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对裴瓷的回答无疑是肯定的。

    而在裴瓷看来,解决了陆燃,事情基本就没问题了。

    现在就等晚上了。

    可裴瓷没想到,中间也会出岔子。

    下午的课还是要上的,就在裴瓷坐校车去文学院的路上,裴瓷就目睹了一次霸凌现场。

    七八个穿着安塔制服的学生将一个人团团围住,撕头发,拳打脚踢。甚至为首的少女打开保温杯,杯子里是热气腾腾的烫水。

    被打的人一声不吭。

    裴瓷对这样的现象并不意外,但这和她无关,她只装作不知,可就在校车穿过时,被死死压制的人不知道怎么多出一股牛劲,竟然撞倒一个人跑了出来。

    好巧不巧,裴瓷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窄瘦的脸,白皙的皮肤,如小鹿般清澈的棕红色眼瞳。

    浑身湿透,伤痕累累。

    是叶清玉。

    此刻的裴瓷只有一个念头,叶清玉打坏了怎么去晚会?

    裴瓷赶紧让司机停车,她从车上下来,小跑到霸凌现场。

    这个时候叶清玉被几个男生重新按在地上,而裴瓷的同桌,那个小圆脸看起来很可爱的少女,正要将水杯里的沸水往叶清玉的脸上泼。

    这水一泼下去,叶清玉的脸直接给毁了。

    “你们在做什么?!”裴瓷瞳孔睁大。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很有辨识度,在吼出来的那一下后,拿水的贺梨手指一抖,杯子里的沸水洒出几滴,溅在她的手上。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哪受过这种疼,脸色扭曲。

    可比起这个,更让她害怕的是裴瓷的目光。

    “阿,阿瓷……”贺梨无措地看着裴瓷。

    裴瓷沉默,眼睛看向贺梨的手。

    “……”

    贺梨赶紧松开叶清玉的头发。

    此刻的裴瓷无疑是愤怒的,但正是因为愤怒,她的皮肤爬上一层薄红。

    天呐。

    怎么有人生气还这么好看。

    啊……不是不是。

    贺梨吞了口口水,赶紧制住漫无边际的想法。

    裴瓷看向叶清玉,叶清玉还被两个男生抓住,她眼睛淡淡地扫过两人,两人触电般扔掉叶清玉,向后弹起几步,满脸通红。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此刻的叶清玉情况不是很好,她正摔在地上,黑色的头发发尾有烧焦的痕迹,鼻梁嘴角有严重的淤青,手指指节上是渗血的掐痕。

    浑身湿透的叶清玉,高挑的身形像一只折断的竹竿。

    但凡她来晚一秒,倘若那杯子里的水泼到脸上,叶清玉不说是参加晚会,这两周的课都上不了。

    裴瓷看过剧情,知道叶清玉被欺凌,但没想过被欺凌的这么惨。

    为什么呢?

    因为景林给叶清玉发了邀请函?

    裴瓷抿唇,这时将目光看向始作俑者,这是个女孩子,裴瓷压着火气问:“贺梨同学,你在校园霸凌吗?”

    贺梨愣了一下。

    说起来,除了从叶清玉口中听过这个词。她已经很少听过这个词了,而和这个词相近的叫教育。

    教育在安塔公学是极为普遍的现象。

    年级大的教育年级小的,等级高的教育等级小的,而对被教育的人的要求是,不可以质疑,也不允许反抗。

    教育存在几十年,所有人都遵守这个规则,以这条为生。

    所以贺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愣住,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阿瓷似乎不喜欢这种事。她心慌如雷,赶紧说道:“阿瓷,我没有!”

    “这不是校园霸凌,我们是在,是在……”突然,她灵光一现。指着地上的叶清玉说道!“阿瓷,是叶清玉的错!!”

    “她偷你东西!”

    “对,就是她!”

    贺梨越说越有底气,甚至走上前委屈地看着裴瓷,“阿瓷,她心思不纯,你走后我就看见她在你桌子上鬼鬼祟祟,然后发现她在偷你的东西,我们是在帮你教训她!”

    贺梨说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几个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一会儿说她偷东西,一会儿说她勾引人,一会儿又说她爱出风头,大大小小的罪名罗织给叶清玉。

    要是一般人,听到这几位少爷小姐精彩绝伦的话术,指不定就对这个没见过几秒的女生心生厌恶,也不会计较什么校园霸凌了。

    但裴瓷不在乎原因。

    她只在乎叶清玉能不能去晚会。

    “我不想知道她做了什么。”裴瓷深吸一口气,“但你们现在在欺负她。”

    “我们……”

    “你们不该这么做。”

    贺梨抿唇,她绞着衣服,小声说道:“……只是个特招生而已。”

    裴瓷抿唇,“她是我的朋友。”

    “阿瓷!”

    裴瓷不说话了,冷着张脸。贺梨却从她的沉默中知道毫无转圜的可能,只好脸色灰败地带着一群人离开。

    等人走后,裴瓷看向地上的叶清玉。

    她头发披散,身体蜷缩。

    自始至终,沉默,安静,像一具死在秋日的尸体。

    裴瓷内心闪过一丝疑惑。

    剧情里有叶清玉收到邀请函被霸凌的剧情。

    但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现在要确认叶清玉有没有事。

    “叶清玉,你怎么样?”裴瓷问道。

    而叶清玉自然没有反应,她是被从厕所一路拖过来的,脑袋在地上撞了好几下,头有点晕沉。不过她还是听到有人在叫她,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种香气只会在那种精美的橱柜里可以嗅到,于是她尽力撑开眼皮。

    日头有些刺眼,在模糊滚滩的视野里,叶清玉看到一张逐渐贴近的脸。

    熟悉的脸。

    叶清玉心头一颤,突然侧过脸。

    心里无端地想到。

    这是第三次见到她。

    每一次的裴瓷,漂亮得都像仙女下凡一样。

    但是每一次,在梦幻的相遇后,就是无尽的灾祸。

    第一次给她戒指,她差点被陆燃打死。

    第二次给她解围,她被景林纠缠,带来升级性质的霸凌。

    第三次主动和她说话,那些毫不遮掩的恶意从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小姐们身上涌出,撕书、泼水,被像死狗一样从厕所一路拖到校门口。

    “叶清玉,你就是欠抽。”

    “为什么你不能安分点,为什么你总是惹你不该惹的人。”

    “不要再用恶心眼神看阿瓷了,她不可能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那些漂亮的小姐撕烂她的回礼,对她恶毒的警告。

    这就是这些人渣爱而不得又念念不忘的大小姐。

    叶清玉扯了下嘴角。

    她觉得很痛,又觉得过瘾,看啊,安塔的这束月光竟然照在她的身上。

    “我没事,裴小姐。”

    避着裴瓷目光的叶清玉,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那就好。”裴瓷打量她伤痕累累的身体,眉头皱起,“她们为什么打你?”

    这个问题……

    真是好奇心重的大小姐。

    活在玻璃罐里,天真无知,读不懂人性,也不知道自己的魅力。

    叶清玉垂着眼皮说道:“可能是看到我在你桌子边乱转吧。”

    “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叶清玉心想:

    愚蠢。

    裴家这么大的家族,怎么养了一个废物大小姐。

    叶清玉感觉从骨子里开始发痒,她没心情去拾掇自己狼狈的状态,把自己的骨头掰得嘎吱作响,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吧。”

    裴瓷到这里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还能去晚会。

    不过现在是一个很好的了解叶清玉的机会。

    斟酌几秒,裴瓷将纸巾递给叶清玉,“看来又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叶清玉接过纸巾。

    香的。

    和它华而不实的主人一个德行。

    叶清玉将纸巾放在鼻尖,擦拭伤口。

    擦到皱巴巴的时候,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且说道:“是的,裴小姐。”

    哈?

    女主竟然真这么想?

    这和裴瓷以为的叶清玉不太像,剧情里的叶清玉善良温柔,为他人着想。现在的叶清玉……

    似乎更叛逆一点?

    裴瓷眼睛眨了一下,“我以为你会否认。”

    叶清玉也学着裴瓷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如果是朋友的话不会。”

    朋友?

    裴瓷目光一顿。

    说起来自己确实说过好几次叶清玉是她的朋友了,虽然这朋友只是口头上提了提,还没想到怎么行动……

    不过,好像不知不觉成了。

    裴瓷喜欢这种无心插柳的感觉,这会让她少费很多精力,她心情松快,连带着脸上也有了笑容。

    “当然。”

    这么容易满足?

    这就是纯种大小姐吗?

    叶清玉心里纳罕,脖子上的疮疤动了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成为朋友前需要友好的握手。”

    “有这个规矩吗?”

    没有。

    但叶清玉伸出手。

    裴瓷看着叶清玉的手发呆。

    在思考她的手为什么这么粗糙吗?

    不过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问题的答案吧,毕竟看起来这么病弱又单纯。

    叶清玉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去利用这种笨蛋达成目的是不是太卑鄙了?

    叶清玉扯了下嘴角,准备收回手。

    而这个时候,那只苍白如新雪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心。

    叶清玉想到,那些小孩玩过家家戏码时,新娘也是这样搭在新郎手上的。

    这是个完美的新娘。

    一旦有这个联想,叶清玉下意识的身体紧绷,绷得连他/妈自己都想笑了,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吗?

    裴瓷待在安塔屈才了,就该当安塔的皇后,粉饰太平。

    而她一边自嘲,一边合住手。

    她包住了月光。

    简单相握后,两个人成了朋友。

    裴瓷有意想为陆燃晚会救人的事做铺垫,于是她问道:“叶清玉,你觉得陆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