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

    是夜。

    轰鸣欲裂的响雷声过后,贯彻天际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急坠的雨也一起到来,将哥谭打湿、浸染其中。

    沉睡的德拉文在此刻睁开眼睛。

    “回家去吧,迷途的孩子。”

    母亲将他推入时空仓时,喃喃低语的声音仿佛还贴在耳畔无限回放着。

    逐渐稀薄的空气和狭小紧迫的空间迫使男孩不自觉地蠕动了起来,还没等意识归位就自觉地想要调整姿势,试图让自己躺着舒服点,最后又被强烈的桎梏感和撕裂的疼痛感限制了行动。

    德拉文在生理性窒息和闪回式走马灯式的交杂混沌中清醒过来。

    ‘……’身体的感知比德拉文稍慢一拍的大脑反应地更快,‘好痛。’

    四肢没什么力气,脊背也有很强的挤压感,不过还是脖颈处如针扎的刺痛最为深刻,电击感和麻木感交织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折磨着德拉文跳动的神经。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摸,但无奈狭小的环境并没有预留给德拉文扭动空间,缩在背后的手一时间没能被别回到身前。

    ‘好想继续睡觉。’德拉文想要蜷缩住发抖的身体,‘为什么...我的床呢?’

    为什么我的床会拥挤到喘不过气来啊?

    德拉文跟在后面狂追的脑子也终于开始工作:

    ‘好冷,’他在脑中缓缓地扣了个问号,‘我不是在时空仓里睡觉吗?’

    怎么两眼一睁,温暖小床就变阴湿小角落了??

    被强制开机的德拉文怨气直冲天灵盖,他强压着心里的负面情绪,丝毫不顾骨头发出的悲鸣声,硬生生将手从背后挤进了胸前,伸手摸上了一片湿濡的脖颈。

    ‘这个伤口横截长度……’他摸到了自己被切开了一半的喉管,‘是致命伤呢。’

    所以不仅是他虔诚睡觉仪式的冒犯。

    有人想要他的命。

    …

    ^_^

    你最好有命等到我找到你哦。

    ‘虽然我总是自诩为死人,但这不代表我真的想物理层面的去死。’

    德拉文的迷茫仅存于脑子失踪这几秒,如果有人能看见他现在的表情,就会发现一片漆黑之间,男孩鸢紫色的眼睛像是打量食物的杂食性鸟类,冷静地思考着该从哪里下口。

    ‘得先离开这个挤得要命的鬼地方。’

    时空仓决不可能缩水成这样,这个在一千多年之后无坚不摧的东西如果真的在这个时代被破解了,母亲泉下有知,大概会直接从死人堆里坐起,然后爬出来继续自己曾经的研究。

    噗。

    脑子有画面了。

    可现在是他要像死人一样爬出去了∶d。

    随着德拉文的意识逐渐清明,他的动作也逐渐连贯起来,像游蛇一样的手被强制穿过缝隙,触摸上空间的四壁,身体的生涩感与不适也愈发明显起来。

    德拉文强压下灵魂的不适感,将注意力转移到困住他的物体上。

    三对互相平行的墙壁,自己应该是有被困在一个方体物内。这个材质的触感……有点生涩又很光滑,像是某种劣质合成塑料。

    游走的手又在这时摸上了齿轮状的东西,顺着它摸到齿轮的头部,摸上只能摸出来一点点的突出物,德拉文硬生生扣住这薄薄一层的凸起,将贯穿中线的锯齿链条拉开来。

    ‘啊,我知道了。’

    指尖碾过掉落在掌心里的湿土,即使无法确认这土壤的类别与微生含量,也足够德拉文确定现状。

    啧。

    是被装在行李箱里了吧?

    这具身体伤痕累累,被塞进了行李箱,掩埋在寸土之下。

    ‘杀人抛尸?’

    德拉文根据时空仓里《19-20世纪大案全集》里存在于以前杀人手法的概念,基本得出了结论。

    倏忽间,他的脑海内闪过许多可能,但手上的功夫同样也一点没停。

    箱子虽窄,但对于现在这具身体来说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以德拉文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以及刚刚发现的颈部伤口和转动手臂怪异的生涩感——

    ‘这绝对不会是我的身体。’

    细长的脖颈、贴着骨肉的皮肉,德拉文既没有这么瘦小,又没有离谱到受致命伤□□还能行动的地步。

    不过没有对照物,德拉文也不确定这副身体究竟瘦小成什么样。

    ‘所以,’

    ‘我的身体呢?’

    我的身体去哪里了?

    德拉文逐渐急切起来的手挤进腿和胸腔的缝隙里,反过来握住掉到背部中间的衣领向后扒。

    他勉强在背部和紧贴的箱壁夹角里扯过破外套,将其上半部分拽到了头前,用袖子系住还在持续淌血的可怜脖子,裹住了脑袋。

    屏住呼吸的德拉文暂且抛却了脑子里的多余想法,全身贯注地抵住前方的塑料壁。

    德拉文试探性地撑起一点缝隙。

    空气漏出去的瞬间,土壤的重量压着行李箱向下挤压着箱子,可怜这具身体瘦弱的肩膀,似乎要在此生生被压断,而本人也只是强硬地将自己的上半身转了个向,让自己面朝上方。

    ‘力气好小。’

    ‘我不会推不开这个塑料盒吧?’

    被遮挡的视线和稀薄的空气之间,只有愈发沉重的呼吸在作响。

    …

    死亡再次向他逼近。

    不顺手且陌生至极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地狱开局、以及不知所踪的自己和时空仓,隐隐失去掌控的感觉一步步引诱着德拉文心中的情绪坠入地狱。

    ‘本来被艾琳排除在基地最终计划之外就已经够烦了。’德拉文想到。

    这种烦躁在他被推进艾琳事先准备好的时空仓,看到里面所有为【过去】所准备的东西时达到顶峰。

    黄金与美元、通用语言与百科全书、那个时代各个国家浓缩精简过的历史与科技发展史,存在最多的,还是有关父亲所统治城市的逸闻。

    以及艾琳留下的一封亲笔信:

    【忘记未来的虚无与困顿,回到你本该存在的过去。】

    【幸运的是,你父亲所统治的城市是民风淳朴、风景秀丽的幸福之都。】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伊沃德了。】

    又是这样。

    永远果断的抉择,永远不会说不出口的询问,永远最后才知道结果的当事人。

    伊沃德式地控制与所谓的最佳抉择。

    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某种负面的情绪从时空旅行的初期开始积攒,德拉文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么多年以来,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母亲的控制欲和掌控欲。

    ‘也许只是因为在空中飘了太久了吧。’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和被推进时空仓时的感觉逐渐重合,德拉文的后槽牙咬了又咬,最终没能松开,‘我在时间空隙里飘了多久?’

    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

    他自己都忘了。

    这场跨越时空的旅途漫长到失去时间概念,横久到快要把人逼疯,无尽的宇宙黑夜与孤寂的风声中,一遍遍翻涌重播的负面情绪到如同装在木桶里等待发酵的烈酒一般,愈发浓厚。

    浓厚的负面情绪纠缠在一起,盘附上德拉文此刻发白的指尖。

    ‘就这么死掉了?’

    没死在母亲守护的基地,费尽力气与手段穿越时间,然后死在不知名之人的身体里?

    ‘好没用啊,德拉文。’

    ‘你一定是最没用的伊沃德。’

    抵在行李箱壁上的双手就好似被谁附身了一秒,像是身体最后的能量集中汇集在双手处,放手一搏般推动了掩盖真相的箱子——

    德拉文从罪恶的泥沼中破土而出,呼吸到了潮湿又弥漫着泥土腐烂气息的空气。

    …

    爬出来了。

    被黑夜融为墨色的水光浸湿德拉文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的身体第一个向其投降,细微地颤抖起来。

    ‘原来是在下雨。’

    他回头看看身后已经被挣脱的行李箱,上面那层薄薄的土壤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厚,只是因为雨水填平了泥土的缝隙,让它变得沉重了起来。

    如果不是最后犹如断头蜻蜓一样的触底反应,德拉文的灵魂可能真的要和它一起死在这寸土之下了。

    是这具身体救了他。

    ‘会帮你找到杀人凶手的,’德拉文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地面上那片最大的、同时也深沉的水坑,‘还你救我的这一推。’

    而现在,德拉文需要确认这副身体的现状。

    一道恰到好处的雷闪过,晦暗的天空也伴随着点亮一瞬。

    站在水坑之前的人眼睛蓦然间睁大起来,平静如水的心猛烈跳动起来,是复仇的进攻讯号,昭示着这具身体已经消散的灵魂里,无法安置的嘶吼与破败。

    德拉文缓缓蹲下,凝神观察着水中人倒影出来的脸——

    那张几乎与他本人分毫不差的脸。

    —

    “从医学层面上来说,他已经死亡两分钟了。”

    漆黑的紧身衣覆盖在浸泡在冰水混合物的男人身体上,他合下的眼皮轻轻耷拉在下眼睑上,脸色被冰水和旁边氪星人源源不断的冷气冻的有些发青,再无生人气息。

    而身旁液浸泡期间的超人和神奇女侠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或者说,他们在等待机会。

    等待复活蝙蝠侠的机会。

    “我们救活他的机会只有一瞬间。”

    如果失败了,蝙蝠侠将永远迷失在欧米伽视线之中,而达克赛亚则会在他已经设定好的阳谋中归来。

    “我知道怎么唤醒他。”

    罗宾、不,现在该叫红罗宾。他的眼睛一刻没有移开,紧盯着自己离开已久的搭档:

    “告诉他哥谭有麻烦了。”

    “而他——”

    红罗宾举起那身因为打斗而有些损坏的黑色披风,蝙蝠头套的两个尖耳在地下投射出猫耳状的影子来。

    “需要这身战甲。”

    正如我们需要布鲁斯,而哥谭需要蝙蝠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