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林二问。
“当然。”林一笑眯眯地说, “如果我不是清醒的，那么我刚刚应该杀了赵晴，而不是忍耐。”
从情感上来说, 她没有放过赵晴的理由。
可从理智上来说，在林傲出任务的过程中直接出手杀死一个点燃了生命蜡烛的教徒，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一克制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出手。
她确实是清醒的。
林二点了点头，平静地看着林一。
“那你知道，你这么做，并不会有所谓的公平，只会让林狂经历一遍你经历过的痛苦吗？你的痛苦或许会随之终结, 但林狂的痛苦却由此诞生, 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林一没有说话，眉眼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所以一周目的林狂, 究竟是怎么……”林二低声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才会让你产生我们也该死一次的想法？”
林二和林一不一样，但她们又是一样的。在清醒的情况下, 林二不认为林一会莫名其妙地发疯。
她应该弥补过去的错误和遗憾, 而不是制造新的痛苦，更不应该制造林狂的痛苦。
那么……
“是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吗？”林二进一步问, “你遇到无法回避无法解决的难题了吗？是二选一吗？”
林一脸上闪过一丝暴戾, 她看着喋喋不休的林二，轻声说：“闭嘴。”
林二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看着下方三周目的林傲和杜崇明，她们已经在爬山了，这座山上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二周目的时候她们以为自己爬山只用了半个小时，实际上她们爬山花了整整一个晚上。
也就是说，还有很长的时间。
林二耐心地等待着林一的回答，没有催促，也没有在心里进行胡乱的猜测。
过了很久，林一才无声地笑了一下，终于提起了那个禁忌的话题。
“你知道林狂是死在谁手里吗？”
林二内心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我，是我。”
林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力气大得像要把自己的头骨都戳穿。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努力表现出的平静一瞬间被打破了，林一嗓音忍不住发颤，但是哭不出来，只能又缓又慢地强调，“她死在我的手里，是我杀了她。”
林二忍不住往后退，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一个自己。
“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林一陷入了回忆，她看着林二，又像是看着林二身体里沉睡的林狂。
“那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抓到了教会的西亚主教，她、她有一个S级的【治愈】。”
“那是我和林狂获得的第四个S级【治愈】，也有可能是第五个，我有点记不清了。”林一说，“我把这个【治愈】融合了。”
林一说到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地像在给林二讲解一个深奥的难题，“【治愈】是一个被动异能，它会自动触发，治愈我们身上的疾病。”
“我把它融合了，它变得更厉害了，它完完全全治愈了我……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直接让林狂从我们的身体里消失了。”
“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像赵晴用【蒙蔽】短暂治好了林傲的人格分裂一样。
融合后的【治愈】也治好了林一的人格分裂，彻底治好了。
林一欣赏着林二眼里的震惊、后怕、痛苦和恍然。
与另一个自己分享这一切，是一种残忍，同时也是一种解脱。
“那。”林二说。
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可怕，发出的声音沙哑到无法分辨。
林二停顿了一下，才重新发出声音：“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异能，难道都没用吗？”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林一讽刺地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异能，总有一个能让她回来的。”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异能还不够多。”
烧成灰烬的纸张可以复原。
被丢弃的物品也可以原路返回。
可笑的是，被治愈的疾病却无法再次出现了。
林傲可以治愈自己受到的伤害，不管再严重的伤，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
可她没办法让已经被治愈的疾病再次出现，哪怕再次出现，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这是真正的消失。
甚至，林狂消失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也没有多少人认识她。
除了林一，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件事。
林狂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没留下痕迹。
她总说她是皇帝，可是皇帝死得悄无声息。
“不过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林一话锋忽然一转，轻描淡写地说，“时间异能不好获得，使用起来限制重重，但它确实是一个好东西。”
只要回到过去，就能拯救想要拯救的朋友，弥补想要弥补的遗憾。
听起来真是美妙。
可惜有些危机不是回到过去就能彻底解除的。
“所以你想让我和你融合。”林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林一，“而不是你和我融合。”
“没错，你与我融合，离开这具身体。”林一冷淡地说，“这样林狂就会成为独一无二的主人格。”
林狂再也不用顾虑【治愈】带来的影响，她会和林傲互换身份，从副人格成为不会消失的主人格。
即使三周目和林狂融合，让她身体里重新出现一个林傲，按照先来后到，林狂也会是主人格。
“然后呢？”林二问。
“然后？”林一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无声地大笑，眼里重新燃起了凶猛的战意。
火焰在她眼底熊熊燃烧，带着无比的憎恶。
对神明的憎恶，和对自己的憎恶。
“然后，当然是我们一起去解决最后的麻烦。”
林一笑够了，伸手指了指天，“去和祂同归于尽。”
林二喉咙动了动。
她用大脑艰难地思考着之后会发生的可能，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想法。
“和祂同归于尽是最理想的可能。”林一说。
她准备充分，说话的时候非常流畅。
“我们消失，林狂会消沉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三周目需要她的帮助。”
林一从身上拿出了一本记得满满的本子，上面是她在二周目里插手做过的事情。
其实以她的记忆力根本用不上这个。
林一随意地翻动了几下，给林二展示里面的内容，“这些事我做过一遍，往下的时间线我无法参与，只能交给林狂，她会很忙碌，会顾不上悲伤，会在某一个恰当的时间和三周目融合。”
“三周目的林傲一定会忽悠她的。”
林一笑了一下。
“不管是几周目，她都很好骗的，她不会知道真相，也不会一直痛苦下去。”
林二沉默地点了点头。
“当然，还有另外两种可能。”林一说。
“我们有可能无法战胜贪婪，无论是一周目，还是二周目三周目，都会死在祂手里。这样一切都会结束，大家一起死掉也是一个不错的公平的结局。”
“也有可能我们战胜贪婪，然后活了下来。”林一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林二再次点了点头，说:“好。”
她对林一的安排没有意见，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无论经历了什么，有些东西都不会改变。
所以在这一刻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也不意外。
林二答应得很痛快，林一却牢牢地盯着林二的表情，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节。
她在做最后的确认，确认林二是否愿意为了林狂而死。
只有确认了这件事，确认无论在哪条时间线里她都愿意义无反顾地为了林狂死去，她才会得到片刻的救赎，才能在无止境的自责与自厌中获得少许的解脱。
良久，林一对林二张开了双臂，再次做出了邀请的举动。
林二也张开了双臂。
这一刻她们看上去一模一样，五官长相一模一样，神态动作也一模一样。
她们两个相对而立，像一对双胞胎。
一道透明的影子缓缓从其中一个身体里升了起来，与此同时，与她紧紧缠绕的另一个影子也从身体里脱离。
林一见到这一幕，手指微微动一下，将缠绕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剥开了。
这个过程异常缓慢，即使对林一来说也不算轻松。
林二的身体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从她身体里升起的两道影子也伴随着分离而逐渐黯淡。
直到最后，轻轻的一声。
林一伸出手，从对面的身体里完整地抽出了一道飘带般的影子，这道影子已经近乎无形了，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无法察觉。
林一握紧了拳头，她看了眼属于林狂的那道影子。
捏起的拳头缓缓松开，很快又握紧……这样反复几次以后，林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万一呢。”林一说，“最好还是不要让她难过了。”
最好不要难过，一天的难过也不要。
林一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林一与林二的两道灵魂自发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天生就是一体。
林一手指微动，一缕无形的力量从她指尖蔓延而出，将纠缠在一起，正在缓慢融合的两道影子间隔开，使她们纠缠，却不融合。
在一个身体里共存，却保留各自的思想与记忆。
刚刚融合在一起的影子瞬间分离，可是在一刹那，一股记忆还是涌入林二的脑海。
她看到了属于林一的记忆。
装潢温馨的心理咨询室，普通人打扮的林一坐在医生对面。
“如果我的副人格因为某种原因而消失了。”她语气温和，带着期待问道，“有没有办法让她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正常情况下，没有办法。”医生回答。
“副人格诞生的原因很复杂，根据你的描述，可能是你为了逃避痛苦，创造出了一个替你承受伤害的副人格……”
“我逃避痛苦？”林一顿了顿，问。
“副人格刚消失的时候部分患者出于依赖，确实很难接受。”医生说，“但这种情况不久就会获得缓解的，你应该享受更加健康的生活。”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让她重新出现的办法。”林一打断了医生。
“不要对她的消失过于执着了。”不明所以的医生缓缓说。
“她的诞生，就是为了保护你。那么她的消失，只能说明你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保护。”
“你可以带着她的祝福继续活下去……”
“庸医。”林一冷冷地说。
接着，记忆画面变得模糊了。
第262章
林二从林一充斥着血色的回忆里抽身, 恢复意识后一阵恍惚。
对没有任何威胁和异能的医生下手，林一的精神状态看似正常，实则已经很不对劲了……林二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怎么了？”林一察觉到林二的情绪波动, 淡淡地问，“是觉得我做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林二用正常的语调回答，不着痕迹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引导，“我只是有点意外……你没有和我进行融合。”
“想要融合随时可以融合，但是融合以后却没办法分离。”林一说，“你只要离开原来的身体就行。”
林一的目的是给林狂一个完整的独立的身体，与林二融合并不是必选项。
融合几乎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坏处却显而易见, 她们两个的意识互相融合相互影响, 会带来无法确定的结果。
现在还不是这么做的时候。
“你之前那么说，我以为想要战胜贪婪必须你我融合。”林二故意说。
“呵。”林一冷笑了一声, “别把你拙劣的心眼用在我身上,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这种试探既没有用，也没必要。”
林二沉默了一下, 接着干脆地问：“怎么杀死祂？”
林一回溯时间, 一是为了让林狂成为主人格，二是为了彻底杀死贪婪。
现在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 只剩下第二件事。
“首先, 我们要见到祂。”林一看着下方林三和杜崇明的行动轨迹说。
“一周目已经不存在了，不作为参考。在二周目里，一共有两个可疑的时间点，贪婪都有可能出现过。”林一说。
“一个是在当下。我窃取了贪婪的力量留下了那行文字, 林狂把它念了出来。”
“贪婪降下了神罚，可能是自动回复，也有可能是祂亲自降下的惩罚……我不确定。”
“另一个时间点在下个月，教会将你作为祭品献给了贪婪。”
“贪婪没有取走祭品，献祭仪式没有成功，并且，从此之后贪婪再也没有回应。”
林一说：“我们要在这两个可疑的时间点里，找出贪婪真正存在的节点，然后见到祂。”
“二选一？选错了会有什么结果？”林二问。
“二周目里，贪婪只发现了你身上的秘密，没有见到我，于是为了安全祂选择躲起来，不再有回应。”林一说，“但是现在，三个林傲出现在这里，祂看到我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想要杀死祂。”
“如果我们见到了祂本尊，那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彻底杀死祂。”
“如果我们被祂的自动回复骗了，那贪婪永远不会在我们面前出现。”
“而且这一次祂不会像二周目那样只是躲起来。祂发现我们想要杀死祂，那祂就会冒着危险降下神谕，让教会全力追杀三周目的林傲。”林一说。
林三现在菜的抠脚，还受到规则卷轴的束缚，对上教会只有死路一条。
林一和林二可以帮助她，但她们对林三的帮助是有限的。
林二通过【开锁】猜到了林一的帮助，从那以后林一就无法再插手二周目任何一件事。
现在也是同样的情况，如果林一和林二的帮助过于明显，留下破绽被林三发现的话，她们就不能再插手三周目任何一件事。
不插手，三周目一定会被教会杀死。
而三周目死亡，所有的林傲和林狂都会死亡。
“林三现在就有时间异能，我们不能选择错误就立刻通知她回溯时间吗？”林二严谨地问。
操控着身体的林一翻了个白眼。
“以林三现在的实力，连一个S级异能都没有，时间管理局会让她回到过去吗？”
她们只会趁机把一周目的仇给报了。
你果然把她们杀了个底朝天……林二在心里默默地说。
接着，林二又想了几个方案。
比如，让林三提升实力，在她拥有足够的实力再来做这件事。
可二周目的林傲实力提升已经很迅速了，她几乎一步都没走错过，林三再快也很难快过林二。
接下来归原计划也要开始了，未来会发生什么还不确定，贸然改变二周目发生过的事情，很有可能走向更坏的结局，到时候别说二选一了，很有可能一个选项都没有。
林二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如当下的机会好。
二周目确实是完美的。
“所以，这是真的一次机会……没有任何重来的可能了。”林二喃喃道。
“如果，你有办法让刚来到这个世界十二天的林三，在教会的全力追杀下成功反杀，一下子强到被时间眷属们忌惮的话，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林一慢条斯理地说，“但你有办法吗？”
这个时间点，手术刀都没觉醒异能呢。
没有【手术刀】，教会就是个盲盒，而不是大礼包。
“没有。”
林二干脆地说，把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选项上。
这两个选项，她第一反应是之后的祭坛。
可仔细思考以后，却更偏向于当下。
她们在山上骂贪婪狗不理是5月12日，上祭坛是6月1日，两个日子很接近。
也就是说，贪婪有可能是在5月12日开始不回应的，也有可能是6月1日，两者皆有可能，她们不能用贪婪不回应来作为判断的依据。
“贪婪在山上没有劈死我们，不一定全是符文的功劳，也有可能是祂发现了我们的身份，落荒而逃了。”
“在山上我们就引起了祂的注意，后来的祭坛……我们是融化了，但是献祭失败。这很像一个陷阱，一个哄骗我们选择那个时间点的陷阱。”林二整理着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这样想的。”林一说，“贪婪第一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骂，祂的脑子不可能忍住的，所以祂一定是暴露了，后面祭坛才会搞那一套来迷惑我们。”
“那就选现在？”林二问。
“嗯，选现在。”林一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耐心地等待着林三和杜崇明爬山。
在等待的间隙里，她还将昏迷的林狂送到同洲市监管区里藏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爬到山顶平台的林三和杜崇明发现了地上的痕迹。
林三和她身体里的三狂切换了身体的控制权。
黑暗中，三狂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闪闪发光。
林一做了个深呼吸，她将手放到了胸前。
这是一个准备动作。
“你看到了什么？”杜崇明期待又紧张地问。
“贪婪，狗都不理。”三狂嚣张地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她无所畏惧的声音在黑暗中以声速传播。
瞬息之间，三狂和杜崇明的身体都开始四分五裂，她们的皮肤一寸寸裂开，血管突突直跳，仿佛随时都要炸开，消融的血肉如雨点般滴滴落下。
两道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地上翻滚。
紧接着，天空传来了隐约的雷声。
雪亮的雷光在云层翻涌着，酝酿着。
来了！
这个念头自林一和林二的心里一起闪现。
林一没有任何耽搁，一探手，猛地抓住了某样事物。
她的手似乎穿进了自己的胸膛，又似乎穿进了另一个维度。
伴随着林一的举动，与她处在同一个身体里的林二感觉什么东西从她的灵魂深处，被缓缓抽了出来。
林一一边艰难地往外拖拽，一边低头注视着自己胸前。
她的手穿进了自己的身体，手腕与身体接触的地方出现了一层虚幻的波动。
她的手正在缓慢地往外撤，被她抓住的那样东西逐渐显露了出来。
一本合上的牛皮书。
“啪。”
林一额头吃力地滴落一滴汗，暗红色的风衣从背后撕裂，数条触角从她背后探出，无数条触角层层缠绕着这本书，对它施加往外的作用力。
“噗。”
一声轻微的响声传出，一本牛皮书从林一的身体，林二的灵魂里完全抽了出来。
在这本牛皮书被完全抽出的一刹那，林一手腕一抖，直接将它抖开了。
雪白的，写满了未知文字的纸张哗啦啦翻开，显露出上面的内容。
与此同时，黑暗的天空上，遍布雷电的天空上，十几万“星星”同时闪烁了一下。
“星星”们显露出了真实的样子，原来那不是星星，而是一颗又一颗的眼睛。
她们从上而下地注视着这本牛皮书，注视着这本牛皮书所在的区域。
她们注视着牛皮书，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林一，注视着林一体内惊骇到无法言喻的林二。
这些眼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或是狂热或是冷淡。
她们注视着林傲，有的只是在她身上瞥了一下，很快离开，也有一些正在朝她看来。
哗啦。
牛皮书悬浮于半空，完全摊开。
林二不知何时已经操控了身体，她下意识地朝牛皮书看去，在【沟通】的帮助下，没有任何障碍地读懂了上面的文字。
【头顶的灯泡洒下昏黄的光芒，灯光轻轻地闪了一下，林傲浑身一颤，从“梦”中惊醒……】
林二的瞳孔一下放大，她一目十行地翻阅着牛皮书上的内容 ，发现与自己的经历完全对应。
来不及细看，她迅速往牛皮书的末端看去。
那里，一个个简略，但蕴含着无尽内容的文字正在浮现。
【“贪婪”察觉到了异常，祂来到了这里。】
伴随着这行文字出现，林二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存在。
祂异常庞大，如同山峰，如同雾气，如同沼泽。
雾气翻腾，张开了“嘴巴”，吐出了恐怖而疯狂的吼叫。
黑暗中所有的动静瞬息停止，在注视到祂的一瞬间，在接触到祂的一瞬间。
混乱、扭曲、绝望、贪婪，林二心底的情绪被放大了千百倍，如同风暴肆虐，使她的精神一阵阵地刺痛，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牛皮书上的文字还在继续浮现。
它写道。
【牛皮书的存在，带来了更高维度的注视。】
【不可描述，不可接触，不可直视的神明。】
【正在被描述，正在被接触，正在被直视。】
【因此，祂不再是杀不死的神明。】
第263章
贪婪被更高维度的存在所注视。
它从不可知变成可知, 从不存在变成存在，从抽象变成具体，从不可战胜变成可以被杀死。
祂庞大的身躯显露出冰山一角, 祂难听的嘶吼在这个世界回荡。
林二思绪模糊，口鼻流血，无法支撑地倒在地上。
混乱与绝望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她还能勉强维持一丝清醒，但已坚持不了多久。
一丝清醒和一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处在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意识进行交流，一瞬间就可以完成所有对话。
“我们要怎么杀死祂？”林二的意识与林一产生沟通。
“即使看到了祂，我们也不是祂的对手。”
林二现在使用的是林一的身体，拥有的是林一的力量。
林一体内有无数被整理完毕的异能, 这些异能或是融合, 或是组合，仿佛图书馆里做好了分类的书籍一样排列整齐, 等待着她的抽取。
可异能再多, 终归只是异能。
量变无法产生质变，异能的力量无法战胜神明的力量。
至于林一从贪婪那里窃取的权柄……从贪婪手中窃取来的部分权柄, 要如何与贪婪本尊相抗衡？
即使贪婪现在被高维度的存在所影响，实力受到极大的折损, 林二也无法用从祂身上窃取的权柄去对抗祂。
甚至, 林二此刻只是用意识去触碰体内贪婪的权柄，都会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 变得疯狂而绝望。
“你别着急, 撑住，听我慢慢说。”林一说，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对影响到她神志的疯狂与绝望习以为常。
显然, 她接触贪婪的权柄不是一天两天，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抗性。
“首先，我没有百分百可以杀死贪婪的方法。”林一说。
“所以我们必须进行多次的尝试。”
林一也是第一次借助高维存在的注视，直面贪婪。
她缺乏对付贪婪的经验，所以无法保证她的手段行之有效。
“废话，这我知道！这种时候你磨蹭什么？是想我死吗？”林二咆哮着说，“贪婪马上要弄死我了。”
“你知道个屁。”林一冷冰冰地说，“我是在提醒你。”
“你必须做好一次次失败的准备，你要足够耐心，不能像现在这么暴躁，你要在贪婪的影响中保持清醒。祂正在同化你，吞没你，试图取代你。”
“比起身体的死亡，精神死亡是更可怕的事。你现在已经被贪婪的力量影响了，你必须冷静下来。”
林二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她胸膛大幅度起伏，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找回曾经的自己。
这没用，于是林二伸手把耳朵拽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空间裂缝，丢到了某个犄角旮旯。
但，贪婪的吼叫是一种概念性的污染。
即使没有耳朵，林二依然被贪婪的吼叫所影响，她表情异常狰狞，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放进圣池之水里清洗几遍。
“要不你来吧，你来承受这一切。”林二混乱到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行。”林一坚定地否决了。
她为了窃取贪婪的权柄，模仿了贪婪的尊名，在使用贪婪力量的同时，她与贪婪也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此刻由她来掌控这具身体，她会不由自主地与贪婪进行融合，成为祂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不会超过三秒钟。
“我给你说方法，你跟着我的思路进行思考。”林一说，“恢复思考可以让你变得冷静。”
“杀死贪婪的方法，在我的猜测中，一共有三种。”
“第一种，是借力打力，让贪婪被另一个神明所杀死。”
这是最常规的思路。
能与神明对抗的只有神明，过去四神相互制衡，谁也没有办法彻底杀死谁。
而现在情况有了变化，贪婪受到了影响，成为了可以被杀死的存在。剩下的三位神明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对贪婪痛下杀手？
“可行吗？祂们之间有仇吗？”林二意识模糊，出于本能地进行着确认。
“当然。”林一说，“智慧不是早就暗示过你了吗？”
如果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正确的知识，就会受到知识的污染，从而融化。
这是属于智慧的权柄。
而林二早前在智慧之国发现智慧不再有所回应时，和哈特一起得知了“神明也是会死亡”的知识。
哈特融化了，林二没有融化。
说明这是智慧允许林二知道的知识。
同时，“贪婪，狗都不理”也是被智慧认可的正确的知识。
出于林二特殊的身份，智慧从来没有和林二产生过直接接触，可祂早就通过间接的方式，通过这两条知识表明了祂的态度。
祂也想杀死贪婪！
“如果我们想要用这种方法，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林一说。
因为林二身上维系着无数的注视，她是足以令神明降维的存在，她会对所有神明产生无差别攻击。
如果林二不离开，那么剩下的三神绝不可能出现，也不可能打起来。
“跑。”林二把林一复杂的计划翻译了一遍。
“没错。”林一说。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说跑。”林二在地上翻了个身，背后的触角蠕动着把她的身体强行撑了起来，一点点朝着外侧挪动，“长篇大论，你知不知道你在浪费时间，时间就是我的生命。”
“呵。”林一嘲讽地发出了笑声。
林二通过思考找回了理智，她的状态明显比刚刚要好得多，不过找回的理智也是有限的……林二没有意识到她们的交流是意识层面的，根本没有浪费什么时间。
林二用触角在地上艰难挪动。
按照道理，她现在应该使用空间异能离开这里，可是在混乱的干扰下，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种方法。
“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林二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为什么在挪动，我为什么不用异能……”
她刚刚把自己的耳朵丢到了另一个地方，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自杀，通过【治愈】让耳朵重新长成一个完整的身体，达到脱离战场的目的。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林二的手已经划开了胸膛，冲动地握住了自己血淋淋的心脏。
“清醒一点，我没有治愈异能。”林一说。
她的【治愈】已经全部剥离了，林二的异能都在林狂的身体里。
可林二仿佛听不到林一的提醒。
她握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生命的跳动……她的手指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林二所处的这具身体忽然颤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与神态发生了些许变化。
林一强行挤掉了林二的意识，她猛地抽出沾染着血液的右手，动作丝滑地从袖子里抖出药草粉末敷在胸口伤处，整个过程用了差不多一秒的时间。
下一秒，林一环顾四周。
贪婪庞大的身躯已经化作了黑暗中的背景，祂在林二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完全包围了她，祂如山峰如雾气如沼泽般的躯体紧紧缠绕着她。
林二以为自己倒在地上，在地上艰难地挪动，实际上她倒在了贪婪的身体上。
她仿佛身处泥泞的沼泽，身体无法做出大动作，任何挣扎都会加快她在沼泽中下沉的速度，让她进一步被贪婪所吞没。
别说逃离这里了，她现在最好连动都不要动一下。
第三秒，林一将目光转而投向牛皮书，以及天空。
牛皮书静静悬浮在半空，林一只需要抬起手臂就能碰到它。
牛皮书上方不断涌现着文字，而天空上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一。
“看来方法二暂时行不通。”心念电转间，林一喃喃道。
她三个方法中的第二个方法，是向天空上的“眼睛”求助。
她们是高维的存在，可以对这个世界施行降维打击，如果她们愿意出手，那么杀死贪婪只是转念之间的事。
可显然，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林一从那些“眼睛”里看到了波动。
她们中的一部分想要帮助她，可是……她们和林一的距离太远了，远到无法实时交流，彼此之间存在无法抹去的时差。
而林一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只剩下了一秒钟。
最后一秒，意识被贪婪所同化前的最后一秒。
林一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正在与贪婪的躯体相融合……不，或许用镶嵌来形容，更为恰当。
她的身体镶嵌在贪婪的躯体里，没有任何被伤害的迹象。
她身体表面涌现着一层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是来自“眼睛”的礼物。
“眼睛”不知道林一和林二此刻正在面临什么，又在经历什么。
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施以援手，帮助她脱离此刻具体的困境。
但是，早在很久之前，她们就给予了林二最宝贵的礼物——
主角是不会死的。
这时，三秒的时间到了。
林一清醒的思绪被贪婪彻底影响，她仿佛受到了某种暗示与吸引，脑海中不断涌现着曾经的痛苦，林狂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消失。
无法脱离的绝望与混乱在林一的思绪中蔓延，无法遏制。
林一的身体缓缓嵌入了贪婪，被贪婪完全包围了。
牛皮书上静静地描述着贪婪的一举一动。
【在高维存在的注视下，贪婪无法吞没林傲。】
【在隐匿符文的帮助下，贪婪无法找到三周目林傲的存在。】
【贪婪无法离开被注视的范围，因为一旦离开，祂将受到三神的围剿。】
【贪婪在教会降下了神谕。】
……
中州市。
教宗所处的神秘空间。
听到耳边若隐若现的吟唱声，教宗猛地睁大了眼睛。
几乎不做任何的思考，也来不及通知教会内的任何人。
教宗撕开通往同洲市的空间裂缝，随手将正在面前述职的哈特主教一抓，带着她穿越千里，跨越到了同洲市的监管区边缘。
哈特：“……？”
“您怎么了？”哈特一头雾水地问。
教宗连看都不看哈特一眼，像是丢垃圾一样将她丢到一旁，命令道：“你在这里望风，监察实时的动向，通知教会内的人赶过来。”
说完，教宗大步流星地朝着监管区外一栋低矮的房子走去。
平日里，所有被异管局抓来的，没有编号的异能者都会在这里进行编号，并将名字登记在规则卷轴上。
现在……
教宗猛地推开了大门。
低矮的房子里，穿着异管局制服的异能者在角落闭目沉思，穿着深色教袍的教徒在窗边闭目远眺。
房间的正中央，居然摆着一张舒适的大床。
高床软枕，丝绸做成的床单上，林狂抱着规则卷轴正在呼呼大睡。
教宗瞳孔一缩，没有任何思考地上前，劈手就要夺过那张卷轴。
——林傲的存在已经被符文隐匿了，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彻底杀死她，那就是规则卷轴。
只要划掉规则卷轴上的名字，三周目的林傲就会死亡。
连带着，一周目和二周目的林傲也会死亡，牛皮书也会消失。
教宗的手摸到了规则卷轴。
睡梦中的林狂皱了皱眉，她没有睁开眼，抬手照着教宗的脸就是一巴掌。
“谁敢抢我东西？”
第264章
教宗凭实力牢牢站在原地, 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头都没偏一下。
她紧紧拽着被人抱在怀里的规则卷轴，与此同时, 她不善且疑惑地打量眼前这位神秘人。
突如其来的神谕里没有太多的内容，教宗也没有时间对其进行深刻的解读。
但有一点显而易见，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神谕，这件事的优先级高于一切，任何阻拦在她面前的，都将是教会的敌人。
教宗不做犹豫地举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了一团黑色的漩涡。
漩涡急转，呈现出恐怖的吸力, 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有了向内靠拢的趋势。
一秒后, 教宗近距离地将这团漩涡抛向正在熟睡的林狂。
黑色漩涡如同一朵凋零的花朵轻轻落到了林狂身上，这时, 林狂胸前的水银胸针上闪过一丝银白色的微光。
没有任何征兆, 那朵漩涡脱离了教宗的掌控和认知，沿着原路, 以极快的速度重返教宗掌心。
漩涡往内猛地坍缩，接着轰然爆开。
无声的爆裂在房间内涌现, 一瞬间, 穿着异管局制服的异能者和穿着深色长袍的教徒化为了齑粉。
紧接着，林狂躺着的大床, 一旁的木质桌椅, 角落挂着的灯泡，乃至门窗、墙壁、房顶，都化为了齑粉。
这间房屋里所有的普通事物都在教宗全力一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教宗身上那件纯白色的教袍也出现了少许的破损。
若不是这道攻击较为凝聚，攻击范围较小, 恐怕监管区和异管局、异能检测中心，精神病疗养院都会和这间屋子一个下场。
林狂对这道攻击毫无察觉，但失去了身下的支撑，她的身体无可避免地落到了地上，发出“嘭”一下。
水银胸针再次闪光，地面不可见地往下沉了一点。
骤然出现的失重感让林狂眼睫颤了颤，有了一些从沉睡中苏醒的征兆。
教宗怔立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狂胸前的两枚胸针。
对她来说，能够反弹攻击的水银胸针固然棘手，由五枚主教宝石共同制成的宝石胸针更是可怕！
教宗像见了鬼一样盯着那枚宝石胸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五枚宝石此刻应该在教会手中。
并且，教会内并没有宝石失窃的消息传来。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教宗察觉到了宝石胸针上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是属于贪婪的气息，陌生的是另一道覆盖了贪婪力量的存在。
覆盖了……贪婪。
教宗头晕目眩地盯着那枚胸针，仿佛要用目光盯穿它。
而在她的注视下，宝石胸针上两道互不交融的气息居然出现了一些融合的迹象。
不过融合的迹象少得像是幻觉。
教宗揉了揉眼睛，就在此时，她的内心突兀地出现了一丝明悟，仿佛有一位存在将知识免费塞进了她的脑子。
……教会的主教宝石之所以重复出现，或许和时间异能有关。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教宗的身体开始融化，这一次融化，比过往的每一次都来得迅猛。
教宗甚至没能消化刚刚获得的知识，就以闪电的速度在地上化成了一滩血肉做的烂泥。
她被迫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知识，因此她在地上流淌，被“智慧”的力量所制裁。
“轰隆。”
天空没理由地出现了一道闪电，劈到了林狂身侧一米的位置。
在外界接连的干扰之下，林狂黏在一起的眼皮终于撕开了一条缝。
她从人为的沉睡中骤然惊醒，一个翻身从地上窜了起来，环顾四周。
刚刚脱离沉睡的林狂思绪还有些凝固，表情茫然地看着地上不断蠕动的红色烂泥。
但很快，林狂就顾不上那坨奇形怪状的东西了。
“林傲？”林狂侧着头问。
“林傲？”
林狂又问了一遍，她原地转了一圈，声音里夹杂着疑惑和恐慌。
恐慌……林狂第一次深切地尝到这种滋味。
仿佛心脏里出现了一块沉甸甸的冰块，压着她所有的一切往漆黑的海底下沉。
“林傲，别玩了。”林狂声音低低地说。
这一次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仔细倾听，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孤单跳动的声响。
她的身体仿佛空了一块，原本填在那里的东西被抽走了，从此不会给她任何的回应。
林狂思绪混乱地站在原地，这时，还在地上努力蠕动的教宗有了一些反应。
她还没有恢复人身的迹象，但在神谕的驱使下，依然以一坨肉泥的形象努力地靠近林狂，试图取得她攥在手里的规则卷轴。
看到这一幕的林狂眼中暴戾横生，她飞起一脚直接把这坨鬼东西踢飞了出去。
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林狂也注意到了自己一直捏着的规则卷轴。
一瞬间福至心灵，林狂猛地把卷在一起的卷轴摊开了。
卷轴上写了很多很多名字和编号。
这些名字和编号或是黯淡，或是闪着微光，也有一些被红色的墨水所覆盖，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内容。
而在卷轴的末端，是新编号的异能者。
林傲的名字赫然在列，正闪烁着微光。
这代表林傲还活着。
最起码，代表三周目的林傲还活着。
林狂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她扭头朝不远处的异管局大楼望了一眼，海量的信息进入她眼底，她精确地通过一扇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了一块屏幕，而屏幕的右下角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和地点。
“五月十三号。”林狂说着，过去被她无视的记忆和细节全部复苏，没有使用痕迹的大脑高速旋转。
这个时间点，三周目的林傲和杜崇明还在黑暗里的那座山上，还在融化。
再结合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和林一的对话——二周目的重要情节，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重要情节？！
她们这一趟回来，最重要的事就是消灭贪婪！
“好好好。”林狂气极反笑，暴怒之下脑子清醒得要命，“原来你们两个打决战不带我。”
因为对这场战斗没有太多的把握，所以把她这个战斗的皇帝给踢出局了。
“可笑！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林狂冷笑了一声，撕开了一条通往黑暗的空间裂缝。
她的手挥舞了一下，结果无事发生。
林狂的第一反应是空间异能被林一制裁了。
但很快她就有所反应，意识到制裁她的并不是林一，而是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
因为林狂此刻要通往的目的地有着更为强大的存在，祂的存在就像强大了亿万倍的龚洚，释放着实质性的威压。
林狂无法在祂所处的区域使用空间异能，空间裂缝在另一端根本无法成型。
林狂眉眼一凝，不假思索地挪动了自己想要前往的目的地。
贪婪所在的区域无法正常使用异能，那林狂可以去稍远一些的地方再靠近战斗现场。
只要想去，总有办法。
只是贪婪威压的影响范围实在是过于庞大了，林狂反复尝试了几次，将目的地一挪再挪，才勉强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她抬腿朝里迈去，结果再次被拦了下来。
林狂忽略了自己身上带着的规则卷轴。
所有异能都无法对规则卷轴产生影响，携带着规则卷轴，是无法穿过空间裂缝的。
“可恶，这也是你算好的吗？”林狂说。
她刚想把规则卷轴一丢，可是看着地上那坨努力的烂泥，直觉告诉她，把规则卷轴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规则卷轴必须随身携带，以免被教会偷家。
“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林狂目光晦涩，很快，她打了个响指，暂停了时间。
接着，一对火焰组成的翅膀在她身后张开，带着她的身体和规则卷轴，配合着强化过的【加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
虽然，黑暗中的那座山距离此刻的她足足有上千公里的距离，虽然使用时间异能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虽然林狂也不知道要怎么弄死贪婪。
但还是那句话，只要想去，总有办法。
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她。
林狂犹如一道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黑暗。
……
林二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
她被一团黏腻的东西所包裹着，这些东西无法提供有效的支撑力，因此，林二沉重的身体只能不断往底下，往浓黑之处靠近。
她的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可是掌心能够碰触到的事物，无一不是湿滑黏腻的。
“林一。”林二在心底呼唤。
林一用恐怖的嘶吼声回应了林二。
这些嘶吼声里没有任何含义，只有纯净的污染。
林二顿了一下，意识到林一的意识已经完全被贪婪影响了。
她窃取了贪婪的权柄，受到贪婪的影响已经太深，已经无可挽回。因此，林一也主动承受了来自贪婪的精神影响。
林一承担了所有的影响，以此换取林二暂时的清醒。
而林二必须抓住这暂时的清醒，找到解决眼下困境的方法。
但问题是，对付贪婪的第三种方法林一还没说。
林一没说，也是一种说。
林二足够了解自己，三种方法，林一把其中一个方法放在最后，拖拖拉拉地不肯说，那么这个方法一定是有副作用的。
或许，是连知晓都会付出代价的方法。
“所以和知识有关吗？”林二瞬间抓住了关键，并且觉得相当有把握。
知识是智慧的权柄，也属于神明力量的一部分。
而知识也是一种反噬极大的力量，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同时，也会对自己造成同等伤害。
符合林一犹豫的态度。
“知识……”林二喃喃道。
她还有什么知识，足以杀死贪婪？
她过往知晓的知识，已经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目前能够对贪婪造成影响的，只有牛皮书，虽然牛皮书上也记载着文字，文字也是一种知识，可是牛皮书上的知识也没有彻底杀死贪婪。
“没有知识，我总不能瞎编一套知识出来吧。”林二头疼地说。
就在她不断思索知识的时候，在某一个瞬间，林二忽然感觉自己与身体失去了感应。
她悚然一惊，紧接着，一股油然而生的疲惫漫上了她的心头。
她似乎已经思考了太久。
来带这个世界以后，也辛苦了太久。
从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样的念头在林二心头弥漫。
黑暗中，如山峰如雾气如沼泽的存在里，一抹暗红色的阴影覆盖在林二的身体上。
贪婪放大了林二心底的阴影，让她内心的秩序轰然崩塌。
并且这一次，祂放大的不是林二的疯狂与绝望。
而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疲惫。
林二的思绪静止了。
她背后的触角们也停止了蠕动，仿佛塑料做成的玩具一样滑稽地固定在那里。
不知过了过久，黑暗中，一抹火光终于到了。
时间的异能无法对神明起效，因此林狂在靠近贪婪到某一个范围的时候，就无法暂停时间了。
也因此，她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林狂一眼就看到了被不知名东西包裹着的林二。
什么山峰，什么雾气，什么沼泽，这些在林狂眼里通通不存在，她直直地朝着林二飞去。
林狂碰触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
一抹疑惑从她心头闪过，然而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满心满眼都是近在咫尺的林二。
林狂一头扎进了贪婪的体内。
她的双手抓住了林二，她把林二举过头顶。
“回来！”林狂用脑袋顶着林二，咬牙切齿地说，“林二，我知道你在这个身体里，快点给我回来！”
一声声的呼喊中。
早已疲惫不堪的林二勉强地睁开了一只眼。
“我想到杀死贪婪的知识了。”
只需要，将牛皮书的书页向前翻动，翻动到上一个世界。
林傲原本的世界。
第265章
虽然林二一直避免自己想起和牛皮书的一切, 但她清晰地记得，在她从上一个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梦”。
她听到含糊不清的呓语, 看到上个世界的一切收缩成一张薄纸，添进了一本摊开的牛皮书里。
她还看到充斥着裂缝的黑暗大地，其上布满坍塌的灰白色建筑，远处的黑暗中，有一颗颗眼珠无声地投来注视。
而现在，“梦”里的牛皮书就静静地悬浮在她面前，记录着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
黑暗中的眼睛也静静地注视着她。
“梦”里所见，都在林二面前一一出现, 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并非一个梦。
那么，收缩成一张薄纸的上个世界, 会不会是真实的呢？
林二将目光投向了摊开的牛皮书。
摊开的书页上记录的是林二不用异能就不认识的文字, 这些文字看起来相当简略，却又蕴含着无尽的内容。
林二在这个世界做了那么多事, 那么多的内容，在牛皮书上只占据了两页的篇幅。
而这本书看起来有几百页, 从翻开的厚度估计, 前面有内容的纸张有上百页之多。
或许，那些就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载。
不, 不是一个, 而是很多个。
林二从上个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失去了上个世界的记忆，那么她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也有可能失去了上上个世界的记忆。
她在不同的世界里不断穿梭，并不断失忆，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失忆, 是穿越自带的效果，还是一种自我保护，保护她不被上个世界的知识所杀死？
林二不能确定。
她只能赌一把。
赌上个世界的信息对她来说并非入口封喉的毒药，赌上个世界的信息能够杀死贪婪。
甚至，林二还需要赌一把，赌她此刻想出来的办法是正确的，符合逻辑的，没有受到贪婪的干扰。
赌这不是一个绝望而疯狂的人临死前的幻想。
这是异常危险的赌博，林二对此没有任何胜利的信心。
所以在做这件事之前，林二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送走林狂。
想到这里，林二疲惫的身躯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僵硬的身体颤动了一下，脑袋往一侧努力偏了偏。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狂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如果你要骗我的话，我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林狂说，“想一想你能不能承担撒谎的后果。”
这句话完全不符合林狂一贯的性格，林二乍然听到，还以为林狂被人掉了包。
林二恍惚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吐出一个模糊的：“啊？”
“我已经来了，就不可能走。”林狂把顶在脑袋上的林二放了下来，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动作出现了一些滞缓，显然也受到了来自贪婪的影响，不如刚刚那么流畅顺利。
“不对，我应该换一种说法。”林狂慢悠悠地说，“我已经走不了了。”
林二现在拥有的是一周目的身体，这个身体窃取到了一部分贪婪的权柄，与贪婪更为融合，因此精神状况不佳。
而林狂拥有的是二周目的身体，身体和异能的强度远不如一周目，精神状况略好一些，可身体离失去行动力已经不远了，不足以让她从贪婪的身体里离开。
“你想出了办法，那就直接撸袖子干。”林狂直接地说，“行就行，不行大不了一起死。”
“总之不要再骗我，也不要再想着把我支开，我会失望。”
林二这一次沉默地更久了一些。
其实也没有很久，她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知道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任何沉默都是奢侈的。
“……好。”林二幽暗无神的眼眸闪动，不再一门心思想着把林狂支开。
她吸了口气，对林狂说：“你把那本牛皮书向前翻动吧。”
林狂闻言抬头朝着不远处的牛皮书看去，她动作迟缓地伸出手，悬浮在半空的牛皮书就像听到了某种召唤一样主动落进她手里。
雪白的，记载着文字的纸张朝前翻动。
露出了另一页上的内容。
纸张上的内容与林二和林狂穿越时见到的内容完全一致，只不过……
“然后呢？”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林狂问道。
林二完全没有预料到当前的这种情况，疲惫的大脑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过去那些被牛皮书伤害的人，都对牛皮书上的内容产生过阅读的念头。
而她和林狂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主动去阅读牛皮书上的内容，没有了解知识的欲望，所以她们没有遭受知识的攻击。
同样，贪婪也做出了类似的举动。
祂早有防备，封闭了自己对外的感知，将自己的“眼睛”闭了起来，拒绝阅读牛皮书上的内容。
“这就有点尴尬了。”林二喃喃道。
贪婪被高维存在所注视，这件事是被动发生的，贪婪无法阻止。
而阅读牛皮书上的内容，这件事需要贪婪的配合，贪婪不配合的话，就能像过去的林狂一样免疫知识的伤害。
“那是不是完了？这个方法一点用都没有。”林狂呆呆地看着林二，开口问道，“我们都要死了吗？”
“不会。”林二冷静地说，很快又想出了对策。
贪婪想要与她的身体进行融合，取代她“主角”的身份。那么林二也可以利用这种融合，在融合的过程中主动了解牛皮书上的知识，借助融合，将这些知识强行灌入贪婪体内。
这就是林一之前说的同归于尽的结局。
林二心里做好了决定，表面没有显露丝毫的端倪，身体却悄然放开了限制，产生融合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一产生，她身体表面，那层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消失了。
抵御贪婪入侵的屏障消失，贪婪的力量一下子涌了进来，林二还没来及松一口气做点什么，就发现贪婪见鬼一样跑了。
跑了。
祂再次察觉到了林二的想法，把这个计划扼灭在了摇篮。
林二心脏骤然一沉，刚想思考别的对策，就听到身体里，林一的声音重新出现。
在贪婪主动退出的时候，林一的神志也有了短暂的清醒。
“我来。”林一说。
林一对贪婪更为了解，林二没有犹豫地与林一切换了身体控制权。
林一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但她没有第一时间与贪婪进行融合，反而将手举到了胸前。
“林一？”林狂第一时间发现了她们神态的变化，出声问道。
林一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林狂，在对视的一刹那，她从林狂的眼里也看到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在对视的这一瞬间，林一无法自制地想了很多很多。
她把林狂送走，并调动了神明的权柄使林狂陷入了绝对的沉睡。
如果没有另一位神明的介入，林狂绝不可能醒来，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更不可能用这么失望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林一低低地说，“现在，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方法了，你会如愿的。”
说着，林一动作飞快地从自己身体里抽出了一道浅淡的影子，将她甩到了林狂身上。
那道属于林二的影子与林狂刚一接触，就开始与林狂的灵魂进行缠绕，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
“已经还给你了。”林一不高不低地说，声音里没有裹挟情绪，她用这种平淡到不正常的语气对林狂接着说道，“睡吧。”
这句话仿佛咒语，林狂的眼皮沉重地阖上了。
林一平静地低下了头，强行与贪婪进行了融合。
作为贪婪权柄的窃取者，林一与贪婪本就有融合的趋势与征兆，因此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比林二要容易得多。
林二主动接纳贪婪的侵入，贪婪能够反悔撤离。
而现在林一抓着贪婪往自己身体里融合，贪婪却没有办法阻止。
因为在概念上，她们是同样的存在。
如山峰如雾气如沼泽一样的事物顿时开始沸腾，从柔软的事物中爬出了无数条扭曲的触手，张扬舞爪地搅弄着整片空间。
林一对这些攻击无动于衷，甚至轻蔑地笑了笑。
“没用的，我已经明白了。”
按照林一原本的计划。
她必须借林二的存在，吸引天空上的注视，使贪婪成为可以被杀死的存在。
然后她将主动与贪婪融合。
融合以后，她有可能杀死贪婪，也有可能和贪婪同归于尽，更有可能被贪婪杀死。
这个计划里，她和林二都是必须存在的，而林狂却不是。
因此林一将林二和林狂进行了分离，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林狂的危险。
而现在，计划在智慧的提醒与干扰下出现了一些变化。
智慧唤醒了林狂，让林狂及时赶到了这里。
那么林一就可以将体内的林二还给林狂，再与贪婪融合，一起了解牛皮书上的知识。
林二不用和林一一起冒险了，林一可以独自去杀死贪婪。
甚至，这都不能算是冒险。
因为智慧已经提前告知了林一结果。
“你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林一与贪婪融合，微笑着说，“你知道自己将死于知识。”
“你以为知识是智慧的权柄，因此贪婪的神国内不允许存在科技与智慧。”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延缓你死亡的到来。”
“很可惜，你的预言正确，理解错误。”林一说。
贪婪将死于知识，但祂将死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而非智慧的权柄。
甚至，因为贪婪长期的针对与挑衅，智慧还在祂的死亡过程里推了一把，加速祂的死亡。
林一对着虚空说了声“多谢”，然后她朝着牛皮书上如饥似渴地看去。
在察觉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在察觉到另一个世界不存在神明的时候，贪婪化作了真正的雾气。
祂直接蒸发了。
黑暗中静静悬浮着两个身体。
一个因为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知识正在融化，另一个陷入了无法苏醒的沉睡之中。
这样下去，等林狂醒来，没有【治愈】的林一就该彻底死亡了。
虚空中。
一道闪电蠢蠢欲动，以恰到好处的方式，从林狂身旁经过。
第266章
林狂在黑暗中猛然睁开了眼。
她脑袋往左边微微一偏, 就看到了正在融化的林一。没有任何犹豫，林狂起手就是一个【治愈】。
林一血肉模糊的身体接触到了温暖如水的白光，【治愈】正待起效, 下一秒，林一身上折射出镜面般的光彩，林狂刚拍的【治愈】被反射了出去。
“咦？”林狂奇怪地偏了偏头，目光搜寻了一翻，同时手里的白光不停，没有放弃地继续给林一拍【治愈】。
【找找她身上有没有水银胸针之类的东西。】林二的声音再次在林狂脑海中响起。
林狂手里的动作微顿了一下，她张开嘴仿佛想说点什么，可林一的性命要紧, 林狂强行忍住了找林二秋后算账的冲动。
林狂眼里亮起暗金色的瞳孔, 在林一身上飞快地扫了一眼，得出判断：
“她身上好像没有水银胸针, 应该是她体内某种异能产生的作用。”
【异能……】
林二开始疯狂回忆在林一身体里见过什么异能。
“等你想起来就要来不及了。”林狂撇了撇嘴, 决定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她两只手拢在嘴边，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喊道：“林傲！起床！”
这一次林狂没有称呼林一为林一, 而是用了林傲作为称呼。
因为她觉得林一应该对这个名字更为熟悉，更有反应。
然后令狂失望的是, 林一静静悬浮在半空, 依然没有回应。
所幸她身体融化的速度相当缓慢，如果是教宗那种融化速度, 此刻林一已经化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救都救不回来了。
林狂皱了皱眉，在林二的提醒下换了种思路。
“完了呀林傲。”林狂说，“我好像闯祸了。”
林一分不清五官的脸上，某块肌肉条件反射地抽动了一下。
“头好痛, 你等等，我先给自己治一下。”林狂慢吞吞地说，她手里亮起了太阳般耀眼的光辉。
这一次，林狂没有再把这道白光拍到林一身上，而是用不慢的速度将这道白光朝自己额头拍去。
“唰——”
一只正在滴血的手抓住了林狂的手腕，强硬地制止了林狂的动作。
林一伸手在林狂手腕上狠狠一捏，紧接着，林狂手里的白光就散成了点点光芒，消失于无形了。
“你醒了？”林狂飞快地说。
林一可怖的脸上无法看出表情，但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松开了紧紧握着林狂手腕的那只手。
林一伸手在虚空中抓出了一包带着草药味的粉末，指骨一搓，粉末和包装一起炸开。
褐色的粉末沾染到林一的身体，她正在融化的身体就停止了继续融化，并且出现了缓慢愈合的征兆。
“好了。”林一低哑地说。
见林一这么快就能重新发出声音，林狂大松了一口气，她上下打量着林一的身体，确认林一脱离了死亡的危险后，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对于她来说，不管是这个林傲还是那个林傲都是一样的，两个林傲都不能出事。
“贪婪是跑了吗？”林狂成熟稳重地问。
她在黑暗中左顾右盼，既没有在这里发现战斗的痕迹，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就连空气中能量的波动都是正常的，没有被扰乱的痕迹。
因此，林狂才用大脑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贪婪应该是跑了。
“不，祂已经死了。”林一边换衣服边说。
此时她的身体表面的皮肤已经完全恢复了，看起来有点人样了，说话的声音也更流畅。
“死了？”林狂大吃一惊，狐疑地反问，“你没有在骗我吧？”
林一和林二短时间内骗了她太多次，已经失去了林狂毫无保留的信任，林狂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林一想要支开她的借口。
“真的死了。”林一认真地解释，只省略了一些不该被林狂所知道的知识。
“牛皮书上摊开的每一页纸，都包含着一个完整的世界。”
既有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也有她们穿越前待的那个世界。
“当我们阅读上面的文字，并了解文字的含义时，就相当于我们进入了那个世界。”林一说，“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则，法则保护那个世界平稳地运行。当我们进入那个世界时，需要遵守那个世界的法则。”
她们进入的是无神的世界。
贪婪进入了那个世界，就会给那个世界带去负面的影响，就像祂对贪婪神国所做的那样。
因此，在祂进入那个世界的一瞬间就被法则抹去了。
“被法则抹去的存在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林一仔仔细细地说，“所以我没有骗你。”
林狂呆了呆，“那……一切都结束了吗？”
贪婪死了，这个神国再也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神眷者，教会也不再是无法战胜无法抹除的敌人？
“不。”林一摇了摇头，沉静地说，“还差一些很小的收尾工作。”
她恢复如初的手掌摊开，露出了一团流动的微光。
这抹微光似乎极不起眼，可是在它出现的一瞬间，无数贪婪的情绪从林狂心底升起。
“这是？”林狂呼吸都停了，眼都不眨地盯着林一手中的这团微光。
“这是我从贪婪身上窃取到的权柄。”林一说。
她和贪婪一起进入了无神的世界，按照法则，拥有神明权柄的她本该和贪婪一起被抹去的。
但那个时候的林一正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
她与贪婪融合，又在贪婪的极力抵抗下没有与之完全融合，不能算是一位神明，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位想要与神明融为一体的狂热信徒。
无神的世界，也有神明信徒的存在，这是允许的。
“给你。”林一把这团微光递到了林狂面前。
林狂眼中的贪婪瞬间被警惕所替代。
“嗯？什么意思？给我了那你呢？你用什么？”
“我用不上。”林一停顿了一下，说，“你有不得不拿走神明权柄的理由。”
一旦林狂成为神明，就不用担心林二被【治愈】了。不管是什么程度的异能，都不可能治愈一位神明的疾病。
她们再也不会分离。
但这件事并不能直接告诉林狂，以免她生气……幸好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林一还有别的能够说出口的正当理由。
“你和林二身上维系着天空之上的注视，这是杀死神明的关键。”林一说，“这样的能力既能帮你们杀死贪婪，也会让剩下的三神对你们产生忌惮，成为你们的敌人。”
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林狂明白地点了一下头。
“所以你们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要有和神明抗衡的能力。”林一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要处理掉身上的牛皮书。”
没有牛皮书，这个世界就会回到过去的平衡，四神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杀不死谁，四个神国相互分离，互不影响。
留下了牛皮书，就相当于留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当然，林一这句话不是说给林狂听的，而是说给藏在暗处的智慧听的。
她让林狂处理牛皮书只是对神明的一种表态，表明她们没有杀死剩余三神的想法，是类似于不率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
实际上要不要真的处理掉牛皮书，林二会懂的。
林一在心里计划着一切，却发现林狂并没有回应。
她一抬头，就看到林狂正盯着自己。
“你怎么给我一种交待后事的感觉。”林狂本能地皱着眉，想起了另一个关键，“你不和林二融合吗？”
“不。”林一说，“我和林二商量过，不融合。”
融合的话，林二的性格会受到较大的影响，记忆里也会多出一段失去林狂的记忆，这段记忆很有可能被林狂知晓。
林一不想林狂知道这件事，不想林狂知道自己曾经死去，不想她体会死亡的恐惧，不想她有“林傲好像不一样了”的想法……
因为有太多的不想，所以她不会和林二融合的。
“不融合那你去哪儿？”林狂忙不迭地追问，没有轻易地再被林一给糊弄过去。
“等到我们和三周目融合，你会保持现在的状态和我们相处吗？”
“不会。”林一平静地说，“按照二周目的发展，五年后三周目会察觉到时间异能的存在，到时候我们无法再干预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事。”
到了那个时候，二周目可以和三周目融合。
而林一不准备融合……她就会陷入类似于死亡的混沌状态。
“这样的结局很好。”林一笑了笑，“这已经是我回溯时间时想都不敢想的完美结局，我很高兴。”
林狂幽幽地看着林一。
可她有些说不出让林一和林二融合的话，因为这是林傲们的选择，她不能强迫林傲们融合……可是不融合，林一和大狂就要消失了！
林狂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没事的，狂。】林二发出了声音。
刚刚林狂和林一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打扰，直到此刻，她才有所行动。
【林一不会消失的，我对她有更好的安排。】林二笃定地说。
“是什么？”林狂升起了一丝希望。
【林一只是暂时失去了目标，所以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死不死掉也无所谓。】林二分析道。
【这种情况，我们给她找一个新的奋斗目标就可以了。】
“新的目标？”林狂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融合的话，林一就要消失了，她有新目标有什么用？”
【我的意思是……】林二说。
【牛皮书上还有很多很多个世界。】
那些世界里，还有很多很多个林傲和林狂存在。
林一不和她们融合，无法对这个世界进行任何的干扰，但林一可以借助牛皮书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那么多世界，总有一个林狂需要林一的拯救！
“诶？”林狂被林二出乎意料的脑回路惊呆了。
她想要从中找出林二可能欺骗自己的理由，却发现这件事好像真的是可行的。
“林一。”林狂干巴巴地问，带着点紧张，“你在上个世界里，有看到我们经历了什么吗？我们过得好吗？发财了吗？当市长了吗？”
林一也没想到林狂话题转的这么快，她愣了一下，回忆起一些能够回忆的内容。
“我们上学，补课……加班……被老板开除还没有赔偿金……年纪轻轻这里痛那里也痛……”
“……”
“嘶——”林一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了，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象征着神明权柄的光团。
“你把它吸收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要做。”林一催促道。
没有贪婪权柄对性格施加的隐形干扰，找回了林狂弥补了遗憾，现在又找到了新的努力目标，几乎是一秒钟，林一就换了一种状态。
她用焕然一新的语气对林狂说：“快点，愣着干什么？一点都不贪婪。”
林狂：“……”
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我拿了这个权柄，不会有什么负面作用吧？”
“你把它净化了就行。”林一有条不紊地说，“就像你用菟丝子吸取异能时会净化污染一样，你吸取贪婪权柄的时候也可以除去它的污染和负面影响。”
“这就是个大号的异能，别怕。”
“哦不对，等等……”林一想到了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净化这么大的权柄你得花多少时间？”
如果林狂要花时间去净化权柄，那谁去插手三周目的时间线？谁去让三周目和二周目时间线重合？
林一感觉到了很多的压力，她在心里一一罗列计划，甚至有种分身乏术的错觉。
“你来吸收能量，我去管林三。等你吸收完了，我再去管别的林N……狂，你的动作要快一点，答应我好吗？”
林狂还没来得及点头，林一已经把属于贪婪的能量塞到了她手里。
“三周目的贪婪给教宗发布了神谕，这是二周目没有发生过的事。不行，我不能和你说了，我得去把这件事处理了，免得你到时候醒来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第267章
黑暗中。
嫩绿色的丝藤在岁月里爬满了这里每一个角落, 它们用自己的枝条凭空搭建出了一座宏伟的绿色宫殿。
宫殿的正中央，层层叠叠垂下的菟丝子犹如深沉的幕帘，遮掩住了一个被藤蔓层层包裹的茧状物。
充斥在黑暗中的莹莹微光终于被绿色的丝藤完全吸收, 当最后一抹代表着神明权柄的微光消失在黑暗中时，寂静已久的绿茧中终于传出了久违的动静。
藤蔓组成的绿茧裂开，露出了一个蜷缩的人体。
恢复知觉的林狂张开双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伴随着她的动作，耸立于黑暗的绿色宫殿开始崩塌，充斥着生机的植被化作精纯的能量重新涌入了林狂体内。
“神明的权柄……原来是这样的。”
见到这一幕，林狂颇感奇妙地挑了挑眉。
当她还是一个异能者的时候，使用异能对她来说是一种消耗。
无论使用什么异能, 她体内的能量都会或多或少地减少。
而现在, 作为一个神明……林狂不再使用能量了，而是赋予能量。
祂赋予植物能量, 使其成为特殊的存在。
祂也可以收回自己的赋予, 使其重归平淡。
这种赋予与收回只在祂念头的转变之间，不会产生任何的消耗。
或者说, 林狂体内已经没有了能量这种东西，祂只有念头。
祂可以随手实现自己所有的念头。
比如驱散黑暗。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 林狂面前的黑暗就以光速褪去。
这片被黑暗长久笼罩着的领土重新被阳光洒满, 露出了清晰的地貌。
无数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在火海中眯起了被阳光刺痛的眼睛。
这里怎么还有火海……林狂心想。
于是一直燃烧着的火海也消失不见，仿佛被人凭空擦去, 只留下一片被火焰常年烧灼的土地。
“有点意思。”林狂笑着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傲忽然问。
【我们吸收能量用了多久？】
万一过去了太久, 同洲市已经被教会完全端掉，那就有点小麻烦了。
“我也不知道啊。”林狂挠了挠脑袋，正要产生了解时间的念头，就在这时, 祂感应到了一阵微弱的波动。
似乎有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祂进行了虔诚的祈祷，希望获得祂的原谅。
林狂心念一动，一幅金灿灿的祈求画面出现在祂面前。
……
中州市，大教堂。
一袭白衣的教宗跪在教堂正中央。
这座教堂在几天之前被三周目的林狂给搬空了，现在教会又紧急布置了一遍。
她们给教堂穹顶的彩绘重新描上金边，嵌入宝石。
又在教堂里重新铺上色彩艳丽的纹路地毯，摆上黄金和宝石做成的烛台，插上一支支点燃的生命蜡烛。
而在教堂的正中央，教宗跪着的位置前，大大小小的宝石和金币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座“山”被盛开的鲜花和新鲜的血液所包围，荧动着能量的辉光。
“慈悲的主，万能的主。”教宗闭着眼睛说道。
“请您宽恕我的罪恶，宽恕我的愚昧，宽恕我的过错，宽恕我的懦弱……”
教宗独自对着神明，一一表述着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她由衷地反省了自己犯下的所有错误，接着，她压低嗓音，流泪祈求神明。
“我祈求您，祈求您的宽恕与帮助。”
“祈求您的祝福，祈求您的回应，祈求您的谅解。”
教宗一边流泪，一边颤抖地伸出手，从面前的虚无里抓了一把，抓出了数道模糊且朦胧的影子。
每一道影子都指向一位异能者，教宗正想凭借她独特的地位，通过某些方式强行将这些异能者转化为神眷者。
这么做无疑是对神明的一种亵渎，可教宗已经没有了别的方法。
因为教会压箱底的龚洚落入了林傲手里。
龚洚本身蕴含着无数的异能，这些堪称海量的异能是一种宝贵的资源。更别提龚洚手里还抓着一大把的神学物品。
大到贪婪神国和智慧之国的核聚变系统，仿生人自杀装置，小到教会里的霹雳弹和空间镜子。
这些神学物品都与【工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教宗必须在林傲有所察觉和应对前解决这些麻烦，以免教会的处境更加糟糕，以免教会多年的布置泡汤。
选中黑山白鸟的成员，强行让她们成为神眷者是最有效的手段。
“杜崇明。”教宗低声说。
这是她选中的第一个目标。
杜崇明是同洲市的二把手，她成为了神眷者，无论是直接反叛还是卧底，对林傲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教宗选定好目标，闭上了眼睛。
接着她的表情陡然变得古怪了起来……因为她感应到……杜崇明已经是神眷者了。
“嗯？”教宗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和感知。
在她的感知里，杜崇明不是刚刚成为神眷者，而是早已成为了神眷者，甚至是神明的第一眷者。
神明的第一眷者什么时候换人了？
曾经的第一眷者怀疑地睁开了眼睛，她不敢怀疑神明，只能怀疑自己，并进行一些合理的推测。
或许，是因为她所带领的教会在黑山白鸟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失去了贪婪的欢心与回应……而杜崇明作为最成功的卧底，被神明手动置顶了？
教宗脸色一时无比灰败，身体如树头凋零的落叶一样抖动，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经营教会十五年，对您是全心全意的……”她说。
一颗巨大的伤心的眼泪砸到了地上，在地毯上晕出了深色的水痕。
教宗没能察觉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林狂无聊地抓了抓脸。
“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了。”林狂说。
原来祂吸收完贪婪的力量用了五年。
原来时间线已经来到了这个时间点，来到了同洲市异能者成为神眷者的前夕。
“还行，不算太晚。”林狂点评道。
好歹收藏家这些人还没有成为神眷者……等等，她们现在成为神眷者也不是不行，不会出现问题。
【林狂，你好特别。】林傲忍不住说。
【你居然在思考。】
“思考怎么了？”林狂眉毛一竖，“我现在已经严肃地认识到了不思考带来的弊端，我当然要好好思考！我的脑子可不是一个摆设！它和你的脑子是一样的配置，很好用的！”
【可你已经是无敌的神了。】林傲随意地说。
【你该思考的时候完全放弃了思考，在无敌以后却开始认真谋划，你很特别，你真的很特别。】
“我怎么会是无敌的呢？”林狂停顿了一下，看着教宗想起了某些回忆，拉长了声音说，“我还是会受伤的。”
“某些人，可是完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抛下我准备去死呢。”
林傲：【……】
“我在同洲市抱着规则卷轴醒来，一个人孤孤单单，你不见了，我还要单打教宗。”林狂伸手一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教宗，厉声道，“我当时就和她现在一样绝望！”
“你至今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狂越说越气，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处于教堂内，也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随着林狂情绪的起伏，中州市的教堂内猛然刮起了一阵飓风。
一瞬间，教堂内的门窗都被飓风吹坏，玻璃碎裂，木板碎裂，碎屑被被飓风通通吹走。
地上堆积着的金币、宝石和教宗也被狂风卷起，在教堂内高速旋转。
而这道飓风还有朝外扩散的趋势……外面可是中州市的居民区。
【冷静一点好吗？狂，冷静一点，注意你的身份。】林傲安抚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有苦衷的……但你现在需要先冷静下来，中州市承担不起你的怒火。】
林狂自顾自地抱着手臂，无视了噗通一声砸到地面的教宗，冷冷一笑。
“什么苦衷，现在就讲。”
【当时的林一受到了贪婪权柄的影响……】林傲缓缓说。
【哦对了，林一呢？林一怎么不见了？】
“呵，转移话题。”林狂点了点头，头脑清晰地说，“三周目的时间线看起来和二周目完全一致，说明林一已经做完了她要做的事情，她不是不见了，而是离开了。”
林傲刚松一口气，心说转移话题这招虽然老套，但是对付林狂还是相当有效的，就听林狂冷冷地追问道：“当时林一受了影响然后呢？”
【然后她的性格发生了一些扭曲，变得较为悲观，并有自我厌弃和自我牺牲的想法。】林傲用缓慢的语气说，试图获得林狂的信任。
【那个时候，如果我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我一定会被她当场杀死的。】
林傲这里说的完全是实话。
以林一当时的状态，如果她发现另一个自己并不愿意为了林狂而死，她一定会狂性大发当场杀了林二然后自杀。
林狂听得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沉吟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哦——？”
【当时真的太危险了。】林傲强调道。
【我没得选择，不然我不会这么做的。】
“那她如果不是这个状态，你是什么选择？”林狂没有放过林傲的意思，继续追问。
【……】林傲沉默了片刻，选择了逃避。
【zzzzzZZZZZ】
林狂拳头捏紧了。
祂一身怒气无处宣泄，只能恶狠狠地看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的教宗。
林狂朝前迈了一步，赋予了教宗“看”的能力，让教宗能够看到自己的存在。
教宗朦胧间，察觉到了与贪婪极为相似的神力降临。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眼睛重新长了出来。
“神迹，真正的神迹重新降临了！”教宗欣喜若狂地喊道，紧接着她“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存在。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黑色短靴的存在。
祂有着一双暗金色的竖瞳，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双唇紧紧抿着，看起来不够愉快。
这是……竟然……居然……原来……果然……果然如此！林傲如此特殊，她果然有特别的身份！
教宗头晕目眩，荒唐之下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通了。
不愧是混乱之主啊！真混乱啊！
教宗在心里立刻开始了新的赞美。
“你，退位。”林狂开口下达了神谕。
“从此以后林傲就是教会的教宗。”
听到这话的教宗刚要跪下，就见神摇了摇头，已经推翻了自己刚刚说出的神谕。
“不，还是哈特吧。哈特当教宗！”
前教宗：“……”
哈特不是被同洲市抓……不是，请走了吗？
“就这样。”林狂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形逐渐淡去。
她要去同洲市把哈特送过来治理教会。
……
同洲市。
突然无法使用异能的杜崇明，把自己独自关在了办公室里。
她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面临了极大的考验。
“怎么会这样。”杜崇明抓着自己的头发，万分痛苦地说道。
“我怎么会成为神眷者？”
杜崇明一边喃喃，一边审视自己的内心，确认自己是否产生了未知的改变。
无法使用异能是规则卷轴给她造成的束缚，除此之外……
杜崇明沉痛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变化。
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多出了许多对林狂的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