眼神复杂望着明昭。
明昭的形象也与祁元曾经讨厌的虚伪相差甚远,不再伪装出微笑亲和的模样, 周身萦绕着冷感,眼底下的青色浅得几近看不清。
他已经不再失眠,可有时候还是会半夜惊醒,心脏狂跳。
有一种很重要的时刻即将到来的紧张感。
明昭相信自己的直觉, 同时这种紧张感也佐证了顾巍说的话没错,最近确实不太平。
他不仅说服明老爷子取消宴会,还嘱咐他如果没事这段时间尽量待在家里, 少出门。
明老爷子在人参须的作用下身体变好,但仍然是上了年纪的人,健康强壮程度不比年轻人, 能少挨点污染还是少挨点好。
明昭有考虑过要不要再去神山一趟, 把小人参抓来, 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他把小人参抓来,祁元会更加生气吧。
冷战这么久, 明昭相当不习惯。
每天早上起来触手都会“发狂”一番,把卧室弄得乱糟糟的,被子的一角垂掉在地上,枕头不知道被触手丢到了哪个角落,床单也皱成一团。
最重要的是, 触手似乎变异了。
与日俱增的污染自然而然地吸入体内,触手力量不断增强,体现在外表上便是今早起来, 明昭抓住一根闹腾得最厉害的触手,发现触手表面有了几个凸起,拳头大小,鼓囊囊的,像被超大号毒蚊子咬了一口鼓起的大包。
变异的触手更难控制,明昭要用比控制其它触手多一倍的意志力才没让它跑出来。
明昭走进,和祁元维持一臂距离。
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抛开吵架的话,他们竟找不到话题可聊。
祁元深觉和明昭相处比和队员们相处更累,前者就那么静静看着你,什么话也不说,光让你猜。后者就可爱多了,心里怎么想的在一顿操练过后都会忍不住带在脸上。
祁元心里烦躁,想起刚刚小胖子说的话,直接问道:“你帮我处理了一个麻烦?”
明昭:“是。”
祁元干巴巴:“哦,那谢谢。”
他转身叫小胖子,无视迟乐志期待的眼神:“我们走吧。”
小胖子点点头,拿下迟乐志的手臂,小碎步跟上去,范毅自然也是紧跟祁元的步伐。
看着三人无情走远,迟乐志转过头来,指指三人:“他们就这么走了?”
饶天纵:“不然呢。”
迟乐志不满:“总该再多说两句吧。”
看看明昭,都成什么样了,眼睛一直跟着祁元。
迟乐志一会不满祁元敷衍的态度,一会又觉得明昭应该主动点,在一旁嘀咕。
二十二天,祁元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定。在他改变想法之前,看起来祁元都不耐烦搭理他。
祁元是个相当执拗的人,明昭能用武力打败他,却不可能让他精神屈服。
他定定看着祁元离开的方向,突然问迟乐志:“如果你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改变自己吗?”
三人里只有迟乐志谈过恋爱,多少有点经验。
迟乐志毫不犹豫道:“当然啊,和我初恋谈的那会,去图书馆约会,我硬是憋了三个小时没和她聊天,就怕吵到她学习。”
迟乐志这么爱说话的人,憋三小时不说话对他来说无异于身上粘了蜂蜜,蚂蚁在身上爬,浑身痒痒不舒坦。
可一想想初恋结束学习后会摸摸他的头说真乖,迟乐志便也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难忍了。
实话说,谈恋爱那段时间真的是他话最少的时候,分手后几乎是报复性地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把明昭都吵烦了让他闭嘴。
明昭也记起来那个时候:“那你们为什么还会分手?”
为了别人甚至改变了自己,但还是分手了,这在明昭看来十分不理智。
没有什么比自我更重要,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的喜好,若不能获得应有的回报,就是件愚蠢的不值当的事。
迟乐志耷拉下肩膀:“因为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交流太少了,她说她不了解我,然后就分了。”
迟乐志现在想起来都想打自己两巴掌,叫你话少点,可也没叫你话这么少啊,好好的初恋,好不容易熬到期末结束,人就像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过我倒也没那么后悔。”迟乐志撑着栏杆,看着底下的行人道。
“为什么?”
迟乐志摊开双手:“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互相退让,不断磨合的过程吗,总要有人先退一步,谁的喜欢更深,谁就是那个先退一步的人。”
分手这件事他也有错,一味地迎合初恋,忘记了感情也是要交流才会更深。
但谁叫他喜欢她呢,看着她在认真学习,怎么可能去打扰她。有时候好不容易等到她结束学习任务,刚兴冲冲想开口,看见她一脸疲惫,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还是等下次吧。
事实证明,下次再等下次,便没有下次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和初恋轻松愉快地聊聊天了。
那段时间就和明昭祁元两人现在的气氛一模一样,看见对方也不知道说什么。
迟乐志好心提醒道:“所以你和祁元之间的事,还是赶紧解决吧,日久生变。”
看着明昭若有所思,迟乐志和饶天纵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会总该行了吧。
迟乐志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失败的恋爱还能拿来当经验传授给明昭。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
作为唯一一个谈过恋爱的人,他现在看其他两人眼神都带着一股怜悯。
可怜的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放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简直不可思议,说出来都要被人多看两眼的程度。
现在两个人,一个还没尝到爱情的甜头先要尝苦头,一个仍然铁树一颗不开花。
迟乐志捅捅饶天纵:“你什么时候谈恋爱?那么多人追你,你总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吧?”
饶天纵斜睨他一眼,言简意赅:“没空。”
最近异管局里的气氛比较紧张,似乎马上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大家都在积极训练,连他这种刚加入不久的新手,被路修远带出去几次后,都变成能熟练应对天灾的熟手,再过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自己出任务了。
迟乐志兴奋询问他是不是经常出去对付那种怪物,饶天纵自动屏蔽他的声音,把异管局的近况告诉明昭。
饶天纵身份特殊,是混沌的好友。异管局在招他进来之前,在保密合同中特地标明不准将异管局的机密泄露给明昭,还让高副队动用言灵能力,双重保险。
饶天纵尝试过一次,他试图向明昭描述异管局的地址,结果失声一天。不仅是说不出话,连脑袋里关于异管局地址的信息都变得模糊起来。
但除了机密和地址,其它消息饶天纵还是能说的,有时国家也需要他作为一个传声筒,所以对饶天纵透露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昭点点头:“我知道。”
迟乐志努力凑过来,左右转头:“怎么回事?难道最近又会有什么危险?”
他不太害怕,毕竟两个朋友,一个是超厉害的天灾,一个是天赋者,要是遇到危险,两个人都会来救他。
明昭:“按照空气中污染增长的速度,可能不用过多久天灾就会出现得越来越多,你要小心点。”
饶天纵也道:“你多留意一下新闻和网上的信息,国家好像准备向民众透露一点内幕了。”
这种异常特殊事件,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国家都会瞒下来默默处理,怕引起社会恐慌。
污染催生出更多的天灾,就算是最低等的F级天灾,战斗力也不可小觑,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对付,需要动用热武器。越来越多的天灾也不可能瞒得住民众们,提前透露消息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才是明智的做法。
还有个邪教组织在旁边虎视眈眈,局势比想象中更严峻,后面异管局的人应该会越来越忙。
今天上午只有一节课,明昭上完便回家。
出学校门口需要过一个红绿灯才到达地铁站,下课的学生们都在路口耐心等待绿灯。
明昭轻而易举就在人群里找到祁元,和小胖子一起站在前面时不时说两句话,背对着他。
似乎是感受到视线,祁元很敏锐地回头,看见是他后一愣,若无其事地又转回去。
明昭被抓包也不担心,一直盯着他,看到绿灯亮了,祁元抬脚就走,却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红色的包包摔在地上。
“抱歉。”祁元弯腰捡起包包还给它的主人。
长相妖艳的女人直勾勾看着他:“你长得可真好啊。”
“什么?”祁元没明白她的反应。
女人捂嘴一笑:“大帅哥,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碰到也是一种缘分。”
她接过包包时,涂了艳丽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手心。
祁元一下收回手,微蹙着眉:“不好意思,撞到你我很抱歉,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绿灯还有时间,祁元和小胖子走快两步,女人却也跟着他们,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女人眉眼弯弯,毫不气馁:“帅哥,真的不能赏个脸吗?其实你长得就是我的理想型。”
她的眼睛像蛇信子一样在祁元的脸和身材上黏腻滑过,令人感觉不适。
祁元眉头皱得更紧了:“抱歉,我真的有事。”
女人勾唇:“你应该是附近北江大学的学生吧,这会刚好是下课时间,我觉得你是完全有空的,你说呢?”
她的眼睛轻眨像放电一样,媚眼如丝。
祁元沉下脸:“我没有时间……”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有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同时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走这么慢,预约的时间快到了,要是迟到我们得重新排队,走快一点。”
是明昭。
他低头看着祁元愣住的模样,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怎么这样看着我?”
祁元的第一反应是把明昭的手甩下去,可明昭的手像铁爪一样紧紧抓着他肩头。
明昭有看向傻乎乎的小胖子:“走吧,时间赶不及了。”
全程没有看那个女人一眼。
女人看了看祁元,又看了看明昭,眼里止不住的惊喜:“一下子看到两个大帅哥,今天我的运气真不错。”
她朝祁元挥挥手:“看来你是真的有急事,那好吧,有缘的话我们下次再见。”
女人又抛了个媚眼,才摇曳着身姿背对他们离开。
祁元对明昭没好气道:“能松开了吗?”
明昭松开了他肩头,手下滑,顺着腰线探入他的裤兜里。
祁元一瑟缩:“你做什么?!”
明昭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手指夹着个东西朝祁元晃晃示意,祁元定睛一看,是一粒种子。
体积很小,如果不是明昭拿出来,祁元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什么时候……”祁元惊讶。
明昭冷静道:“刚刚那个女人撞到你的时候。”
他手指将那颗种子碾碎成粉尘,手一松,粉尘便随着风散开。
明昭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我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是令人反胃,就算女人全身上下都喷了昂贵的香水,也遮不去那股味道。
比起身上传来的,更像是从灵魂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恶臭味。
祁元反应过来,正色起来:“你说她有问题?”
明昭:“大概和邪教组织有关系。”
这样的恶臭味第一时间让明昭想到了那个组织,女人和那时见过的小丑一样,有种玄而又玄,看起来就像是同一类人的气质,只是埋藏在那张美人皮之下。
一听到邪教组织,祁元下意识就想去追。
明昭一把拉住他:“去哪?”
他瞥了眼旁边的小胖子,祁元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这里:“飞矢,不好意思。”
小胖子懵懵懂懂,看看祁元,又看看明昭,沉默一瞬后突然问道:“你们是要去抓刚刚那个有问题的女人?”
他还没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十分理解地道:“你们去吧,我没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本来就说好要请他们两个吃饭的,不能爽约。
祁元先将消息报告给顾局,然后才对小胖子道:“没事,我们走吧。”
范毅也正交完作业从学校跑过来,看见他们一乐:“嘿,你们怎么走这么慢。”声音在看见明昭时逐渐缩小。
祁元看向明昭:“这次谢谢你。”
明昭:“你今天说了两次了。”
他朝前走一步:“走吧。”
祁元奇怪:“去哪里?”
明昭回头:“你不是说请吃饭吗?正好我也饿了。”他的手搭在腹部,轻笑,“你不会连我这一顿饭都请不起吧?”
祁元:……
他大步超过明昭,走在前面:“飞矢,范毅,我们走。”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了。
明昭勾着唇,施施然跟上去。
第78章
“老板, 四个人。”
推开门进去,祁元对前台坐着算账的老板娘道。
老板娘抬头,露出一张笑眯眯的, 富态的脸,见到祁元眼神惊喜地站起来:“嚯, 好久不见,几位里面坐吧。”
祁元三人娴熟地跟着她进去。
明昭缀在最后,观察了一圈店里的环境。虽然是大排档,但是地面很干净, 没有乱丢的骨头,纸巾,餐具的塑料包装袋, 烟头什么的。这个时间点客人比较多,北江大学的大学生占了大部分,三三两两, 兴奋地点菜交谈。
服务员穿梭在客人之间, 戴着口罩, 忙得不停地上菜,收拾盘子, 时不时还要回应一下客人的要求,但都很有耐心。
一派热闹的景象。
他们寻了空位坐下,小胖子和范毅习惯性坐在了祁元两边,明昭只能坐在祁元对面,正对着, 不过好处是能将祁元一览无余地看清。
老板娘拿着点单的纸站在旁边,看见明昭,笑道:“今天带了新朋友过来啊, 很少见呢。”
她夸赞明昭:“长得真俊。”
明昭抬头微笑:“谢谢。”
祁元不想多介绍明昭,于是对老板娘道:“老板娘,麻烦你帮我们点菜吧。”
“好的好的。”老板娘拿起笔,问道,“今天想吃什么菜?杨桃鸭要不要?”
范毅抢答:“要要!老板娘,给我们上只大点的鸭子!”
老板娘对这位身高体壮,吃饭么么香的小伙子很有好感,也清楚他的饭量:“好好,我让厨房给你们斩只大点的鸭,再多上一盆饭,还点其他的吗?”
几人又点了几样菜,点完后祁元把菜单递给默不作声的明昭:“你想吃什么?”
虽然不是很想请明昭吃饭,但人也算帮了他两次,都已经坐在这里了,祁元当然不可能撇下他不管。
刚刚点菜明昭一直不作声,祁元也不清楚他到底想不想吃这些菜,便把菜单给他,让他点一些自己爱吃的。
明昭接过菜单,又加了两道菜,点单环节才结束。
“好嘞。”老板娘利索地把点单送到后厨。
人走后,饭桌上变得安静起来。小胖子和范毅平时话不少,但如今和明昭坐在一块,颇有点拘束,时不时偷偷抬眼瞧一下两人的眼色。
明昭微笑:“为什么这么怕我,我很吓人吗?”
他是对着小胖子两人说的。
直面他提问的小胖子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声线有点飘:“没,没有。”
范毅也怕他,但是坐在一起,旁边又有老大在,他的粗神经忽略了那点害怕,直言不讳:“你挺吓人的,现在坐在这里我都觉得你要把我赶走。”
或许和祁元交好的人直觉都比较强?
他说得没错,明昭还挺想把无关紧要的人赶走的,只剩下他和祁元在这里,好好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情。
不过没有这两人可能也没有今天这顿饭了,所以还是忍一忍吧。
范毅不知道他微笑的外表下在想着什么,撇过头很直愣地问祁元:“老大,他怎么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祁元看向明昭,明昭帮他回答了:“因为祁元欠了我人情。”
一说到人情祁元就想起来了,之前触手缠着他明昭欠下的那些人情还没还。他完全可以拿那几个人情来抵消今天这顿饭的,结果一时忘了,没想起来。
祁元借着喝茶掩盖自己心里那点懊恼。
明昭虽是在和范毅说话,余光却一直在注意他,话锋一转:“况且,我也想和祁元一起吃饭。”
他勾着嘴角,祁元一口茶呛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
明昭起身,手扶住他的茶杯:“小心点。”
祁元咳嗽了几声,抬头用犀利眼神问他:你都乱说些什么!
小胖子和范毅互相对对视线,他们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更像明昭居心不良,没看老大都呛住了吗。
小胖子内心生出勇气,站起来试图拿过老大的茶杯:“我、我来吧。”
胖乎乎的手指触到杯底边沿,稍稍用点力往自己这边拉,一拉,没拉动,明昭的手稳如机械。
小胖子愣愣抬头,便看见明昭朝他瞥了一眼,似乎带着冷意。
但只是一瞬,他就松开了手,重新坐回去,仿佛小胖子刚刚看见的都是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小胖子忐忑不安地坐下,脑里还在回放着那一眼,仿佛在看什么横插一脚的碍事东西一样。
他没忍住,偷偷觑了一眼明昭。
明昭正在喝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祁元。
他不太高兴小胖子的动作,桌底下的腿伸长,状似无意地碰了碰祁元的脚。
祁元立马发现是他踢的,回了重重一脚,并且用眼睛瞪他:老实点!别再看我!
本来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看见明昭一直盯着他看,都要怀疑有不对劲了。
不对,他和明昭之间本来也没什么。
明昭没有遂他的心意,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接连在桌底下碰他。祁元扰得烦了,也回击他。
两人就那么幼稚地在桌底下你一脚我一脚,期间祁元一不小心顶到桌子,整个桌子抖了一下,小胖子面前的筷子不小心滚落在地。
“我的筷子。”小胖子忙弯腰去捡,刚捡起来,还没松口气,就瞥见桌底下在斗争的四只脚,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小胖子:……
倒吸一口凉气!
他着急想起身,起得太猛没注意桌子,头和背一下子撞桌子上,桌子又抖了一抖。
这回是范毅的筷子掉了。
他眼疾手快,在筷子快要掉地上的时候抓住它,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还好没掉地……啊?
范毅瞪大眼睛,透过两人纠缠的腿之间的空隙,和小胖子对上视线。
对方不忍直视地点点头。
范毅:。
明昭眼睛一瞥久久不抬头的两人,主动停住脚,示意执意要他认输而投入踩脚的祁元停下来看看现在的情况。
祁元这才发现小胖子和范毅两人在桌上不见了踪影,他沉默一瞬,同样弯腰到桌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
三双眼睛面面相觑。
小胖子和范毅讪讪地坐直身子,掩饰性地喝了口茶。他们很努力地不让老大看出来他们发现了他和明昭的秘密,认真转着桌上的茶杯,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不敢和祁元对视。
祁元木着脸,也无法再和他们对视,暗恼自己又被明昭牵着鼻子走。
场上只有明昭心情是轻松愉快的,菜上来的时候也是第一个动筷。一顿饭,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食之无味,心思飘到魂外去。
结账走人的时候,看见他们心不在焉的表情,老板娘还怀疑自己家的饭菜今天是不是做得不好。
偷偷去看他们的餐桌,剩菜不多,但对于之前吃得精光的模样来说,那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老板娘立即警觉起来,迅速找厨师开会。
这些都是明昭他们走后发生的事了。
吃饱喝足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不小心撞见桌底下那一幕的小胖子和范毅两人不放心丢下老大和明昭待一块,默默选择一左一右像守护神一样守卫老大。
三人并排在前面走,明昭又跟在后面,幸好这条路够宽,否则这样并排走会被人嘀咕抱怨。
明昭想跟着祁元走,找机会两人谈谈。可看着小胖子两人防狼一样警惕的态度,他想起祁元说过的话。
“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首先需要给我看到你的诚意,而不是耍赖。”
他看了看祁元后脑勺,从饭店出来之后,他一直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所以祁元现在是不想看到他,那么再坚持跟下去,应该又会被祁元揪着衣领怒斥吧。
明昭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想做的事情基本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只有这样才会最快,最高效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是祁元不一样,明昭想要得到他,但以往这种做法对他不起作用,反而会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每个被惊醒的夜晚,忍着做噩梦的心悸,死寂的空间,触手的渴望,在黑暗里独自靠在床头时,周围无声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一条绳子缠绕紧了他的脖子,遏制住他的呼吸,令人喘不过气。
寂静空间中,他能听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祁元是活着的人,他和这些无生命的物体不一样。明昭能听到他的心跳,听到他的呼吸。
明昭现在完全可以用武力将祁元关起来,关在只有自己知道的空间里,水滴石穿,消磨祁元的意志,直到他不会拒绝,不会推开自己。
然而祁元的意志力不会输于他,他比明昭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韧顽强。他不会在明昭的囚禁下失去抵抗的意志,他只会蛰伏起来,只要找到一丝机会,都会和明昭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那样的话,明昭就不能再听到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了。
突然之间,明昭就明白迟乐志说的“谁的喜欢更深,谁就会先退一步”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喜欢,所以有顾虑,便不可能再肆无忌惮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会开始考虑那个人的想法。
他和祁元之间,显然先退让那个是他。
在这样诡异气氛下走了一段路,被明昭一直跟着的祁元终于受不了回头:“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明昭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我先走了,谢谢你今天请客,再见。”
“哦,再见。”祁元无意识回了他一句。
明昭笑了一下,挥挥手转身离开,干净利落,全然不似从前厚脸皮耍赖的模样。
祁元还以为他会跟到小胖子和范毅两人离开,这么痛快走掉,还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明昭人还没走远,祁元身上的手机就传来振动,冥冥中有种预感,是明昭给他发的短信。
祁元抿抿唇,打开一看,上面写道:“下次我们再谈谈吧。”
他想谈什么?
祁元还在沉思,小胖子和范毅已经一左一右扑过来,焦急道:“老大,你可不能被明昭给骗了!”
小胖子又急又慌:“他不怀好意!”
想说的话被小胖子说了,范毅卡壳一下,换了个词:“他狼子野心!”
看着两人着急担心的面孔,祁元失笑:“什么啊,放心好了,我不会被他骗的。”
他心里暖暖的,那点被朋友看见和明昭不稳重打闹的小苦恼也散去,一手揽住一个,制止住他们还要再说的话,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后重归黑暗。
很难说明祁元现在心里的轻松,没有一点终于看到明昭退让的原因。
冷战的二十二天,是祁元和明昭之间博弈的过程,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谁先开口,谁就先输了。
祁元想要找到给明昭套上缰绳的办法,以自身为饵束缚明昭变化无常的行为。
为了防止明昭发现他在试图驯服他,祁元抛出一大段话把明昭的注意力吸引到他对他的态度上,从而自然地进行自己的计划。
和明昭冷战,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碰上。每次碰见,祁元目不斜视从明昭身边经过。很多次他都能感受到身后明昭投来的深沉的视线,疑虑,思考,探究。祁元需要强忍住自己的应激本能,才没在明昭面前露出破绽。
好在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在失序日彻底来临之前,明昭退让得更多,倘若那日失控,祁元制服他的可能性才更高。
双方都在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极致拉扯,你退我进,你进我退。
从前明昭是进攻性强的那一方,但后面,祁元要做那个掌控主导权的人。
祁元选择性忽略掉内心其它一点点复杂的情感,无论那是什么,都不是现在该谈的东西。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要到来的失序日,是明昭会不会失控。
祁元望着远方,目光坚定,其它的,等事情解决之后再谈。
使徒从明振德公司大门走出来,抬头望了望今天的太阳,眯眯眼。
真是个好天气啊,晒得人想要融化了。
他站了没多久,一辆红色的超跑引擎声轰鸣朝他驶来,最后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车窗放下,爱丽丝戴着墨镜,红唇雪肤,潇洒冲他招手:“嗨,需要搭顺风车吗?”
使徒收回视线,看向她勾唇,声音轻缓:“当然。”
狭窄空间内,使徒坐在副驾驶,爱丽丝兴奋道:“我今天看到你说的那个人了,他可真帅,长得真符合我胃口!”
使徒眯眼:“你说的是,明昭的死对头?”
爱丽丝猛拐方向盘,车体飘过弯道,惹来别车车主的怒骂:“当然,他叫什么名字?上帝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他来一场火辣辣的夜晚了。”
仿佛是想到了那美妙的场景,爱丽丝嘴角咧得越来越大,整齐的贝齿幻化成野兽的尖牙,狰狞可怕,瞳孔兴奋得紧缩成竖瞳,腥臭的涎液从嘴角拉丝流落。
她如今已经看不见妖艳美女的模样了,全然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鼻孔翕张喷出灼热的气体。
使徒皱眉,提醒道:“爱丽丝,现在这个模样可不淑女。”
“噢,天哪。”似乎触发了关键词,爱丽丝又变回了正常模样,捂嘴一笑,“真不好意思,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住。”
她柔柔弱弱道:“不过你是能理解我的吧,就像你看到美丽的眼珠子一样。”
使徒眸光一闪,听懂了爱丽丝背后的深意:“你想说什么?”
爱丽丝妩媚笑道:“我今天看到一双黑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感觉你会喜欢的。”
使徒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粗重了些许,勉强维持着冷静:“谁?”
爱丽丝手指滑过他的上身,眨眨眼睛:“在我想要的那个人旁边,弱得一只手就能碾死的蝼蚁,长得也不好看,但是有一双动人的眼睛。”
她像神话中的美杜莎那般诱惑着使徒:“你不想尽快得到它吗?”
使徒定定看着她,而爱丽丝只是一笑。
第79章
明振德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阴沉狼狈,反而看着心情还算不错。
不过进来看到客厅里坐着的明昭,他还是反射性地沉脸, 冷哼一声,扯扯领带无视明昭往楼上走去。
明昭在他走后放下书, 也跟着上楼,见到明老爷子虚掩的书房门。
“你在干什么?”
明振德眉心一跳,翻找的动作停住,转身看见倚在门口的明昭:“与你无关。”
精明的脸沉下来, 眼角的纹路显示着他不再年轻,比不上如朝阳般蓬勃生气的儿子。时间赋予明振德阅历和沉淀,却也夺走了他的精力, 快要走向日暮的狮子不承认自己内心对年轻的儿子有一丝忌惮,反而恼羞成怒。
明振德随手拿下书架上一本书,大步走到明昭面前, 仿佛居高临下般对着他行驶父亲的权威:“让开!”
明昭一动不动, 在明振德即将暴怒之前侧过身子, 让出一条路,微笑道:“您请。”
明振德冷哼一声, 大步越过他,没走两步又回头冷笑着警告道:“别以为你有老爷子撑腰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明昭笑容不变:“当然,我一直很小心,毕竟我是爷爷认定的继承人, 明家的未来要靠我,注意点是应该的。”
他的话明晃晃是在挑衅,明振德一怔, 随后大怒:“你!”他高高举起手,巴掌带着凌厉风声眼看就要扇到明昭脸上。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明老爷子的怒喝,明振德的手被明昭抓住,使劲挣都挣不脱。
“放手!”明振德神情恼怒。
明昭耸耸肩,松开了手,对他身后的明老爷子笑了笑:“爷爷,你来了。”
明老爷子走过来,年老却依旧犀利的双眼盯着明振德:“你刚刚想做什么?”
“我……”明振德在明老爷子威严的目光下下意识就要像从前那样解释,可只说了一个字,他很快反应过来明老爷子都背着他做了什么,冷笑一声,“我是他老子,教训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爸您亲自钦定的继承人已经这么柔弱,连一巴掌也挨不得了?”
他特意在亲自两个字上加重音。
明振德极度厌恶地看着明昭,仿佛他是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恨声道:“别说打他一巴掌,我就是在这里废了他,您也不能说什么。”
他现在是完全和明老爷子撕破脸皮了,记恨着他放弃自己,选了明昭当继承人,把他的脸面抛地上给众人踩踏,丝毫不顾及他的心情。
明老爷子震惊于他的放肆和憎恨,沉默几秒,再开口似乎苍老了几分:“他是你儿子。”
苍白又无力的语言。
明昭在后面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之前爷爷也是这么劝他的,只是他从不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他和明振德之间完全不像亲生父子,更像仇人,永远都不可能和平共处。只有明老爷子,也许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努力促进父子俩感情和睦。
明昭扶住明老爷子,望着明振德的眼里含着冷意。
老人年龄越大心越软,自认为亏欠了小儿子,而心怀愧疚。明昭感念明老爷子对他的照顾,愿意忍让明振德一点,每当明昭应下明老爷子那些劝慰,明老爷子总会欣慰地笑笑。
但明振德自己撕破脸皮,不代表明昭还要忍让他。
明振德讽刺笑道:“我也是您儿子,可你有把我当儿子吗?”
心里的怨恨愤怒一下子爆发,明振德神情激动,脸色涨红,手中的书狠摔出去:“从前您心里就只有大哥,现在就只有这个孽种!”
他手指指着明昭:“这么个一出生就克死他母亲,精神不正常的孙子,有那么值得您稀罕吗?您如果想要孙子,我能生大把,不说别的,就说曜然,他不一样是您的孙子吗?他不一样也很出色吗?你为什么要像当初看不到我一样看不到他!”
明振德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无法释怀当初父亲重视大哥,忽视他的经历。
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明老爷子的愧疚,如今专挑着它来戳明老爷子的痛点。既有博得明老爷子愧疚同情的目的,也是借机发泄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怨气。
明昭扶住明老爷子的手,感受到相触部分传来的细细颤抖,眼神一厉,踏前一步就要开口。
明老爷子却拦下他。
明老爷子身形似乎佝偻了几分,可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我承认当初忽视了你,尽管我后来一直努力弥补,可现在看来你并不领情。”
明振德激动打断他的话:“那是你应该的!如果大哥没有死,恐怕你也不会注意到我吧。”
明老爷子平淡道:“在你大哥走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好好培养你。你和他都是我的孩子,明家属于你们兄弟俩,我绝不可能顾此失彼。”
明振德死死盯着他,手紧握成拳:“我不信。”
明老爷子:“你出生那年,正是明家开始动荡的时候,迫于无奈我将你送到亲戚家避难。你安稳长大的时候,你的哥哥,你的母亲都遭受过绑架,刺杀,你的母亲更是因此丧命,我在多股势力之中周旋,即便失去妻子也不能为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因为没有时间。”
他平静地望着怔愣的明振德,终于和他说起那段艰苦的日子。
每天都是忙,忙,忙,不敢停下来,只要停下来,敌人就可能瞄准你的空隙,狠狠撕咬你的血肉,把你的骨血都吞噬干净。
只有深夜埋首桌前,望着桌面的公文,偶尔一恍然,会想起已经离去的妻子,沉默的大儿子,以及被送到别家,一年见不到一面的小儿子,不知道他现在多大了,长什么样,身体健不健康,调不调皮。
可以说,在妻子离去后,明老爷子是靠着保护两个儿子的决心,才咬牙撑到了现在。
他已经失去妻子,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等政局稳定下来后,他立马就和大儿子商量接回小儿子。
一家三口还没团聚多久,精心培养,在那段时日里几乎成了精神寄托的大儿子牺牲了。
明老爷子:“我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就那么随着你的母亲和大哥去了,可是突然我又想起了你。我刚把你接回来没多久,还没有好好和你相处过,还没来得及改掉你身上的那些坏毛病,我坚信我能将你培养成和你哥哥一样让我自豪的人,我只能继续活下去。”
明振德目光呆愣,这些都是明老爷子没有告诉过他的。在把他接回来之后,明老爷子决心将那些痛苦难过的事情自己承担下来,给小儿子一个轻松成长的环境。
可是隐瞒加剧了父子之间的裂痕,隔阂得不到消弭。
明老爷子疲惫道:“不选你当继承人,是因为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如此残忍,我怎么敢放心把明家交到你手中。”
明振德比起他大哥来说显得平庸,可是当一个守成的家主也是够的。真正让明老爷子放弃他的,是他对家人的冷漠无情,而恰恰相反,明老爷子是一个很重视家人的人。
他不喜欢刘秀玲,可也不会在外人面前下她面子,因为她现在也是明家的一份子。他重视明昭,可也不会落了明曜然的教育。他担心儿子的厌恶会伤害孙子,所以对明昭多有偏袒。
他努力在维持这个家岌岌可危的平和。
明振德因为明老爷子说的话震惊,可听见这一句他又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原因?!”
明老爷子:“难道还不够吗?”
明振德咬紧牙关:“他就是个怪物,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时隔多年,在明老爷子真心的诉说之下,他也冲动地将自己多年前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他根本就不是人!生下他时他妈原本还好好的,突然就大出血死了,还有,还有我亲眼看到的,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的黑雾!”
黑雾。
明昭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望着明振德陷入回忆中惊惧的眼神,立马就联想到了污染,心里卷起骇浪。
他出生时身上就带有污染?
明振德激动地挥舞手臂:“我当时是想要掐死他的,但是他睁眼了,眼睛全黑,没有眼白,就那么看着我,好像知道我要杀死他一样,他不是怪物是什么!”
明老爷子皱眉:“就算你不喜欢明昭,也要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来。”
什么黑雾,没有眼白的眼睛,明老爷子从战争年代杀出来,从来不信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
他侧头望了下明昭,明昭冲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被明振德这些话扰乱心绪。
明振德动作突兀卡住,从激动中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明老爷子:“你不信我,就算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信我。”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他视线移向明昭,冷笑,“不过爸,别怪我不提醒你,待在他身边,你迟早会被他害死。”
没什么好说的。
明振德有那么一瞬间是动摇了,可是看到明老爷子仍然维护明昭的景象,心一下子冷却下来。
没用的,只要明昭还在,明老爷子永远都不可能会把他当做继承人。
明昭就是个怪物,养了他这么多年,已经算他仁慈了,也是时候让他偿还了。
他撞开明昭,径直离去。
而明昭望着他的背影道:“父亲,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希望你冲着我来就行,不要伤及到其他人,尤其不能伤害到爷爷。”
明振德下楼梯的动作一顿,回头讽刺道:“你倒是孝顺,父亲没白养你。”
明昭微笑:“父亲你心里有数就行,请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伤害了爷爷,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明振德看向明老爷子:“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孙子,动不动就是让他的父亲付出代价,哼!”
他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昭望着他的背影,眼眸愈深。
如果明振德说的是真的,那么触手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一出生就跟着他,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藏在体内,直到半年前才显现出来。
明振德是普通人,他对他的母亲只记得照片上温柔可亲的印象,从明老爷子和明振德偶尔的讲述中可以看出她身上也没什么异常,应该也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和普通人有可能生下一个怪物吗?
一出生就带着黑雾,隐藏在体内,让他像个普通人那样长大,结果半年前又出现触手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契机导致了触手出现?
这个契机和自己看到的那部分零碎陌生的画面有没有关系?
时至今日,明昭发现自己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而一切的开始都是污染,污染出现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早得多。
那就意味着未知的二十多年里,能发生的事愈多,而邪神组织完全有可能也注意到了污染。
想到昨天对祁元举止暧昧的女人,明昭眼眸深沉。
所有的谜题里,明昭选中了脑海里零碎未知的画面作为切入点。已知这些画面出现,是由于小丑的能力。既然小丑很大可能没死,那就把他抓来再试一遍。
小丑还没出现,但是他有另外的同伴出现了。
站在高楼之上,明昭面无表情俯视整座城市,触手在他身后肆意扭动,探查着女人恶心的气息。
同一时刻,爱丽丝带着使徒在一栋高楼面前停下车。
望着面前的高楼,使徒回头问道:“就是这里?”
爱丽丝转着车钥匙,笑道:“当然,我可是让组织里的人帮忙查的。那小胖子平时一个人住,倒也省了我们的事。”
她伸了个懒腰,衣服随着动作往上,露出一截白得惊人的腰肢:“唔,快点结束,然后去找我的大帅哥吧。”
爱丽丝舔了舔嘴唇,倚在车门上,懒洋洋地摆摆手:“我在下面等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使徒仍是站定不动。
爱丽丝看了好笑,挑眉:“怎么?这种时候还要遵守你那规则?”
使徒冷静道:“出来之前,主教让我们速战速决,不要做多余的事。”
爱丽丝撇撇嘴:“真是无趣的男人,小丑和石头人都先放下任务不管,要去解决他们之前没能解决的人,你还在严守你那破规矩,不愧是主教大人的好狗。”
她打开车门:“行吧,既然你没兴趣,那我们就上车走人。”
使徒还是站定不动。
爱丽丝这下子就讶异了,捂嘴嘲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是要怎样嘛。”
她语气娇嗔:“那眼睛可是灵动得很,比起你珍贵的那双蓝眼睛,别有一番风味。”
使徒吞咽了一声。
爱丽丝笑了,了然道:“快去吧,只是这么点时间,主教大人不会怪我们的,毕竟我们可是他的得力干将。”
风声沉默地呼啸,终于,使徒抬动了脚步,走进高楼里。
爱丽丝惬意地吹着晚风,手指卷着头发:“好无聊啊,有没有什么乐子呢?”
第80章
夜色凉如水, 飞鸟掠过天空留不下一丝痕迹,振振翅膀最后停在树枝上,歪着小脑袋, 绿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面的人。
临近十二点,路上仍有一两个行人。
带着一身酒气, 面色微红,眼神有点迷蒙的男人脚步匆匆,他刚从酒局下来,家里妻子还在等着他。想到温暖的灯光, 妻子的笑容和刚出生不久的小棉袄,男人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微笑,脚步更快了。
“这位先生, ”旁边传来一道妩媚的女人声音,“不知道你接下来有没有空呢?”
男人侧头望去,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倚在红色超跑前, 向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在黑夜里艳光四射, 看得人眼前一亮。
男人停下脚步,笑容有些拘谨:“你是需要帮忙吗?”
“是的。”女人捂嘴笑, 媚眼如丝,“我现在有点无聊,所以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
听到原因,男人看了看手表,歉意回道:“抱歉, 我有点赶时间,不如你找其他人吧。”
大晚上有美女搭讪,男人难免有一瞬间的不清醒, 可很快就想起还在家等待自己的妻子和女人,心中愧疚,果断拒绝了女人。
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女人饶有兴趣地“哦?”一声,走过来,风情万种,离得近了男人还能闻到她身上迷人的香水味。
说实话,他现在酒有点上头了,闻到这股香水味瞬间感觉难以呼吸,脑袋更加昏沉,胃里的东西都在翻涌。
女人的纤纤玉指在男人胸口上暧昧地打着圆圈:“真的不聊一下吗?”
男人猛地后退一步:“真的抱歉,但我还有事,我该走了。”
再不走他就要当着人家的面吐出来了。
男人面色有点难看,捂着嘴加快脚步离开。
爱丽丝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笑道:“真有意思,我今天被两个男人拒绝了呢。”
对于自负美貌的她来说,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不过祁元拒绝她,爱丽丝还能当做一番正式享用前的情趣,这个男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哒,哒,哒,高跟鞋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男人听到了,以为是爱丽丝追上来,忙回头再次拒绝道:“真的不好意思,请你不要……嗯?”
他身后不见一人,只有萧瑟的晚风,以及安静停在高楼门前的红色超跑。女人不见了踪影,仿佛是夜里专门出现迷惑人类的妖精。
男人忍不住擦擦眼睛,还是不见刚刚那个女人,背后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脚步踉跄一下,夹紧公文包逃也似地离开。
“咳咳!”爱丽丝被触手缠紧脖颈,剧烈咳嗽。
她的面前时面色冷凝的明昭,居高临下,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她。
爱丽丝在窒息下眼神惊恐,害怕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她的面容楚楚可怜,明昭却不吃这一套。毕竟他刚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露出獠牙,准备捕食路过的男人。
见骗不过他,爱丽丝收起伪装的可怜小模样,叹道:“真是的,我今天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啊,难道是主教没有保佑我吗?”
她向明昭露出个极致灿烂的笑容:“虽然你是神的容器,不过要是威胁到我的性命的话,那也没有办法了。”
话音刚落下,五道寒光由下至上在明昭眼前一闪而过,他早有预料地后退,却不妨身上还是一痛。
触手扭动着身躯狠狠将爱丽丝摔出去,爱丽丝身体灵活地在空中翻滚一圈,随后调整身姿双腿稳稳落地。
她站起来,红色软舌品尝美味般缓缓舔过锋利长爪上沾染的鲜血,脸上露出陶醉的笑容,眼神带着侵略性地看着明昭:“真甜。”
明昭低头,五道血淋淋的爪痕在右腹部出现。
爱丽丝的爪子长而尖利,五指一伸便能轻而易举地洞穿人类柔软的身躯,令人不寒而栗。明昭错误估计了爪子的长度,所以被伤到。
明昭看着爱丽丝不应该出现在人体上的锋利兽爪,没有急着进攻:“这也是你们人体实验的产物?”
爱丽丝微张小嘴:“这你也知道了?果然是小丑的错,等我回去一定要狠狠地向主教告状。”
明昭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一个词:“主教是谁?”
爱丽丝笑眯眯:“这个嘛,等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不过我可以提前向你泄露一点点消息。”
她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绿豆大小,随后双手做出向上帝祈祷的手势,微微垂下头,态度似乎很恭敬:“主教是我们的神在人间的代言人,所有教众都要依据主教的命令行事,主教想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不成功的。”
听起来那个主教就是邪神组织的领头人。
明昭:“他派你们来抓我回去当什么神的容器?”
“当然。”爱丽丝眼睛盯着在他身后缓缓浮动的触手,语气惊叹,“难怪主教一定要你来当容器,看看这些触手们,实在太像了,怪诞美丽冰冷,那条八爪鱼根本比不上你。”
邪神组织要抓捕他这件事明昭早就知道,并且身边的人性命还被威胁到,现在清楚下命令那个人是谁,明昭心里升起杀意。
他腿部肌肉绷紧,一下子冲出去,触手紧随其后袭向爱丽丝。
“哎呀哎呀,我话都还没说完呢。”爱丽丝娇嗔,“怎么这么心急。”
她游刃有余地避过触手的交叉攻击,身形在触手的空隙之间来回躲避。抬起手,长爪发狠地抓向触手,势要刮下一层皮来。
铛!锋利的铁一般的爪子在坚硬岩石上刮过的声音,利爪只留下浅浅的刮痕,刺耳的声音听的人牙酸。
明昭在紧急时刻硬化触手,趁爱丽丝愣神之际,长腿横扫,巨大的力道击在爱丽丝腰侧将她重重踢出去。
砰!爱丽丝飞出去砸在小巷墙壁上,瞬间撞出一个洞来。
墙壁倒塌,粉尘弥散。
明昭并未放松警惕,果然下一秒,爱丽丝的身影就从粉尘中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他的胸口。
她快,可明昭更快,触手绕到她身后扯住她的腿。
爱丽丝动作一滞,明昭趁此机会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折。清脆的骨折声,明昭面无表情地将爱丽丝的右手折断了,连着手掌那部分小臂往后折成九十度。
忽而感觉到脖颈处有丝凉意,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弯腰。
爱丽丝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左手突兀暴起,狠狠抓向明昭的脖颈。一击未成,她的面容变得狰狞,如同被侵犯领地的猛兽一般怒气勃发。
爱丽丝整个人炸起来。
明昭手底下的触感变得毛茸茸的,动物的毛发从爱丽丝的手臂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一张美人脸也被豹子头取代,铜钱状的黑斑在金黄色毛发上随机分布。
爱丽丝在明昭眼前变成了一头活生生的豹子,张大兽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冲明昭威胁似地吼叫。
“兽化?”明昭惊讶道。
邪神组织一直在做动物和人类之间的基因实验,从小丑的血肉样本里也提取处缝接了动物基因的DNA。如果说邪神组织做的实验,是为了让人类拥有动物的能力,例如小丑,那么爱丽丝就是超越了这个目的的实验体,她直接变成了动物。
爱丽丝嘶吼着,兽嘴猛地咬向明昭肩头。
明昭及时将硬化的触手卡在她嘴巴之间,豹子锋利的兽齿卡在岩石表面上,死死咬住,只听得岩石一寸寸碎裂的声音,在惊人的咬合力下,豹子破开了触手的防御,獠牙毫不犹豫地深深扎进肉里。
爱丽丝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脖子用力硬生生将这截触手咬断,挣脱触手的束缚逃离明昭附近,在一个她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停下,随后贪婪地将这截触手吞入腹中。
这是第一次明昭被别的人咬断触手,还被吞进去。
在他的感知里,咬断那截触手进入豹子的胃里后就失去了联系,像生生地斩断和明昭的连接,被豹子消化干净一样。
触手也是污染构成的,而在明昭的印象中,能够吞噬污染的,只有天灾。
他看着大快朵颐的豹子,眼中深思。
所以说邪神组织这些人,不是人为的天赋者,而是人为的天灾吗?
得出这么个结果似乎也并不意外,早在神山深处丢弃的实验室明昭就感受到了污染的气息,只是那会从搜查到的东西来看,实验是失败的,异管局也在心里默默希望邪神组织后来并没有成功。
不过现在看来,实验还是成功了。
豹子吃完触手后,眼睛冒着凶光,对着明昭跃跃欲试。她尝到了甜头,触手进入胃里,力量明显增长。
爱丽丝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从前组织里失败的劣等实验体很多,主教为了不浪费,曾试图让他们这些成功的实验体吞噬他们。
但无一例外,劣等实验体进入腹中,肚子就像吞吃了剧毒一样疼痛欲裂,并且还伴随着精神混乱发狂。
那些不是增进他们力量的食物,而是能要命的东西。
爱丽丝还记得主教当时的脸色很难看,对着地上一堆躺倒的人怒斥了句:“没用的东西!”然后离开。
可是现在,爱丽丝发现她竟然能吞噬容器的触手。发现这一点的她狂喜,贪婪地想,如果,如果吞噬掉容器,说不定她在组织里的序列号能更进几位,甚至可以挑战一下神秘莫测的1号。
不过也只是想想,爱丽丝深知,如果她敢吞噬了容器,主教能将她活生生千刀万剐。
主教是赐予他们新生的人,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想到主教的残忍手段,豹子浑身一抖,压下内心的惊惧,虽然不舍但还是放弃了吞噬容器的计划。
但爱丽丝的小心思很多,不能完全吞噬容器,吞噬一点点总是可以的吧。豹子眯起眼睛,盯着容器背后的十几条触手看,这么多条触手,她就再吃一点点,大不了回去之后花大代价请5号帮忙复原一下。
打定主意的她兽躯前部分压低,喉咙里溢出兴奋的低吼声,直勾勾盯着明昭,后腿用力蹬地,强大的爆发力让她像闪电般迅疾冲了出去。
她这次瞄准的还是明昭的触手,欲望已经蒙蔽了她的脑子,在触手一窝蜂袭来的时候,兽躯的限制令她不能像人类身体那样灵活躲闪,防御能力不强的腹部暴露在明昭视野中。
他静静凝望那片区域,控制着触手闪现一下子洞穿她的躯体。
“吼!”豹子暴怒,张大了嘴妄图去咬触手,却被触手一抖,整个豹子被丢出去。
疼痛对于爱丽丝来说是家常便饭,她脑袋撞在墙上有点晕,甩甩脑袋站起来,正要继续进攻,却发现力量好像随着洞穿的伤口往外流。
她惊愕得维持不住兽型,重新变成人类模样,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腹部,惊骇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声音甚至一度维持不住娇媚,略微破音。
带血的触手拱卫在明昭身边,明昭看着她:“就像你刚刚做的那样。”
我刚刚做的那样?我刚刚吞噬了触手……
爱丽丝面色苍白起来,成为新人类之后,她沉浸在强大的力量里,站在食物链顶端太久,得意忘形,除了主教和序列号排在她之前的同伴,已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伤到她。
她能吞噬触手,那么反过来同理,明昭当然也可能吞噬她。
伤重加力量流失让爱丽丝警惕起来,面前的男人表情不变,十几条触手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轻易就能将她洞穿。
爱丽丝咬着下唇,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也得认清现实。
她装作攻击明昭的模样,冲向明昭。
明昭这次没有用触手,在爱丽丝的腿扫来时一把抓住,拽下来,歪头躲过她的爪子,脚踩在她大腿上手下用力一折,咔嚓一声,爱丽丝的左腿也断了。
她咬紧牙关,并未气馁,左手撑着地面,右腿一扫。
明昭一脚踢中她胸口,巨大力道冲击着她像之前那样飞出去,远远撞上墙壁。
明昭不迟疑地跟上去,却发现人跑了。
“跑这么快。”明昭看着烟雾散去后不见一人的地方,没有追上去。
红色跑车停在高楼前,明昭抬头望去,只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那女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事。
明昭走进高楼里,电梯旁边的按钮显示它停在18楼。他进了电梯,没有迟疑按下了十八楼的按键。
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栋楼是一梯一户,电梯门打开,便是这层楼唯一的住户。而这家的大门却敞开着,里面静悄悄的。
明昭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墙上,地上,沙发上,大片的鲜血以及残缺的血掌印,激烈挣扎打斗过程中撞倒的玻璃杯,落地灯,碎成两半的电脑以及被踢到角落里,重重砸碎的手机。
明昭心里有了预测,大步迈过鲜血和障碍物,朝着有拖拽痕迹的阳台和卧室走去。
一共两个人,一个仰躺在卧室床上,双眼的位置是空荡的,鲜血染红了床单,顺着被角往下缓慢地滴血,胸膛起伏微弱得看不见。还有一个趴在阳台上,手执着地往外伸,看样子是想要呼救,但是挣扎着爬到阳台已经耗费完他所有力气,再也动不了。
这两个人明昭都认识,是小胖子和范毅。
他们已经没有平日里看见的活力,生命的进度条颤颤巍巍即将走到最后。
明昭当机立断将他们收入空间内,随后赶往医院。
他试图拨打祁元的电话,可那边一直无人接通,明昭的心沉下去。
使徒循着爱丽丝留下的信息赶往她身边,在阴暗的小巷里,爱丽丝背对着他,疯狂地啃食着一个男人的尸体。
使徒走过来,对上男人瞪大,似乎看见惊骇事物的双眼,习以为常,倚在一边安静等待爱丽丝进食完毕。
等爱丽丝终于感觉缓过来,瘫坐在地上,仰高了头,放出舒适的喟叹,使徒才出声:“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爱丽丝脸上,发丝,脖颈,衣领全部沾满了男人的血液,她抹去唇边的血迹,送入口中吮吸,听见使徒的话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发现我和容器在打架你也不来帮我。”
使徒摊手:“我以为你能搞定的,况且我也想看看容器的实力。”
爱丽丝站起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使徒绅士地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爱丽丝黑着脸道:“现在你看到了?你能打过他吗?”
使徒微笑:“六分把握。”
爱丽丝拢了拢外套,脸色阴沉:“六分太少了。”
她招手示意使徒凑过来,附耳说了一句话,使徒瞳孔一瞬间收缩,随后是异样的光彩。
爱丽丝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你也会心动,主教需要完整的容器,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找5号帮忙,给他分一点好处。”
看出使徒还在犹豫,她继续道:“你难道不想打赢7号了?”
听到这个序列数,使徒的笑容变得危险:“你说动我了。”
爱丽丝:“走吧,去找大石头和小丑帮忙。”
使徒挑眉:“你也要给他们分蛋糕?”
爱丽丝一拨头发,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当然不,大块头很好骗,我不喜欢小丑,到时候有危险就把他推出去吧。”
她和使徒对视,笑得意味深长:“难道你不是这么打算的吗?”
使徒回望她,勾唇。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联系小丑和6号,不过却没得到回应。
使徒沉思了一下,对无所事事的爱丽丝道:“走吧,我们先回去,明天再去找他们。”
被他们暗中算计的小丑此时被一把刀从腰间斩成两半,他凄厉地喊着:“痛!好痛!”
上半身和下半身却没了联系,祁元面色冷凝,将刀插入他胸口,金色的净化之力顺着刀身蔓延进小丑的心脏里。
小丑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剧烈抖动,可怎么挣扎也逃不开那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即将湮灭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
他朝着天空最后发出凄惨的喊声,全身被金光包围在里面,最后化成一堆光点,随风消散开。
祁元收了刀,呼出一口气,脸颊上一条细小的血痕依旧不掩他的俊美和坚毅。
终于解决了。
他走向一旁累得躺倒在地的饶天纵,饶天纵失神的眼眸望了他一眼。
祁元向他伸出手:“起来吧。”
饶天纵握上去,在他的力道下终于疲惫地站起来。
祁元言简意赅吩咐他:“你去找局里的人来处理。”他摸着胸口,下面的心脏急促跳动,皱眉,“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剩下的事都交给你,我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