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科考,何家都有人参加,就算不是何家人,也有在何家附读的学子,年纪大大小小都有。
那个范秀才还在考举人呢,他妹子孩子都生了两个。
朱毓走了,小院子里就剩下一干丫头,何意关了书房门,只督促小丫头们干好本职工作,别偷懒。
朱毓十七了,不管这科中不中,都要开始说亲,秀芬都不提儿子的亲事了,就为等着朱毓未来老婆的贴身丫头。
何泰走前回了一趟家,又被父母耳提面命了一翻,何泰当然应下。
最后秀芬踌躇道,“泰哥儿,你说……你妹子,有没有那个福气啊?就你看着?”
何泰道,“娘,这种事我们说了不算的,就现在看,大少爷的事都是妹妹管……那以后,又怎么说得清,将来少夫人进门,不知道脾气性格……大丫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何来旺道,“不求什么,只是通房也太委屈大丫了,怎么的也得是姨娘……不过你说的也是,再看吧。”
秀芬也无法,又道,“那若是大少爷中了,他院子里必然还要人,你二妹能进去吗?”
何泰道,“给人当丫头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二妹,大丫也是这个意思,二妹不能进府就算了,咱们家四口人都有差,再把二妹塞进去,那些眼红的不知道会说什么有的没的了。不如等上几年,横竖给小弟谋个差也罢了。”
何来旺点头,“这话很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家一家几口一个长差都没有,只捡些零散差办办,那眼睛可红了呢。”
何家老爷子和大儿子管着庄子,小儿子一家四口都有不错的差,再不知足,那真很惹眼了。
秀芬顿时偃旗息鼓,“好吧,听你们的。”
何意也在想自己这辈子的出路。
她一个下人,想要怎么样怎么样那是痴人说梦,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朱毓的房里人,以后升职成为姨娘,那就是这辈子的顶峰了。
但这偏偏是何意最不愿的路。
她不愿同一个女人抢男人,这种事是无法和解的。
哪怕何意对未来少夫人说自己无意争宠,只想安安静静生活,人家会听吗,会信吗?
在未来少夫人眼里,何意就是朱毓心尖上的爱妾,是大敌。
就像薛蟠的妾香菱,多么温和无害,夏金桂一样容不下,这是立场和利益的争斗。
何意的理想是一辈子当朱毓的下人,现在是大丫头,将来就是管事嬷嬷,这就很完美了。
有时候何意也觉得自己没出息,怎么其他人穿越了风起云涌王侯将相,她就在下人堆里打滚呢。
唉,起点真的很重要,投胎真他妈是技术活。
何意早就不是刚来时的天真了,何家一家子奴才,就算她脱了奴籍,家里其他人怎么办?
何家其他人可不觉得脱奴籍是什么好事。
脱奴籍不是走上了人生巅峰,而是没了工作没了收入,连庇护都没了。
范秀才家没了庇护,族人就敢夺他们的家产,何意一个女子没了庇护会有什么下场?
她依然不能靠什么肥皂玻璃发家致富的。
她还有父母,何家夫妻掌握着她的婚配权,到时候她得听他们的安排,嫁的依旧是奴才,所以,她独自脱奴籍不现实也没任何好处。
反倒是她现在是丫头,主人就朱毓一个,连何家夫妻都不能越过朱毓安排她。
何意又了解朱毓,她或许能劝说一下朱毓。
何意想等朱毓回来了和他谈一谈。
其实何意的要求也挺离谱的,如果主人不是朱毓,何意也不愿意这样做。
这么些年了,她可以说是看着朱毓长大的,两人虽然谈不上青梅竹马,那也是从十岁开始一起长大,互相影响磨合。
何意了解朱毓,是如今难得的正人君子,因为洁癖,他还守身如玉,也因为性格还是那个阿斯伯格症,反正朱毓脑子里没有根深蒂固的封建糟粕。
他从不质疑何意为什么会懂这么多,他对朱家男人纳妾的行为颇为不屑,“朝廷都下令,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可现如今哪个这样做了?全都是给自己开脱都好色之徒!”
何意低头笑,然后道,“大三房醇老爷没纳妾。”
朱毓冷了脸,“别提他,为老不尊的玩意!”
这个醇老爷不纳妾,只收通房,过了两三年打发掉换一批新的,朱家人也有看不惯的,但这种事旁人也不能管,醇老爷就我行我素。
不过你也别觉得醇老爷有多骄横蛮霸,多的是丫头自愿当通房的,说来说去,这条路于丫头来讲就是通天路,如果有了孩子,就能抬姨娘,一辈子吃喝不愁,有人服侍,从丫头摇身变成主子。
只有朱毓才是正真的严于律己,洁身自好,这种主子多难得啊。
在朱毓的照拂下,何意能安稳一辈子。
现如今也不是没有不嫁人的老嬷嬷,比如宫里出来的,就有一小半嬷嬷不嫁人,只寻着大户人家,然后教导姑娘,跟着陪嫁,就能一辈子不愁了。
何意当个管事嬷嬷绰绰有余吧?
不过既然朱毓人品好,何意给他当姨娘也不错啊,何意也不会争宠,就如同朱老夫人和老姨娘,两人不就相处的不错?
那是有前提的,首先,老姨娘是老夫人带来的陪嫁丫头,身契在老夫人手里,其次,这位老姨娘一个孩子都没有。
王熙凤信任平儿,也是因为这样,平儿也没孩子。
反正何意觉得,自己当朱毓的女人是一步臭棋。
她可不愿将来孩子在她面前哭诉,“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那可太扎心了,何意无法忍受。
若是何家人知道何意的想法,秀芬得把何意骂飞!
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讲,家里姑娘能当姨娘,那就是阶级的跨越,何意的孩子是主子了。
你那种小矫情简直是个屁!你能带着全家慢慢跨越阶级!
何意在朱毓院子里胡思乱想,那边,朱毓这回安安稳稳进了场。
何泰看着他进去,等了半天才彻底放心,才带着小厮回客栈。
上午考完,很多考生都憔悴了,上厕所的地方在排队。
考试中上厕所也可以,但卷子上会标记,阅卷考官看到了会降低印象分,最好就是熬到考完才上。
有些年老者熬不住,在自己号房里解决,身上就会有味道。
朱毓等人散了才去上厕所,然后回来洗手做饭。
他利利索索点火煮饭,鸡汤料下锅,香气就飘了出来,惹得旁边号子里的人不停嗅鼻子。
秀芬细心,鸡汤料里还有撕碎的鸡肉,配着饼子,分外香甜可口。
另一边,朱隽就有些手忙脚乱,待点了火,他脸上已经抹上了黑灰。
小夏氏给儿子预备的吃喝也很好很足,不过都是干粮居多,干肉条,干肉脯,还有甜腻油润的点心,朱隽吃的脖子噎出一尺长,这些东西混着水吃味道很一般。
饱是饱了,涨的慌。
他隐约闻到了鸡汤味,心里还想,那人是怎么把汤汤水水带进来的?也不怕脏了铺盖卷子。
朱隽其实也不满意小夏氏出手对付朱毓,他年岁还小,一两科不中根本没关系,就算到二十五六中举,也不算晚的。
何必搞的如此面目狰狞,这般难看,且和大哥撕破了脸。
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母亲居然半点都不懂。
因着小夏氏,朱隽兄妹和朱毓一点都不亲近,朱隽幼时不懂,待大了些,脱离了小夏氏,就知道这不妥,但他想和朱毓亲近,朱毓性子古怪,不接。
再然后就是小夏氏犯蠢,彻底断了兄弟相亲相爱的路。
朱隽不能为了朱毓而弃母不顾。
朱家老夫人又在礼佛了,他们这一房,老太爷中了举,得了本家一些资源,然后朱二爷中了举,又得了一些,如今就看这第三代了。
小金氏早就没了早年的心气儿,朱二爷中举后她就知道自己比不过二房了。
她也是早就把目光放到了儿子们身上,一力敦促儿子们上进,便是庶子,小金氏也一心培养。
这点上老夫人就觉得小金氏比小夏氏入眼多了,这些年对着大儿媳也有了好脸。
朱家第三代其实秀才都拿到了,就是举人有些艰难,但想来这么多孩子呢,总能出个把举人的。
但也说不准,于朱家来讲,秀才容易,举人难,进士就更不同了。
举人是朱家稳固的基石,进士是可以带家族往上一步的领头人。
府州离朱家也有两日的路,大家一心等消息。
一般考生都是等放榜了才回去,所以朱家子弟考完后没有马上回来,都在客栈等消息。
只有那知道自己考的不怎么样,不可能中的人出了场就回去了,留着也无意义。
今年朱家参考的人也不少,林林总总有二十来人,他们都在这里等着。
其实朱家在府城也有房产,不过是本家的,朱毓所在的六房没有。
去住也行,但朱毓不愿,那宅子还是比较远的,住近一些方便。
江南地方上能科举的,百分之八十都被地方世家给垄断了,家贫的确实供不起读书人。
范家若不是附读于朱家,加上妹子用婚事支持,范秀才也早就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