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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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是出于‘邻居的情分’吗?”
距离倏然被拉近,女孩冷清剔透乌眸上根根分明的浓密长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梁京云甚至能觉察她温热缓慢的气息,近在咫尺,若有若无地擦过脸颊。
夏云端骨相精致,平时化妆随便刷两下都明艳,今天大约是跟朋友出门,她几乎是素颜,可还是遮掩不住好底子,眉眼稍动都灵动,让梁京云有一瞬晃神回到学生时期。
然而转瞬又触及夏云端藏在眼底的探究。
很快将他拉扯回现实,梁京云盯着女孩,忽地俯首向前,将距离再一步逼近。
再低一点就能吻上。
半眸轻落,他能从夏云端眸里看清自己的倒影。
短暂停顿间,感知到夏云端略微忽然僵硬的身形,梁京云没动,只倏地扯了下唇,嗓音懒懒的,带点气音:
“你在想什么?”
相距咫尺,夏云端蓦然被这句话唤醒,定住眸。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
“……夏夏姐?”
远不及来人看清的速度快,魏辽探问的尾音提起。
夏云端回神,本能后退。
三人诡异地形成了个三角站位。
魏辽立在门口,表情微妙地扫过两人神情。
回想起刚才临近时瞧见两人站在镜前似同接吻的画面,他下意识又扫过夏云端的唇。
并未发觉异常,魏辽旋即将目光移至另一人脸上。
可待看清那人的脸,他又不自觉拧起眉宇,顿了下。
“两位是在……”
梁京云却没看他。
将夏云端欲盖弥彰的退避姿态收尽眼底,梁京云面无表情地拉平唇角,冷淡地直起身。
不待见写在了脸上,他漠然偏眸,“你还有这种癖好?”
“这种”两个字被意味不明地加了重音,也不知是字面意思的阴阳,还是在暗示两人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夏云端蓦地看向他。
魏辽手指微曲,余光再度掠过两人神色,很快又不解抬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梁京云也懒得跟他做这些无意义的拉扯,他向前一步,挺括的身形若有若无遮挡住魏辽往后看向夏云端的视线,正想开口说什么。
焦虑凌乱的脚步在这时突兀响起。
随后是一道急促而紧张的呼唤。
“夏夏!”
方绒焦急地往这处跑来,一眼瞧见夹在两道身形里那片熟悉的衣角,也顾不上看清那两人是谁,一把将他们推开,慌乱地拉住夏云端的手。
“夏夏,你没事吧?电话怎么突然断了?”
上回的眼镜男显然给方绒带来了不小心理阴影。
电话被莫名挂断,再怎么打都打不通时,方绒瞬间想起那天在超市的情况,简直ptsd,脸色都在苍白了一度,连忙往卫生间赶来。
方绒这边还在不放心地上上下下检查着,身后有人慢一步地追上来。刚要张口喊她别跑这么快,一个“方”字才出声,目光却在追寻间,不经意地和那双点漆般的黑眸相视。
徐知清缓慢止住脚步,眉尾轻动,眸光微闪。
方绒都快哭了,夏云端回过神,忙出声解释:
“手机刚刚摔地上黑屏了,我刚开机。”
她伸手拍拍方绒的背,“我没事绒绒。”
方绒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又发觉周围几道视线,她一静,噤了声,回过头来。
从左往右,梁京云、魏辽,还有跟她进来的徐知清。
……好家伙。
熟的不熟的,小小洗手间,几尊大佛竟然全在。
上回和梁京云见面还是相亲那天,那会就是他们几个人,今天怎么就这么巧,又撞一块了。
方绒大脑飞速运转。
一个前男友,一个甩不掉的渣男,不管怎么看,夏云端在这都不好应付。
得赶紧把人带走。
正这么想着,就见一个男人低头给人发着消息,往里面走来。
临近洗手台,男人把手机放进兜里,刚一抬头,就瞅见一群人堵在门口不知在做什么。
“兄弟,你们搁这干啥呢?”
男人个头得有一米九,穿着背心,露出浑身的肌肉,一腔东北口音,往里走了几步,才见还有两个女孩。
这场面太容易让人误解,一眼看去就跟两个姑娘被三个大男人堵里头了似得。
男人眉毛顿时竖起,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语气冷下来,口音都消失了:
“几个大男人,想对两个姑娘干什么?”
方绒终于找着机会,连忙趁机拉着夏云端往外跑去,还不忘给大哥发一张好人卡谢谢解围。
两人跑出一段距离后,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是魏辽在解释,说他们是认识的,有误会。
大哥显然不信,说你们认识,人姑娘怎么不帮你们解释,又说个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长得都挺帅,怎么还欺负两个小姑娘。
两人愈渐远离,没听见梁京云和徐知清的声音。
直到彻底听不见里面的对话,方绒才停下脚步。
夏云端茫然地被她带着跑了一路,这会终于回神,回头看了眼,记起来什么:
“徐知清怎么办?”
一心只顾着找机会带夏云端溜出来,完全忘了这回事,方绒眨眨眼,拉着她往“悦味记”去,轻咳一声:
“他自有办法。”-
悦味记外果然排着长龙,方绒上前报出自己的手机号,挽着夏云端进了门。
两人在服务员的安排下挑了个较靠里的单间坐下,夏云端回头看了又看,还惦记着:
“就这样丢下徐知清,他真的不会生气?”
毕竟是担心自己才跟上前的,方绒正翻着菜单,想了下,还是给徐知清打了通电话。
电话没有秒接,方绒心里莫名有点忐忑起来,手指不自觉抠着菜单一角。
服务员挂着微笑站在一旁,夏云端看了眼方绒心不在焉的表情,主动道:
“我们还有个朋友要来,等会点好再喊你。”
话音刚落,方绒那头电话就被接通。
“喂,徐知清,你出来没?”
方绒肉眼可见放下心来,顺势点了扩音,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看菜单。
她指指招牌菜,用气音问夏云端要不要。
夏云端说都行,便见方绒一路往下,非常熟稔地勾了两三个。
不用说也知道,全是她爱吃的。
然而这边菜都快点完了,电话那头也没回话,方绒这才觉得不对劲,试探地喊:
“徐知清?”
顿了下,她把扩音关了,手机放到耳边,问:
“……你生气了?”
夏云端听见电话里隐隐传来徐知清凉凉的声音:
“你还记着有个我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咳,特殊情况嘛,”方绒自知理亏,“你们那边出来了吗?那个大哥没为难你们吧?”
徐知清:“嗯。”
方绒:“我们已经在‘悦味记’了,就在电梯口出来一直往前走能看到的位置。”
徐知清:“嗯。”
方绒:“等会你就报我手机号,103号桌,你让服务员领下路。”
徐知清:“嗯。”
“……”
方绒求助般地抬头看夏云端一眼。
夏云端摊摊手,用嘴型道:自己哄。
“……果然生气了。”
方绒小声嘟囔,不自觉咬起指甲,没忍住,“你是机器人吗?”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随后,那人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再咬,手指要出血了。”
方绒动作一顿,眨眼抬头。
徐知清停在她身前,叹了口气,把电话挂断,在她对面坐下:
“十根手指够你这么咬吗?”
方绒一烦,或是焦虑,就爱咬手指,从小就这样。
“……又不咬你的。”
方绒轻哼一声,手里却把菜单推上前,“今天是给你庆祝,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给我庆祝?”
徐知清扫了眼菜单,看见勾上的那些明显不是他口味的菜,又抬头看夏云端一眼,“我看,是拿我凑数吧?”
夏云端可不想背锅,托腮看着他们。
“我说你们打情骂俏,能不能别拿我当借口?”
方绒:“谁跟他打情骂俏了?”
徐知清:“谁跟她打情骂俏了?”
两人几乎同步抬头,异口同声。
又在下一秒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休战,方绒一把将手机拍桌上,往她身边挪近一步,开口:
“刚刚在卫生间都发生什么了?你手机怎么就掉了?”
徐知清垂首间,手下毫不客气地连勾好几个,随后抬睫,默契接上:
“那个姓魏的说他什么都没干,倒是一进去就看见你跟梁京云姿态格外亲密,你们复合了?”
“什么?!”
方绒声音蓦地拔高,差点站起来。
徐知清给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睁大了眼,“如实招来!”
夏云端:“……”
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引火上身。
这会两个人倒是同仇敌忾了。
两双眼睛投来的视线如炬,夏云端跟两人僵持两秒,还是败下阵来。
“你们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方绒叫来服务员,把菜单递上前,回头看她,一脸刚正不阿,“一个一个答!”
徐知清闲闲的,倒又跟方绒想一块去了,跟她一同落音:“一个一个答。”
夏云端:“……”
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夏云端叹了口气,看向方绒,“手机就是单纯被你吓掉的。”
“不过恰好他进来了,就帮我捡起来了。”
“我也没这么吓人吧!”
方绒不满撇嘴,追问:“那‘姿态亲密’又是怎么回事?”
“……”
回忆起跟梁京云微妙的氛围,她自己都不清楚关系的事,没必要说出来徒增猜测。
夏云端有意隐瞒,“哪来的亲密,他看错位了吧?”
方绒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魏辽的话你也信?”
夏云端反客为主,“我要真跟梁京云有什么,你觉得他会是这个反应吗?”
“这倒是……”
魏辽那些话,看上去是能坦然当小三的人。
方绒眼里的怀疑褪去了些,好一会又记起来什么:
“对了,你前面电话里是不是还说魏辽约很多女孩去看电影?你怎么知道的?”
……这都半天了,怎么还记得。
夏云端眨眨眼,在两人的注视下,清了清嗓。
“这就要从搬家后开始说了。”
将漏水上门的巧合简单概括,略去那会细节的试探,夏云端总结:
“总之,他确实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不是吧……这么巧?”
方绒还沉浸在夏云端短短几句话给她造成的冲击里,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们真的不是在演小说剧情吗?”
“……”
谁想和可能恨死自己的前任演这种剧情。
方绒:“除了这些,没别的瞒着我……们了吧?”
夏云端无奈:“我的信用度也不至于这么低吧?”
方绒点点头,控诉:“就是这么低。”
她自认为自己是夏云端最亲密的朋友,在刚刚那通电话前,哪知道夏云端还有这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不想徐知清在这会突然看她一眼,幽幽出声:
“有人好像也瞒着我做了很多事,她是不是也该跟我解释一下?”
“?”
内涵谁呢!
方绒看神经似得看他,“少阴阳怪气。”
“你又不在沂宁,我们也不能事事和你报备吧,况且,你不是忙得很吗。”
徐知清点点头,“所以夏云端也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她也不能事事和你报备,不是很正常吗?”
方绒:“……”
居然临阵倒戈。
还记得今天的目的,方绒忍了又忍,咽下这口气,再重复:
“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徐知清也没生气,抬睫扫过夏云端的神色,想起在洗手间,被魏辽点破情境,也只是懒懒抄兜不言的梁京云,若有所思。
从头到尾,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唯一说的一句话是“无可奉告,借过”。
尽管这么久没有联系,他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梁京云,但就以过去相处下他对梁京云的认知来说,这很不合理。
给人留有令人遐想的余地,就是不合理。
没人能逼他和一个不感兴趣的人有交集。
何况是,前女友。
出来时两人擦肩,梁京云漫不经心投向他的那一眼,也意味不明。
“他真没在装?”
徐知清忽然问。
“对吧!”
方绒瞬间忘了刚才的针锋相对,跟找着知音似得,正了正身,“我也这么觉得!”
“你们两个都是对方的初恋,就算当初分手挺不愉快的,可在一起那会,你们没少为对方付出啊。”
“他为了你复读一年,你为了他文转理。就为了大学还跟他一块报考了个破金融,这能忘啊?”
方绒越说越来劲,跟侦探上身了般,洋洋洒洒的推测脱口而出,都不带歇的:
“就说当时学校里谁不知道你们在谈恋爱?连猴哥——哎,猴哥你们记不记得?就教导主任老孙,头顶翘撮毛的那个!连他都知道你俩在谈。”
“你猜梁京云那年十一回来为什么莫名其妙背了个处分?二楼男厕后半个学期都是他……”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直到话快说完,发觉气氛诡异的静,方绒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僵硬抬头,声音越来越轻:
“打扫的……”
方绒看向徐知清,眼神疯狂暗示,让他救场。
徐知清却淡定地喝了口水,才开口:
“客观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方绒瞪着他,徐知清耸耸肩,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随口一说般:
“心里没过去的人,才会在意。”
这确实不是什么禁忌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他们早有默契,这么多年都没再提及这些,这会忽然让她给追忆起了往事,方绒就是莫名不自在。
徐知清又看向夏云端,直白问:“难道你没过去?”
夏云端顿了下,抬眸笑笑:“没人会一直被困在回忆里。”
“无论忘没忘,是装的还是真的……”
她淡淡道:“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从商场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出头。
夏云端的家跟方绒和徐知清的恰好在两个方向,三人在路口别过,夏云端独自一人往地铁站走去。
沂宁没有夜生活,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行道树被夜风吹得簌簌,远处偶有前照灯扫过眼底。
路上碰到些零零散散大约是刚下班的打工族,夏云端抵达时正好开走一趟,干脆坐下来翻起手机。
苏女士的短信就是在这会发来的。
没有备注的号码从手机顶部跳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瞬间在面前化作一张面孔,夏云端看着那句话,好像能听见苏女士的声音响在耳畔。
【宣宣,妈妈回来了,跟妈妈见一面,好吗?】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手机,透粉的指尖泛了白,夏云端抿着唇,盯了屏幕半晌。
直到地铁的提示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按灭手机起身。
回到家时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
清寂的房间没什么温度,夏云端本能抹黑往右边去开灯,手指却撞上摆在玄关柜上的花瓶。
花瓶底座不稳,摇摇晃晃地往里打着旋,在边缘荡了荡,还是坠落,碎了一地。
清脆的碎裂声入耳,夏云端反应了两秒,才记起来新家灯的开关在左边。
开了灯后又收拾起残局,夏云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视野里映出豆大的血珠,她才反应过来手指被碎渣划到了。
“……”
也许是和朋友欢聚后的独处本就过于冷清,说不上来的空虚和落差感骤然涌上心头,夏云端只觉喉头酸涩。
家里也没酒精,她只冲了下手指,从房间的抽屉里翻出创口贴随意贴上就算了事。
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夏云端窝进电竞椅里,看了眼手机。
跟方绒和徐知清的三人小群出现在屏幕上,最新一条消息是在五分钟前。
是绒不是茸:【@再睡一夏,人呢】
夏云端点进去才见两人早在十分钟前,就先后在群里发了自己已经到家的消息。
再睡一夏:【刚到家】
方绒回复得很快:【我以为你会第一个到家】
毕竟商场距离她家最近。
本来,她确实是该先到的。
夏云端顿了顿,慢吞吞打字:【坐过站了】
是绒不是茸:【你刚搬新家没多久,不熟悉路也正常】
是绒不是茸:【都到家我就放心啦!那就晚安!@再睡一夏@XU】
方绒看起来还挺开心,元气满满。
夏云端不自觉唇角微扬,回了句好。
刚把手机放置一边,门铃响起。
夏云端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不知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上门来。
经历过先前的事,尤其这会是在晚上,夏云端谨慎的多,开门前看了眼监控。
屏幕里,晚上才见过的那张面孔映入眼底。
男人漫不经心地一手抄兜,站在门口,视线随意地掠过摄像头。
夏云端顿了下,还是打开了门。
梁京云的视线从门边移到她身上,夏云端手指曲了又直,还是主动出声:
“……有事吗?”
“我家又漏水了,”梁京云抬睫看她一眼,冷淡道,“我来看看是不是你家水管又坏了。”
“我没注意,”夏云端愣了下,“我现在去看看。”
梁京云颔首。
夏云端转身往卫生间去,脚步声渐远。
梁京云倚在墙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机电源键,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客厅,却在收回视线时,目光忽然顿在门旁。
手机屏幕亮起,没被按灭。
没过两分钟,夏云端匆匆从卫生间出来,开口:
“我家没漏水的情况了。”
漆黑的眸子微落又抬起,梁京云“噢”了声。
“是吗?”
他神态看起来看起来并不上心,而后似乎也不奇怪会是这个答复,点了点头,说:
“那可能是我家排水管出问题了。”
夏云端抿了下唇,顿了几秒,才挺认真似得给他出主意:
“如果自己排查不了具体原因,可以请个师傅来。”
“……”梁京云皮笑肉不笑,“谢谢提醒。”
夏云端歪了下脑袋,一本正经,“就当还你之前‘邻居的好意’。”
几个小时前未能得到回应的话题就这样被提及。
也不知是暗讽还是真随口。
“……”
梁京云盯着她,好一会才突兀地问:“手,怎么回事?”
夏云端愣了下,才见他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在了自己的身侧。
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她摇摇头。
“没什么。”
短暂地安静了下,走廊间的感应灯暗灭。
或许是情绪本就低落,此刻环境又太过昏暗,那人的碎发遮掩些许视线,叫他神情更显晦暗。
夏云端倏然又回忆起曾经他深夜慌乱赶上门来时的情景。
只是彼时年少,如今的梁京云青涩的眉骨变得更为成熟,褪去了点少年时的桀骜不羁,气质带了股沉淀下去的稳重。
两个身影恍惚间重叠,夏云端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第13章 嘴硬
13
两个身影恍惚间重叠,夏云端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男人正要迈步离开的动作一顿。
感应灯随着女孩落下的话音一同亮起,打在他身上,光影分明。
梁京云缓慢偏身,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半晌,忽地一挑眉,“不装了?”
骤然亮起的灯光,几乎瞬间将夏云端从回忆里拽出。她慢半拍地抬头对上男人轻佻的表情,反应了一下他意味不明的话。
“……什么?”
“想这样很久了吧。”
梁京云懒洋洋地把双手插回兜里,“不是在挽留我?”
夏云端:“?”
“可惜,我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
他耐人寻味地睨她一眼,“你的算盘打——”
一句话还没说完。
“嘭——”
骤然被拍上的门带过一阵风,迎面吹乱他额前碎发。
梁京云本能后退一步,表情僵在脸上。
他甚至能听见里面防盗链咔哒扣紧,又被测试着拉晃的声音。
与此同时,女孩的冷笑声从门内传出:
“不送!”-
“到底谁受得了他!”
短短几句话,夏云端波动了一晚的情绪彻底炸开。
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就连洗澡时,脑海都会忽然闪过他的话被气笑。
夏云端甚至忘了自己的手指受了伤,直到洗头时洗发露刺激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疼,才回过神。
顿时失去了继续洗澡的兴致,她草草冲去泡沫,换上睡衣。
夏云端拿毛巾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直到抬眼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不远处桌边的日历。
湿漉漉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女孩目光定格在被圈出来印了朵蜀葵的数字上,发了会愣,突然又拿起手机,翻出一个联系人,点开短信。
编辑许久,才发出消息。
……
隔日晚上,夏云端在直播平台挂上请假条,出了门。
难得的,在出门前,她还换了身衣服。
衣柜里花花绿绿的衣裙不少,她看了半天,还是选了件一眼看去很是淡雅柔和的紫色长裙。
虽然并不太符合她平时的气质和习惯。
但比较适合见长辈。
折腾完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梅雨季,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提前约好的网约车恰好停在路边,她上车,收了伞,问司机能不能等会路过花店停一下,她去买束花。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女孩的模样,但听嗓音悠扬悦耳,司机勉强应了声行。
在花店挑了束粉调的天竺葵,又顺便在路边买了篮水果,夏云端上车,低头看了眼昨天自己发的消息。
那边没有回复,也不知看没看见。
她垂着眼睫,按灭手机。
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夏云端礼貌地道了谢,又圆滑地给司机师傅打赏了个红包。
司机那边显然也看到了消息,顿时喜笑颜开。
“哎哟,姑娘客气了。”
他客套着,又瞅了眼她手里的花果篮,从手扶箱里拿出两个口罩递上前。
“你是去探病吧?最近流感多发,还得做好防护措施。”
夏云端也没拒绝,笑了下接过口罩。
戴了口罩也难掩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夏云端一向不喜欢医院,从进了门,拧在一块的眉就没松开过。
医院走廊一路望不到尽头,虽然已经是晚上,来往的人却不间断,都慢动作似得掠过她眼底。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步履匆匆,时不时会有病人的呻吟,或是家属的哭泣。
耳边是杂乱的刻意放轻的谈话声,夏云端轻车熟路地经过导诊台,和一众人进了电梯。
脚步和呻吟声被门隔开,每到一层都有人出门,直到电梯缓缓到十三楼,只剩她和另一个沉默的小姑娘。
夏云端偏头看了眼。
小姑娘看起来年龄绝不大,手里大约是拎着晚饭,脸上却尽显麻木和疲倦。
电梯门一开,她就默不出声地走了出去。
十三楼大多是特需病房,还有几间特殊的植物人病房。
夏云端手指紧了紧,跟着出了电梯。
两人是相同方向,小姑娘很快进了病房,夏云端放慢了脚步,逐渐停滞在她隔壁那间门前。
视线穿过观察窗,她生根似得站在病房外,手指僵麻。
病床上插着鼻饲管的女孩安静地躺着。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病床一侧,手里捏紧了什么纸片,垂头啜泣着。
这一层太安静了,安静得夏云端只能听见她隔窗传来的压抑的幽咽。
搭上冰冷的门把的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
夏云端就这样站在那一动不动,拎着果篮的手指越攥越紧,无端的窒息感汹涌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响起渐近的脚步声。
她本能收回手想逃离,还没来得及后退,门被里面的人由内拉开。
夏云端无意看清了她手里捏着的东西。
不是纸片。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面容看起来更年幼些,对镜头笑得灿烂。
夏云端怔怔然向上看。
对方疲倦的面容就这样映入眸底。
女人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眸里布满血丝。
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竟然几近花白。
夏云端猝不及防对上于珍含泪的目光。
在看见她的刹那,那双通红的泪眼又瞬间变得生冷。
“我不是说过,你不用来了吗?”
女人嗓音是哭过后的嘶哑。
夏云端手指紧了紧,喉咙发涩:“伯母……”
“别喊我伯母。”
于珍语气疲惫地打断她:“小语不会想看见你。”
夏云端身形蓦地一僵。
寂静片刻,于珍再开口:“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
下一刻,女人擦过她的肩膀。
其实也不重,可夏云端还是踉跄了半步,小腿撞上一侧冰冷医疗椅的一角。
果篮里的花束和水果散落一地,钝痛后知后觉泛上神经,夏云端回过神,来不及捡起,忍着疼追上前。
“伯……于阿姨!”
夏云端伸手想拉她,不想手指才一擦过对方手臂,就被猛力拍开。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走道格外清晰,于珍猛然回头,尖锐苍哑的嗓音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别碰我!”
白皙的手背瞬间留下一道鲜红的掌印,刺疼如水波缓慢扩散开来。
有路过的护士匆忙上前来制止:
“有什么话好好说——”
女人挣脱护士的手,她看见于珍眼底的怨恨几乎是抑制不住地溢出来,声音都在颤:
“躺在里面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她胸膛起伏着,听不见般,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她。
“光来看有什么用?要那些冠冕堂皇的道歉有什么用?你要真有愧,你就去死啊!你去死,把我女儿还给我啊!”
走廊上回荡着女人字字泣血的声音,路人纷纷驻足侧目,小声议论纷纷。
于珍步步紧逼,直把她逼至墙边,退无可退。
冰冷的瓷砖紧贴着肌肤,夏云端不自觉轻颤,女人咬着牙抹去眼角的湿润,声音颤抖着:
“她把你当成那么好的朋友……”
“……”
夏云端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面色苍白,连唇都褪去血色。
一旁的护士终于回过神,连忙几步走到两人身边,拉过于珍,“这位家属,你冷静点。”
她重重地呼吸着,护士安抚着她的情绪,拍了拍她的背。
于珍没再看墙边失神的女孩,像苍老了数岁,佝偻着腰,转过身。
“我要找赵医生。”
护士:“我帮您去喊,您是1326病人的家属吧?”
于珍:“是,我女儿体温有点不正常……”
声音愈渐远去。
痛觉慢慢化作麻意,夏云端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才缓缓行尸走肉般转身。
远处的花束和水果都还散在地上,她拖着脚步,蹲下身一个个捡回篮里-
天竺葵还是留在了病房门口。
夏云端没回家,游荡间不自觉拎着果篮到了医院天台。
清凌凌的月光倾洒在天台角落杂养着的花草枝叶,花瓣或是叶片上的晶莹水珠折射着朦胧的光,又滑落叶尖摇摇欲坠。
下过雨的天潮湿闷热,空气里弥漫着清润的苦橙香。
天台没有灯,好在医院在市区,周遭的写字楼都盖得高,户户通明的光勉强能让夏云端看清脚下的路。
她慢吞吞往前走了几步,也没管脏不脏湿不湿,就地沿边坐下。
随手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用裙摆擦了下,夏云端咬了口。
不想似乎咬到了块刚刚掉地上摔坏了的部分,烂味在口腔里散开,女孩不自觉皱紧了五官,一口吐到了旁边。
瞬间没有继续下口的心情,夏云端把苹果丢回篮子里,捋了捋黏在脸颊的发丝,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悬月。
夜风忽而荡过,裙摆随之摇曳。她一手后撑,歪着脑袋,微微扬起,抬起另一只手臂,遥遥地描着弯月,曲起两指。
寂静的天台一时只有招摇而过的风。
花叶乱颤,夏蝉轻喃。
突兀的脚步声打破宁静。
急迫。
凌乱。
或许还有失措。
伴随着不知何物叮铃乱撞的清响。
似乎同遥远记忆里的风铃一齐,梦一般的,越来越清晰。
直至几乎就在耳侧。
夏云端尚未来得及判断是梦境还是现实。
扬起的手腕被一只泛凉的大掌用力拽紧。
来人猛地止住步伐,清冽的嗓音短促而沉抑:
“——夏云端!”
夏夜潮湿的晚风,随着那人的声音,纠缠上他们紧贴的肌肤。
悬空轻荡的双腿忽地顿住。
夏云端眨眨眼,缓慢偏颈回头。
对上那双漆黑的,隐约抑着些许恼意的眸。
凌厉的面庞,抿成直线的唇,紧绷的下颌角。
和……努力克制着,却依旧暴露出一丝紊乱的呼吸。
是一个未曾设想的,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风声渐渐远去。
像是要确定面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般,夏云端仰着头,又眨了下眼。
没消失。
他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好像扯得更冷了。
视线再往下,徐徐落在他扣紧自己手腕的掌。
夏云端一如当年那般,轻轻往回拽了拽。
感受到那人愈发用力的手劲,她终于确认。
眼前这个不知因何缘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存在的。
是梁京云。
和七年前一样。
第14章 嘴硬
14
19:48
贺斐:【[图片]jpg.】
贺斐:【你看这背影,像不像跟我们挺有缘的那个姑娘?】
夜色静谧,只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梁京云收到贺斐的短信时,正在开往回家的路上。
五分钟前刚给送到医院的人突然发来两条消息,放在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恰好路口是红灯,梁京云扫了眼备注,没仔细看,踩下刹车,伸手点进消息。
视线掠过贺斐发来的内容,他顿了下,点开照片。
照片有点糊,看得出来拍得时候挺随便,一身淡紫色的长裙,熟悉的灰茶色卷发披散着,站在一间病房门前,手搭在门把手,像是要进门。
梁京云垂睫盯着这张照片半晌,神色晦暗不明,连信号灯转绿了都没注意。
车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他偏开视线,脚踩下油门。
视线数次不经意般扫过照片,梁京云面无表情地加速。
“……”
几秒后,才开出几百米的车,终于还是被猛然打了个转,停在了路边。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顶端冒出新的消息。
贺斐:【也不对啊,那姑娘来医院干什么?六楼是特需病房,除了一些不差钱的,就是植物人】
贺斐:【应该只是背影像】
不。
不是背影像。
梁京云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放大了里面那人捏着果篮的那只手。
图片虽然模糊,却还是能隐约看见那只皙白如玉的手背上,小拇指根部的骨节处,一颗点痣显眼。
那就是她。
梁京云压着睫,扯扯唇。
正想拉下手刹,把手机丢到一边。
视线又不经意间掠过贺斐的消息。
目光倏然扫到什么词,他表情一顿,将手机重新拿回。
定格屏幕一瞬,梁京云突然退出微信,点开日历。
视线刚捕捉到日期,他几乎是瞬间记起了什么,表情微变,将手机丢至一边。
他把紧方向盘,猛地打到底,踩下油门-
梁京云突然打来电话时,贺斐正躲在病房的阳台打游戏。
病房里的中年男人吊着的腿打着石膏,还在数落他没良心,也不知道给病号削个苹果。
女朋友没上线,贺斐在无聊地单排,梁京云的电话在此刻显然比游戏重要,他顺势退了游戏,接通问他什么事。
“夏……照片里的人还在那吗?”
那张照片也就是他随手一发,没想到梁京云还专门回了个电。
“我哪知道,”贺斐有点纳闷但不多,还挺稀罕似得打趣,“怎么?你又看上了?”
“又”字当然是玩笑。
要是往常,梁京云多少会怼他一句。
然而今天,贺斐只听见他语气挺紧绷的,又带点焦虑的不耐:
“……到底在不在?”
贺斐终于觉察一丝不对劲,后知后觉:“什么情况?”
梁京云的声音同电梯抵达楼层的提示音一起响起:
“我上来了。”
……
贺斐偷遛出了病房,刚到电梯口,梁京云就迎面走出。
两人对上视线,贺斐立马主动说:
“帮你问了,说是刚还在,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他一出病房就越想越觉得不对,顺路拉了个清洁工大爷问。
好巧不巧,那大爷恰好见着过他拍得那女孩,指指1326,说刚刚还在这捡水果呢。
大爷说得颠三倒四的,一会说这姑娘挺可怜,刚来就被指着让去死,一会又说谁造孽,小小年纪躺床上多少年了。
贺斐听得稀里糊涂,但勉强能拼凑出一个事实。
那就是紫裙子和1326的家属起了争执。
“我说前面我怎么听到外面挺闹腾的呢,合着起矛盾了。”
贺斐一顿,又瞅梁京云一眼,“看你这反应,认识啊?”
梁京云似乎拧了拧眉,没回话,贺斐又推测:
“……不会真是我们认识那姑娘吧?”
贺斐凑上前,“就看个背影,你就这么确定是她?怎么认出来的?”
梁京云往旁边一偏身,避开他骤然贴近的脸。
“有眼都认得出。”
贺斐:“?”
才见几面,扯呢这不。
贺斐正想怼,转瞬又想到他古怪的态度,心生怀疑。
不对。
有鬼。
每次一到这姑娘,梁京云的态度就不对。
“我去看了,1326是间植物人病房,里面那女孩看起来跟我们年龄差不多。”
贺斐试探:“要真是那姑娘,她有什么理由来看?你认错人了吧。”
梁京云没理他,大步向前。
“不能是姐妹吧?”
贺斐纠缠不放,几步跟上前,“但她还跟人家属吵起来了——”
“她不会跟人吵起来。”
不想梁京云会突然将他念念叨叨的声音打断。
“?”
贺斐蓦地偏头看他。
初见时,夏云端是一个挺有主见的形象,他对夏云端的印象就是,这个姑娘不是一个会吃亏的角色。
莫名其妙被人骂一通,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贺斐不服:“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梁京云没和他对上视线,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落在远处病房门前的天竺葵。
下一刻,他猛地转过身。
贺斐被他的起势吓一跳,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梁京云疾步向前,往电梯口去。
“你在这等我消息。”
“不是,你要去哪?”
贺斐几步跟上前,脑海一闪而过什么,追问:“你要去找那姑娘?她肯定早走了啊,你知道她在哪——”吗。
不等他说完。
梁京云攥紧了手机,语气冷静:
“我知道。”
“?”
你又知道了?
贺斐慢半拍地缓缓停下脚步,眨眼的功夫,前头的身影已经拐过弯,徒留一片衣袂掠过他视野。
“……”-
20:20
贺斐:【让我等你消息,你消息呢?】
晚风轻荡,枝叶沙沙。
男人垂睫看了眼亮起的屏幕,面不改色地又按灭,将手机放回口袋。
女孩拎着果篮,咬着苹果,顺着医院旁的绿篱带,慢吞吞往前走。
梁京云一身休闲装,双手抄兜,有意慢了她半步,视线像是望着远处,又时不时会收回目光,半垂着眼,落在斜方女孩的侧颜。
这段路并不长,绿篱带的尽头就是街边,嘈杂声逐渐涌到耳边,夏云端停住脚步,立在路边,偏身,率先开口:
“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没想梁京云有什么回应,就是礼貌性的别过。
“等会。”
那人却挺闲散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也没等她答应,突然往马路对面走去。
夏云端没明白他意思,然而他腿长,等她回过神想喊他,人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
……算了。
也不差这会。
夏云端只得作罢,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刷了会微博。
忽然,两声短促的喇叭响起。
夏云端下意识抬头,只见一辆陌生的车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车窗降下,露出梁京云清隽的侧颜,他偏头,和她对上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几秒,夏云端眨了下眼,没动。
梁京云眉头轻蹙,视线微微往副驾偏了偏,明示。
“……”
这是让她上车。
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夏云端本能拒绝:
“不用。”
话落,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似乎太过冷淡,正想再补句谢谢。
车窗在这时挺有脾气似得倏然上升,隔断那人从鼻腔里嗤出的细微声响。
旋即,车便如离弦的箭消失在她面前。
夏云端:“……”
闻了几秒的车尾气,夏云端才回过神。
被他的小学生行为气笑,女孩面无表情地一脚踢开旁边的石子。
不想石头飞起,跳了两下,撞到一旁的树干回弹。
没两秒,又跟她作对似得,蹦跶着落回了她的脚边。
夏云端:“…………”
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
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
夏云端深深吸了口气,边往前走,边拿起手机准备打车。
上车地点自动定位在了一个拐角的标志性奶茶店。
夏云端左右看了看,找到那家店。
刚走出几十米。
一辆眼熟的车幽幽地退了回来。
车窗再被降下,那人声音轻挑:
“真不上?”
夏云端停下脚步,盯着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
“不、上。”
当她是傻子吗,还上当第二回 ?
没想到梁京云还就开着车龟速地跟了她一路。
有人路过,频频回头,还偷偷拍了照。
夏云端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注视,反正丢脸的不是她。
司机恰好在这会打来电话,她接通,四处望了望,扫到前头停着的一辆白车,应了声看到了。
她也没再看梁京云,往那边快步走去。
纤细的手指搭上车把,夏云端刚拉开车门,把果篮放到里面,另一只手就被人攥紧。
她回头,只来得及看见男人修长脖颈处,放大的上下滚动的凌厉喉结。
几乎是被他的身躯环着,梁京云弓着身,微微倾着头,清冽的声音近在耳畔,吐息温热:
“她不坐。”
而后便被一把拽出了车。
门被用力甩上,司机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反应过来情况,瞬间被激起了怒火,开口就要骂:
“你们神——”
“支付宝到账八十八元。”
手机里响起美妙的机械女音。
男人冷淡的嗓音紧随其后:“祝您八八大发。”
司机:“——神仙眷侣吧,哎哟,俊男靓女,你们可太登对了!”
夏云端:“?”
男人似乎懒得反驳,只冲他点点头,司机立马读懂他的眼色,瞬间消失在视野里。
夏云端半晌才回过神,睁大了眼睛,“我的果篮还在车上!”
很快又想起刚刚梁京云扫出去的钱,夏云端差点没气晕,“你是不是有病,天天只会这招?当自己是散财童子啊?”
八十八块,她都可以打三趟了!
梁京云一顿,垂睫看她,安静了会,才问:“那我给你再买一篮?”
夏云端:“……”
谁在意这个了!
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简直跟这人说不明白。
夏云端转头要走,刚迈步,又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人拽着。
她回头,瞪他一眼,“还不松手?”
梁京云一僵,手指微松。
夏云端瞬间缩回手,抿着唇往前走。
梁京云这会不作声了。
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也没人先开口。
直到走过这条街,周边几乎再看不见人影,一时只能听见行道树上断断续续的蝉鸣。
夜风越来越凉,躁郁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夏云端缓缓停住了脚步。
“把车开过来。”
她回头。
梁京云倏地抬睫。
“你要跟我走着回去吗?”
夏云端瘫着脸看他。
梁京云终于动了动,手还插在兜里没拿出来,脸上一副挺勉强的样子:
“你别误会,我是看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不安全。”
夏云端点点头,“嗯,出于你‘邻居的善意’,我明白。”
“……”
眸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好在光线并不清晰,梁京云别开脸,也不知道往哪看,语气倒是挺理所当然:
“你知道就行。”
他说着转过身,走了没两步又偏头提醒:
“你就站这,别乱走。”
“……”夏云端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学生。”
“以为都跟你似的。”
她小声吐槽。
梁京云大概没听见,懒懒拖着嗓应了声行。
他转过身往回走,长身鹤立,背影宽阔,肩部线条利落得挺拔。
夏云端侧眸,盯着他渐远的背影,不自觉飘开思绪。
没两秒,脑海不知闪过了什么,她蓦地开口:
“去天台只是想吹吹风,没别的意思。”
那道看起来松闲挺立的身形忽地轻顿。
他回头,和一米外的女孩对视一瞬,若无其事地向她摊摊手,语气散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空气安静片刻。
夏云端垂下的眼睫轻颤,思绪复杂。
几秒后,她终于偏头。
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梁京云,别装了。”
第15章 嘴硬
15
是从什么时候觉察不对劲的呢?
是被他找上门,发现两人是邻居的那天?
或是更早,咖啡厅那次?
夏云端自认为自己神经并不算大条。
相反,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她是心思比较细腻的人,尽管过去或许很多人被她过傲的性子所惑,但事实确实如此。
她只是不太能表达。
可就算在某些时刻不太会直白表达感情,但也绝不是感情白痴。
不然现在也不会成为所谓的情感向主播。
“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就随便上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随便买了张彩票,没想到中了奖一样。
在苏女士眼里,梁京云就是个靠一张勉强看得过去的皮相,就把自己女儿迷得团团转的油嘴滑舌的坏小子。
“啊……是那个气泡音。”
理所当然的让苏燕还以为他是自己亲自雇来接送女儿的司机。
还真让你说对了。
“那你怎么……”
梁京云微顿,尾音上扬:
苏女士一开门,就能看见眉眼张扬恣意的少年一手拿着早饭,一手正给自己闺女打电话。
夏云端下意识点了下,不想忘了调低手机音量,苏女士的声音就这样在寂静的狭小空间响起:
红灯转绿,梁京云没驶动车,打断她:
没过一会,屏幕又冒出一条:
梁京云面不改色,真假参半,语气懒懒的:
他就这样将两人都心照不宣不曾提起的过往漫不经心地道出。
没有人想被前任看见自己过得不好。
他是不是就不知道尴尬这两个字怎么写。
苏女士听起来是松了口气,很快又语气歉疚:“对不起啊宣宣,妈妈不知道你在沂宁。”
车开得平缓,让人不自觉涌上睡意,她把头倚在窗边,缓缓阖上眼。
夏云端将手机放到耳边,偏了偏身。
自然的,平和的。
有时候真的想跟梁京云一样没脸没皮活一次。
“……气泡音?”
“我们就是打算带他回来上学。”
那头声音如涓涓流水,就这样淌进夏云端耳中。
“你怎么也在医院?”
话说一半,又蓦地顿住。
“没事,”夏云端另起话题,“怎么突然回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
“宣宣——”
手机跟烫手山芋似得在手里嗡嗡地响,她不易觉察地按了按开关,试图将震动关掉,也没有要接起的意思。
夏云端静静点开消息,新消息的上一条仍是对面昨天发的。
夏云端沉默着,梁京云看来一眼,“不接?”
【最近有点忙,没看到消息】
夏云端:“……”
——【宣宣,妈妈回来了,跟妈妈见一面,好吗?】
可一瞬又意识到自己还在人家车上,她只能干笑两声:
她把对着她吹的风板往上推了推。
是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尽管对方可能并不会幸灾乐祸。
车内一时安静,夏云端盯着窗外模糊着后退的,好一会,才想起来什么似得,偏头问:
顿了下,又补充:
从上车后就没见女孩出声,梁京云扫她一眼,随口道:
她分不清梁京云的意思,但知道自己当然不可能真让人下车等她打电话。
长睫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路边的夜灯明明灭灭地照在女孩小巧清秀的脸上,梁京云余光扫过,悄然关上窗。
“……”
夏云端当他是不高兴自己给他朋友取了外号,轻咳了声,转移话题:
车窗映出她缄默的神情,好一会,她才突然出声:
两人谈恋爱那会,双方父母都知悉对方的存在。
“明明的性格你也知道,太调皮了,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让他回来接受国内系统化的学习,你杨叔叔都托人找到好了,华礼双语幼儿园。”
夏云端从玩偶身上移开视线,一时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有意,还是只单纯记性好。
夏云端觉得温度有些凉了下去。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不管事实如何,这番话都给她留了台阶,夏云端知趣地没再追问:
想要调音量已经来不及,夏云端连忙将手机按灭。
他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握着手机,冲那头大约是刚接通电话没多久的人“啊”了声,腔调懒懒的,也没顾忌来开门的长辈就在眼前,更没想过要调整一下自己此刻的形象,旁若无人地说了句门开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直到那头终于从许久的沉默里发觉不对劲,苏燕唤她:
“不是有什么急事?”
“噢……那挺巧的。”
夏云端蜷了蜷手指,视线从窗外垂落,缓慢道:
是一个巴掌大的玲娜贝儿,套了身白色的小裙子,粉嫩嫩地坐在角落。
“没什么。”
高三那年,她家门口的门铃更是雷打不动的天刚亮就响起。
夏云端动动唇,想说话,苏燕说着说着,又似乎陷入了回忆,语气像是带着笑:
“不用了。”夏云端脱口而出。
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像在告诉她,苏燕早就从过去走出来了。
手机在此时又震动起来。
他偏头,看她没什么动作,才闲闲问:
夏云端说:“好的。”
车转了个弯,驶入一条静谧的小道,车轮碾过地上的树枝,发出沉闷声响,半晌,梁京云才反问:
“你不好奇吗?”
她没说完,梁京云却像听懂了她没说完的后半句,什么都没觉察般,开口:
夏云端几乎很少如此强硬地打断过苏燕的话。
开来的路上就特地开窗通了风,梁京云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将副座的窗户往上升了升,只留了一道口。
夏云端很想回复是的,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夏云端心跳微微加速,意识到什么般,手指不自觉扣起安全带,“那杨熙明……”
【妈妈就是想看看你】
“前男友的?”
偏眸的神情挺自然,看起来也不是说反话,说罢,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安全带。
【我在沂宁】
“……”
就这个情况,梁京云不可能不知道。
夏云端垂着眼睫,一时恍惚。
哪有一点好学生的样子。
夏云端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贺斐这号人物。
车里干净整洁,也没什么异味,夏云端坐在副驾,视线随意扫了圈,最后不经意间落在副驾前摆着的粉色玩偶,停顿。
那边说话声音都柔和了不少,聊起这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她分享。
“可以跟妈妈打个电话吗?”
“……”
苏女士从前就觉得梁京云性子散漫不靠谱,没少表达过自己对他的不满,偏偏梁京云别的没有,脸皮城墙厚,回回都当听不懂。
夏云端把手机反手盖上,“我回去再给她——”
“你要觉得难受,就把窗再降点。”
夏云端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我在听,妈妈。”
她的母亲已经能含笑着,像讲今天要吃什么一样,坦然地和名义上跟了前夫的女儿聊起他们的曾经。
她没回。
“说起来也许久没跟阿姨聊天了,我还挺想她的。”
夏云端回过头,晃进他漆黑的眼底。
“……”
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在此刻响起。
空调也是开着的,这是夏云端从前的习惯,开空调车内封闭容易有味,她受不了,所以总是要求开空调又开窗,还被因此被徐知清吐槽过公主病。
女孩没有回头,将额抵在车窗。
“只是恰好看见了你放病房门口的花。”
“我不差这点油费。”
好好的蓝白校服被吊儿郎当地绑在腰间,耳骨十字架状的钉反着光。
先不说她在梁京云那个后妈那里的形象是什么,梁京云在苏女士这铁定是黑名单,尤其是两人分手后。
“你现在是常居沂宁吗?妈妈来沂宁看你好不好?”
“我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
那会他说,也就梁京云会惯着她了。
还记得被父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时是高二,两人在一起的事儿人尽皆知,梁京云也不装了,天天骑着自行车来接她一块上学。
男人的手指在她轻滑过手机接通电话的那刻停住,很快又跟什么都没说似得,踩下油门。
“杨熙明还要你照顾,我没事的。”
夏云端懒得搭理他,没两秒,电话被挂,随后一条消息又从顶部冒出:
【宣宣,睡了吗?】
没两秒,视线扫过那串数字,又无厘头地问:
或许是空调开得太低了。
所以此刻,她更愿意相信梁京云是在说客套话。
梁京云再度偏头看她。
那头终于沉默。
夏云端顿了下,低声回:“没有。”
没头没脑的,却像他一定能明白她没说完的那些补充条件般。
苏燕:“跟你杨叔叔一起回来的。这次回来暂时就不打算走了。”
一旦意识到,梁京云有可能看见了全程,她就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她难得没等那头再说什么,指心很快地划过屏幕,挂断了电话。
一顿,又嘴欠地补充:
不过。
然后冲苏女士微微屈身,鞠一个并不正经的躬,喊一声阿姨早上好,夸一句阿姨又瘦了,再说我来接夏云端去学校。
手指悬在空中半晌,说不上来的酸意在胸腔蔓延,夏云端屈了屈手指,到底还是回了消息:
很快,他又将视线落回路段,声音懒散:
那边凝寂了一瞬,她又反应过来什么,生硬解释:
梁京云眉梢轻动,“看来分手了,你很介意我听你的家事。”
“贺斐他爸下楼摔了腿,我送他来看他爸。”
大约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聊得有些过多了,苏燕很快又转移开话题:
他拖长了音,又看她一眼,嗓音吊儿郎当:
一时也不知是不接显得刻意还是接显得刻意,手机仍在震动,后头有车在不满鸣喇,夏云端终于把手机翻上来。
夏云端倏然睁开眼,低头看了眼手机。
“虽然我们是分手了。”
夏云端正想解释没什么大事,又听梁京云语气挺荡然:
“我需要好奇吗?”
“那我先挂了。”
不过现在……
像之前装不认识的人不是自己似得,说得挺随意。
“……宣宣、宣宣?”
那头女人的声音温婉:“喂,宣宣,妈妈没有打扰到你吧?”
“我下车让你回个电话?”
“我以前也想让你去读双语学校呢,可惜当初你爸不愿意,非说要你读他的母校……”
那边过了半分钟才发来一条语音。
“妈妈,我有点困了,”夏云端打断她,“这些事就之后再说吧。”
车里气氛静了瞬,梁京云没出声,直到经过路口,车速变慢,缓停路边。
陌生的名字,生疏的回复,还有并不喜悦的态度。
话题终结。
和他简约的,黑白色调的车内格格不入。
“其实也没什么——”
对对方印象都不好。
苏燕:“有你杨叔叔在呢,不差这两天——”
“尤其是前女友。”
第16章 嘴硬
16
“我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尤其是前女友。”
梁京云的声音冷淡坦然得叫夏云端瞬间从刚刚低迷的情绪中回神。
……她刚刚竟然想和梁京云袒露心扉。
夏云端手指微麻,只觉荒谬。
不自觉微微挺了挺腰板,女孩把刚刚的危险念头甩至脑后,认可地点了下头,语气诚朴:
“那你还是有底线。”
“……”
夏云端其实没太完全回过神,但是大脑已经不由分说接收了他话里的信息,背心男邋遢低俗的模样骤然侵入脑海,叫她下意识又皱起眉。
夏云端不是不能理解。
梁京云盯她一秒,气笑,转头就走。
只来得及扫到一眼,有些面生。
电梯门缓缓打开。
“……”
静了两秒,梁京云才收回视线。
这样想着,女孩效率极高地边往前走边点进淘宝搜,一点没吝啬,给他挑了个“至尊款”。
“我的底线就不用前女友操心了。”
刚起身。
是她语气太理所当然了?
“……”
“麻烦帮我按一下十七层。”
背心男低头盯着手机,笑容越扯越大,也没抬头看路,就要走进来。
思考间也就几秒的功夫,梁京云都没来得及反应,夏云端已经自顾自比划了下大小,点了个尺寸,紧接着问:
那人没听见似得,一动不动。
“80×12厘米的,你家应该有位置能挂下吧?”
也不知道她哪又招惹到了这人,让他不痛快了。
可别人不知道的是,处在亲密关系里的梁京云,毛病一堆,情绪多着,回回都让人难以捉摸。
不然显得她跟他分手后过得多窘迫。
口袋里的电宝太重,他出门时想着反正是晚上,也没注意系紧绳,现下确实往下掉了一大截。
危机在对方三言两语中解除,似乎还帮她解决了个大麻烦,女孩眨了下眼,这才缓慢从刚刚的对话里回过味来。
这回他倒大度直说了:
经历了这样的插曲,几分钟前不悦的情绪被稀释,夏云端顿了下,还是决定友好提醒:
……难道真是被她气着了?
安静的空间一时充斥着直播间里节奏感极强的妖娆的音乐,时不时夹杂着女主播叫着“哥哥”的甜腻嗓音。
“今天谢谢你。”
男人抄着兜擦过她身边,走到她前面,才懒懒回了句:
男人高大的身形就站在楼层按钮前,几乎把她的视线挡了个结实。夏云端往缝隙里瞧了眼,数字只亮了一个。
女孩表情蓦然僵住。
于是她迟疑着问:
“也不能完全扫射这个学校,”梁京云道,“现在的男大,私下里十个有八个就这种德行——当然,研究生也一样。”
梁京云绕过车头,挑挑眉,“哪方面?”
“我不点外卖。”
那人终于舍得出声,没回头,语气漠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介怀。
话题到底怎么就变成这个了?
梁京云:“?”
梁京云平时看得确实不少。
是人都能看出他生气了。
夏云端从前就最烦他这种大少爷脾气。
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变动,他硬是等了两秒,直到数字跃到十六,电梯“叮”得一声停下。
“我是一名成年男性,你所顾虑的那些大多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夏云端脾气也上来了,一点不想惯着他,语气冷淡下来:
“呃,我没注意,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住我对门?怎么不出——”
梁京云:“你闲着没事,也可以来我影院看看。”
夏云端顿了下,“……全部。”
“那就麻烦让一让。”
夏云端心里腹诽,没说话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梁京云在挑事。
梁京云走出电梯,语气听上去不痛不痒,像是毫不在意。
但梁京云不一样。
夏云端又开始思忖文案。
“如果我没记错,开学大四,”梁京云一顿,又语意不明,“哦,魏辽也在这个学校。”
什么叫,“还是有底线”?
发觉自己似乎又用上了像是使唤的语气,夏云端顿了下,加上礼貌用语再重复了遍:
可她确实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可气的。
夏云端摸不清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只能干巴巴“哦”了声,旋即就想结束话题:
夏云端收回目光,下了车,直起身时和单手关上车门的梁京云对上视线。
“热心邻居梁先生,助民为乐暖人心——怎么样?”
夏云端掰着手指越说越多,梁京云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清冽的嗓音微凉:
否则按照他的性子,碰到这种事,他不可能多最后那句招人怨恨的话,尤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直到上了电梯,梁京云也一句话没说。
他会让你知道自己在不满,却不会主动说到底哪里让他不高兴了。
还有。
这张脸他有点印象,好像是自己的邻居。
夏云端无语得想骂他幼不幼稚。
“有人这样报复过你?”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夹枪带棒,万一人家记恨上你——”
大约是刚刚路上抖到了边缘,才被她下车时勾到了。
他刚刚是不是在迁怒?
“你裤腰带松了。”
夏云端不确定地想。
先前家里有事,贺斐主动来帮忙,也就干了三天,后来就跟他吐槽,说有些事儿他要是记下来写个pdf,不出一个小时就能在各大高校间散播开传阅好几天。
他反应了下,往后退了步,扫到外面亮着的向上的箭头,忙道:
“我有装行车记录仪。”
背心男把声音按小了些,顺势又往里扫了眼,瞧见对方身后似乎站着个穿着裙子的漂亮姑娘。
“那,我给你定制一面锦旗?”
他们不止一次因为这事儿吵架过。
“不过,就当谢谢你替我担心,”梁京云拖着腔,“如果碰到了这些麻烦,可以告诉我。”
没五分钟,两人抵达家楼下。
“你了解得还挺多的……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在外人看来,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让人拿捏不住他的态度,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并不能轻易看出他的喜恶。
“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吗?故意刮你车,或者把你车轮扎了——”
夏云端愣了下,在电梯门要合上前连忙跑出去,几步跟上前。
“这是上楼。”
夏云端沉默两秒,这下明白了。
夏云端:“……”
话落,也不见他挪位。
“哎,你想要什么?”
她还得感天动地,世界上竟然还有他这样不计前嫌豁达大度的前任。
“还有把垃圾丢你门口,晚上给你制造噪音,丢掉你快递,和其他住户造谣你——”
背心男表情一滞,连忙低头。
他正要说话。
她主动开口:
男人漆黑的眸像晕不开的墨,融入身后窗外昏暗的夜色。
“那就记恨。”
女孩视线定格在娃娃上没两秒,正要去拾。
“……”
梁京云皮笑肉不笑,嗓音没有起伏:
她前面的解释也不知有没有被听进去,或许在梁京云视野里,他就是拯救了要跳楼的前女友。
夏云端看他平静得好像自己不曾属于这个群体,话落,又似乎为了证实这一论点,他以事实论证:
她回头,一眼看见卡在空调调叶上的玲娜贝儿。
门被开启的电子音和身后人冷清的嗓音同时响起,夏云端拉门的动作停住。
梁京云:“……”
况且只是一面锦旗,她也不是给不起。
明明每次到最后把她惹恼了都是先低头认错哄她。
他不自觉往里瞄,下一刻,却见面前的男人身形微动,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按了自己的楼层,没给她按。
夏云端盯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我帮你不少忙,就一句谢谢?”
她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无论开心生气,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
仿佛看了场单人闹剧,梁京云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按下十七层的按钮。
女孩小跑着跟上前,边想边说:
瞬间联想到之前的眼镜男,夏云端脸色变了变,没顾上开口,本能往里躲了步。
“这个学校还真是……人才辈出。”
“梁京云,”夏云端试探喊了声,“你帮我按一下十七层。”
“那他也有别的办法,比如在你外卖里添东西——”
有人先她一步探过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过娃娃,生怕被她碰着似得将粉嫩嫩一团收进了怀里。
可以前是以前。
“自己按。”
金丝绒旗面,精品刺绣,加锦盒,送锦袋。
外面有人就穿了身背心短裤,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握着充着电宝的手机在看擦边直播。
夏云端一时竟然分不清,梁京云的重点是在她只说了一次谢谢,还是在暗示她光道谢不做事。
“还有,”
“我是男人,我比你清楚,基本盘就这样。”
要送就送最好的。
还真是宝贝。
梁京云看着女孩单薄的身影,顿了下,才接着缓声道:
夏云端刚迈出步的动作一顿,正琢磨着他话里意思。
大多数时候梁京云确实是都顺着她,但每次生起气来,也是真的棘手。
“他是大学生?”
他的影院里没少附近的大学生带着不知算不算女朋友的异性来,见过的奇葩能写几页文档。
穿着简约的休闲装,一手插兜,长身鹤立,落拓清隽。
以前她能忍着,现在他们什么关系,她凭什么猜他心思。
不能扫射学校但能上升整个群体是吧!
男人视线半垂,扫过他的下半身,语气冷淡地打断他。
夏云端:“……”
“他是沂外的学生,如果想好好毕业,他不敢做这些。”
正要合上的电梯里传出他对门邻居没有波澜的嗓音,也不知算不算善意的提醒,“不想被人报警性骚扰,出门就把你该穿的穿上。”
她隐隐能猜到,刚才那人算是撞梁京云枪口了。
“——没人想看你遛那二两肉。”
电梯门将外头背心男红温的脸彻底隔绝。
他也顾不上人为什么不出来了,连忙把电宝拿出来,又发现没手能系绳,一时尴尬得手忙脚乱。
电梯的鸣响将夏云端拉回现实,门已经开了,但身前的男人站着没动。
夏云端去开车门,脚刚迈地,屈身探出一半,什么东西被她一块顺了下来。
不说明白自己心思,让人硬猜。
背心男脸上彻底僵住。
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背心男刚蹲下将手机和电宝放到地上。
她还真没看出来。
明明是他嫌她只说不做,她不是都依着了吗,现在在闹什么别扭?嫌锦旗没用?
没两秒,电梯很快在十七层停住-
这人到底在不满什么?
肩膀猝不及防撞到人,手机差点掉地上,背心男倒吸一口气,不满抬头,一眼对上身前个头挺拔的俊朗男人-
一口一个前女友的。
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夏云端反应了下,半晌才憋出一句:
“那你还挺会敷衍。”
她边说边走到门前,手指贴上指纹锁。
夏云端锲而不舍:
“……”
夏云端手指轻蜷,缓慢偏眸。
男人面不改色,慢条斯理:
“我不会嘲笑你。”
第17章 嘴硬
17
那晚两人的对话,最终以夏云端别开眼说的一句“少来咒我”结尾。
后来几天,除了丢垃圾外,夏云端没出门,也没再碰着梁京云。
一切都稀松平常,方绒约她周日去唱歌,说好久没去“莱k”,有点怀念那里的卤肉饭。
大学四年,莱k几乎成为他们的“窝点”,几乎每周都得去一次,期中期末更是他们驻扎的频繁期。
人家临近ddl都去图书馆,他们是去“莱k”。后来是熟到前台一瞧见人,都不用他们开口,就已经能笑眯眯把他们带到包间。
莱k的老板是他们的校友,严格说,是他们的师哥,似乎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也就比他们大没几岁,据说莱k是他毕业后和朋友一块合资开的。
“怎么就你们三个?你们另一个朋友呢?去卫生间了?”
方绒本身人就晕晃晃的,也不知道来扶自己的是谁,嘴里还喊着“夏夏”。
酒精似乎才上头,车内安静得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略有些紧快的心跳。担心车内会沾染自己身上的酒味,夏云端主动让司机关掉空调,把窗户按到底,闭上眼后仰靠在椅背。
她起身,搭上方绒的手臂,徐知清很快凑上来,搀住另一边。
夏云端推辞:“不用了姐姐。”
夏云端笑了下,眼尾的红痣也在跳:
“对呀对呀,”方绒这会敢说话了,“这我们哪好意思呀。”
“我没在意。”
方绒连忙扯着她胳膊往里坐,刚给她安排下,门就被人推开。
夏云端也没怀疑,正心情愉悦,决定趁热打铁开始直播。
方绒边说边掏出手机,一副正经的架势,冲她摆摆手,还占她便宜:
夏云端确认了这个事实,才慢半拍地分析起他的问话。
“你不问我去干什么了吗?”
【我没听错吧,是不是有男人的声音?】
方绒只感觉好像有种清新的柠檬味混在她充满酒味的鼻息中,努力睁开眼,嘟囔:
“还有……今天的事,别告诉她。”
“不分开不分开。”
她边说,视线顺势扫过三人,逗留在旁边唯一的男人,一顿,又往回拉,落在他们身上,好奇地问:
“……我开心。”
他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叉了块西瓜,吃了两口评价:
女人推着车出了门,方绒这才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
当时想着正好可以在KTV把欠下的债还了,夏云端便应下了。
梁京云正要垂臂,身前那人倏然转了个身。
黑眸轻眨,鼻息也酝酿了浓烈的酒意,她缓缓问:
夏云端眨眨眼,缓慢抬起头。
夏云端眼前一黑,忙出声解释:
“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不可抚,你们这样闹,我可要没朋友了!”
女孩几缕长发黏在脸颊,潋滟的水眸映出他漆黑的瞳孔,眼尾泛着的红往下晕到那点冶艳的红痣,叫她此刻看上去纯粹清秀又不失妩媚。
方绒尝了口,眼睛一亮,连忙连盘带拿递到夏云端面前,讨好道:“夏夏你吃。”
商场里的店面陆陆续续关了灯,正门更是早就锁上,三人是从后门的电梯离开的。
方绒也下意识往旁边瞟了眼。
包间里的空调开的是十六度,刚进门就不自觉一哆嗦,她摸了摸还烫着的手臂,感觉自己像块烧红了的铁被丢进了冷水里,浑身的细胞都在兹哇地响。
她说着,视线又缓缓落在车里醉得七扭八歪的女孩身上,顿了下,才低声道:
夏云端看她一眼,无奈道:
方绒被对方的回复打得措手不及,想不到自己多说了句话还成了帮倒忙,她干笑几声,费劲脑子想该如何回复,视线忍不住往夏云端身上探。
某个词语被她格外咬得清晰。
“黑话”一出,夏云端秒懂,立马开始摆姿势。
夏云端僵住。
“是,哪个男人能不拜倒在夏大小姐的石榴裙下?”
拍照环节结束,方绒难得没主动将照片给她看,说今天就不劳烦女王亲自动手,她回去p一下,晚点再给她。
夏云端无奈凑近,低声安抚:
对方的语气理所当然到,好像他们只要来这里,就必然是四人行。
夏云端最近没什么计划,又记起之前答应过要给粉丝的百万福利。
不远处,徐知清发出一声唏嘘。
他们要再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
梁京云深吸一口气:
她脑子里简直有个拍照姿势全集,手一会贴在脸颊,一会五指张开扶住皇冠,对镜头笑得灿烂,两人默契非凡,看得旁边成为喷礼花工具人的徐知清都好一会没眨眼。
只是没注意周日是夏至,天气热得路边树上的蝉都叫得比平日响,夏云端刚出门没两分钟就有些后悔,给方绒发语音,说要不然算了吧。
话说完,那人一抬头,不经意间看清了他们的脸。
“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上什么班!”
好像不是错觉。
“……生日快乐,夏夏。”
“方绒,你明天还得上班。”
方绒意识恍惚,脚步漂浮地被带着走,还在执着地喊:“夏夏——”
夏云端只得讪讪回就是开个玩笑,随后打消自己坐地铁省钱的想法,忍痛原地拦了辆出租。
一出电梯,热流涌动,夏云端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徐知清将方绒扶上后座,出来时见她紧蹙眉头揉着太阳穴,开口:
“没事,你长得多漂亮,想要恋爱这不是勾勾手就有人来了,不差他一个。”
夏云端有些后悔让她沾酒了。
四人没有表明过互相的关系,他们也没问过,但在恋爱中的人是藏不住的。
三人往包间外走,方绒的手臂挂在徐知清肩膀一侧,他空出一只手去开门,往外迈步。
“这嘴也没白多,”徐知清举起手里的果盘,“不是还蹭了点吃的。”
方绒主动请缨给她当场控,在旁边一会鼓掌,一会当起直播间粉丝的嘴替,掐着嗓重复他们的评论,叫夏云端哭笑不得。
每回来,这个漂亮姑娘的包都是由另一个男生背着的。
夏云端只觉头皮发麻,余光一瞥,却见一头徐知清似笑非笑的眼神,另一头方绒还没心没肺笑嘻嘻地在看热闹。
对方说着直起身,将小车上剩下的两盘都摆到桌上,潇洒道:
包间内一时安静,女人这才觉察出点不对劲,“呃,我是不是……”
“我能有什么事?”
终于,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方绒呼吸轻颤着,手指依旧攥紧着她的衣角。
“……不是去喝酒了吗?”
夏云端被她逗笑,软着嗓喊了声姐姐,听得方绒心都化了,“来宝宝,给我表演一下‘那个’。”
“别动!这可是百万女王才配戴的皇冠!”
她下意识脱口,抬头对上女孩不甚在意的神情,又蓦地止住了话匣。
她显然已经醉了,四肢都软绵绵地瘫在沙发上,夏云端看了眼时间,也是该回家的点了-
夏云端的醉意不太上脸。
感应灯是亮着的,该从自己脚边延展出去的影子,怎么看上去有点奇怪……
正拖着脚步往前走,下一刻,脚尖撞上门槛,她只来得及吃痛地呼出一道气音,整个人晃了晃。
他隐隐似乎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半垂的睫落在她脸上。
自觉要当司机,作为唯一没喝酒的人,徐知清不靠谱地看她一眼,“你要出点什么事,方绒醒了能掐死我。”
“这是你们点的水果,请享用,其他菜稍后就上。”
“可算走了。”
那人开口。
一家KTV,倒是因为特色的餐饮受到了众多大学生的喜欢,名扬各大高校,前两年还传了出去,成了沂大小吃街的附带网红打卡点。
她声音愈渐轻下去,看起来是醉过了头,彻底睡过去前,夏云端听见她几不可闻的,消散在昏暗廊间里的最后一句。
方绒在这会瞧见她,一把把麦塞进徐知清手里,起身去黏她,“哎呀,谁家宝宝到了呀!”
徐知清也没纠正,只嗯了声,“我送你回家。”
“……”
“刚刚人家不都说了,”她勾指,将搭肩的灰茶卷发甩到身后,像模像样地挺了挺身板,一本正经,“我这么漂亮,要个男人勾勾手就成了。”
夏云端是觉得脑袋有些沉重,但神志还算清醒。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推着车走进来,在他们面前放下两盘水果。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地人来沂宁玩,莱k都会被当成“不得不吃”的餐饮店推荐。
这么一回想,毕业后还真没怎么再去了。
辞职的话都说出来了,看得出确实是醉得不轻。
“分手了。”
“怎么就……”
“你坐这来,这里凉快。”
“呃,他们……”
方绒酒后总是断片,这次大概率也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们本来只象征性点了几瓶酒,后面气氛一上来,方绒自己倒是先嗨了,断断续续上了两次都没喝够,喊着要再叫一箱。
“……对不起。”
夏云端抬睫,摆摆手,“没事,你把绒绒好好送回家就行。”
方绒边说边去掏自己的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出点什么来,“手机呢?我手机呢?”
方绒回头瞪他一眼,警告:
唱歌而已,在家里也可以。
“你没事吧?”
这些同事间私下都有聊起过,无一不是羡慕他们青涩的校园恋爱,一聊起来,要不是羡慕当初没谈过,要不是痛骂当初谈到了渣男。
徐知清想阻止,背景音乐也不轻,不料刚说几个字,就被粉丝的千里耳捕捉到,在直播间带起节奏。
夏云端语气恹恹:“也没差。”
“夏夏,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两人一同把她支起,折腾了半天,也不知是酒味侵袭了神经,还是一时费了太多力,夏云端感觉大脑有些发沉,徐知清从她这将方绒接过时,她甚至觉得一瞬头重脚轻。
夏云端被外头三十来度的高温蒸了一路,别说暖风了,连阵风都没感受到,只有来往车辆驶过的尾气如热浪扑面。
方绒:“天呐,你这是刚从火炉里出来吗?”
“倒是你,记得替她明天请个假。”
方绒边拽着她,边呜呜地说没人能分开她们。
说完,她又指指自己的工作服,“我还在上班呢,得继续去忙了,你们玩得开心哦。”
抵达莱k时,包间里方绒在跟唱着“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徐知清一副怕了的表情,耸肩摊手,不走心地附和:
本来就已经直播了两个小时,跟粉丝边聊边唱,夏云端都唱了十几首歌,眼见播的时长也差不多,她看了眼方绒的状态,干脆顺势下播。
女人表情闪过尴尬,但到底年长他们些,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扯着嗓,“我辞职,上他个狗屁班,我现在就通知那个张扒皮,老娘不干了!”
“……你喝酒了?”
夏云端只能跟哄孩子似得哄她:
“他比较忙,”夏云端面不改色地开口,“毕业后大家都挺忙的,不太好凑。”
刚缠上她手臂,就被她肌肤传来的炙热吓一跳。
不想。
他无法确定她神志是否还清醒。
【什么?哪来的臭男人!拔剑!】
三人这天的聚会,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
一听见“上班”两个字,方绒更应激了,她一边拽开徐知清的手,一边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拐卖现场。
夏云端看了眼徐知清拿在手里的手机,就在方绒面前,她却跟看不见似得,还跑到旁边的沙发上翻找,喊着“Siri”。
偏头,徐知清冲她露出一个完成任务的假笑,再回头,方绒踮着脚不偏不倚往她头上戴了个什么东西。
给他看一眼自己叫的车,顺便又截图发到他们的小群,她五指往外摆了摆,“车等会就到了。”
徐知清睁眼说瞎话。
徐知清抿抿唇,应了声知道,让她注意安全,转身上了车。
“就当我请你们的。”
“来,今天姐姐就多送你两盘水果。”
稳住了身,夏云端才松开手。
她余光再瞥,满意地看见徐知清表情僵硬了一瞬。
“今天——你可别挑事!”-
屏幕上,MV里任容萱的脸一闪而过,原唱唱着“夏天的风我永远记着”,巧合得真跟她的话成了字面意思的一“唱”一“和”。
长发凌乱地荡了下,夏云端本能攥紧了身前的手臂。
学生时期的恋情,又有几个能走到最后呢,毕业了分手才是常态。
有些模糊的视线中,恍惚有个身影站在门口,似乎蹙紧着眉在看她。
反应了一下,对方惊讶地脱口而出:
抵达小区已经是十一点。
“是你们啊,好久没见了。”
正主语气寻常地开了口。
酒精似乎彻底侵入血液,夏云端慢吞吞地将三分钟的路程走了十分钟,从电梯出来后,扶着墙壁往家走-
“……谁让你这么晚醉成这样回来的。”
“我不是在这吗?”
“啊?”
夏云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看向徐知清,“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期间方绒假借上厕所,偷偷装成服务员推进来个蛋糕,夏云端还以为是送错了,刚起身,就被身后的徐知清在耳边炸了一头的彩纸和亮片。
“真的吗?我尝尝。”
“要不行就别硬撑,我多送你一路也就是顺带的事。”
“哎,就当姐姐的一份心意,我们老板知道你们来了的话,肯定也不会收你们钱的。”
一只燥热的大掌在此刻捞住了她的腰。
夏云端挑挑眉,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去一眼,又收回,笑眯眯的,开玩笑般:
她安安静静的,手指一边贴上指纹锁,一边从鼻腔里绵软地“嗯”了声,偏头推开门。
决定卖队友就是一瞬间的事。
“啊,对,”方绒也连忙附和,瞎话连篇,“那个都没在沂宁。”
【啊啊啊不会吧!!主播有男朋友了?】
“姐姐说得对。”
“给姐姐笑一个。”
以至于这两年,一到旅游旺季,莱k的包间都能提前半个月被预约满。
夏云端开了灯,才对方绒喝了不少酒有了具象化的了解,此刻整张脸都是红的。
点餐时,他也总是让女孩先点,还会在她犹豫着点菜太多会不会吃不掉时,在旁边懒洋洋地提一嘴“吃不完剩着我吃呗”。
徐知清坐在点歌台的那头,扬扬眉,视线幽幽飘向夏云端。
那人还挺惊讶,视线投向夏云端,“你们异地了啊?”
两人离开后没多久,夏云端就等到了车。
本来她就没想让方绒喝酒的,但方绒兴致一上来,着实也没人拦得住。
方绒摇着头,不断重复,过了会,又喃喃似得自语,“……那不是你的错。”
夏云端下意识伸手去摸,又被方绒制止:
临近了才觉得不对劲。
“是你喝醉了。”
“没事,”徐知清把方绒的手机放进她包里,一把拎上,又去扶她,“我会把她好好送回家。”
徐知清在一旁提醒她:
在一众“露脸”、“变装”、“送一套房”的高赞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最能接受的“唱歌”。
弹幕根本没人听,不知是谁先喊的姐夫,还刷屏来,喊着要姐夫也唱一首。
“挺甜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直播间倒是没人再提了,手机屏幕外,方绒大概酒精上头,还没反应过来。
“你有什么紧张的,”徐知清悠闲地看她一眼,“人正主都大大方方的。”
结果方绒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说知不知道现在莱k多难预约,何况徐知清餐都点好了,她敢放鸽子就死定了。
她立马义正辞严,说不是姐夫,是闺蜜夫。
“……”
“就是朋友。”
好在他们在莱k没火前就是常客,还有老板的联系方式,没毕业那会他们过来开包间,老板还时不时会给他们免费送点新品,不得已要过夜,也不格外收钱。
方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搞得比夏云端还在意似得,抓了抓头发,“我就是下意识,总觉得有些尴尬……哎,下回不多嘴了。”
话语于是又变成了过来人的开导:
梁京云身躯微微僵硬。
声音切切实实地在耳畔响起。
干净的栀子清香沁入鼻息,女孩的长发晃过眼前,旋即,她的脸忽地仰起,凑近。
夏云端扶了扶墙,缓和了下呼吸,下一秒,衣角又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顿了一秒。
梁京云修长脖颈上的喉结微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拂过她脸颊的发丝,男人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嗓音却故作镇定地轻了些,透着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试探。
“……宝宝?”
第18章 嘴硬
18
“不是去喝酒了吗……宝宝?”
梁京云一眨不眨,呼吸几乎凝住,像要把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细节都收尽眼底,找出哪怕一丝清醒的破绽。
然而没有。
女孩只是盯了他几秒,随后像是有了什么判断,轻哼了一声,晃着脑袋转过身,长发甩过他的下巴,勾起一阵痒意。
她甚至都没有要关门的意思,就这样一路荡荡悠悠地往室内走去。
廊间的感应灯仅能堪堪照明玄关处的路,梁京云回过神,手指已经摸到一侧的开关,替她开了灯。
视野刹那通明,夏云端眼睛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好一会才缓过来。
梁京云安静了几秒,不远处房内传来的水声哗啦不断,他缓慢开口:
“我刚给人安置好,麻烦替我转告夏云端,方绒手机换密码了,我打不开,没法帮她请假了。”
梁京云几乎忘了面前这人醉了,也忘了此刻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是什么角色,更忘了他一开始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激将女孩先回房间。
“她在洗澡。”
趁她出来前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话,清醒的时候都不作数,还指望醉了的时候作数吗?
“夏云端。”
“你把手机给夏云端,我跟她说也行。”
那头徐知清开门见山:
他们同居那会是什么都做过,只要他在家,夏云端就懒得拿睡衣,总让他给送进来。
现下,他是能给她拿睡衣的关系吗?
那人声音紧绷。
XU:【夏云端跟你在一块?】
两人竟然就这样自然地对话上,像未曾断联过。
眼见她旁若无人地抬手,又要去褪另一边。
梁京云僵愣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冷清声线下藏着慌促:
对面反应很快,却没正面回答。
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话音未落。
夏云端手指刚搭上肩线,闻声有些不解地转身,丝毫没顾忌自己长发下几乎遮掩不住的影影绰绰的春光。
梁京云神色微敛,思绪翻飞。
他假意拿出手机,在她视线下低头瞎按着手机,演得自然,还佯装嫌弃,嘴里冷哼: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夏云端装傻充愣,若无其事地往房间走去,“我去洗澡,你记得帮我拿睡衣。”
“对了……我得问问徐知清,把方绒送回去没。”
Nuvola:【方绒送到了?】
梁京云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门把。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似乎想起来什么,女孩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还站在门口,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他们分手这么多年。
左侧是仅几步之遥的卧室,右侧是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的把手,几乎叫他天人交战。
之后再见,只要他不承认,他今天就是没有来过,夏云端有的任何记忆,都可以只是她的幻觉。
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从红唇边溢出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过深陷细白的锁骨,落入看不见的深处。
门“咚”的被拍上,不料一角裙摆被夹在了门缝,梁京云面无表情,视线微动,眼见门微微晃动,没两秒,又听见门把摆动的声音,大约是在抽裙角。
夏云端不清醒,难道他也不清醒?
现在让他怎么给她拿睡衣?
一顿,好像才想起来什么,她又开始掏手机:
记起来刚刚答应了的事,梁京云顿了顿,拿起手机,垂睫翻出那个数年未联系过,却仍在好友列表的联系人。
毕竟,在夏云端嘴里,他们的关系还停留在单纯的邻居关系。甚至,梁京云没承认记得他们。
退一万步说。
“现在我没法给。”
除了这些年仍有一个人替代了他的角色以外,梁京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她这会还能保持逻辑清晰,语气很平静,“我在外过夜,还能找几个男模,我想他们应该不仅乐意替我洗衣服,说不定连澡也很乐意——”
“梁京云!”
他声音像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一字一顿:
梁京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半落的眸翻涌着浓晦的情绪,又在下一刻被压下。
那头发来一条语音,梁京云点开,听见他呼吸微微急促,大约是刚下楼。
是就算是醉着也能从中觉察出的危险,夏云端眨了下眼,提了提自己的衣袖,凑到鼻尖轻嗅。
分明是冷淡的语气,分明什么也没说,可无论是眸底捺着的情绪,还是格外咬得清晰的字音,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他凭什么还给她当狗使唤来使唤去。
长裙质量显然过好,布料太厚实,根本没法直接抽出,随后,他便见门被拉开一条缝,那片深蓝这才被迅速拉了回去。
“不用你转告了,我给她发消息。”
手机在这时突然微微震动。
“轻点,小心邻居来投诉。”
梁京云皱皱眉。
浴室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叮咣乱响,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的声音,他大约能猜到,是女孩在拿浴巾时碰倒了什么物品。
喝醉了的夏云端松弛感一绝,被他这几下影响,长裙半吊在肩臂上也没管,还有时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声在这时忽然变小。
梁京云双腿僵在原地,夏云端边说边往房间走,一边小声抱怨怎么这么热,一边手指勾过袖口就要脱衣服。
“……我的。”
“她觉得不靠谱,没开。”
梁京云试探地稍一偏头,余光便见如此景色。
徐知清向来不爱管别人的感情生活,他转了圈方向盘,将车开出小道,善解人意道:
夏云端眨眨眼,没发觉自己被打断了话,老实道:
纤细如玉的藕臂半抬,她有些粗暴地将一边的裙袖扯下来,连同内衣的细带也勾了下来。
下一秒。
看得出来,长裙的主人有点心虚。
梁京云缓和着情绪,垂眸看了眼手机。
男人深吸一口气,几乎想在这一刻扭头就走。
“噢,你不用替我洗衣服,”
也没等他回话,电话随后被挂断。
梁京云却没太理解他话下的意思,眉梢轻拧,“什么?”
“没什么。”
她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还自顾自往下说起来:
“跟谁喝的酒?”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缘见。”
多余的字也懒得打,也没确认对方是不是还记得这个号是他的,梁京云发完消息便把手机塞回口袋。
那人打断她,终于抬起了头,却是一声冷笑。
Nuvola:【嗯】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不小,梁京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卧室门,调低了声音,接通电话。
呼吸霎时紊乱,弧度分明的喉结滚了滚,他猛地别开眼,手指不受控地拽紧了锁链。
夏云端抬嗓的叫唤混杂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下,一顿,后半句清晰无比地穿过两道门,钻进男人的耳朵里。
一想到这些年夏云端可能对每一任谈过的男朋友都这样做过,梁京云的脸就黑了一度。
对话间似友非友,说熟稔,语气又透着点礼节,说陌生,偏偏回话又不客气。
仿佛确信他一定会替她拿,话落,她三作并作两步地进了门。
“夏云端——你试试看。”
嗓音听不出波澜。
隐隐能听到电话那头大约是紧踩了刹车,旁边的电瓶车碰上了瓷,警报声响个不停。
“怎么了——”
语气要多理所当然有多理所当然,也没想自己刚刚的话有惹人不快。
是刚刚他发消息的人回了消息。
徐知清一点也没好奇为什么两个人会在一块,他要倒车,于是随手打去一通语音电话,按下扬声器就将手机丢到一边。
语调也变成了陈述。
梁京云:“……”
夏云端翻手机的动作一顿,没两秒,把手机丢到一旁,点点头。
他没回头,手指也没从门把离开,倒是刻意地捏紧了防盗链,有意无意数次擦过锁头也没扣上。
还有下意识的指示,没进房间就脱衣服,都是那会留下的陋习。
淋浴声隐隐从房间里传来,梁京云在这会又想起刚刚夏云端吩咐的,在他眼下看来完全算是棘手的任务。
夏云端醉了。
嗓音听不出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此刻情景实在过于玄幻,大约也没人能看出她此刻醉了。
“你要当门神吗?进来啊。”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梁京云刚想提醒,夏云端醉了,不一定来得及回,那边徐知清倒先自觉开了口:
空气倏然安静,他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她,重复:
什么思绪在此刻忽地冒上心头。
“方绒,还有徐知清。”
门“嘭”得一声被合上,就连门框都震了震,莫名过猛的声响瞬间转移了夏云端的注意力,女孩细长的眉轻蹙,不满地开了口:
同她话音一起,梁京云几乎有些狼狈地偏过了身,长睫半掩,手指匆忙搭上门把。
“等等!”
没想到放下水杯时,那人还站在门口,也不知在干什么,夏云端扶了扶阵阵发痛的额角,疑从心起,“你怎么还没——”
“……你记得躲着点方绒。”
“你先,”
这会换徐知清沉默了,似乎怎么也想不到两人进展已经到这个地步,他静了好几秒,才幽幽开口:
梁京云看了眼合上的房门,双腿被定住了般,半步也迈不动。
梁京云动作一僵,攥紧了把手,下拧。
视野里,女孩弧度美好的肩线下,精致凸起的琵琶骨随着她抬臂的动作,在灰茶长发间若隐若现,宛若翩飞的蝴蝶。
然而更冲击的是另一边欲坠不坠的裙身下的薄背,在深蓝长裙的映衬下白得发光。
夏云端怎么还保留了这些习惯?
圆润冷白的肩头霎时裸露在白炽灯下,露出一条被紧实肩带勒得泛红的细痕。
Nuvola:【不能用人脸识别?】
喝醉了胆子还这么大。
按方绒的脾气,要是让方绒知道了两人的情况,梁京云免不了一顿拷打。
顿了下,他实话实说:
“我们主要是去唱歌的。方绒喝得比我多多了,徐知清送她回去了……”
“你试试看?”
自动黑屏的手机里映出他垂落的晦暗不清的眸光,心脏平静地跳动,他顿了顿,在淋浴声下缓缓转身。
梁京云顿了顿,又想自己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此刻应当果断离开,结束今晚这场闹剧。
梁京云本能回头看她,一眼扫到她此刻衣冠不整的模样,又烫着耳垂别开眼,故作冷静地开口,“你先去洗澡,我帮你问。”
“啊,真的好臭……”
是什么情况,能让一个女生在并不清醒的状态下,仍然本能地使唤一个男人替自己做这样亲密的事?
“你怎么不干脆在外过夜得了?你自己闻闻这一身酒味,我还得替你洗衣服。”
那边发来的语音背景里传来关上车门的重响,还在后一秒录进了扣上安全带的轻微的咔哒声。
拿睡衣。
“睡衣你给我拿来了吗?”
第19章 嘴硬
19
浴室里水汽弥漫,热气闷得白雾缭绕,镜子映出的景色朦胧。
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在抽浴巾时落了一地,夏云端迟钝地低头看着一地狼藉,然后本能喊了梁京云的名字。
然而话一脱口,混沌的大脑又瞬间地找回了一丝理智。
于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变成了催促:
“睡衣你给我拿来了吗?”
她边说边将地上的瓶罐拾起,放到花洒下冲了冲,外面也没声,她纳闷地偏了偏头,又喊:
“梁京云,你听见没啊?”
喊出口的名字无意识地带了丝嗔意,大约是酒精作祟,虽然是不满,出嗓时却似乎带了点黏糊。
“我压根没请假,”方绒说,“我醒来都已经迟到两个小时了。”
是方绒的电话。
说的也有道理。
“难不成有人给你下药了啊。”她瞎嘟囔。
房间里没有人。
她只觉得在浴室里等回复的这几秒要热死了,将最后的沐浴露拾起站起身时,头脑忽地一阵阵发涨,醉意仿佛从血液里开始发酵,说不上来的胸闷气短,她伸手撑了撑墙壁,稳住身形。
“我说他没看到你回家,怎么就确定你昨晚真的到家了?而且你睡意向来浅,就算昨天喝的有点多,也不至于睡这么久吧?我就怕万一、万一又和之前一样……”
消息发出才看见最后几条消息,视线落在略有些奇怪的用词上,夏云端眉梢微动。
猝不及防从方绒嘴里听见自己的大名,夏云端眨了下眼,直觉危险,一把放下牙杯,拿远了手机打开扬声器,丢到盥洗台一边。
夏云端边扫记录,边回复:
“……”
直到手机电话响起。
电梯里安静得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夏云端晃了下神,有一瞬间,几乎感觉面前这道身形跟昨晚的梦重合。
缓和了会状态,夏云端揉了揉眉心,往外头看了眼。
“你再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我刚都准备出门杀来你家了!”
昨天23:33
她歪了歪脑袋。
她说着,又嫌弃地拎了拎自己身上这套睡衣,“还有这套睡衣。”
水已经从杯里溢出来,夏云端眨了两下眼,又不确信地挪开视线,往后退了几步,偏头看向房间墙上挂着的闹钟。
“……”梁京云缓缓开口,“我不是给你放门口了吗?”
【方绒要杀来你家了,自求多福】
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方绒一时无言,“你昨天喝了多少?不会比我喝得还多吧?”
想想都不可能。
10:11
——儿童区的过山车、小摆锤、跳楼机。
怎么就分开了呢?
“客厅热。”
“你还问我怎么了!”
徐知清:【……】
本就忙活了一个下午,又喝了酒,夏云端几乎沾床就睡着。
“……怎么了?”
大脑缓缓被唤醒,困意退去,她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卫生间走去。
一顿,又回头指指空调,提醒她:
夏云端丝毫没觉察他神色的变化,她摇晃着步子走到岛台边,随手拉开一把高脚椅,坐下,不满埋怨:
也不知是因为她睡了太久,还是因为方绒的连环电话。
“我还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她打算旷工,你劝劝她】
视线望过去时不可避免扫到,他却像多滞留一秒就会被灼伤般迅速挪开了视线,匆匆将最外面那一套拿了出来。
梁京云喉结动了动,控制了下呼吸。
她歪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刚把牙杯从置物架拿下来,那边方绒的质问就响起。
【你们能不能节制点】
夏云端回到卫生间,挤上牙膏,“但是我确实刚醒……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还能睡这么沉,还感觉一直在做梦,乱七八糟的。”
她们爱喝就喝-
夏云端自是感觉不出来的。
“喂——”
她明明记得前些天两人分开时关系也没这么生硬吧?
她玩得太开心了,苏女士和夏先生气喘吁吁地跟在她身后。
“房间里冷,我怕你一会冷一会热感冒。”
旁边电锅里的水开始冒热气,蒸汽缭绕,梁京云回神,转身将剩下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锅里。
【你还没起?方绒说打不通你电话】
“这——么厚,”
时针确确实实停在数字三和四的中间。
她一头雾水,随便把身体擦干,勉强把这套穿上身,走到门口拉门往外看了眼。
方绒的声音响彻整个浴室:
夏云端视线无处安放,余光不可避免地将他落拓的身形收尽眼底,她盯着他的白色衬衫,无意识地游神。
像突然跃变成雪花屏的老式电视机,旧屏幕故障了几秒,思绪沉浮间,夏云端不自觉轻皱起眉,又被不知哪来的清凉抚过眉眼。
“给我放温了再喊我啊。”
【她醒了】
再睡一夏:【你就对我客气点】
微信消息最上面就是方绒的几十条轰炸信息,还有一些未接的语音通话。
他微微垂首,一手压着案板,一手熟稔地下刀,刀落案板的声响规律得像极了白噪音,有些叫人瞌睡。
非常难得的,那头居然单向给她发了一页消息。
夏云端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点了下。
夏云端伸手提了提睡衣的重量,拽了把毛茸茸的绒毛,太阳穴跳了跳。
客厅的温度要高一些,她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得热气扑面而来。
“……”
逼仄的空间里莫名没人说话,气氛无端变得有些疏冷。
“能不神清气爽吗?”方绒说,“你都快睡了一天了。”
“你们不会有什么瞒着没告诉我吧?”
方绒跟她约好时间地点就挂了电话,夏云端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已经四点,她随手拎上垃圾袋出门。
“虽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夏云端试图回忆自己回家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无果。
“生日快乐。”
一点没变。
15:27。
而梦里的自己双手托腮坐在岛台旁的高脚凳,就这样晃着双腿看他。
“你昨天……”
夏云端视线微动,盯着他挽起袖口下弧线利落的小臂,脑海在这时忽晃过他进电梯前古怪的凝视。
“天地良心!”
不想在这个点出门,好巧不巧又撞上了梁京云。
再睡一夏:【要是不想我在方绒耳边吹耳旁风】
她终于站起身,几步迈到桌边,一把捞过手机。
她衣柜里明明有好几套冰丝吊带的。
夏云端大脑迟滞地处理着他给出的信息,想了下,记起来了原因:
【看到回复】
这下是彻底醒了。
她从小就爱玩刺激的,游乐园里很多危险项目不让小朋友坐,她就去玩低配的“超级飞马”、“深海漩涡”、“青蛙王子”。
她松指,电梯门合上后缓速下降。
她又冷笑一声:“张扒皮扣了我三百块,我去了今天也是白打工,干脆旷工了。”
说到这里,她短暂的沉默了一瞬,夏云端还懵着,也没出声,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那头忽然幽幽问:
“夏云端!你还知道接电话!”
手机还在滋滋呜呜地震个不停,她眨了下模糊的眼,视线微抬,在不远处的桌上看见了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
能联系上夏云端,她其实是松了口气,不至于生气,但确实也有些郁闷:
厨房只有一盏吊灯,暖黄的灯光倾泻,堪堪照亮半边灶台,也照亮他一半冷清的轮廓。
夏云端盯了几秒,不解。
夏云端捏着厚实睡衣的衣角,左右看了看。
在她梦里,他是不是也是穿的这身白色衬衫?
梁京云却不知在想什么,就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见电梯门又要合上,夏云端被盯得头皮发麻,没忍住开口:
被方绒一提醒,她这才想起来看时间,往手机左上角扫了眼。
比方在家门口看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下一刻,那个身影又出现在她家的厨房。
客厅的大灯没开,她头随视线捕捉到亮着的灯源处,伸手揉了揉有些模糊的视线,看见不远处站在岛台里背对着她的男人。
他怎么选的。
【不知道你白天能不能起来,你要看见了,多给方绒打几个电话】
欢笑声中,他们异口同声。
“而且我刚醒来也没觉得恶心,”夏云端吐掉泡沫,“现在感觉挺神清气爽的。”
夏云端回神,求生欲极强,要是方绒在她面前,她能双手都举起以表忠心,“真没有。”
【给她送到了,不过我不知道方绒手机密码,没法给她请假】
梁京云这个人,就不可能跟她梦里“人夫感”的形象搭边。
夏云端扶着墙,小巧的鼻子微微耸动,隐约闻到一股清香。
再睡一夏:【。】
“那他怎么一副比我还了解你的样子?”
而后才试探开口: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我打不通你电话就去问了徐知清,我跟他说担心你出事,他倒好,就甩我一句‘不会’,说什么你要是没接电话,就是没起来。”
还挺高高在上。
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她这一觉都快睡到了晚饭时间。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滋啦的噪点音和细微的电流音忽然交替响起。
走到一半,又记起什么,回头吩咐:
“行呀,”这会不是方绒的下班点,夏云端以为徐知清是替她请了假,又随口道,“你们老板批假了啊,这次还挺人性。”
他脚步不可觉察地微顿,夏云端以为自己挡着他了,主动往旁边站了站,又冲他礼貌笑笑。
可她们也不是经常啊,就是偶尔的事,怎么还牵扯到了节制不节制的?
【接上电话了,还活着】
“……”
……或许,也不是随手。
最后几个字被她强调了重音,她理直气壮:“你今天偷懒。”
她记得自己回头时看见夫妻两人插着腰喘气,也记得他们虽然乏累,却相视而笑,又喊着她的小名追上来。
同时,她还有一条保持自己情绪稳定的人生信条: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天离开KTV时,她让徐知清把方绒送回家。
她边说边瞧了眼最近通话,一眼瞧见最上面来自方绒的十余个未接来电。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
她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格外厚重粉嫩睡衣。
“让你担心这么久,我真的错了,宝宝。”
她噼里啪啦地控诉,越说越委屈。
再睡一夏:【还有】
旁边就有两套清凉的吊带,几乎没什么布料,又是露肩又是蕾丝。
她及时在电梯合上前按上开门键。在她耐心告罄前,梁京云终于舍得迈动他的长腿,进了电梯。
夏云端心虚地摸摸鼻子,连忙安抚她的情绪:
每个梦境都琐碎,跟走马灯似得闪变,有些甚至叫她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梁京云胡扯:
梦里大约是六七岁,她在某一次考试拿了满分,苏燕和夏康远奖励她去了游乐园,还难得地主动给她买了冰激凌。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松垮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卷起,看似清瘦的背影下,露出的小臂却流畅紧实。
15:07
是说她们喝酒的事吗?
之前梁京云明明都是会给她递进来的。
夏云端漱了口,准备洗脸,抬头时无意扫过镜中,又忽地顿住。
“……”
并不亮堂的灯光映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平日里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面庞,那人纤长的睫毛半耷,在眼底拓下一片阴影,他认真地给她切着什么,一副好好先生家庭主夫的模样。
什么叫,她们能不能节制点。
规律的声响忽停,那人回头,一顿,“你怎么出来了。”
明明那么幸福的家庭。
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可讲,现在也不是能讲道理的情况。
夏云端看了眼屏幕。
他动了动,边挽袖口边打算出电梯。
夏云端没再理徐知清。
“你不进来?”
不可能。
他当然不可能对她说,自己是因为无法心安理得翻她衣柜,只能就近拉开一扇,随手拿了最旁边的一套。
12:02
“……噢,”夏云端双手撑着下巴看他,思考了下,感觉有点道理,“好吧,那就勉强原谅你。”
一定是这些天梁京云老晃荡到她面前的缘故。
隐隐似乎瞧见浴室门口有一道深色的影子,她迟疑地拉开门,探出脑袋。
夏云端本能闭着眼伸手,在枕边摸了摸,却摸了个空。
方绒跟她讲起和徐知清的对话:
她一累就容易做梦。
难道也是梦?
一眼看见自己的电竞椅不知何时被推到了浴室门前,椅上放了件粉嫩的法兰绒长袖睡衣,帽子上还有对兔子耳朵。
客厅空间大,空调制冷确实要慢些,就这会功夫,夏云端穿着这身睡衣,被他这么一提,还真觉得身上有些黏黏的。
再睡一夏:【少管我们】
昨天23:32
平时徐知清也没那么多管闲事。
她隐隐记得自己回家后还记挂着这件事,跟徐知清联系过的。
方绒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夏云端动作一顿。
哪知夏云端这会就是一根筋,“你没给我,‘递进来’。”
好像很无语似得。
依稀有什么话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回响,手指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出声:
还有前面的省略号。
夏云端慢吞吞刷着牙,在这时又零碎地想起来几个似乎是梦的片段。
那人一身白色衬衫搭配普通的蓝色系牛仔裤,双手插兜,带着耳机,看起来简直比他邻居还像青春男大。
有一刻她恍惚这应该是当初跟梁京云在一起时她幻想过的未来,旋即又震惊于自己此刻竟然连梦里他根根分明的长睫都记得一清二楚。
回家时,他们一家三口走在夕阳西下,她骑在夏先生的肩膀上喂他冰激凌,旁边的苏女士笑着给丈夫擦嘴角。
梁京云真的完全没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哪怕是礼节性的点头。
屏幕上发出的绿色气泡里只有一个句号。
她睁开眼。
梦如潮水渐退。
徐知清:【?】
那头声音又提了提,震得夏云端觉得自己太阳穴的神经也在跟着一块跳,“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呢!”
方绒确认了她没事,也就安了心,问她要不要一块出门吃晚饭。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像是镜头外的第三者,看着胶卷里鲜活的每一帧画面,想,爱真的会一瞬间消失吗?
视线往下挪,果然看见了徐知清的消息。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这是夏云端多年来不内耗的人生准则。
梦很乱,光怪陆离,还罕见地梦到了许久不曾记起的童年-
夏云端冲了下手,随手擦在睡衣上,拿起手机翻记录。
她有醉得这么夸张吗?
长腿迈进门,他随意抬眸,似乎也没想到会碰见她,表情非常细微地变了变。
大夏天的,给她一套这么厚的睡衣。
再睡一夏:【你好爹】
“……”
“你没把睡衣给我递进来。”
【……】
她接着啪啪敲字。
那天到最后,是夏先生用当天的第二根冰激凌,把她从游乐园“骗”回了家。
光是回想到这就已经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仿佛被阴风吹过,她一个激灵,差点把泡沫咽下。
电梯抵达一楼,尖锐的电子音响起。
他应该是在打电话,电梯门一打开,只说了句到了聊,食指在耳机上按了下便挂了电话。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我给你煮醒酒茶,”梁京云翻了翻柜子,在第二格抽屉里找到蜂蜜,“你先回房睡觉。”
梦的最后,她好像感觉到爸爸从她的眼睛上挪开了手,她睁眼,看见面前妈妈笑着端上了插着蜡烛的蛋糕。
“而且。”
她深有同感,立马点点头,站起身往房间走。
先不提梁京云怎么会出现在她梦里。
“……梁京云?”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盯着桌角的手机边震边往沿边挪动,眼见就要掉到地上。
她拖着长音,瞪他一眼,“你想热死我吗?”
“来找过我吗?”
那人正要往外迈的脚步顿住。
第20章 嘴硬
20
“你昨天……来找过我吗?”
话刚问出口,夏云端就后悔了。
她都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就失心疯了,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该怎么解释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总不能告诉他,我昨晚梦到你来我家给我做了顿饭,你现在穿的衣服跟我梦里一样,所以我怀疑昨晚不是梦而是现实吧?
她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况且。
按梁京云的个性,她这么问,极有可能会收获他似笑非笑的一眼,和一句“你在暗示什么”。
“……”
夏云端只心疼自己的钱包,脱口而出:
想起来自己刚刚拆开了什么,夏云端连忙合上盒子。
“……”
类似棍子的触感似乎瞬间唤醒了她的什么记忆,夏云端忙停下脚步,把快递盒就地丢在一边,捏着手里棍子的一端,想把东西塞回去。
“喂……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在楼下了,二十分钟就到。”
梁京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仿佛有读心术似得:
夏云端一想到自己为了省下几块钱,今天甚至走了两公里,恼了。
“对,正在爱河里游泳的前男友下手。”
“我怎么知道你真买?”
“没、有。”
金丝绒旗面,精品刺绣,加锦盒,送锦袋的“至尊款”锦旗。
话音落下,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一刹。
“你是说,”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开了口,语气却带了丝嘲弄,“在现在这个三十度的高温下,我穿了昨天穿过的衣服出门?”
……要命了。
夏云端手指尴尬地蜷缩,在那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打补丁:
“这不是我想送的时机,”夏云端还试图解释,“我不知道你会突然来找我……”
眼见差两三公分都能撞上,她眼疾手快往回扣。
她回去后,还花了整整五分钟对比了销量前几家的好评情况,才选了这家。
“那那天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夏云端也顾不上整理了,当他是因为自己这个送的时机太过草率,开口就将他的“施咒”打断。
“?”
沉默在此刻震耳欲聋。
夏云端退出聊天框,随便划了划手机,在短信里看见一条傍晚发来的取件码。
没人出电梯,电梯门的合上让气氛更添一丝致命的尴尬。
男人越看越嫌弃,面无表情拒绝:
手里的锦旗忽然变得很重。
“哗啦——”
“我家放不了。”
夏云端纳闷地看着手里的快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件东西,盯了一路。
她都说了什么啊!
梁京云荒谬抬头,看向消失在视野里的飘摇一角,眉头微拧。
夏云端低头,看见是方绒打来的微信通话。
总觉得,梁京云声音像挤出来的。
要不然,她死也不会在电梯里就拆了。
梁京云几乎被她气笑,脸上却愈发显得漠然,只有控制不住从喉咙里嗤出的一声冷笑泄露出他的一丝情绪。
徒留梁京云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下刚刚夏云端的话。
女孩的声音渐远。
夏云端安静了几秒,松了松手指,将锦旗丢到一边,直勾勾盯着他,轻轻笑了下。
什么叫,正在爱河里游泳?
那人长腿微屈,松懒地倚在墙边,骨感修长的五指捏着手机边缘,似乎被她刚刚丢快递的声音吸引,缓缓垂落了手臂。
“你放心,”她抬头望角落的监控示意了下,“大庭广众的,我还没必要对——”
未说完的话音倏然消失。
这么晚,他出现在她家门前,大约是有什么要是事想跟她说。
“你倒不如说,”他说得缓慢而淡,唇角勾起的弧度嘲弄,“什么时候做到过。”
片刻的安静后。
一道什么身影忽地钻进余光。
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震动。
怎么就这么不巧,撞上梁京云来找她了?
那种话谁当真了才不正常吧?
明明可以用是或否就能回答的问题,非要从另外的角度再嘲讽一番。
这两天事情多,她完全忘了自己买了锦旗。
话音未落,又见男人缓缓耷下睫,将目光定格在了她手上。
而是一块布莱卡。
“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翻旧账,是吗?”
又或者准确的说。
“在一段新恋情里还跟前任纠缠不清,”夏云端淡了表情,“不是你的作风。”
夏云端五指都没闲着,把流苏往缝里塞。
正是几天前她特地定制的那块,
“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昨天喝了点酒,回家后的事都记不清了,因为我觉得你的衣服有些眼熟——”
“行,没到这顿饭我请。”
她在他面前晃晃手机,偏身走出电梯,才接通电话。
一个颀长的身形映入眼底。
“你当没看见,行不行?”
“我还有约,不多聊了。”
夏云端没注意到。
“还少吗?”
梁京云不知道他们间的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个,火药味浓得呛鼻,他皱了皱眉,正想说自己没这个意思。
夏云端轻愣,没一秒,还是续上动作,手指堪堪擦过他的衣袖,按上电梯的开门键。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不小心掉出来的。
现实里,夏云端为了在二十分钟内赶到目的地,奢侈地打了车。
才慢吞吞地,将剩下的话补完:
“我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她低头,拖着脚步拐过弯,边往家走,边打开红盒。
夏云端只来得及抓住木棍,足能拖地的金丝绒布料在她身前晃了晃。
“所以,确实没有,对吧?”
怎么还是把衣服说出来了。
她一心都沉溺在自己这句补丁还有没有漏洞,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然而消费了一餐饭,出门前还有五百多的余额,在晚上和方绒别过后,已然只剩两位数。
就在这时。
他盯着她,在女孩黑白分明的眸底看见自己仿佛若无其事的神情,一字一顿:
逼狭的电梯,空气都像一寸寸被夺走。
夏云端:“……”
“好好好,就当我赔罪,今天你多点些……”
“然后再给你一次羞辱我的机会?”-
身前那人僵了一瞬,脸色黑了黑,盯着她的眼神像能吃人。
梁京云冷笑一声:
就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个态度!
夏云端后知后觉,可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她眼睫如蝉翼轻颤着掀起,对上那人沉默的,似乎带了些讥诮的漆眸。
她停住脚步,拐了个弯,顺道去取快递。
抵达十七层时,快递盒的一角已经初展本体。
夏云端愣了下,“梁京云?你怎么……”
本来都过去了,现在被她重新提起,梁京云脸色又臭起来。
转瞬又觉察他在看自己,夏云端冲他干笑一下。
见他靠近,夏云端冲他讪笑一下,偷偷想把东西往身后掩。
是展开。
“五分钟的‘用心’吗?”
天空是梦幻的粉紫色。
——“热心邻居梁先生,助民为乐暖人心”。
夏云端绷紧的背松了松,几乎脱口而出。
夏云端眨眨眼,抬头。
是他一贯的刻薄风格。
明明也就只有那么几步路。
“夏云端——”他缓缓咬字。
不想因为惯性,手心长盒晃了晃,她没攥紧盒子倒扣的盖。
夏云端已经脱敏,在梁京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就悄然舒出一口气。
两面都一个样,她摸不清盒子正反,随手一掰。
眼见那人顿住了脚步,说不上来的尴尬愈演愈烈,夏云端本能解释:
他?
那边一时没回复,应该还在路上。
毫无章法的整理叫她模样看起来有些焦头烂额,梁京云蹙紧眉,一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往这边走来。
“那就好。”
随后收手,她缓缓冲他笑了笑。
夏云端感觉自己大脑开始疯狂响警报。
在驿站翻了半天,才发现是挺长一件,足有半人高。
一想到再过半个月还要交水电,看了看自己为数不多的余额,夏云端硬是走了这两公里,一路安慰自己,就当做的有氧。
梁京云缓缓转过身,眉梢轻动,压下眸看向她。
“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夏云端不高兴了,“怎么就是羞辱了?这是我用心挑选了的!”
下一秒。
甫一掀开,里面的东西就有硬有柔地沉沉掉在手心。
夏云端尴尬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此刻拿着的不是锦旗。
可这物件实在太大了,她刚收手,别说藏,一直起来,都要撞上走来这人了。
方绒约的地是一家老牌餐馆,在景点附近的巷弄里,最近的地铁在两公里外。
夏云端摸摸鼻子,微微往前一步,伸手。
男人折过脖颈,视线落在她身上。
夏云端:“?”
或是更直接的,“你好像很希望是现实”。
红底布,黄线字。
梁京云像生怕被她碰着般地侧过身。
“……”
没两秒,她又似是还有些不放心,一顿,再次确认般地多问了句:
她走出电梯,慢下脚步,把红盒从快递盒里彻底拿出,又把快递盒用一只手臂夹着,将红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然而盒里又有棍子又有布绒,还有很厚一把流苏,一堆物件本就是倒在她手心,这一下根本合不紧。
那人看似勉强愿意耐心下来听她下一句的神色,在她话落后又是不明显的一凝。
梁京云扯扯唇。
最后还是没忍住,在电梯里就开始拆纸盒。
抵达小区时,夏云端主动给方绒发了消息,报备自己的行程,又问她有没有到家。
“……我是说,也许是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或者电梯里碰见过你,才会有这个印象?”
好像被她这样确认,是多侮辱的一件事似得。
梁京云:“?”
“……”
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送礼时机。
这锦旗花了她一百四!
似乎是一个红色的盒子。
夏云端还没来得及心虚。
她回过头,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
八个大字,就这样大喇喇铺展在正对着她约半米远的男人面前。
梁京云:“……”
梁京云:“?”
“我也不想自己的感情历史上有污点。”
她缓缓道:
“别让我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