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忻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朋友圈。

    遗憾的是,点赞和评论还是昨天晚上睡前的那些,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

    孟忻抱着手机纳闷。

    边庭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

    好兄弟有喜欢的人了,是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吗?

    孟忻都想直接问边庭“你看见我有喜欢的人了吗”了,但他想想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显得好像他在跟边庭赌气较劲似的。

    所以他先去问了黄文杰。

    孟忻:【你看见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黄文杰还以为他是来炫的:【看见了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受不了了,我三天内都不要跟你说话了,否则妒火中烧的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嫉妒。

    孟忻又去问了高英航。

    孟忻:【你看见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高英航:【看见了啊!!我靠你小子动作真够快的】

    高英航:【不过网恋需谨慎啊,你多注意一点,别到时候掏出来比你还大】

    ——这是关心。

    孟忻还去问了范达。

    孟忻:【你看见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范达:【我懂,你此刻的行为就像经常在村口那块地撒尿的小土狗,突然有天来了只大狼狗把你赶走了并且警告你以后不准在这撒尿,你很生气但又没什么办法于是只好站在十米远的地方嗷嗷叫说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对吧】

    ——这是犯贱。

    孟忻还去问了列表里的其他朋友,收到的回复各不相同。但无论是嫉妒、关心,还是犯贱,至少都有反应。

    只有边庭一点反应都没有。

    孟忻百思不得其解。

    -

    趁着边庭在宿舍,孟忻抱着他的单词书坐到了桌子前。

    他故意搞出了一点动静:“咳咳。”

    没反应。

    孟忻略微失望,转而拿起手机,把动静搞大了一点:“哇!”

    “哈、哈、哈。”孟忻非常刻意地用力笑了三声,感觉自己像是动画片里叉着腰仰天大笑的邪恶反派。

    可是就算他动作如此浮夸了,边庭还是没给他一个眼神。

    倒是黄文杰探出头来问了句:“孟忻你干什么呢?”

    孟忻手机屏幕上一片空白,但他张口就来:“聊天。”

    黄文杰发出羡慕嫉妒恨的声音:“靠,刚有喜欢的人就嘚瑟!”

    孟忻敷衍地应了两声,又去观察边庭。

    边庭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应该啊!

    边庭怎么不问他在跟谁聊天?难道边庭对他喜欢的人一点都不好奇?

    孟忻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边庭此时好像是在忙着写他那个死作业,头都不抬一下。

    孟忻逮住边庭喝水的间隙,小心翼翼地问他:“边庭,你这个作业是今天就要交吗……?”

    边庭淡淡地道:“不是,我提前写。”

    好吧。

    谁让边庭是他们宿舍最自律的人呢。

    过了会儿边庭终于停下笔不写了,他站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

    孟忻反着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边庭收拾完,又看着他穿上了外套。

    等边庭看过来,孟忻才仰头眨眼问:“边庭你去哪?”

    “上课。”

    “噢。”孟忻站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我跟你一起啊?我坐到后排去,保证不吵你。”

    然而边庭这次没答应让孟忻黏着,摇了摇头说:“实验课,是小班,你可能会尴尬。”

    “啊,那好吧。”

    孟忻想想觉得也是,小班课里都有哪些同学,老师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这个蹭课的混进去确实尴尬。

    孟忻重新坐了回去,跟边庭挥了挥手,特别懂事地说:“那你去吧,我在宿舍里等你好啦。”

    “嗯。”

    边庭应了声,神色如常地走了。

    孟忻默默地看着边庭的背影,直到他离开宿舍关上门还没收回视线。

    良久,他的脑袋耷拉下来,像朵自闭的向日葵。

    可恶,边庭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

    接连一个星期,无论孟忻故意搞出什么小动作,边庭都反应如常。

    他照常上课,去图书馆,跟孟忻一起出门,偶尔给孟忻带饭。

    到后面,孟忻也黔驴技穷了。

    孟忻只好向范达倾诉:【你说他怎么没反应】

    范达:【你想要什么反应】

    范达:【红着眼睛把你扛起来扔到大床上然后一边解扣子一边压上去说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有喜欢的人,这种反应吗】

    孟忻从来不知道中文还可以这样排列组合,感觉自己眼睛都脏了:【我靠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东西啊】

    范达:【别装,其实你就是在期待这种情节对不对】

    孟忻:【不是啊!!!!!!】

    孟忻:【我就是觉得他至少应该说点什么吧,我们关系这么好】

    范达:【应该吗】

    孟忻:【不应该吗】

    孟忻:【就比如我跟你说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你至少会说一句“哇,真的假的,是谁,什么时候的事”吧!】

    范达:【不对】

    孟忻:【哪里不对】

    范达:【我不会说这么多,我只会说你好gay,然后让你和边庭一起请我吃新疆炒米粉】

    孟忻:【…………】

    孟忻突然福至心灵:【我不该来问你的,是不是】

    范达冷酷地发来两个字:【是的】

    孟忻:【好冷漠的男同】

    范达说对对对,你变成男同世界上就会多一个温暖的男同了。

    孟忻说滚滚滚,我才不要变成这么冷漠的生物。

    -

    孟忻跟范达倾诉完,又点开了边庭的对话框。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下午边庭说他去上课,除此之外就没有新的消息了。

    孟忻反复点进点出,甚至断网重新连了一遍,发现边庭居然真的没有给他发新消息。

    而且到晚上了,也还没见到边庭的人影。

    据他所知,边庭今天的课下午五点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如果不去图书馆,那现在应该回到宿舍了才对。

    但边庭也没跟他说要去图书馆。

    孟忻思来想去,给边庭发了条消息:【你去哪啦】

    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孟忻纳闷地看了看自己发消息的号——他也没用小号啊。

    晚上十一点半,边庭依然没回消息也没回来。

    “咦,都要门禁了边庭怎么还不回来?”黄文杰问孟忻,“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一般来说这种问题都要问孟忻,他们宿舍只有孟忻最清楚边庭的去向。

    然而这次孟忻也不太清楚,迷茫地说:“不知道。”

    他发的消息边庭到现在都还没回,他也不知道是去哪了。

    但他直觉不太对劲,当即拿起手机:“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孟忻走到阳台去,拨通了边庭的号码。

    拨通之后,孟忻没听见边庭的声音,只听到背景的音乐和略显嘈杂的人声。

    孟忻试探性地开了口:“边庭?”

    边庭的反应不知为何比以往迟钝些,停顿了一会儿才出了声:“嗯。”

    孟忻从这一个简单的音节中判断出这是边庭无误,他急切地问:“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那头的边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并没有回答孟忻的问题。

    孟忻听见电话里的人轻声笑了一下,“在等我吗……?”

    “对啊,我在等你。”孟忻说,“我等了好久,而且你都没有回我消息。”

    “给我发了消息?刚刚没看手机,”边庭态度诚恳地认了错,“抱歉……”

    孟忻依稀听见边庭还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听起来像是“泡泡”或者“抱抱”,又或者是又说了一遍“抱歉”。那两个音节很短暂,一下就掠过去了,他没有听清。

    “没关系没关系,干吗道歉?我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宿舍快关门了……你在听吗,边庭?”

    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似乎是边庭的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张一鸣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孟忻,我张一鸣!”

    “张一鸣?”孟忻奇怪地问,“你怎么拿边庭手机?”

    “我刚抢过来的,哎别管了——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别听他说话以为他很正常,其实他喝了两杯酒现在已经完全变态了!”

    张一鸣大声喊道:“他现在石化了趴在这当雕塑呢,怎么叫他都不动……你快来接他,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边庭竟然跑去喝酒了。

    孟忻来不及震惊,赶紧问:“你们在哪?”

    张一鸣报了个酒吧地址,用十万火急的声音说:“一定要快啊!”

    -

    孟忻进门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边庭正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的,俨然是一尊雕塑。

    旁边的张一鸣尝试了各种方式试图将这尊雕塑搬走,奈何无论是提衣领还是抬胳膊,此人都岿然不动。

    几次无果之后张一鸣都绝望了,对着这尊雕塑开始絮絮叨叨。

    “孩子我理解你想守身如玉的心情,但是你不让我碰我怎么扶你回宿舍?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啊孩子,我叫你来借酒消愁不是叫你一醉方休啊!要是知道你喝两杯就倒我绝对不会叫你来的,你明天还要上课呢……边庭,边庭,边庭!!靠,叫你名字不应是吧,真成雕塑了?大卫,思想者,自由男神,断腿维纳斯,自杀的失恋人……我求你了雕塑大人你挪一下行不行?”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唉,但是咱就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

    说话间张一鸣眼角余光瞥见孟忻进来,当即激动地对着边庭耳朵喊:“某人!某人!是某人来了!好了好了太好了,有人送你回宿舍了。”

    孟忻走上前,满是担忧地看着边庭,问张一鸣:“他怎么了?”

    “喝多了。”张一鸣看孟忻表情不对,又赶紧补充道,“也不多也不多,就两杯。”

    张一鸣举起双手发誓:“真不关我事,可能就是这两杯度数比较高加上他比较菜不太能喝酒……我可没带坏他啊!”

    难怪边庭都不回他消息,原来是喝醉了。

    孟忻问:“你们为什么突然喝酒?”

    “这个……”张一鸣神色复杂地看着孟忻,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就是受情伤了。”

    “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说了,你送他回去吧。”

    张一鸣拽了拽边庭的衣袖,“喂边庭,孟忻来了。”

    边庭听见某人的名字,这才勉为其难地抬起头。

    “服了,我刚叫半天不动……”张一鸣抓起边庭的一条胳膊塞进孟忻手里,“他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孟忻将边庭拉起来,“走吧边庭,我们回去。”

    ……

    边庭一路上都很安静,很听话地跟着孟忻走,孟忻去哪他就去哪。

    孟忻毫不费力地扶着他走到宿舍楼下。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宿舍门禁时间已经过了。

    孟忻谨慎地往玻璃门里面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混进去。

    然而很可惜,他的计划注定要流产。宿管阿姨这个点还没睡,还坐在大厅里守着。

    孟忻一推开玻璃门,就对上了宿管阿姨锐利的眼神。

    “对不起阿姨,我室友他那个……他不舒服,”孟忻硬着头皮扯了个谎,“我们刚从医院回来。”

    宿管阿姨动鼻子嗅了嗅,老练地道:“还不舒服呢,我都闻到酒味了。出去玩了没看时间吧?”

    “喏。登记名字学号,”她将桌上的笔和本子往前推了推,“写完上楼,声音小点。”

    “真不是,阿姨,你闻错了吧,那可能是医用酒精的味道。而且你看我室友,”孟忻空出一只手来抬起边庭的下巴,向阿姨全方位展示边庭这张俊脸,“他可是边庭啊!!!”

    “哦,挺帅。”宿管阿姨评价了句,又问,“哪两个字?”

    孟忻挺起胸膛答:“边境的边,庭院的庭。”

    “阿姨,你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了,他真的不是那种出去乱玩的人。我室友,边庭,边庭耶!他是优秀学生,十佳少年,一等奖学金获得者,我们宿舍最自律的人,全校最牛的百分之零点四的那一拨,阿姨你知道百分之零点四是什么概念……”

    孟忻滔滔不绝的时候宿管阿姨已经将本子拿到自己面前,拔开笔帽写了两个字,又抬起头问:“学号多少?”

    “……”

    “……算了阿姨,你还是记我名字吧。”孟忻面如死灰地说,“孟忻,孟子的孟,竖心旁的忻。学号06364946。”

    宿管阿姨记完摆了摆手,“行了,上去吧。”

    -

    孟忻拖着边庭上了楼。

    他抬起边庭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让边庭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扣住边庭的腰,就这么扶着他上楼梯。

    边庭应该是酒品很好的那类人,喝多了之后也不闹腾,安安静静的,孟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费力也不会让人过分操心。

    上到三楼的时候,孟忻空出一只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他打开微信,想给黄文杰发条消息,让他等下帮忙开个宿舍门。

    就在这时,方才还很安静的边庭突然放下了乖乖搭在孟忻肩膀上的手,转而将手掌覆在孟忻手机屏幕上。

    孟忻还以为边庭喝了酒延迟到现在才开始闹腾,他轻轻地拍了拍边庭,用哄邻居家小妹妹的语气说:“你等我发条消息,乖啊。”

    “不等。”边庭低声说,“不要发。”

    边庭覆在孟忻手机上的手没有挪开,他定定地看向孟忻,声音却带着委屈:“别给她发消息,好不好?”

    “很快很快,就一条。”孟忻拨开他的手,当着他的面点开黄文杰的对话框,“你看我就发一句,我就是要跟他说让他——”

    “别说了。”

    边庭看也不看,反手捂住孟忻的嘴唇,堵住他未尽的言语。

    他就着这个姿势将孟忻按到墙壁上,语气却不如他的动作那般强硬,他喃喃道:“孟忻,不想听……”

    孟忻拿着手机愣在原地,一时间忘记自己原本是准备发消息的。

    “边庭……”

    孟忻喊边庭的名字,呼吸濡湿他的掌心。

    边庭感觉到孟忻柔软的唇贴着他的掌心,随着喊名字的动作而翕动着,蹭得他掌心发痒。

    边庭忍不住倾身向前。

    孟忻磕磕绊绊地又喊了一声:“边、边庭……”

    听见孟忻喊他,边庭的动作顿了顿,带着酒气含混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孟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开了口。

    “你喝多了,是因为那个你喜欢的直男吗?”

    “嗯。”

    又是因为那个直男。

    孟忻认识边庭以来,从来没见边庭喝过酒。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边庭不是喝柠檬茶就是喝豆奶,滴酒不沾。

    可是边庭现在竟然因为那个人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变得都不像原来的边庭了。

    孟忻心中忿忿不平,“都让你不要喜欢他唔唔——”

    他说的话似乎不是边庭喜欢听的,边庭收拢手指往下按,将他的唇牢牢封死。

    “别说话。”

    边庭低下头,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一点点凑前去,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视的礼物。

    他们在这个楼梯间停留时间太久,声控灯倏地熄灭,留下一片静谧的漆黑。

    黑暗之中,他们的鼻尖磕碰到一起,彼此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下重重纠缠,边庭的唇却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落在他自己的指缝。

    就这样隔着手指,克制地留下一个错位的亲吻。

    “边庭……?”

    楼梯间的灯闻声而亮,边庭已经松开手,脑袋靠在孟忻肩膀上。

    孟忻不知所措地抱住边庭,一只手不熟练地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抚。

    他不敢再提那个直男的事,放低音量,轻柔地问:“你难受吗?”

    “嗯,”边庭将脸埋在孟忻肩头,闷声道,“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