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乔桑望着面前沉睡的莫拉斯，心累地揉了揉眉头。
庄园里拥有这种魔气的人有谁？……太多了，数不过来。
但是强行在光明精灵的身体里面注入魔气是很残忍的事情。乔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庄园里的谁和莫拉斯有这种深沉大恨。她扭头问了埃尔瑞，埃尔瑞也是没什么头绪。
“……或许这是他主动要求的，陛下。”埃尔瑞推测道，“他身为精灵女王之子，又精通箭术和魔法，庄园里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强行逼迫他做事。但是他只要能忍受住身体从光明精灵向黑暗精灵的转化，那么他的身体素质和魔法能力都能再上升一个台阶。”
而这个精灵王子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增长自己的实力呢？埃尔瑞没有说出来，但是乔桑大概也猜到了。
乔桑：“……”合着莫拉斯是真的这么想杀了她啊。
她叹了口气，双手环胸，沉思。
可是莫拉斯也是在战场上见过她的。不是乔桑自夸，她首先拥有的是魔族血统，其次她曾经是个氪金玩家。氪金玩家的快乐不是莫拉斯这种被游戏设计出来定位为“可攻略NPC”——即“花瓶NPC”的存在能打败的。
如果在游戏中，乔桑尚且因为他是个绿名无法攻击他，那么在乔桑穿越的那一瞬间，他们之间的强弱关系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莫拉斯。说他是天真好，还是说他是孤注一掷好？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金发的精灵皱了皱眉，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绿色的眼睛睁开了，不再复乔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澄明。现在他眼眸中的绿色深了一度，仿佛沉淀了下来，眼底还散布了一些星光般的微芒，却给人一种异常的妖艳和压迫感。
莫拉斯的脸极白，嘴唇却带着鲜明的血色。他乍一看清一旁乔桑的身影，瞳孔猛然睁大，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坐了起来。他一个翻身，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根箭来，半跪着身体，胸膛低伏，将羽箭搭上弓弦，直直对准了乔桑的脸。
这个距离，莫拉斯如果得手了，乔桑的脸怕是要被射个对穿。但是莫拉斯几乎没有犹豫，他拉弓放弦，意料之中地看见乔桑侧身躲开，同时他瞄准了乔桑侧身的轨迹，拔出了腰间森然的长剑往乔桑的腰间捅去。那长剑却在距离乔桑腰间一小截的时候被人拦住了——魔龙埃尔瑞空手捏住了那长剑的剑身，他的手指白皙，骨节分明，指甲是纯正的黑色，那只手将寒光森然的长剑握在了手心里，却没有被划出一道哪怕是细微的伤口。
“……魔君的走狗。”莫拉斯低骂了一声。
埃尔瑞面不改色，将手里的长剑握的更紧，同时黑色的火焰顺着他捏着长剑的那部分向莫拉斯涌去。精灵被迫放弃了手里的长剑，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再次拉弓搭弦，对准乔桑那张青春貌美的脸——
但是精灵的神态已经几近灰败，再也没有刚刚举剑攻击时的狠绝。
……他就知道，即使他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也无法打败站在他面前的这两个怪物。
魔君和魔龙，是精灵王子一生中从未出现过的强大生物。他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他们相匹敌。除了——
精灵低下头，晨曦般的金发显得有几分黯淡。他瘦削的脸庞慢慢爬下两记晶莹的泪痕。
“至高无上的光明神啊。”他低声喃喃道，“纵使我已背弃了您，不再做光明的子孙……也请您拯救世代守护森林和世界之树的精灵族人们，彰显您的伟力吧。我们已经无法阻止黑暗的侵袭——”
“若您能聆听我这背叛者小小的请求……”莫拉斯颤抖着，声音似乎是从胸膛的深处传出来的，充满着悲恸和绝望，“我愿意将自己的灵魂先给您。即使永生永世堕入业火之中饱受折磨，我也甘之如饴！”
乔桑：“……”
埃尔瑞：“……”
得，看来他情绪失控了。
乔桑只能无奈地开口：“你先冷静一下。我根本就没动精灵族，你的族人们都好好地生活在精灵族的领地里呢。”
莫拉斯：“……”莫拉斯惊讶地看着她，眼神中透露着震惊。
乔桑：“还有，你们的世界树也好好的，你们精灵族的长老甚至还闲着没事在世界树面前给我下了个诅咒——虽然只让我蹭破了一点皮。不过我也没有追究啊。”
莫拉斯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愣愣地说道：“这不可能……那个人明明告诉我，你已经把精灵族给——”
埃尔瑞不耐烦地开口：“谁告诉你的？你觉得自己有被陛下欺骗的价值吗？”
莫拉斯嘴角一抽，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挣扎。
乔桑叹气，低声说道：“埃尔瑞，和他慢慢说。”
埃尔瑞低眉顺眼地答道：“是。”
乔桑想让魔龙更加温和一点。毕竟……是她把这只精灵给遗忘在了庄园里，忘记把他给丢出去，这才造成了人家现在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不过，乔桑也很好奇莫拉斯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说她派人剿灭了精灵族，简直是无中生有：“所以你不惜吸收魔气，把自己改造成黑暗精灵，就是因为你认为我杀了你全族？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的？”
莫拉斯喃喃道：“是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黑暗气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说着，一丝血色又从他的眼底涌现出来。他似乎是痛苦地摇了摇头，嘴唇苍白地吓人，提高了声音喊道，“不，我不相信。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乔桑干脆地说：“那你自己回领地里去看看不就完了。啊，说起来精灵女王还以为你回不去了，所以打算把王位传给你妹妹。你现在回去，应该还赶得上她的加冕前夜——女王看见你活着，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呢。”
莫拉斯：“……”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眼眸里的血色瞬间散去了。他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眼神露出了明显的怅惘。
他真的觉得乔桑没有在骗他。
“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乔桑蹲下来，和莫拉斯保持同一水平线对话，“三天后我就打开庄园的传送阵，送你回精灵族的领地去。而且我保证不找精灵们的麻烦。如何？”
乔桑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让莫拉斯有些犹豫。他一时之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那短暂的、惊心动魄的惊喜之后，又是巨大的悲伤和后悔。
“可是我已经是半个黑暗精灵了。”莫拉斯自嘲般地注视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我的皮肤会变得更加苍白，头发终究会变成黑色。我会变得残忍暴戾、敏感易怒，再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的族人们会惧怕他，驱逐他，不再承认他。
莫拉斯一颤。他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是被人利用了。他本可以不必迈上这条通往深渊的道路。
“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这时，他听见了乔桑的喃喃自语，“庄园里居然有这种谎话连篇的家伙。”
埃尔瑞：“估计是想争取对付陛下的盟友吧。他们也知道，以他们的实力，与您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乔桑：“……”
看着埃尔瑞一副“我为陛下自豪”的样子，她真的有种捂脸叹息的冲动。
她该庆幸自己是个战斗力高的氪金玩家吗？这要是换了别的种田玩家或者奶妈，这破游戏还有的玩儿？面对这一堆债还不如找根面条上吊来的实在。
她看了眼仍处于恍惚状态的精灵王子，觉得这位精灵王子大概下半个千年都不想体会爱情的滋味了吧。
怀着某种苦涩的心情，乔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事情还有转机。”
莫拉斯愣愣地看着她，眼泪又默默地流了下来：“什么转机？光明精灵向黑暗精灵的转变是不可逆的，到现在也没人能找出方法来，即使你是魔君也——”
乔桑：“我不可以，你的神可以啊。”
莫拉斯：“……！”
乔桑：“你之前有听到圣殿的钟声么？哦，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庄园了。”
圣殿的钟声……难道是，沉睡已久的光明神终于迎来了苏醒吗？
他宽宏仁慈的神！
“光明神在上。”莫拉斯不可思议地低喃了一声，随即眼中浮现出明显的喜悦来，“……光明神苏醒了！”
在喜悦过后，莫拉斯看着优哉游哉点头赞同他的乔桑，陷入了疑惑之中：“为什么？光明神苏醒，你却好像一点也不惧怕一样。塞西莉亚……”
“你可算又喊我名字了。”乔桑松了口气，这就代表着没什么大问题了，“光明神苏不苏醒，对我来说其实倒没什么区别啦。”
莫拉斯：“可是……”
乔桑：“没什么可是的。你担心的事情都会被解决，算是我的一点小小补偿，光明神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说着，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就是，咳咳，你去跟他求助的时候，不要提我们以前认识的过程，还有在战场上的那档子事。你要不要干脆化个名啊——托你和你妹妹的福，关于我们俩的流言现在居然还有人在传……”
莫拉斯：“……哈？”
乔桑：“你最好听我的。因为，虽然看不大出来，但是他那个人心眼真的是比针尖还小，还很喜欢吃醋。他要是莫名其妙得为难你，你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
莫拉斯……他还是没有听懂乔桑的意思。
乔桑没办法了。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光明神，就是我未婚夫。”
“都这么说了，你总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第62章 六十二
莫拉斯：“”
莫拉斯脸上的表情用惊恐已经不足以形容了。那表情仿佛看到黑龙日了世界树一般，不敢置信，不能理解。
（黑龙：？？？小子你找死我成全你。）
而乔桑也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他重塑自己的三观。
半晌，莫拉斯艰难地开口：“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乔桑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确是一个凡人。我也没察觉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醒神性的，到现在已经完全扛得起光明神的神格了。”
况且，生活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不过是裴亚呆在魔宫的时候，圣光会把寝殿照得过于亮堂而已。
莫拉斯沉默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凝望了乔桑一眼，欲言又止。
“所以，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乔桑拍了拍莫拉斯的肩膀，“到时候如果你的族群还排挤你，我就让裴亚帮忙往精灵族派发个神谕，说你的牺牲是有必要的，光明神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你的母亲和族人们肯定欢天喜地地把你迎接回家。”
莫拉斯：“”他已经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好了。
“你不回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乔桑温和地说，“那你就先在庄园里住下？现在的庄园很空，但是也很安全。三天后，通往大陆的门就会打开，你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轨了。”
然后那个门上该死的冷却时间也能缩短一点吧。
这回她要送回去的是亡灵法师米迦和精灵王子莫拉斯——米迦就算了，莫拉斯她无论如何也要送回去。首先这人现在就是个敏感的炸弹，其次这是她这几天来捕捉到的唯一爱情线
乔桑发现，她又开始想念自己的男朋友了。
这一个月来她总共就见到了裴亚一面——把莫拉斯送回去，还能再见到一面。他们俩简直跟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一样，掰着手指头算剩下来的时间，过的不要再艰辛
但乔桑很快发现了一个盲点。
现在她现代的生活已经趋于稳固，跟哥哥该摊牌的也都摊牌了，完全可以放下这边回魔宫住个十天半个月嘛——
“你休想。”当乔桑提起这个提议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乔修易不假思索的拒绝，“我不同意。”
“为什么？”乔桑不解地问道。
乔修易慢慢、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微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抓紧时间回去把婚礼给办了？”
乔桑：“”
乔桑：“对哦！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了嘛！”
乔修易气的一个仰倒。合着还是自己提醒了她这回事？他不得不摆出苦口婆心的姿态劝说乔桑：“那个人哥哥都还没见过，你们怎么能这么草率地结婚？”
乔桑：“现在主张婚姻自由，哥。”
乔修易：“别跟我讲婚姻法，如果你一定要计较的话，那你还差一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乔桑：“”
乔桑深吸一口气：“好，那我们慢慢来。”
“那哥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吧。”乔桑说，“请半个月的假，就当是放松一下，如何？”
乔修易沉默。
乔桑装作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能一步都不让吧。这也太过分了。”
乔修易侧望着妹妹的脸，半晌，无奈地点了点头：“你等我安排一下公司的事情。”
“好，那我们三天后出发，没问题吧哥？”乔桑似乎很兴奋的模样。乔修易看着她还以为他们兄妹俩真的是要去什么景区旅游了，有些无奈地说：“把你的行李整理整理，到时候落了什么必要的生活用品，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啊。”乔桑恍然大悟，“我得把游戏机给带上。”
“那儿有电么？”乔修易微微皱了皱眉。
乔桑：“没有。魔域连太阳都没有，太阳能发电的东西也不好使。”说着，她抬起手，两只指尖一捻，紫色的电光乖巧地闪动着，“但是我能自己充电鸭。”
乔修易：“”
他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乔桑：“？”
乔修易：“手机没电了，一会儿还要开会，帮我充一下。”
乔桑无奈地接过手机：“您可真会使唤人，咱们现在就在家里，什么都有，你刚才怎么不充电啊？”
乔修易优雅地摆正坐姿，翘了个二郎腿，淡淡地说道：“本来想充的，被你这么一气，忘记了。”
乔桑：“”骗子，你明明还有别的手机。
但她还是任劳任怨地将一丝电光分进了手机的充电口——黑色的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正在充电中的标志，没几秒就充满了。
乔桑：闪充充电宝，你值得拥有
监管处的处罚通知下来了。还行，除了罚款没别的。
乔桑努力地把莫拉斯营造成了一个刚出深山老林的修行者的身份，用魔法掩盖住他的尖耳朵，让他去监管处遛了一圈，然后把精灵的身份引向了Cosplay。进警局是因为住山上太久成了法盲，收拾那些偷猎的犯罪分子时下手太重了，和埃尔瑞打起来纯属机缘巧合——
乔桑到现在才知道，埃尔瑞当初是怎么光明正大潜入警局的。
他喝了瓶酒，然后举报了自己酒驾。
乔桑：“”
乔桑看着他的车。一辆拉风的小摩托。
他什么时候攒够钱买的一辆小摩托？！
乔桑抽着嘴角打开围脖推送，才发现埃尔瑞现在已经是自拍网红了，他接了摩托车的代言，发了几张极限自拍，然后商家就把这辆摩托送给他了。乔桑派他去接触莫拉斯的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乔桑：“”
真是够了。
然后监管处就罚了她和埃尔瑞再去听了一整天的交通安全讲座。纯人类专家开的那种
她把乔修易也要一起回魔域的事情共享给了埃尔瑞、米迦、以及莫拉斯。这几个就是这次和她同行回到魔域的人。吸血鬼大师迦西闭上棺材板，再次陷入了安静的沉眠。而原本过来和乔桑一起打理庄园的夏佐却不见踪影——
夏佐和树精灵卡修是自愿留在庄园里帮忙的。由于之前一段时间乔桑还没有摸清楚雁城这边的势力状况，因此没有轻率地将庄园的存在对外公开，所以卡修和夏佐一直很闲。仅仅是半个月下来，他们已经逛遍了雁城的大街小巷，最后呆在庄园里和零食、综艺、偶像剧和游戏为伍，过的无比逍遥自在。
乔桑这次回魔域“探亲”，也顺便问了他们俩要不要回去。
“不必了，塞西莉娅。我和夏佐约好了明天去看电影，星际科幻题材，晚上十二点首映——”卡修高兴地说，“祝你们一路顺风！”
一只树精灵和一个魔族去看科幻电影。乔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好。那祝你们观影愉快。”
乔桑挂了电话，开始往自己的旅行包里塞游戏机和游戏卡。魔域没有网，联机的游戏她是没法打了，单机的还是能打一下的。
整理好行李之后，她伸了个懒腰，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件事
她在魔域的身份，是前代魔君的小女儿。
她该怎么跟塞尔吉奥他们解释自己凭空冒出来一个哥哥？但是如果她以别的身份介绍乔修易，不直言这是自己的哥哥，那乔修易铁定不会高兴吧？
她希望把属于两个世界的朋友齐聚一堂，会不会原本就是个奢望？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先让步的是乔修易了。
“你可以跟他们说，我是你的朋友。”乔修易慎重地分析道，“如果你凭空冒出来一个哥哥，你的王权血统肯定会受到质疑。”
他们或许还会觉得上任魔君的第三王妃出轨了。
乔桑把这个猜想默默咽了下去，回答：“好。”
三天后。
埃尔瑞站在庄园的空地上，专心致志地玩弄着手机。米迦和莫拉斯则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了魔法和灵魂的关系。他们的画风都比较偏向赛博大陆。而不远处站着的则是背着背包的乔桑和提着一个行李箱的乔修易，画风非常现代。
乔修易还在和人通话，做着最后的工作交接。请假一请就是十五天，这十年来他大概也是第一次这么干——但是凡事总是要有第一次的。
他瞥了一眼身边最不像人类的精灵，视线在对方的尖耳朵上停留了一瞬间。
他有预感，一会儿他会见到一个群魔乱舞的世界。
雾气渐渐涌现。
一道古朴的、黑色的大门伫立在众人面前。乔修易看清了门上淡淡的纹路，上面似乎铭刻着流动的时间，数字慢慢地滚向零——
“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63章 六十三
门的那一头，一开始是一片昏暗，紧接着慢慢透出了几丝光。寝殿建筑的纹样浮现了出来，然后就是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高挑的身影。
那是裴亚。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了十几天。裴亚还是一身白色的礼服，不过金色的头发变长了，用一条缀金流苏的发带挽住。碧色的眼眸愈加清透，似两泊平静的湖面，嘴边带着微微的笑容——
莫拉斯滑动了一下喉结。
这是他见过的，离神明最接近的形象。每一处眉眼、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仿佛光明神生来便该是这样。
他甚至有种想单膝下跪，高呼两声“光明万岁”的冲动。
然而——
这位高贵的神完全没有看在场的其他人一眼，自乔桑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那眼神温柔缱绻，和任何一个陷入爱情的男青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这位光明神在看够了乔桑之后，才舍得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他只瞥了莫拉斯和乔修易一眼。但莫拉斯和乔修易都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受他欢迎。
裴亚叹了口气，拉住乔桑的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你总算回来了。”声音莫名有点委屈，“他们又是谁？”
莫拉斯：“”
乔修易：“”
一上来就是这种死亡问答吗？！乔桑抽了抽眼角，故作镇定地微笑道：“朋友。咳咳，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裴亚又瞥了他们一眼，似乎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但是也没有太顾忌他们的存在，直接笑着问乔桑这次打算呆多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乔桑说，“这回我会在这边儿呆很久。”
裴亚似乎是有些惊喜地眨了眨眼：“有多久？”
“到下次开门呗。”乔桑有些模糊地回答。她明白，对于任何一对处于热恋期的情侣来说，这种见一面就要分开十几天的机制也太磨人了。但是她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原本乔桑以为，她和裴亚都等得起，这些时间对他们而言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实际上，每次分别带来的都是更加深刻的思念。
“”乔桑沉默了。
“没关系。”倒是裴亚反过来安慰她，拉着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就像你当初等我那样。”
裴亚刚刚被发现的时候，沉睡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棺里，人人都以为他只是一具华美的尸体，认为让这个冰馆保持原样、不去动它，才能保持这个“艺术品”应有的模样。
但是乔桑认为这个人能醒过来，于是让魔龙把冰棺搬回了魔宫，还把棺盖给掀开了，闲着无聊也会去看一眼。
——后来，这个容貌不似凡人的男人果然醒了过来。
那个冰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封印，乔桑打开它，相当于加速了裴亚苏醒的速度。
没有觉醒神性的时候，裴亚总是想着，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沉睡，而今又为什么苏醒。最后他得出的答案是，他为什么沉睡并不重要，而他苏醒的理由也只有一个——
为了他心爱的人。
这个想法，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丝毫改变。
于是裴亚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笑得乔桑愈加愧疚，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一半给他，好让他笑的别这么落寞。
目睹光明神卖惨和魔君为爱失智的现场之后，莫拉斯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
啊，就这样吧。他自暴自弃地想着，魔君和光明神就是这样，既然创世神都已经安排这段不可思议的爱情开花了，那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挺好的。光明与黑暗迎来大和解，和平万岁个屁啊！
莫拉斯沉下脸，深深吸了口气，眼不见为净地扭头穿过他们，迈向了寝殿的走廊。
而乔修易则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眉头皱得死紧。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讲都很般配但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啊！她开口第一声喊的是“哥哥”，小学是被他牵着去上的，初中家长会是他帮忙开的，高中——高中他忙着公司的事错过了妹妹的心理成长，但是他这么大个漂亮的妹妹忽然就恋爱了！差点就在他缺席的情况下迈入婚姻殿堂了！再晚几年说不定他连外甥都要满地打酱油了——怎么想都很不爽啊？！
管你是光明神创世神还是暗黑破坏神，抢妹妹的都是混蛋好吗？！如果他可以的话他倒是很愿意轼个神啊，为了妹妹他可以的！
乔修易的一系列心理活动转变成表情，却是一个死鱼眼默默盯着他们的表情。
忽然感觉脊背一凉的乔桑：“”
“咳咳。”她艰难地把黏糊的裴亚推开，在后者无辜的眼神下解释道，“对了，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在另一个世界交到的朋友，乔。”
“你好。”裴亚闻言笑了笑，看着乔修易和乔桑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眼神微微暗了暗，开口说道，“乔。”
“”乔修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瞬间，淡淡的剑拔弩张的气息在这两个人之间弥漫开来。
乔桑：“”
乔桑：“哥！”
一声低低的呼唤，在裴亚惊讶却又瞬间了然的目光下，乔修易的眼角皱了皱，总算不情不愿地和裴亚打了个招呼：“嗯。”
乔桑：“”
“嗯”算个什么招呼啊。
她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气啊。
第64章 六十四
乔修易的冷脸并没有让裴亚退缩。他眉目平和，只是神色稍稍认真了一些，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透出一种玉石的美妙色泽，被他所注视，仿佛被全世界所注视一样——纵使乔修易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也在这瞬间为他的美貌暗自心惊。
他淡淡瞥了乔桑一眼。
难怪了，他这个妹妹会被人家迷得七荤八素。
乔桑：“？”
她不知道自家哥哥又怎么了刚才他的眼神里为什么露出了几分“果然如此”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欢迎来到魔域。”裴亚对乔修易的冷漠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懊恼，他只是有些好奇地发问，“乔是被邀请来参加我和塞西莉娅的婚礼的吗？”
乔桑：“”
乔修易：“。”
精准踩雷。
乔桑捂住了脸。她已经不敢去看乔修易是个什么表情了。
乔修易定定地看了裴亚半晌，忽而也露出一个微笑，说道：“哪里。我只是来看看她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顺便，婚礼？有这回事吗？即使有，大概也要推迟那么几年了，毕竟她还小。”
裴亚笑容不变：“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嗯。她自己说了算。”乔修易慈爱地摸了摸乔桑的狗头，“你说呢，桑桑？”
无论如何，乔修易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妹妹高中没毕业就嫁给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家伙！这不是乔家人的行事风格！
乔桑乔桑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陷入了这该死的修罗场。她深吸了口气，憋了半天，把乔修易的手给拿了下来，说道：“不如我们先去吃午饭吧。我都有点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修易/裴亚：“”好烂的转移话题的招数。
但是两个青年都没有继续为难乔桑的想法，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魔宫。
对于魔域的魔族来说，魔宫已经许久没有举办宴会了。魔君一直没有露面，据流言说，魔君是在忙着和自己的未婚夫交流感情，夜夜笙歌——
裴亚：我倒是想啊。
他坐在王座的一旁，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许久没有坐上那张又黑又硬王座的乔桑此时正举着酒杯，从人畜无害的娇弱贵女转变成了俯视众生的魔君。与之前怎么凉爽怎么穿的衣服穿法不同，或许是乔修易在场的缘故，乔桑今天的这身裙子把从颈部到小臂遮得严严实实——裙子用的却是黑纱的材质，将纤细的锁骨都勾勒得纤毫毕现。
果然，乔修易的脸色仍旧不是很好看。
因为从乔桑落座的一瞬间开始，就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穿着清凉的各色美人，端着酒杯凑到了乔桑身边，恨不得将自己娇嫩的胸脯和曼妙的腰线通通展示出来。而乔桑似乎也是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了，兴致尤其得好，眯着眼称赞着美人们，使她们笑得花枝乱颤，荡漾出一阵阵银铃儿般的笑声。
乔修易：“”
他扭头看了裴亚一眼。
忽然觉得裴亚这一身白色和金色配色的礼服真是端庄典雅，气质高贵，甩出那些女人几条街。
要是这么看，乔桑会选择裴亚乔修易也并不觉得奇怪。
感受到乔修易不断打量过来的视线，裴亚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她不会喝醉的。这些是人族酿出来的酒，她只是喜欢这些酒的味道。”
乔桑曾经也想借酒消愁，感受一下“醉”到底是不是天下一等快乐的事。可是有一次她喝了半桶酒，脑子依旧清醒无比，除了胀之外没有任何感觉她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乔修易皱着眉：“你就不管管她吗？”
裴亚：“喝酒对她的身体也无害。”
乔修易：“不，我说的是这些——”他似乎是想了半天，找出一个“莺莺燕燕”来形容魔君身边群魔乱舞的现象，“你都不管的吗？”
裴亚低低地笑了一声。
“塞西莉娅是魔君，而我只是个魔后。而且是婚期一推再推的魔后——他们也都是塞西莉娅的臣民，而不是我的。”裴亚说，“我有什么资格阻止她们呢？”
“况且，您或许不知道？”裴亚笑着，一双星眸里传出了几分落寞的意思，“她的庄园里住着的都是她的旧情人。今天她带回来的那个精灵也是。”
“她答应我会跟他们断了联系，但是”裴亚轻轻地说，“我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出现在塞西莉娅身旁。塞西莉娅说他们只是朋友，我就会相信她，这是对她和我们的爱情应有的尊重。”
乔修易：“”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说那个来历不明的庄园是做什么的，原来是他妹妹用来金屋藏娇的？听裴亚的意思她曾经还藏了不止一个？
再看裴亚一眼——他晨曦一般的金发显得他的皮肤尤其白皙。俊美却没有攻击性的五官，淡雅的装束和气质；再看一眼王座上他有些陌生的妹妹，一身黑色的长裙，眼神含笑却淡漠，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明有蛊惑人心的味道，却让人从心底渗出一股凉意。白与黑，深情暗藏和混不在意，裴亚和乔桑在各方面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乔修易：“”
难道他错怪人家了？
他妹妹才是真正的渣女，而面前这位是个无辜而深情的正室？
乔修易越想越觉得可能，但是由越想越不对劲——
一个美艳的使女看乔修易是个新面孔，又一直皱着眉望向王座的方向，还以为这是魔君带回来的新欢。这位魔族使女轻轻叹息了一声，端着盘子在乔修易身旁侧着坐下，风情万种却无意卖弄地说道：“您想喝点什么？”
乔修易：“我什么都不需要，谢谢。”
使女心想，这人心情这么不好还记得跟她说谢谢，果然魔君就喜欢骗些美貌的老实人。
“别看啦，虽然魔君不会生你的气，但也不会回头安慰你的。”使女说，“我们的魔君就是这样。为了她的一个笑容和一句称赞，要我们姐妹霍出命去都可以，但是不能在魔君面前逗留太久，也不能让魔君我们的名字。”
乔修易：“为什么？”
使女：“因为魔君最看重的就是新鲜感被她记住名字，自然能获得她短暂的青睐。可是在这短暂的青睐之后，魔君在你身上得不到任何新鲜感，就会视你如无物。”使女摇着头说，“还不如像我们这样。会许换个妆面、换身衣服，魔君就不记得曾经见过我们了，还会对着我们笑呢。”
乔修易：“”原来他妹妹已经渣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65章 六十五
酒宴后，乔桑被乔修易拉到一边。乔修易义正严辞地质问她：
“你到底有几个爱人？”
乔桑：“哈？只有一个啊。”
她很奇怪为什么乔修易会问这种问题。
乔修易眉心微皱，问她：“那你为什么刚才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指的是谁？”乔桑笑了出来，“裴亚吗？哥哥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反过来帮他说话了？”
“我喜不喜欢他是一回事，你对感情的态度是另一回事。”乔修易板着脸说。
乔桑：“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我怕你看不惯我和裴亚说话，所以还特地和奉酒的使女们多聊了一阵呢。”
乔修易：“那些女人就算了——”
乔桑纠正他：“是女魔族。”
乔修易：“好，女魔族。撇去她们不说你跟我说实话，你的那个庄园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乔桑：“说是庄园，其实就是游戏家园啦，之前用来当仓库，还有安置一些认识的NPC这也不能怪我啊，是游戏自己这么设定的，刷到一定好感度就可以带回家。说真的，哥，你操纵游戏角色活动的时候，会想到某天NPC们会通通变成活的吗？”
“想不到。”乔修易双手环胸，“但我只玩儿竞技游戏。”
乔桑投降：“行行行，是我菜，行了吧？”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乔修易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妹妹不是想象中那种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即使乔桑是个渣女，乔修易又能怎么办呢？
乔修易悲哀地发现，他之所以会惊慌，就是因为即使乔桑是这样的人，他也拿她没什么办法，顶多就是在帮她收拾残局的时候说她两句。
乔修易叹气：“行了，我知道了，你改天去跟你的那个未婚夫好好解释解释吧。我看他患得患失，如果要等到生出嫌隙再解释，那就太晚了。”
乔桑：“？”
患得患失？
这种词语好像根本不适用于光明神呢。
裴亚做什么都一副胸有成竹、不骄不躁的样子，乔桑原本以为他只是因为太天才了，后来才想明白。任谁作为光明神存活了那么久的时间，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即使真的有，也不会如普通人一样一惊一乍。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物——
那就是自己了。乔桑想。
从这个角度来看，乔修易说的也有道理。
乔桑有些头疼得揉了揉鼻梁：“可是我怎么跟他解释游戏和NPC这回事？”在裴亚面前，乔桑一直对这些避而不谈，裴亚也没有多问
现在想来，在裴亚眼里，自己大概真的就是一个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对象啊。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乔修易裴亚担心也是正常的吧？
乔桑想着，忽然觉得有些着急。她皱着眉，开口问道：“哥，要不然我就”
“不行。”乔修易猜到了乔桑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你还小。现在就结婚绝对不行。你们还需要对对方有更多的了解——”
乔桑无奈：“他的真实身份可是光明神啊哥。光明神活了那么久，要把他的经历全都探寻清楚，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诶。”
“我说的不是这种了解。”乔修易摇头，“我说的是你们俩对待问题的方法和态度。”
乔桑恍然大悟：“你是怕我们三观不合？”
乔修易点头。
生活在不同地域、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甚至不同阶层的人之间三观总是有所区别的，何况乔桑和裴亚之间不仅仅是跨地域、跨种族那么简单，他们几乎是跨了一个地球——
万一将来三观不合吵架了怎么办？
乔桑抽了抽嘴角：“哥，三观这种问题我觉得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就在我穿越的那一天我的三观就已经被碾在地上，碎成渣渣了。”
不过裴亚乔桑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安慰安慰他。于是她冲乔修易挥了挥手：“哥，那我先去找裴亚啦。”
乔修易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却没再阻拦她。
就这样——光明神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得了大舅哥的好感，以及未婚妻的温柔安慰。
裴亚：计划通：）
魔域的魔族们正在欢宴，身为精灵的莫拉斯却只觉得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是光明精灵。对魔域终日不见天日的环境和浓郁的魔气应当是深恶痛绝——这是所有光明造物的常识。
但是他如今背靠着魔宫，眺望着天幕中的点点疏星，心头居然没有任何厌恶或是恼怒的情感，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心安
这是他从光明精灵转化成了黑暗精灵的缘故。
乔桑说她没有动精灵族，果然就是没有动精灵族。他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精灵族除却丢失了他这么一个精灵王子之外一切安好，只是他的母亲因为他的失踪黯然神伤，决定把自己的王位传给小女儿，由小女儿宁芙继承王位。
很快就是宁芙的加冕礼了。
他无意与宁芙争夺王位。只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亲自到场赠予宁芙祝福。
他沉默着，聆听者魔宫不休的欢宴与笑声，却没注意到一个身影的临近——
莫拉斯先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所怀念的、阳光下森林草木的清香。
他似有所觉地扭头，果然看见了那个深深铭刻在心间的身影——那个容貌超越凡俗、光是注视着就让莫拉斯有种下跪行礼的冲动的青年。
那是光明神的化身，是魔君的未婚夫，裴亚。
“精灵。”裴亚开口，声音淡漠无情。但是在莫拉斯心中，这无疑更贴近神明的形象，裴亚在乔桑面前柔情蜜意的模样都让莫拉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好。
“是。”莫拉斯下跪，将自己的头颅低的不能再低，仿佛他的灵魂也跟着他一起向光明神俯首了，“恭迎吾神。”他的声音还有那么一点点颤抖。
沉默。
裴亚半晌没有说话。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精灵——发现对方金色的长发和碧色的眼眸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与自己有些类似。而这种外貌特征，在精灵族中很常见。但是莫拉斯不愧为精灵族的王子，他文雅俊美，宛如山岚间的一缕清风，足以拂动人心。
裴亚的眼神略微一暗。
不过他转瞬间又想起乔桑对他的解释——
“我对他们真的都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请进庄园来的，完全没想对他们做什么。”
“那我呢？”裴亚含笑着反问道，吻了吻她的眼睑。
“你啊。”乔桑闭着眼，轻轻道，“你是不一样的。”
“唯有你，我爱上的是你的灵魂。”
回想完毕，裴亚整个人的心情再次好了起来。
他知道人类有一句话，用在此处似乎不是很合适，但是他觉得正好用来评价莫拉斯。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裴亚淡淡地叹息了一声：“你本是光明之子。”
莫拉斯浑身一颤，热泪从眼眶中流出：“是。”
“为什么背弃光明？”裴亚说，“是否是觉得光明过于软弱无力了？”
莫拉斯不说话。
“你会选择转化为黑暗精灵，其中缘由我已经知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无可厚非，但也的的确确是犯了错。”裴亚直截了当地问，“你认为自己值得被宽恕吗？”
被自己的神这么质问，莫拉斯一时之间心神俱震。他迫切地想开口，却哽噎了——
“我希望，吾神。”半晌后，他得出了答案，“我不值得被宽恕。但是我仍旧希望能得到您的宽恕”
“我想让光明再次挥洒在我身旁。”
“祈求您，吾神。祈求您帮帮我。我愿意敬奉自己的一生做您的奴仆——”
“奴仆就不必了。”光明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无所谓似的打断了他，“只要你以后离塞西莉娅远点儿就行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能做到吗？”
莫拉斯：“”合着您半天就是想让我答应这个条件？！
“是。”莫拉斯无力地回答道，“一定。”
第66章 六十六
光明精灵要转化成黑暗精灵，只需要摄取魔气。而转化回光明精灵呢——则需要摄入大量光明元素。
但是理论上，莫拉斯是没有办法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摄入如此大量的光明元素的。元素的聚集和运转都和魔法的实施息息相关，大量的光明元素就以为着大型的魔法仪式，即使是传说中贤者级别的魔法师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筹备才能一试不过对于裴亚来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罢了
而在这弹指一挥间的过程里，莫拉斯就觉得自己从上到下被狂暴的光明元素狠狠洗了一遍，像是有人厌恶他身体里的黑暗气息，于是用一块粗糙的抹布把他从里到外用力洗刷了一遍。
光明元素基本都是很温和的。但是正如水也有海浪这样有力的表现形式，光明元素强到一定程度也会给人带去强大的冲击感。
于是莫拉斯就这么白眼一翻，在原地失去了知觉。
裴亚：“”他开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跟这只精灵商量一下？
无所谓了。裴亚想，反正自己已经达成了这只精灵的愿望。
“哒哒”两声，乔桑走到昏迷的莫拉斯身边，有些疑惑地问：“他这是怎么了，喝醉了？”
“没有。”裴亚笑着回答道，“我只是帮他净化了一下。”
乔桑“哦”了一声，点点头：“所以他现在又是光明精灵了？”她弯腰仔仔细细地打量莫拉斯，他的外貌总体上来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因为饱经心理折磨而消瘦的脸变得更加光滑细腻了，金色的长发也像做了个柔顺一样——乔桑好奇地扒开他的眼皮，发现他原本孔雀石般沉绿的眼眸变得更加清澈通透，泛着祖母绿的光泽。总体来讲，就跟加了个高光和柔化滤镜似的。
乔桑啧啧称奇：“变更好看了嘛。”
裴亚：“”失策了。
但下一刻，乔桑就不再对趴在地上的莫拉斯多加关注了，转而走到裴亚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腕，漫不经心地抬头说道：“裴亚。”
裴亚温柔地回复：“嗯？”
乔桑：“是不是你跟我哥说了些什么鸭？”
裴亚：“”
裴亚笑了出来，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乔桑看裴亚这么一副得意的模样，还有什么是猜不出来的。光明神温文尔雅，其实是个白切黑，这点乔桑早有预料，不然乔桑也不会放心裴亚这么一朵“摇曳的白莲花”在魔域自由行走。
于是她叹气，推开裴亚，拍了拍他的肩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干得好。他都快对你改观啦！”
裴亚：“我知道你很在意他对我们的看法。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乔桑：“需要我配合你吗？比如假意召唤几个使女或者贵族到寝殿里侍寝什么的？”她笑嘻嘻地问。
“这些不行。”裴亚吻了吻她的掌心，不管她怎么说着“痒”想要抽出手去都不肯放，“你的寝殿只有我能进。”
乔桑连声回答“好好好”，这才把自己的手掌心给抢救回来。
“说起来塞尔吉奥到哪里去了？”乔桑有些疑惑地揉了揉手腕，“这次回来都没看见他。”
她倒是见到了夏耶。
在魔君的书房里，夏耶面无表情地往公文和卷轴上盖着章，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在看见乔桑的一瞬间就想把她抓到椅子上让她好好处理一下沉积的事情——
“我也是有自己的封地的，夏佐最近不在，他地界儿上的事情也是我处理的！”夏耶咬牙切齿道，“可是还远远不止这些——魔域有日常事务要处理，还有你打仗划进魔域的地方，那些个域外之民三天两头反叛，还喜欢勾结人类帝国和其他种族，最近连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鱼族都开始公开反对魔族了——”
乔桑摸了摸鼻子。
“您是不是该做些什么？陛下？”夏耶怒气冲冲地说。
“新划定为魔族疆域的土地上有人反叛么？”乔桑理所当然地说，“那就把他们丢赶到疆域以外的地方去呗。”
夏耶：“哈？”
乔桑毫不在意地吹了吹指甲：“我可不在意那些人已经在那些地方居住了几世几代。是他们的统治者在战场上输给了我，我没有将那些地方统统划分为奴隶区就已经很仁慈了，我甚至没有限制他们的通商，只是要求他们交点和原来相差无几的税。如果这样的待遇他们还不满意那就让他们从我的土地上滚出去。”
“塞尔吉奥也是这么想的。”夏耶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他领兵去往那里的目的是把那些不长眼的叛军全都杀光。”
乔桑挥手：“我相信他有分寸，在镇压的同时不会伤及平民的。”
“好。”夏耶说，“那现在各大人族帝国都和我们对立，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不是跟我们对立很久了吗？”乔桑似笑非笑地问道。
“陛下。”夏耶苦口婆心地解释，“从前，这些人族帝国都忙着内斗，而您现在把光明教廷都给打没了，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存受到了威胁，当然就学会了团结一致，把矛头对准魔域了。”
“我们难道打不过他们吗？”乔桑有些意外地问。
“也不是打不过。”夏耶说，“但是您一旦出了三长两短，一定会迎来整个大陆的反扑。您试想一下，万一到时候连人鱼族这样不善争斗的种族都觉得参与推翻魔族统治是件可行的事，我们会陷入怎样被动的境地？”
“你别慌。关于人鱼族这个咳咳，我能解释。”乔桑眨了眨眼，“不过你千万别生气。”
夏耶：“？”
乔桑：“人鱼族会向咱们宣战，大概是我泡了他们的人鱼族王子。哦，现在应该是人鱼族的国王了——我猜新上位的人鱼国王是个混血儿吧？”
夏耶：“”
乔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
夏耶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是魔君不，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真想现在就摘下你的狗头。”
乔桑：“”
“好啦好啦。”乔桑无奈地说，“那我现在有什么可帮你的？”
“你有两个选择。”夏耶没好气地说，“赶紧和你的魔后结婚，然后生出个和你一样强大的魔君继承者出来，给魔域上个双保险。”
“且不说你逼着我这个妙龄少女生孩子是种多么不道德的行为。”乔桑死鱼眼，“你怎么知道我就能生出我这样的天才？”
夏耶：“”真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乔桑：“还有。我是魔族，浑身上下都是黑暗元素，裴亚是个光明神万一我们俩的魔法天赋正负抵消，生出个什么都没有的熊孩子出来怎么办？当然，我个人认为这是猴年马月之后的事情。生个孩子对我来说比毁灭整个赛博大陆要难太多了。”
夏耶：“”
乔桑：“综上所述，这个不行。还有别的选择吗？”
夏耶心如死灰，没好气地说：“有。”
“到战场上去，像你曾经做的那样，一招就把那些叛军全给灭了。塞尔吉奥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仍做不到你那样的程度。”夏耶说，“就以恐惧震慑这个大陆的人民吧，陛下。”
第67章 六十七
乔桑：“……”
所以我的用处就是四处打架是吗？
夏耶看了她一眼，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于是给了肯定的回答：“是的，陛下。您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打架。”
乔桑叹气：“可是我不想去。”
让她哥看见她凶神恶煞地挥手炸城镇的模样……估计会让她哥的三观进一步崩裂吧。
夏耶死鱼眼：“那您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乔桑微笑：“当然是带着我的朋友和未婚夫一起环游大陆啦~”
夏耶微微皱眉：“我听说了，你又带了个男人回来。裴亚也就算了，横竖是将来的魔域之后。那个男人也要一路跟你们一起去？”
意思是你搞情人就搞情人，还要特地在婚礼举行之前凑个时间来个三人行？别仗着你是魔君、你未婚夫是个温柔善良的美人就乱来好不好？
“你想到哪里去了。”乔桑抽了抽嘴角，“这回这个真的只是朋友。”
“……也行。”夏耶双臂环胸，指尖在手臂上轻敲了几下，说道，“正好塞尔吉奥也已经很久没有带兵征战过了，就让他再过过瘾吧。”
“祝您旅途顺利，陛下。”夏耶散漫地行了个礼，“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个清醒的我。”
乔桑：“……这么夸张么，要做的事情真的这么多嘛？”
夏耶：“是的，很多。”说着，她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您刚上位的时候诛杀了几个贵族叛徒，其中就有我们父王曾经的秘书，更要命的是我们还诛杀了人家一整个家族——他们世世代代都是魔君的秘书和顾问。现在他们不在了，暂时也没有家族顶上这个位置。”
乔桑：“一个都没有？”
夏耶：“一个都没有。”
主要是不敢。
夏耶抬头，她火焰般红色的卷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要燃烧起来，而眼前这个魔君和她名义上有着相同的血缘，外貌却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魔君的发色是夜幕一般的黑色，眼眸幽紫中透出一点星雾般璀璨的光芒，多么优雅高贵、较弱迷人
但魔域臣民们印象最深的一瞬间，还是乔桑将手中的箭毫不犹豫地插入了前任魔君心脏的那一瞬间。
魔族公主塞西莉娅展现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傲但随和的，路上遇见她，她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会主动跟你打个招呼，无论你是魔君身边的近臣，或是魔公里打扫花园的一个奴仆，她的笑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从未对自己的父亲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一个背景板似的NPC没什么好在意的）。对于她的谋权篡位，所有人都以为是铭刻在魔族心中的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望迫使她这么做的——
但是她在坐上魔君之位后不久，就把事务全权交给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一个权势熏心的魔族，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王权旁落？
接下来就是足以载入魔族史册的“大东征”。魔族踏出了从偏安一隅到雄踞大陆的第一步。魔君塞西莉娅不仅扩充了魔域的版图，甚至还将黑暗种族的共同大敌光明教廷打败，将光明教廷的光明圣殿给砸烂了——
然后魔君就停止了征伐，领着魔族大军回到了魔域，只留下一群因为害怕魔族大军脚步的临近而忐忑不安的反魔族盟军们。
然后魔君再次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宣布自己要结婚了
所以她停止征战的步伐，就是玩腻了想要回老家结婚。
由于魔君过于强大的实力，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完成得太简单，前因后果太不明晰，简直如同儿戏。魔域臣民们为魔君的强大欢呼称颂，但是如果说魔君是一颗过于明亮的星星，那么其光辉下就有着同样的阴影。事到如今，质疑魔君统治，或者是想要推翻魔君统治的人依旧存在。
夏耶真希望这位魔君能长点儿心，好歹自己上手维护一下统治，别让所有魔族的贵族都知道其实魔域的事务是由女公爵夏耶在管照
但是夏耶想了想塞西莉娅从前一箭把前任魔君戳死的模样，再想想她未婚夫的真实身份——仿佛这对夫妻将来在大陆横着走竖着走几乎都没人敢管了。
所以夏耶觉得，自己还是少操这些多余的心吧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批几堆公文呢
“魔宫是整个魔域的心脏。”
乔修易曾经听那位给他倒酒并且安慰他的女使说道。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颗心脏，实在是太大了。
欢宴结束后，乔修易从喧嚣的人群（魔群？）中抽身，一个人漫步在魔宫的后花园里。
他身上戴着乔桑给的护身符，等于是直接在乔修易身上盖了个章：这是魔君的人，别乱碰。因此即使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在群魔乱舞的魔宫里畅通无阻。没人敢来招惹他
看来自家妹妹真的是积威甚重啊。
乔修易摇了摇头，于是也不管有没有人领路了，朝着远处茂盛寂静的花园走去。
“丁零”，几声清脆的铃响。
乔修易抬头看去。
那是一丛极其茂盛的玫瑰床。红色的、娇艳的玫瑰朵朵舒展到了最美丽的角度，脉脉芳香仿佛化成了一条实质的河流
一个妖娆的身影侧躺在玫瑰床上，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暴露却性感的纱衣。黑色的纱衣勉强遮住了几个关键部位，却露出了长腿、纤腰，胸脯半遮半掩，边上还站着三个或纤细清秀，或妖娆俊美的少年侍者。
女人抬头，手指轻轻划过其中一个少年的脸颊。她染着紫色的指甲轻轻划过那层白色的肌肤，转眼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痕迹。
“抱歉。”女人凑到那少年的耳边，吐气如兰，“我弄痛你了么？”
“没有。”少年红着脸说。
“那就好。”女人捧着他的脸，跪坐在花床上，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抬眸时，眼中娇嫩的紫色让人心驰神往，“那今天晚上就由你来陪我。好不好？”
少年点了点头，顺从地将自己的头放置在她的肩膀上。
女人明显对他的撒娇很受用。
但不久，女人就觉察到了乔修易的存在。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将乔修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唇角也勾出一个愈加迷人的笑容。可是随后她就在乔修易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魔力——那是魔君的魔力。
魔君在昭示所有人，这个男人是她的人，别人不许动。
但这并没有成功阻止女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她用婉转多情的目光注视着乔修易，仿佛想用这目光把他的骨头给泡酥了——
可惜她面对的人是乔修易。
女人撩起自己的裙摆，身旁的少年们纷纷低头行礼。她袅袅婷婷地走到乔修易面前，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乔修易：“”他没有搭话。
“说嘛。”女人撒娇似的回答，“我又不能吃了你～”
乔修易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
女人咯咯笑了一声，一看乔修易就是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于是她往前又走了几步，抬起白玉似的手臂，往他的脸上抚摸去——
“劳烦你离我远一点。”乔修易的脸都青了，“我对玫瑰花过敏。”
女人：“”
女人笑了：“小骗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么？别怕，来我怀里，大不了我帮你治愈你——”
乔修易越发嫌弃地皱起了眉。他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玫瑰香气，瞬间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他当下做了决定，转身拔腿就跑。
女人：“？？？”
女人：“你别跑，给我停下！”
于是他们俩一个拼命地跑，一个拼命地追。女人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乔修易的欲拒还迎，或者是某种情趣，但是当她发现乔修易真的是在玩儿命逃跑之后，她出离愤怒了。
“站住！”
女人抬手，细密的藤蔓从她脚下向外部蜿蜒而去，如同蛇一样游动着，瞬间就把乔修易绑了个严严实实。
乔修易：“”
女人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乔修易一脸冷漠。他感觉到了这些细密的藤蔓不老实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有的即将伸进他的胸口，有的爬上他的脸颊、轻抚他的嘴唇——再看女人一副满脸通红的娇羞而享受的模样，不难猜出这个藤蔓应该和女人是触觉共享的
魔域的人也喜欢玩儿捆绑PLAY吗？
乔修易叹气，无奈地伸手，将之前乔桑给自己的那个护身符给捏碎。紫色的召唤阵瞬间在乔修易脚下展开，魔气冲天而起——其实这不是什么护身符，是个召唤符。一如乔桑说的，只要她在乔修易身边就能保证乔修易的安全。所以召唤符和护身符作用没多大差别了。
燃烧着的紫色魔法阵里悠闲地走出一个乔桑。她一扭头，被哥哥这副模样给吓到了：“哥，你怎么回事？”
乔修易：“你问她。”
乔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转过去，看清女人的长相后沉默了，原本的笑意彻底褪去，她有些僵硬又有些无奈地提问道：
“母妃，您在这里做什么？”
第68章 六十八
魔君私用的用餐大厅里。
魔宫里所有的陈设都是随着魔君的喜好而变化的，上任魔君偏爱华贵低调的装饰，因此餐厅里的长桌用的是黑色和金色的色调，杯、盘、叉子也都是纯金打造的，在幽幽的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不刺目。
乔桑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一左一右分别是她的母妃、曾经的魔君第三王妃以及她的哥哥乔修易。
曾经的魔妃现在已经成了魔域的王太后，可惜魔域与人类的帝国传统不同，能染指统治权的只有身怀魔君血统的魔族，因此这位出身低微的魔妃直到现在手上也没有什么实权——不过靠着女儿的权力寻欢作乐，她就已经非常享受了，并且也比较偏好这种生活。
“塞西莉娅，你最近都没有来看母妃，母妃好寂寞啊。”
她眨了眨眼，眼眸仿佛氤氲着一种娇嫩的紫色，明明已经成为母亲了，眉目间却还是透着少女的清丽与忧伤，再加上一点成年女性魔族的妩媚和灵动，足以将任何一个魔族的成年男性迷得七荤八素。
但乔桑则对她免疫。
乔桑叹了口气：“但是我怎么听说您跟那几个新进宫的男侍者玩儿的很开心啊。”
魔妃幽幽地抱怨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来陪我，我又没有人说话，所以才找他们解解闷嘛。”
乔桑投降：“好，我以后一定常来陪您说话。”说着，她有些不悦地撩了撩自己的鬓发，与魔妃相同的透着紫色的眼眸越发幽深，“不过您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您今天的所作所为。这个人身上是有我的魔力印记的，您感觉得到，对吧？”
“可是这魔宫里，身上沾着你魔力味道的人太多了，塞西莉娅。”魔妃婉转地解释道，声音如黄鹂般娇软。
“我给他种的是魔力印记，母妃。”乔桑说，“你别试图偷换概念。这是我的魔宫，人人身上都有我魔力的气息，包括您——但不是人人都有我的印记。”
“那，也许是他太好看了吧。”魔妃冲着乔修易微笑了一下，轻巧地抛了个媚眼，“好看到我都忘记这些东西了。”
“”乔桑的眼眸暗了下来，“您不该忘记的。”
“在魔宫里，敢明目张胆触碰我印记的，只有您一个。”乔桑沉声说道
她不敢想象自己晚来一步会怎么样。她哥的贞操是不是就不在了（），到时候她就成罪人了！
“是啊，除了我之外没人敢触碰你的印记了，因为我是你的母亲，你是从我的子宫里孕育出来的。”魔妃笑道，“难道你还想杀了我吗？就像你亲手杀了你父亲那样？”
乔桑：“”
她很想说，她杀的不是什么“父亲”，在她尚未将赛博大陆发生的一切和“真实”打上等号之前，她砍的都只是些“NPC”。
当时，她松手放出弓弦上的箭，再到前任魔君的血液染红王座，魔法前任魔君的遗体慢慢烧成一堆黑紫色的火焰，黑暗神会保佑这个死去的魔族重新轮回转世，在魔域的土地上重生——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乔桑和那位前任魔君之间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杀了他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是他的永恒死亡也给乔桑瞬间敲响了警钟，她开始反省自己。也是在杀死前任魔君之后，乔桑才真正地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找到了平衡，她逐渐将每一个赛博大陆的人当作活生生的、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个体来看待，而不是用简单的NPC来统称他们。这是她向新生活迈出的第一步，却也是她完成那个游戏面板所赋予的任务时必须迈出的一步。
魔君死后，他的三个妃子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前任魔后从此称恙，抱病在床，不久后就死去了，乔桑严重怀疑她是自杀——因为这个女人一生的追求就是让塞尔吉奥继承魔君之位，此后每任魔君的身体里都会流淌着她的血脉——然而这个追求被乔桑亲手捏碎了。乔桑加冕时见过她眼中灰败的神色，那不是一个活着的魔族应有的神色，于是她的死亡也在乔桑的预料之中。
而第二王妃，即双胞胎夏耶和夏佐的母亲，她倒是过的很惬意。她和魔君原本就是联姻，魔君死了还方便她回家乡继续寻找第二春呢。
而第三王妃，也就是“塞西莉娅”设定上的母妃——乔桑是真的看不出她有什么伤心的地方。或许在魔君死去的当天，这个女性魔族由于丈夫的暴亡哭泣了一阵，但是没过几天她就忙着在魔宫内外寻找合她胃口的魔族青年或者少年，从此夜夜笙歌，精神和物质生活都很满足的样子，于是乔桑也没怎么在意。
只是在此时，在这位魔妃似笑似哭地质问她，“你难道也想像杀了你父亲那样杀了我吗”的时候，乔桑才真正地了解，原来她也不是对前任魔君的逝去毫无感觉的。
想起前任魔君在位时为第三王妃种起了一片玫瑰园，还有对最小的女儿“塞西莉娅”的明晃晃的偏爱，乔桑觉得前任魔君和这位魔妃之间，说不定真的是有爱情存在的。
虽然魔族不怎么相信爱情。他们相信欲望，相信冲动，相信一时的意乱情迷和自我满足。乔桑曾经以为x这位魔妃作为魔族的一员，应当也是一样的态度。
“我很抱歉。”半晌，乔桑只能叹息着回了这么一句话，“只是请您相信，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我知道。你为魔族带来了辉煌，塞西莉娅。”魔妃仍旧笑着，看起来无忧无虑，“可是也请你理解我。”
“——我不得不生活在杀死我丈夫的人的魔宫里，依赖着她的权力享受我所拥有的生活。这个人居然还是我的亲生孩子。这点让我的心情非常复杂。”魔妃说，“不过，接触你的人都说你是个仁慈的君主，塞西莉娅。但是在我之前就跟你聊过，你成年后，有时不像个魔族——你是特殊的。”
“你是特殊的。”这位魔妃重复了这一点，“而且你只是任性而已。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既然如此，即使你给他盖上了自己的印记，又能代表什么呢？”
你能面不改色地杀死自己的父王，却因为母妃触碰了你的情人而大发雷霆？因为情人比父王母妃都要重要吗？
乔桑听出了魔妃的弦外之音。
她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了魔妃一眼，不出意外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期待和哀求的神色，魔妃希望乔桑能轻轻放过这件事，甚至将乔修易送到她的床边，这样魔妃就能明白乔桑把她看得比情人要重要——
但是魔妃注定要失望了。
“这不一样，母妃。”
进入游戏时，“塞西莉娅”这个人物就已经是临近成年的体态了，如果不是定序大典，乔桑甚至见不到魔君和魔妃几面。
“只有这个人我明明白白标记了我的魔力，告诉魔宫所有的魔族不许触碰的人您不该打他的主意。”
乔修易是她的哥哥。陪她度过了十几年的哥哥。是乔修易牵着她的手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理所当然地，他们在乔桑心中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
魔妃：“”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桑，那张惹人怜爱、令人目眩神迷的脸上缓缓流下了几滴眼泪。
“塞西莉娅不，我的塞西莉娅”
“我的塞西莉娅不会这样对待我！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女儿！”
第69章 六十九
魔妃的质问让乔桑心头微微一跳，但也仅此为止了。
“您在说笑吧。”乔桑从容不迫地戴上一个假笑，垂眸回答道，“我不是塞西莉娅，那还有谁是呢？”
塞西莉娅这个魔族，从名字到外观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塞西莉娅”不是她还能是谁？
只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NPC们纷纷变成鲜活的存在了，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情感。但这种“你不是塞西莉娅”的指控乔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指控是相当无力的。魔妃无法证实自己的说法。如果有人一定要深入挖掘这个说法，那就是意在动摇“塞西莉娅”的合理统治权，而他们注定失败。
“可是如果你是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魔妃哭泣着问。
乔桑：“”
乔桑：“额，为了魔族的荣耀？”
“什么荣耀！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根本不在乎魔君的位置和权力！”魔妃说，“你不愧是我的孩子整天在大陆的各个角落跑来跑去带回来一堆情人，你以为我没长眼睛看不见吗！”
乔桑：“可是你刚才还说我不是你女儿”
魔妃：“你！”
魔妃被气得两颊生晕，同时又哭得梨花带雨。乔桑无奈地给她递手绢：“好啦，您就别哭了。魔宫新进来的这批侍从我留给您随便挑，这总行了吧？”
魔妃：“不行，我就要他！”魔妃一指乔修易，看起来今天就是要跟乔修易杠上了。
乔修易：“”
乔桑抽了抽嘴角。魔族不缺美人，魔宫更不缺美人。乔修易在那么一群“肥环燕瘦”里撑死了也只能算个中上，整天板着张冷冰冰的脸除却口味特殊的魔族之外也没人喜欢魔妃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要他呢？
难道，这就是爱情？
乔桑脑补了一下乔修易和魔妃在一起的画面，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
她叹气，无奈地望向乔修易。果然她哥已经沉着一张脸开始飙冷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精通冰系魔法呢。
乔桑：“母妃，你听说过一句话么。强扭的瓜，它甜不了啊。”
魔妃一听有戏，风情万种地笑了：“你是不相信母妃我的手段？就算他是块儿冰上了床，我照样能把他化成水。”
乔桑：“”打住打住！接下来就是成人频道的内容了！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想听！
再看看乔修易乔修易的脸色已经彻底黑如锅底。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不正经”、主要还是盲目自信的女人。他今年年初就刚刚炒掉一个想跟他走“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类剧情的秘书，在秘书临走前还狠狠批评了一顿她的业务能力，简直是丝毫不留情面。
乔桑硬着头皮：“不行。这种事情要讲究你情我愿”
于是魔妃问乔修易：“那你愿意吗？”
乔修易：“你做梦。”
乔桑：“看吧，他不愿意的。”
魔妃：“你不懂，男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乔修易：“我一向表里如一。”
魔妃：“真的吗？那我就更喜欢了～”
乔桑：“母妃，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自己？万一将来你看上什么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男人，那你要怎么办？”
“永远不属于我？”魔妃笑了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可言？我的女儿，你身为魔君都要和光明神结婚了，还跟我谈什么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乔桑：“”是谁！是谁走漏的消息！
乔修易：“”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永远别想得到我”，但是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于是他也就闭嘴了，然后拿手揉了揉鼻梁。
他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女人！
最后，乔桑一直没松口，乔修易也对魔妃视而不见。魔妃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牙一咬，说道：“那我只想让他陪我喝喝酒、说说话，和我一起玩乐，这总行了吧？”
乔桑：“你问他。”
魔妃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乔修易。
乔修易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冲着乔桑挥了挥手：“我的行李箱。”
乔桑眨了眨眼，用空间魔法把乔修易的行李箱给调出来了。他们从地球带来的物品乔桑都用空间魔法标记过，可以随时取用，也避免遗失或者被其他人捡到。
乔修易拉开行李箱，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找出厚厚的一叠纸来，上书《天利38套》。
乔桑：“”
“拿去。”乔修易说，“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些题目的答案都做出来，我就答应你的邀请。”
第70章 七十
魔妃原本没预料到乔修易会松口。于是在乔修易把那套《天利》递过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地接了，说：“说话算话。”
乔修易：“当然。”
于是魔妃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套卷子。虽然魔妃不是什么博古通今的学者，但是她自以为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但是等她看清卷子上写着的内容之后——
魔妃：“”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乔修易：“会做吗？”
魔妃：“不会。”说着，她把那叠卷子往怀里一捞，狡黠地笑道，“但是我可以找人帮我做啊。”
乔修易气定神闲：“随你的便。”
她能做出来那才怪了。乔桑腹诽道。她扭头看了眼乔修易，发现后者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乔修易：这整个大陆能把题目做出来的只有你。不许帮她。
乔桑：放心放心，绝对不会。
兄妹俩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就商量好了一切。乔桑轻轻咳嗽了两声：“那就先这么着？”
魔妃风情万种地点了点乔桑的鼻子：“好。”临走前，她还拉着乔桑的手，眨着眼睛问：“之前说的，这批新进魔宫的侍从让我先挑还算话吗？”
乔桑扶额：“算算算。”她知道魔妃也就是图个色，从不草菅人命，哦不魔命，也就随她去了。
魔妃：“对了，还有——”
“把我寝殿外边儿那些玫瑰花给拔了吧。种些别的我看鸢尾花就不错。”魔妃亲昵地点了点乔桑的脸颊，“和我们的眼眸颜色正相配。”
“毕竟这个美人对玫瑰花过敏呢。”魔妃说，“他是纯种的人族吧？果然，人族虽然也出美人，但总是过分孱弱呢。”
乔修易则冷笑了一声：“对，孱弱的我不仅对玫瑰花过敏，对所有的花粉都过敏，你有种就把你那一片花都给薅了吧。”
魔妃冲他抛了个媚眼：“没关系。我可以种魔族的特种食人花。”
乔修易：“”
他的脸彻底冷了下去。
闲聊半天，魔妃终于离开了。乔桑一边忍笑，一边拍了拍乔修易的肩膀：“辛苦你了，哥。”
乔修易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小场面。”他从前见过的难缠的人类也不少。
“不过她为了你，连那片玫瑰都打算拔了啊。”乔桑啧啧感叹道，“看来还是有点诚心的。”
乔修易盯着她：“别告诉我你这是在为她说话。”
“咳咳。当然不是。”乔桑说道，“只是合理地感慨一下而已嘛。”
乔修易警告般地说道：“她要是再凑近我，等你回去，我就削减你的零花钱。”
乔桑：“凭什么啊？”
乔修易阴测测地说：“就凭你明明有能力阻止她，却选择了在一边看热闹。”
乔桑：“可是明明是你自己撞到盘丝洞里去的——”
乔修易冷哼一声，勾起了一个微笑：“你有意见吗？”
乔桑没好气地说：“没有没有，行了吧。”说着她抬起手，往乔修易的后颈处拍了个魔咒上去，“行了，我就帮你设定一下好了，这是个高级别的隐身符咒，特定对象已经设定成了魔妃。以后只要她靠近你百米之内，符咒自动生效，在她眼里你就会变成一堆空气这样可以了吧？”
乔修易沉默了一下，松了口气：“还不错。”
虽说乔桑带着乔修易回到魔域的主要目的是度假，但是即使魔宫很大，风景看来看去也就那个样子。而且魔域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到处都是幽幽的烛火或者闪烁着诡异荧光的植物，来来往往的又都是魔族在让乔修易很快就选择了不出门乱晃，而是在室内宅到底。
而乔桑的生活则过得丰富多彩——她早上会被夏耶喊去切磋剑技，虽然双方都约定好了不使用魔法，但是剑法技巧满级的乔桑还是能跟剑术大师夏耶打得难舍难分；上午她会和裴亚各处晃悠，一会儿看星星一会儿看月亮，反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看什么都不会觉得无聊；下午乔桑会过来和乔修易聊会儿天，顺便把乔修易拉出去转悠几圈。晚上大多是宴会时间，总有美人会在宴会大厅里向魔君献上新排练的舞蹈，乔桑有时甚至会给她们提些切实可行的改进意见。
总之，乔桑在魔域既是大权在握，又是如鱼得水。
乔修易看着这一切，有时忽然觉得乔桑真的是乖巧过头了。换个正值中二期的乔桑来登上魔君之位，那现在乔修易在她面前就真的没有半分话语权了。
不过乔桑一直是个有主见又让人省心的孩子，乔修易相信，即使没有他，乔桑也能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
一切都很和平。
直到两天后。
这天，乔桑正和裴亚铺了张餐桌布在魔宫的花园里赏月亮。要说裴亚身为光明神最方便的地方，就在于随时可以放光，也随时可以在魔域的天空点亮一片星海乔桑欣赏着在其他地方都难得一见的奇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乔他什么时候离开？”
裴亚侧身靠在乔桑身上，凑到乔桑耳边轻轻地说道，碧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满天星辉，还有乔桑的笑脸。
“不是说过了吗。”乔桑说，“我什么时候走，他就什么时候走。”
裴亚的眼神暗了暗，有些赌气地咬了咬乔桑的耳朵。
“疼！你做什么呢——”
说着她就被扯进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里，头上还没罩了一个白色的披风。裴亚白皙的下巴轮廓一闪而过，温热的唇很快贴了上来，细细摩挲着她发热的唇瓣，仿佛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接个吻干嘛还偷偷摸摸的。”乔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怕被乔看见。”裴亚半真半集假地抱怨道，“上次他就瞪了我半天，我差点忍不住出手修改他的记忆，让他就当作没看见我。”
“别对他动手。”乔桑说。
裴亚：“我明白。他应该是你真正的亲人吧，塞西莉娅？”
乔桑：“”
裴亚：“我知道你是从异世而来的人。你的灵魂有着和赛博大陆不一样的气息，也难怪你那么喜欢呆在另一个世界，因为那边才是你真正的故乡。”
乔桑深吸了一口气，嗓子喑哑地说：“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裴亚说，“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但是这跟我后来爱上了你没多大关系。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来自何方，你都是我的爱人，我今生唯一的伴侣”
是他的第一次心动。
“但是不管你最终要去往何方，你都不能丢下我。”裴亚说道，“你是丢不开我的。”
“如果光明执意跟随，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它。”
乔桑沉默了一下，捏住对方的下巴，又将唇瓣贴了上去。迷乱的呼吸和昏暗的光线之间，她迷迷糊糊地做出了自己的应答：“我求之不得。”
然而，他们还没黏糊多久，就有魔族的侍者战战兢兢地赶到了魔君身边，低声说道：
“不好了，陛下！亲王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