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玉的话轰然砸在裴瓷脑袋上。
裴瓷整个人都懵了。
陆燃没来?
陆燃怎么可能没去??
怎么可能??
这是陆燃答应她的事,而他答应的事从来不会食言。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这可能有什么误会……”裴瓷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我给他打个电话。”
话落,她从床上起来,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备用机,这手机是陆燃给他买的,里面有存陆燃的电话,可当裴瓷把电话打过去时——
“不好意思,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
手机关机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打通陆燃的电话。
此刻,温柔的女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保持沉默的叶清玉无声地笑了一下,“怎么样,裴小姐。”
叶清玉说道:“裴小姐,你太天真了。”
“你听过蝎子过河的故事吗?陆燃就是这只蝎子,就算蜇伤背他过河的青蛙会让自己被淹死,他也依然会这么做。”
“这就是他的本性,就算是你,也无法改变他。”
“叶清玉,这其中或许……”
“事实就是这样。”
裴瓷抿唇,说不出话了。
她可以笃定,医务室的话陆燃绝对听进去了,他是围着她的狗,他的利爪不会伸向她。但这次到底怎么回事呢?她实在不理解陆燃为什么没来。当然,现在去探究这个问题的原因事实上已经没有意义了,毕竟英雄救美的根本目的是让陆燃获得叶清玉的喜爱。
而现在,一塌糊涂。
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
裴瓷的心脏好像被一团团细黏的蛛网包裹,没什么重量,却让她生出难以排解的躁意。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直到尖锐的痛意让她暂时压制奔腾的情绪,她才将脸侧的发丝别在耳后,低声说道:
“叶清玉,我来找你。”
“现在吗?”叶清玉一愣。
“嗯。”
“你要来?”
裴瓷感觉自己的状态要出事,本想派邵英去,但转念一想,要是自己不盯着,又会生出一系列脱离她掌控的事情。
她会疯的。
“我会亲自到场。”她说道。
“砰——!”
电话那头传来猛烈的撞门声。
“哇,追上来了。”叶清玉拒绝了裴瓷让她把电话给施暴者的提议,他“嘶”了一声,牙齿咬着唇内的血肉,语焉不明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就麻烦大小姐替我收尸了。”
话落,叶清玉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陆燃如果没来,裴瓷难以想象叶清玉会遭受怎样的霸凌。
可古怪的是,系统没有发出女主有危险的警报。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没时间让人伺候她换衣服了,裴瓷自己换好,踩着柔软的地毯小跑到门口。
门外是值班的邵英,在对上邵英惊讶的目光时,裴瓷直接命令道:
“邵英,收拾东西。”
“我要去景家在丰和路的别墅。”
裴瓷脸上的急迫肉眼可见,邵英也不敢怠慢,抱起裴瓷就往车库走,开车也是用的最高速,连闯七八个红绿灯才把裴瓷带到景家别墅。
景家别墅的门被邵英推开,门一打开,现代主义风格的大厅灯火通明,大厅中央的黑色长桌摆满丰盛的食物,在激昂与舒缓交织的古典乐下,活跃大荧幕的明星演员或是衣衫不整的陪酒,或是表演着自己的拿手绝活,而少爷小姐们在你来我往的攀谈,场面糜/乱又优雅。
这已经是晚会的高/潮,空气里是一种刺激神经兴奋的香气,所有人沉浸在氛围中不可自拔,也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发现门口的裴瓷。
“裴……裴小姐!”
惊呼之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而在看到裴瓷这张冷若冰霜的脸蛋时大惊失色。
“阿……阿瓷,你怎么来了?!”有人干巴巴地问道,反应过来时一把推开骑到他身上的火辣明星,“不,不,阿瓷,你听我解释。”
可笑的是,裴瓷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其他人也都是如梦初醒,怀里抱的有样学样的扔掉。而被请来活跃场子的明星们跪着低头,半脱的衣服都不敢拉上来,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让这些傲慢恶劣的少爷小姐们惊慌的人,绝对不是她们敢惹怒的。
而裴瓷对他们的失态没有任何感想,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就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怎样疯狂糜/乱的阶层,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识趣的退下,让这些少爷小姐们重新换上优雅得体的外壳,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裴瓷很烦。
特别烦。
她向来听话,接受圈子里的规则能够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不意味着她必须听话,必须维护这些利益。
毕竟在她有意识起,她的哥哥教给她的第一课就是用手上的猎枪瞄准一只脚上绑着细线的鸟。
那时的她身体孱弱,拿起枪已经吃力,扣动扳机更是艰难,又如何瞄准乱飞乱动的鸟。
而她的哥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犹如幽深的寒潭,只是被他注视就有种灵魂被吸绞进去的感觉。
“不行吗?阿瓷。”
裴瓷摇了摇头,“不行。”
“你可以。”
裴瓷抿唇,他们来到的是一处人造热带雨林,树木高大,苍郁葱翠,飞鸟走兽,带着旺盛充裕的生命力。和周围景色相比,裴瓷由衷的感觉到自己是秋天的枯叶,褪色、发黄,残风过境,她会埋入地底,逐渐腐烂。
“我是个病秧子。”裴瓷说道。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生来残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然而裴池布满枪茧的手掌拖住她的脸颊,高大的男人俯下/身,神情严肃专注,“阿瓷,你可以。”
“我……”
“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什么。”裴池温柔严肃地说道:“阿瓷,你是我的妹妹,你是军火商的女儿,这就意味着,你脚下踩着的每一块土地,都有裴家出售的枪支弹/药肆虐的痕迹。”
“裴家支配这片土地,也支配这片的土地任何资源。”
“你可以做到,只要你想,你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
“我……”裴瓷嘴唇微张。
“你想射穿这只鸟吗?”裴池的声音带着诱导。
在裴瓷点头的时候,他抓住裴瓷的手,替她握住枪,帮助她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
裴瓷的子弹穿透一旁树木,而在树木断裂之时,活蹦乱跳的鸟雀突然开始发狂,最终一头撞在被折断的树干上。
直到这时裴瓷才知道。
早在她的猎枪瞄准鸟雀之前——
无论子弹有没有打中,这只鸟都必死无疑。
所以,她当然可以。
只要她想。
所以裴瓷并没有离开,她对邵英使了个眼色,邵英将音乐关掉,少了音乐的背景音,整个大厅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所有人都看着她,注视她、凝视她。
裴瓷来到桌前,直截了当地问道:“叶清玉在哪。”
所有人脸色大变。
这已经是裴瓷第二次来救叶清玉了!
为了急着救她,甚至连一点体面都不留给他们!!
“又是叶清玉!!!”有人忍不住了,眼睛猩红地从座位上坐起,“裴小姐,你这样打断晚会的干扰是否有失体面?”
“你为着一个特招生对我们大呼小叫是否有损你裴家的颜面?”
“裴小姐,你到底是谁,你代表哪一阶层的利益,你该维护哪一阶层的利益,直到现在,你都没有认清吗?”
认清?
我需要认清吗?
裴瓷懒得和他多说,她容色冰冷,似一座冰雪雕刻而成的女神雕像。
“我再问一遍,叶清玉在哪里。”
“裴小姐!”
裴瓷脖颈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她抿起嘴唇,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到说话的少年身上,少年是桌子上唯一还算体面的人,黑色的衬衣领口豁开,露出泛红的肌肤。
裴瓷拽住他暗红色的领带,她力气不大,却直接将人拽得离桌一步。
“你在教育我?”裴瓷眯起眼。
卷毛少年呼吸急促,“裴小姐,我只是在……”
裴瓷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她眼睛搜寻着桌子上的食物,甜腻的蛋糕、油光水亮的鸡鸭鱼肉,漂亮精美的摆盘,她的视线一点点地搜寻,直到落在一瓶打开的红酒。
裴瓷脑子突然“嗡”了一声。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拿起酒瓶砸在少年的头上。
“砰——!”
就像扣动扳机,酒瓶碎裂,暗红色的酒在少年俊秀的脸上蜿蜒。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敢相信,这位病弱的大小姐,竟然拿起酒瓶,给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开了瓢。
然而……
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泛红的皮肤,看着她因为灯光而潋滟的眸光,看着她鼻尖的痣,冷淡精致的脸,慢慢地,隐晦的目光都炙热了起来。
“我再问最后一遍,”裴瓷擦着手指上不小心粘上的红酒,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叶清玉在哪。”
如果没有人说,那就别怪她用点别的手段了。
也就在如此窒息的时刻,楼上突然传来鼓掌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