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纸人·夏油生前对乙骨忧太某部分记忆太过深刻的缘故，从第一句话开始后就变得话唠了起来。
“来这一招。”
“欺骗女人的家伙！”
“纯爱！大义！”
……
纸人·夏油细小嗓音反复说这些词汇。
轩辕初衣目光停留夏油钻出道包后浮现的因果线，另一端连接乙骨忧太。
几秒后，她恍然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这么激动。”
嗯，输得真冤啊。
一旁，乙骨忧太懵然地看着自言自语的轩辕初衣，还有那张不停说话又被捂嘴塞回去的古怪小纸人。
虽然他搞不明白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无论怎么想‘违背誓言’‘欺骗女人’都是负面评价啊。
说起来，那张小纸人的话……好像有点耳熟。
“……等等，初衣老师？”乙骨忧太犹豫了会儿，还是缓缓举起手。
轩辕初衣淡淡地看他：“想说什么？”
“那个，果然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做过违背誓言之类的事情……啊啊因为接触及女孩子的次数非常少，也不存在欺骗女孩子的事情。”
已经知道轩辕初衣会算命，但乙骨忧太认为批言与自身情况不符，小声提出异议，“所以说……初衣老师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轩辕初衣平淡否认。
“欸？但是，但是——”
“你做过祭品。”这句话终止了乙骨忧太的发言。
轩辕初衣微垂着眼看他，“和女孩子做过这种约定吧——将未来身心全部献祭给她，以自身为祭品换取实力……不，咒力限制的解除去应对强大对手。”
“是的……”
“但你没有遵守誓言。”
“初衣老师，这样事情说起来复杂。”以为轩辕初衣认为‘明明是祭品居然还活着’才这样说，乙骨忧太神色温柔地注视着无名指的戒指，解释道，“虽然承诺了献祭，战斗结束也坦然准备赴死和里香一起离开。但解开诅咒后的里香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被自己诅咒成咒灵的里香，原谅了他。
今后他会带着爱努力活下去——和里香约定好了，要晚一点再陪她。
轩辕初衣轻声问道：“没有被索求代价，所以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违背誓言吗？”
“……老师，为什么这么说？”乙骨忧太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未来的你和别人结婚了。”
“……什么？！”乙骨忧太愣了一瞬，随后拍着桌子站起身，声音大且语速急切地否认，“胡说，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不可能有别人，他有且仅有一个结婚对象。
即便她已经死亡。
轩辕初衣又说：“不仅如此，你还子孙满堂。”
“这种不可能存在的未来，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乙骨忧太愤怒地看着轩辕初衣，眼中旺盛的怒火燃尽身上的弱气内向，“喜欢里香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更不会做让里香真正伤心的事情！”
轩辕初衣没有回应，抬眼看着眼神愤怒又坚定的少年。
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她眼神渐凉。
“因为不接受青梅恋人死亡而把对方诅咒成咒灵怨灵，束缚对方灵魂多年。”
声线虽然平稳但轩辕初衣的语速越来越快，“明明已经献祭成功却幸存，对方成佛后还留下了一个相同样貌能力的式神守护，但这样被人深爱又眷顾的家伙未来却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真是，有够忘本的啊，忘记自己当初怎么活下来的吗？还有那位，留有一部分意识的式神未来看着恋人把自己忘掉展开新生活、每天看着他别人甜蜜恩爱、看着定情信物被摘下……会不会后悔当时的选择呢？哈！我想绝对是后——”
“初衣，说得太过头了！”五条悟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对学生说这些未免有些过分。”
轩辕初衣缓慢转头：“过头？我不觉得，因为这就是……”声音渐弱直至消失。
撞进他摘下眼罩后的那抹冰凉苍蓝，她像是猛地被人泼了盆冷水，发热的大脑迅速冷静。
寂静持续了十秒。
“……真是。”
回过神的轩辕初衣捂着额头，呻.吟般轻叹，“在搞什么啊。”
发什么神经，对一个孩子说这些。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问：“冷静了吗？”
“……嗯。”轩辕初衣闷闷地应了一声，瞄了眼被自己冷嘲热讽的可怜学生，超小声咕哝说，“果然该道歉的吧，刚才过分了。”
“疼——！”她的脑门被人弹了一下。
五条悟收回手，凉凉道：“都说了不要随便算命？不肯听前辈老师的话，看吧吓到小朋友了呢。”
“啧。”
“友情建议。比起苍白的道歉发言，还是实际行动作为赔礼更诚恳一点哦。”
轩辕初衣朝向还没完全平静的乙骨忧太。
“抱歉，我刚才——”
“啊啊啊不不不，没关系。”意外的道歉让乙骨忧太慌忙摆手，还想着措辞为其挽尊，“虽然、虽然初衣老师说的事不会发生，发言也稍微有点难听，但是、但是……”
呃，他“但是”不出来。
轩辕初衣没等到下文也不觉得尴尬。
像是没事人一样，她神色如常地说：“把里香放出来。”
“欸？”
莫名其妙的要求，让乙骨忧太犹豫了几秒才召唤出里香——一个多月前，怨灵里香解除诅咒后成佛后，给他留下一个与她咒灵形态相同且保留一部分里香本人意识的式神“里香”，辅助其战斗。
与之前不同的是，乙骨忧太现在能且只能通过戒指召唤式神“里香”，借用里香术式和储备咒力的时间也被限制在五分钟内。
“忧太？”
式神里香被召唤出来，第一时间锁定陌生女性。
然而下一瞬，亡魂高等级的怨灵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令它天然恐惧的气息。
“年纪不大，占有欲倒是够强的。”
特级咒灵的压迫感，轩辕初衣像完全感受不到压力一样，“事先声明，我对小弟弟不感兴趣，敌意别这么大。”
说完她朝咒灵形态的里香贴近，抬手触摸被乙骨忧太温声哄着先别动的里香。
“天地清明，万物安宁……”
一股令人心静的力量气息从念咒的轩辕初衣指尖涌出，逐渐包裹住里香庞大的身躯。
等收回手，咒灵里香变成了人类模样的小女孩。
“里香……里香你现在！”乙骨忧太惊喜万分地看向朝自己微微笑着的里香。
“力量没变，只是让魂体回归正常形态。”
看着身形年龄有差距但相拥在一起又不违和的两人，轩辕初衣补充说，“里香可以自由转换两种形态，不会对辅助战斗有影响——这是我能帮到你的事情。”
乙骨忧太珍惜又温柔地看向里香：“即使没有力量也无所谓，能再见到这样的里香和她一起生活就足够幸运了。初衣老师，太谢谢你了！”
说这话时他的反应毫不作伪。
轩辕初衣抿了抿唇，说：“如果有一天这段感情你释然了想发展新的，那就放她离开。”
“不会。”乙骨忧太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
课程结束，学生们各自出去执行任务。
五条悟一反往日的奔波，拉着轩辕初衣说欣赏一下校园风景。
“雪天很无聊也很冷，所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轩辕初衣踩着绵软雪地，“啊果然还是因为上午那件事吧，五条原来是事后批评说教的类型。”
“不是哦，说教什么的超讨厌。”五条悟否认，“何况初衣明显不是会虚心接受的人，蠢货才会白费口舌。”
“那你想说什么？可别告诉我只是单纯想找人陪你闲逛。”
“答对了，就是这样~！”
“寂寞了吗？自己逛吧，蠢货。”轩辕初衣转身就走。
“哎呀开个玩笑嘛，完全没有幽默细胞啊初衣。”五条悟收敛起笑意，“我想说，那时候初衣因为什么失态，要聊一下吗？”
轩辕初衣反倒扬起眉梢，半开玩笑说：“五条你这是教师没当够又想当心理疏导师了？”
“初衣的心理素质太强，完全不需要操心。”五条悟说，“嘛，初衣虽然经常临时起意给路人卜卦，偶尔也会说些毒舌发言，但这么尖锐刻薄的状态还是第一次。”
那一周的相处，轩辕初衣会在任务休息期间和五条悟分享几个注意到的路人面相，比如出轨绿帽八卦等等。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生气。
这很反常。
顿了下，五条悟说：“这不像是初衣的风格……稍微有点在意。”
很长一段时间，微冷的空气只有“簌簌”的踩雪声。
五条悟以为不会得到答案，轩辕初衣却开口了。
“因为联想到了一个人。”
呼吸间的雾气模糊了表情，轩辕初衣平缓地说道，“玄门中朋友不算少，但挚友只有她一个。”
“挚友……吗？”
“嗯。某种程度上，她的经历和乙骨里香有点像——和竹马一起修行约定结婚，死亡也放不下还为此变成了鬼修。”然后轩辕初衣的声音变低，“但是那个口口声声要她当鬼修陪自己的人渣，却连两年都没撑到……”
恋爱结婚生子，挚友全程见证。
五条悟说：“没有报复吗？这种事情刚有苗头，就应该赶快做点什么啊。”
“办不到。说是鬼修，但实际上油嘴滑舌的人渣骗那个笨蛋签订了主从制约。”没办法杀掉，也进不去贴满符纸的道观里找她。
“啊真是超级卑鄙的混蛋……最后呢？”
“鬼修也是鬼道士，道心破碎入魔后的实力堪比鬼王——和里香差不多的水平，如果不是时间太短还会更强。”轩辕初衣说，“她成功冲破制约，灭了人渣满门。”
听起来是大快人心的复仇结局。
五条悟却什么俏皮话也没说，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说：“她死了。”
“嗯。”轩辕初衣异常平静，“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