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调查 失算了,又被这狐狸精摆了一道……

    前堂局势飞速变化, 早在那深蓝衣袍的男人气势汹汹带人进来时,有眼力劲儿的散修们就都悄悄溜出去了。

    此时整个客栈前堂一个无关人员也没有,这几个人出手都没什么顾忌。

    最先甩出去的拘灵术迅如闪电飞向窗边男子, 眼见就要击中他时,那人身形未动, 一只通体漆黑的傀儡却凭空出现,抬手硬生生接下术法, 捏散其中的灵力。

    他的动作未停, 凭着自己深棕色的木头胳膊又截住甩过来的其他术法, 灵力炸在他的身上,却只留下浅浅几道痕迹。

    领头男人眼中狠意一闪而过。他抽棍近身上前, 日光下金色长棍上银色纹路流光溢彩, 他的飘逸长袖坠落时, 长棍也狠狠抽在傀儡胸前。

    这一击带起凌冽气流, 呼啸落下时发出巨大声响,砰地一声直接将那傀儡抽飞出去, 砸在墙壁上撞出一个裂纹大坑, 险些将他砸穿出去。

    他的灵力掀起汹涌气流, 周围桌椅掀飞散架, 满屋茶碗花瓶皆被震碎,噼里啪啦响了一片。

    被他唤作“李兄”的朋友趁势发难。他单手结印,足有一人高的狼头虎身灵兽咆哮一声冲出束缚,气势磅礴地狠狠扑向毫无防备的许元念。

    两人距离不远, 只需一瞬灵兽的利爪便能扇到他的身上,却只听一道嘶哑的乌鸦叫声响起,那灵兽在半空被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臂拎着后颈肉提起,徒劳地挣扎在半空。

    “吼——”

    灵兽在半空当中剧烈挣扎, 庞大的身形与那截细瘦又血肉模糊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几乎让人产生下一瞬便直接被折断的错觉。

    在灵兽的怒吼声中,许元念置若罔闻一般撩着长袖斟了两杯酒,一杯仰头一口喝掉,另一杯被他遥遥举向脸色铁青的魏新。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长脑子?”他偏头笑了一声,毫不理会脸色更加难看的魏新,轻飘飘道:“刨人祖坟可是要折寿的,我才不干这种有损寿命的事。”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眼见随时都要再打起来,被拎着脖子吊在半空的灵兽挣扎间撞飞倒塌的桌子,直直飞向门边。

    林知蹲在最前面,他抬手、挥拳、劈落桌子行云流水般完成,将要散架的桌子又被劈了第二次彻底报废,碎成木块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响引得前堂所有人循声看来。

    看起来性格最糟糕的魏新狠狠皱眉:“哪儿来的小孩?这么没眼力劲儿。”

    没眼力劲儿的小孩林知:“……”

    符盈在他身后站起,拽着林知后退一步,比了一个请的动作:“不用搭理我们,两位前辈继续。”

    魏新冷冷哼了一声,懒得和他们计较,转头语气邦邦硬地对着许元念道:“那你怎么解释被你关注的坟墓最后都被偷了尸骨?”

    “这个啊……”

    男人遗憾收回遥遥举向他的酒杯,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轻轻一眨,声音懒洋洋的:“我凭什么要向你解释呢?”

    “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向你解释呢?”

    “你!”魏新勃然大怒,怒道,“许元念,你别给脸不要脸!”

    许元念显然非常了解魏新的性格,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他的怒火。

    魏新怒火中烧地拎起鎏虹棍,正要接着和许元念打下去时,就见那人随手一挥收起单臂傀儡,轻抚散乱长袖颔首道:“走吧。”

    “?”他的话实在突兀,魏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一腔怒火硬生生卡在胸腔,“走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那男狐狸精用“蠢货”的眼神瞥他一眼:“不是你说的么,去古灵派。”

    你要去古灵派,怎么一开始不说!

    魏新被他气得心梗。

    许元念微微笑着,慢悠悠道:“我倒也真的想看看,是哪位道友干出了刨人祖坟这丧尽天良的事情。”

    打完架的修仙者们收武器的收武器,封灵兽的封灵兽,正要走出客栈大门,被从柜台下面钻出来的店小二颤颤巍巍叫住:“劳烦各位仙师留步。”

    许元念回身看他,声音温和:“何事?”

    肩上搭着毛巾的店小二擦了擦额头虚汗,顶着好几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小声说:“掌柜的说,砸坏东西要赔偿的。”

    许元念:“是应该如此呢。”

    他点点头,后退一步让出皱眉盯着他动作的魏新:“记在他的账上吧。”

    措不及防一笔债务从天而降的魏新:“?”

    他不可置信道:“凭什么记在我的账上,你难道就没打架吗?”

    “我毁坏前堂了吗?”许元念反问,“墙上的坑也是你们砸了我的傀儡才撞出来的。”

    “我还没找你要修傀儡的钱呢。”

    魏新:“……”

    草,失算了,又被这狐狸精摆了一道-

    余渺看着他们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来,又气势汹汹地离开,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棍修、傀修、御兽师,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愧是修仙者扎堆的人间仙境邬灵镇,客栈中随随便便就能见到这么多实力强大的修仙者。

    那魏前辈使出的棍法看似简单,但每一招都直冲敌人弱点进攻。他落到傀儡胸口上的一棍更是气势如虹,灵力冲撞过来时还是符盈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直接摔在地上。

    至于那许前辈更是神秘莫测了!不说那只凭一只傀儡手臂就能控制住高阶灵兽,他最开始被抽飞出去的傀儡竟然能抗下那么多术法符箓!

    符盈跟着她点点头,转头就去和愁眉苦脸的店小二打探消息。

    “那几位前辈未免有些太急躁了,打架竟然没去个空旷地带,”她先暗戳戳骂了一顿罪魁祸首,“仙客居着实有点倒霉。”

    “可不是吗!”店小二苦着一张脸清点损坏物品,“竟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好让我们把那些名贵花瓶都收起来啊!”

    余渺听出不对了:“呃……但是他们在店中打架本就是不对吧。”

    店小二嗐了一声,竟显得格外豁达:“这邬灵镇打架多常见啊!哪个酒楼客栈不提前在自己店中布置些加固屋舍的仙家符箓。”

    余渺听着他的话,开始反思自己在问仙宗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怎么听着一个客栈店小二都比她适应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行为呢?

    到底谁是仙人谁是凡人?

    为了打听情报,三人还亲自动手帮店小二清理前堂,把他感动得连连说要知会掌柜给他们打折,也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所以说,前段日子里邬灵镇出了一个偷骨贼,把镇中百姓的祖坟都刨了,还把里面埋着的骨头也偷走了?”

    余渺坐在收拾干净的桌前,匪夷所思道:“不是,这也太缺德了吧?干这种事不怕遭雷劈吗?”

    符盈低头喝粥,反而是林知接了她的话:“只要利益高过代价,就有人敢做。”

    君不见当年魔族势力那么猖狂,打着的口号就是“修魔入道,代价他偿”,只要没痛在己身,他人的命运与我何干呢?

    另外两人纷纷点头认同他的观点。

    “偷骨贼太过惊世骇俗,在镇中闹得沸沸扬扬,”符盈分析道,“古灵派作为邬灵镇的直属仙门,应当对此进行过调查。”

    “不过按照现状来看,应当没什么结果。”

    她倚靠在椅背上,视线偏转,落在墙壁上的大坑:“既然都肯让散修们帮忙调查,那便是说依靠古灵派自己找不出凶手——可古灵派好歹也是仙门大宗,普通的窃贼会令他们如此摸不着头脑吗?”

    林知看着她,淡声发问:“你怀疑凶手和魔族有关?”

    “我确实怀疑,”符盈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下一刻却道,“当然,具体怀疑到什么程度还需有更详细的情报才能确认。”

    余渺放下筷子,左右看看两人:“所以等明日云真仙尊来了带我们去古灵派拜访,那时再去询问具体情报?”

    反正他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探查魔族踪迹,若那偷骨贼果真是魔族,还能顺道一并帮古灵派解决心头大患!

    “只是坐在这里想也想不出来什么结果,”余渺非常乐观地收拾东西站起身,积极道,“总之闲来无事,在云真仙尊到来前我们先去调查一番!”

    邬灵镇北面是山,小半个城镇都处在山脚地势平缓之处,有溪流自高山流下,被邬灵镇的百姓冠以邬水之名,自北向南穿镇而过,最终汇于浮玉谷,成为古灵派的浮玉水潭。

    以邬水二分,邬灵镇实际分为东镇与西镇,东镇多为城镇普通百姓,西镇则大部分是散修。

    余渺去往东镇调查,符盈负责西镇,林知作为身强力壮的体修被派去爬山找被挖走尸骨的坟墓。

    符盈本来还没想好到底是她还是林知去调查坟墓,但余渺看了看两个人的长相,毅然决然把林知推走了。

    “让他去打听情报,都能把人家小孩吓哭。”她痛心疾首道,“上次我们就是这样被从别人家中轰出来的!”

    符盈:“……好,我知道了。”

    第23章 起卦 你想算什么?

    不得不说的是, 符盈确实长了一张颇受长辈们喜欢的脸。

    邬灵镇虽说“民风淳朴”,但白日里只要不主动惹事也就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毕竟古灵派还在附近守着呢,谁敢公然挑衅四大仙门的威信?

    符盈笑得又乖又甜逛完了半个镇子, 才大致弄清楚之前在仙客居打架的两伙人的身份。

    那位魏前辈全名魏新,和许前辈一样, 两人都是元婴后期的修士,据说最近在冲击元婴大圆满, 在邬灵镇众多能人异士当中也算是拔尖的那一批人。

    前者是尚东国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生于皇室却对仙门术法感兴趣, 偏偏修仙的天赋着实不错,十六岁后就随着师父脱离皇室成为散修。

    后者是个修炼傀儡术的狐妖, 年龄不详, 据说是某个大妖的子嗣, 这些年来一直在江湖游荡, 直到前两年才来到了邬灵镇。

    符盈听着,忽然想起来净心馆温执事也是狐妖,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温执事长得很好看, 但她的五官柔美温婉, 许前辈却是一副风流俊美的样貌。

    她尝试着将两人的样貌在自己心中叠加在一起, 仔细估量了片刻。

    不知为何,这样风格迥异的两人还真让她看出一点熟悉的共同性。

    她想着等到了古灵派蹭上他们的云灵阵,就去问问温执事认不认识许元念,嘴上却继续天真发问:“那他们是有什么过节吗?我方才从仙客居出来, 正好撞见魏前辈带人拦截许前辈,瞧着气势汹汹的样子。”

    符盈的问话对象是个坐在门口槐树下懒洋洋晒暖的老婆婆,她远远瞧着有个和她差不大的姑娘从门口跑了出去,才装作初来乍到的散修来打探消息。

    “哦, 那你可要躲远点了。”老婆婆见她那副乖巧模样就想起自己的孙女,不自觉就放柔了几分语气,“这两人都是打架很凶的类型,别把你伤着了。”

    符盈点点头,乖乖道:“我会躲远点的。”

    她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凑热闹也得先有那个能力去凑,要么就是去送死。

    老婆婆满意了,接着回答她的问题:“在某一年的清虚秘境中,许元念杀了魏新的朋友。”

    哦,难怪魏新和许元念打起来时那么不留手。

    “我听魏前辈说,许前辈是个傀儡师,恰好在找修复傀儡的材料,”她忧心忡忡地问,“许前辈该不会和偷骨贼有关系吧?”

    “你知道的还挺多。”

    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悠悠瞥了她一眼,符盈装作什么也没听懂:“我好奇呀!”

    这真不算假话。

    老婆婆低头继续给孙女做平安符,淡淡道:“许元念最惜命了。”

    所以说他必然不会做任何折损寿命的事。

    符盈奇异地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

    所谓修仙者无不是在逆天而行——按照自然规律,人族永远是人,妖族永远是妖,魔族也永远是魔。可修仙却是在明知己身命运下的与自然天道抗衡,与天争、与地斗,最终摆脱肉体凡胎的限制,以“道”成仙。

    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能够修仙问道的人骨子里就是叛逆的,真正胆小、顾忌生死的人不会取得什么成就。

    那么像许元念这样元婴大圆满的道士,又是为何那般怕死呢?

    符盈轻轻咀嚼着银发老人塞进她手里的绿豆糕,低垂的睫毛掩住眸中的深思。

    有些话可以问,但有些话以她的身份不能问。

    她看了一眼天色。他们是清早来到邬灵镇的,看完热闹出来时是晌午,现在一个下午过去,太阳也渐渐落山了。

    她站起身礼貌与老婆婆告别,转身那刻又被叫住:“你是住在仙客居?”

    昏黄日光透过枝桠在地上落下斑驳的阴影,银发老人窝在躺椅当中,用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她说:“小姑娘,邬灵镇是个练级的好地方,却不太适合长久居住。”

    “尤其是像你这样有野心的人。”

    “前辈,我没什么野心。”符盈的余光轻轻扫过老人空荡荡的裤腿,再抬眼时目光交汇。她礼貌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努力活得更自由一些。”

    没有魔族觊觎、没有旁人命令、也没有什么注定成为垫脚石的“剧情”。

    只是作为“符盈”活着而已。

    银发老人将平安符的最后一个扣系好。自符盈踏进槐树阴影时,在符盈身侧剧烈跳动的灵力停滞下来,粘稠得令人呼吸微窒。

    她看着面前少女的年轻脸庞,似是在那双沉静浅色眼眸中窥见一些故人的影子。

    那样热烈、那样真诚、又那样自由如天空的鹰。

    长久的沉默凝滞在槐树下,日光寸寸退却,漆黑的夜幕慢慢降临。

    少女清脆的呼唤声远远响起,带着无忧无虑的快乐。

    像是骤然回神一样,老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挥手驱散了灵力。

    “低头久了,偶尔也要记着抬头看看天上。”

    她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天空广阔着呢。”

    符盈认认真真地对她道谢:“多谢前辈指点,我会记住的。”

    月色初上,街边屋舍烛火摇晃,房檐下挂起昏黄的灯笼。

    一粉裙少女蹦蹦跳跳地从朋友家中回来,与一名月白长衫的同龄人擦肩而过。

    她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身影,想着估计是从外边来的修士吧,不太在意地甩甩头跑到银发老人身前。

    她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祖母,我什么时候可以和茵茵一起出去玩呀?”

    老人将平安符系在孙女的身上,慈祥地笑了笑:“过一段时间吧。”

    她抬头去看高悬于空的一轮弯月,轻声安抚少女:“再过一段时间……”-

    黛青色的屋檐下“仙客居”的牌子随风摇晃,墨色的潇洒字迹在灯光下隐约可见。

    符盈在门前驻足,仰头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才若无其事一样提裙跨过门槛。

    仙客居的杂役们手脚利索又经验丰富,上午刚刚被砸的前堂只是经过一个下午,便重新装饰得整洁精致,香炉中氤氲起清淡的檀香。

    余渺和林知早就在房间中等着她了,符盈拎着三人份的食盒上了楼梯走进门,面不改色接受了余渺感动流泪的道谢。

    “哇——盈盈你终于来了!”她帮符盈从食盒中拿出饭菜,随手把桌子上的一把铜钱扫在一边,“我刚刚差点就要去找你了!”

    自从上次被公林静特意拖延导致没能及时发觉符盈的异常,余渺对符盈长时间没有消息就有了心理阴影,恨不得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问一句她那边情况好不好,生怕符盈又被人坑害。

    符盈向她道了歉,正要坐下时目光随意瞥了一眼桌子,在那三枚铜钱上停了一瞬:“你起卦了?”

    “随便算着玩而已,”余渺在忙着吃饭,抽空回答她,“我们俩在相互给对方卜卦,算对方到底打听出来什么情报。”

    ……看来是真的很无聊了。

    修仙的人大部分都会一点卜卦,只是准确度高不高的问题。

    符盈于卜卦方面没什么天分,反倒是余渺作为一个乐修,为了提高自身能力还辅修了卜卦,算是半个卜修。

    余渺快速扒拉了两口饭菜填了填空荡荡的肚子,看着等在旁边的符盈忽然灵机一动:“要不要我帮你算一卦?我最近算卦还挺准的。”

    卜修算卦准不准还分时间吗?

    符盈默默想道。但看余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拒绝,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受制于场地和工具限制,余渺只能用三枚铜钱起金钱卦。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①

    “三”在卜卦中是一个极为特别的数字。一枚铜钱分阴阳,两枚铜钱可生四象,三枚铜钱才会有变卦。

    给符盈起卦就不是之前的玩闹性质了。

    余渺先去净手,回来后收敛了脸上散漫笑容,问她:“你想算什么?”

    符盈低头去看桌上的三枚铜钱,沉吟片刻后回答她:“就算我这次来邬灵镇能否找到杀死我爹娘的凶手吧。”

    她倒是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问仙宗倾尽全力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出凶手,在她的设想中,来这一趟她能找到些线索就不算无功而返。

    三枚铜币置于竹筒,摇晃间发出清脆的磕碰撞击声响。

    林知站在两人的旁边,看着余渺神情严肃地晃动竹筒,灵力自她的手中散出。

    三枚铜钱掷出六次,自下而上依次记录。

    第一掷为三个阳爻,为老阳,记作阴爻;第二掷为一阳二阴,为少阴,记作阴爻……

    符盈低头去看卦象:“初六、六二、九三、□□、六五、上六。”

    在场三个人同时怔住。

    余渺手中竹筒啪地一声坠落,她喃喃着:“上卦为坤为地,下卦为艮为山……”

    “第十五卦:谦卦。”林知的声音沉沉落下,“亨。君子有终。②”

    余渺猛地站起来一把抱住符盈:“我去!我算了这么多年卦从未没算出过这个!”

    谦卦,六十四卦中唯一一个六爻皆吉的卦。

    第24章 古灵 肤浅之徒

    明明提出问题的人是符盈, 但余渺表现得比她还激动。

    符盈惊诧过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弯了弯眼睛对她笑道:“那就借你吉言啦!”

    她挺希望余渺这次的卜卦是正确的。

    忙了一下午的三个人继续吃饭,期间相互交换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我去找了第一个发现此事的人。”余渺脸上显出几分唏嘘, “说起来这人才应该遭雷劈。”

    “这人是镇上的屠户,因为一些事情和邻居发生了口角, 些许的怨怼最后成为怨恨。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种邪术,上面说把对方死去的至亲血脉的尸骨挖出来, 再略施小术, 就能让那人断子绝孙。”

    她眼神犀利, 飞快地赶在林知前将最后一块肉夹了过来,美滋滋地塞进嘴中, 含糊道:“但他不知道邻居早就对他有所防备, 在发觉他大半夜的扛着榔头出门后就一路跟了出去, 正好撞见了他刨自己亲爹坟墓的动作。”

    林知冷冷地盯着她的筷子, 在余渺伸手的那一刻同时起筷夹走乳糕,在她怒目而视看过来的视线中若无其事道:“然后。”

    余渺恶狠狠地磨牙, 冷哼一声:“然后怒斥屠户竟然挖别人祖坟, 问他把棺材弄哪里了。那屠夫就辩驳说自己根本没动棺材, 他挖开时坟墓里面就是空的。”

    担心饭不够吃, 符盈特意买了三人份的饭菜,但是这两人莫名其妙就开始争抢。

    只有别人碗里的吃的才是最好吃的是吧。

    符盈有点困惑地瞅了一眼桌子另一边基本没动的饭菜,趁着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默默吃饭。

    “吵着吵着屠夫热血上头,就说说不定你们坏事做尽, 你爹娘的坟都是空的呢!”余渺惨败在体修之下,她恨恨喝粥,顺便补充了最后一句话,“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发现几乎半个镇子的人都被刨了坟墓、偷了尸骨。”

    “我去看了被挖的坟墓,”林知接口道,“从痕迹上来看时间有早有后,并非短时间而成。”

    “所以魏前辈才怀疑在邬灵镇长期居住过的许前辈。”符盈轻轻擦拭手指和唇角,说,“不过许前辈的嫌疑不是很大。”

    许元念知名度挺高的,他的行为作风怎样随便就能打听出来。那句“极为惜命”的评价应当是真的。

    见两人面露茫然,符盈也就顺便和他们大致说了一下自己这边打听到的消息。

    “感觉这些修为高的前辈都有些怪癖。”余渺这样吐槽道,“比如说我师父明明眼睛没有问题,偏偏要用轻纱蒙眼,只用灵识辨人;还有二长老已经达到归圣中期了,却最不喜在外人面前施展术法,常以普通老人的形象示人。”

    符盈也顺着她的话思索了一会儿。

    那这么说的话,她小师叔讨厌处理宗门事务的情感似乎也有点超乎常人的严重。

    这样想着,她有心想要询问一下小师叔明日什么时候到,拿出灵盘后才想起如今她没在问仙宗,不在云灵阵的笼罩范围,联系不到小师叔,只好遗憾叹气。

    剩下的事情就算不上非常重要了,只是一些有关邬灵镇势头比较强盛的家族的消息。

    比如说邬灵镇之所以叫“邬灵镇”,是因为世代盘踞于此的世家贵族姓“邬”,如今邬灵镇的实权就掌握在邬家家主邬客玉手中。

    再比如邬灵镇其他的大家族大部分都是从外县迁过来的,典型代表是吴家和丁家,并且这两家有世仇,彼此很不对付。

    听到这里时符盈就大概猜到了古灵派支持的应当是邬家。

    修仙界有令,修仙得道之人不得随意插手凡间事务。

    不过规定归规定,又不是所有修仙者的爹娘都同样是修仙者。甚至说在修仙界,出身凡间的人才是占最大部分的群体。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也只有有七情六欲、三魂七魄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修仙者不许插手凡间的事务,但不可能要求一个孩子对自己的爹娘也冷漠旁观。

    所以只要做的不过分,大部分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邬家在古灵派中究竟有多少血脉,估计连邬家自己都不知道。

    符盈躺在床上,慢吞吞地在脑中将邬灵镇的各种情报整理出一张巨大的网,听见沉寂许久的系统“叮”了一声。

    【支线任务:合格的龙傲天要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任务详情:抓捕目标魔族(进度20%)】

    她有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问道:“邬灵镇的世家大族们也和魔族有关系?”

    难怪古灵派这么多年也没觉察到邬灵镇还蛰伏着一只魔族。

    也有可能是古灵派也有魔族的内应。

    这个想法符盈在脑中转了一圈,转瞬又被抛了出去。

    她师父吃了公林静的亏,此后行事应当会考虑到这种情况,让小师叔去古灵派接洽的人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人。

    帮古灵派抓内应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她也没那个能力去做,交给他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去苦恼就好了。

    反正她小师叔说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呢,符盈一向只做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

    这段时间深受晏回青影响、早就悄悄学会了他浑水摸鱼大法的符盈心安理得地闭眼睡觉。

    问仙宗中,挑灯处理宗门事务的苍喻打了个喷嚏,纳闷地揉着鼻子惆怅叹气:不知道小徒弟什么时候能主动来帮我分担工作-

    次日清晨,符盈三人正在仙客居的前堂中吃饭,听见店小二在门口热情招呼:“这位仙师,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道格外熟悉的懒散声音说:“我找人。”

    符盈耳朵一动,叼着馅饼抬头看向门口。

    一身鸦青色暗纹劲装的男人抬脚迈过门槛,窄袖贴身的服装显出宽肩窄腰的身材,漆黑眼眸望过来时像是一只懒洋洋蛰伏的狼。

    符盈咬下馅饼,腮帮子鼓动慢慢咀嚼着。

    反倒是余渺慌乱咽下口中食物,站起来有些拘谨地和晏回青打招呼:“云真仙尊。”

    林知紧随其后。

    晏回青扫了一眼这两个人年轻人,认出来一个是符盈的朋友,之前在灵兽园时见过;另一个应是戒律阁执事张砚的徒弟,冷冰冰的样子跟他一模一样。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毫不见外地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偏头去问符盈:“昨天没惹事吧。”

    “?”符盈微微睁大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唔唔”两声以示无辜。

    她怎么可能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就惹事?

    小师叔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但晏回青已经深刻领会符盈这个剧情分量高的含义了,反正就是无论好坏事情都可能和她扯上关系。

    符盈艰难咽下口中食物,问他:“小师叔也是刚到吗?”

    “先去和你邬灵镇的师兄师姐们见了一面,”男人看着他们三个人吃饭,随口道,“把任务分配下去了。”

    问仙宗弟子的灵盘兼具定位的功能,晏回青也是根据灵盘的定位才找到了符盈三人的位置。

    既然小师叔来了,符盈也就直接跟他说了自己昨日的情况,重点提及了偷骨贼和许元念的存在。

    “邬灵镇最近最突出的异常情况应该就是这个了。”她分析道,“古灵派到现在也没抓到凶手。”

    “不是没抓到,是不想抓吧。”晏回青哼笑一声,一针见血说,“抓的代价太高,牵扯的事情太大,当然不愿意出人出力了。”

    这也是符盈在心中暗自认为的,只是小师叔比她更直接地说出来了而已。而且她觉得小师叔好像在影射着什么,但是她没问,只是道:“会妨碍我们抓魔族吗?”

    晏回青瞥她一眼:“没人敢在这方面推脱。”

    他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忽地嗤了一声:“除非他们不想在修仙界混了。”

    一个曾经出过魔君、如今四大仙门当中垫底的宗派,比谁都害怕再与魔族扯上关系。

    否则别提衰不衰落的问题了,这个仙门直接被打散重组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晏回青耐心等他们三个人吃完早膳,才领着他们去了古灵派。

    和问仙宗主要位于七座山峰上不同,古灵派所处之地是群峰之间的山谷,名曰浮玉谷。

    符盈跟在小师叔后面,经过弟子通报后进入内门,抬眼看去时顿觉眼前一亮。

    流经邬灵镇的邬水最终汇于此处谷地,哗哗的巨大瀑布下,是清澈剔透却好似见不到底的浮玉水潭,微风拂过时翻起阵阵涟漪,在日光折射下宛如流动的美玉。

    有四座典雅的楼阁坐落于水潭四周,拱卫着最中央一座巨大的恢弘宫殿。那宫殿悬空浮于水潭之上,南境素雅精致的建筑风格在云层中恍若天宫般美轮美奂。

    符盈踩着透明的阶梯走上宫殿,在心中数了九十九阶后,抬头看到了它的名字:

    流云殿。

    他们走进殿中时,似有一道颀长身影也在其中,声音透着隐隐的不耐:“你们这一个个的凡夫俗子懂什么爱情?”

    “没有身体怎么了,没有身体我就不能爱了吗?”他冷笑,“肤浅之徒。”

    第25章 隐语 无聊了也可以

    这是哪位痴情种?

    符盈有些好奇地抬头望去。

    那人似是察觉有人自门口进来, 偏头向后瞥了一眼,露出一双风流上挑的桃花眼。

    哦,是许前辈啊。

    符盈刚刚认出来他的身份, 就见许元念彻底转过身来,凝神观察了他们片刻, 轻轻扬眉:“云真仙尊?”

    他们的到来似乎也直接打破了原本殿中古怪的气氛。坐在高位的古灵派大长老走过来,同样看向晏回青:“没想到是云真仙尊亲自过来, 实在是有失远迎。”

    晏回青漫不经心道:“长老言重了。”

    许元念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既然长老有客人要来, 那我便先离开了。”

    “至于傀儡——”他那张俊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显出几分冰冷,“劝您还是放弃这个念头为好。”

    大长老深深盯着他, 却也没有回答。

    他任由许元念离开, 抬起手臂向好整以暇看着他们的晏回青邀请道:“云真仙尊, 我们借一步说话。”

    茶水腾起淡淡的清香, 窗外哗哗的流水声清澈悦耳。

    晏回青轻抿茶水,客气了一句:“古灵派的晚山清露确实名不虚传。”

    对面花白头发的长须老人笑了笑, 谦虚道:“云真仙尊喝得惯便好。”

    他试探询问:“苍掌门在信中只道有重要事情需要联合古灵派处理, 不知具体是何事让云真仙尊亲自赶来?”

    他委婉地表明了一番古灵派的立场:“问仙宗乃是我修仙界仙门之首, 苍掌门行事也最为光明磊落。若有需要我古灵派的地方, 请仙尊尽管提出,我们必定倾力而助。”

    言下之意就是,你得先让我看看你们口中的事情,是不是有“正当根据”。

    晏回青自然听出来他的真正意图, 却避开了他的试探,转而道:“不知古灵派掌门如今身体如何?”

    在他的注视下,大长老的脸色措不及防下僵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几分警惕:“掌门身体康健, 前段日子还亲自指导徒孙的术法,风华不减当年。”

    若真是风华不减当年,怎会让古灵派没落至如今这幅境遇呢?

    晏回青没拆穿他的话,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淡淡说道:“劳烦长老将这封信交与宋掌门手中,再替云真捎一句话。”

    他透过窗户,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和那只狐妖说话的符盈,轻声道:“闭目塞听,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在小师叔和别人应酬的时候,符盈看见走出殿门的许元念,试探地和他打招呼:“许前辈,又见面了。”

    许元念记忆力很好,符盈三人刚刚走进来时便认出了他们。

    他停住脚步。

    “你们是问仙宗的弟子?”他勾起唇意味不明道,“难怪昨日胆子那么大。”

    这种类似的评价符盈已经第二次听到了。

    她看向旁边的余渺:“问仙宗的弟子们胆子都很大、也很能惹事吗?”

    符盈前十七年一直跟在她爹娘身边,住的最多的地方是深山老林,见的最多的是各种妖兽。除了她爹娘的朋友外,还真没见到过什么仙门弟子。

    余渺客观道:“我感觉不是。”

    师兄师姐们性格都挺好的呀,怎么可能是那种出去惹祸的人?

    许元念笑眯眯道:“若是连你也觉得你的师兄师姐们太能折腾了,那估计到时候修仙界早就不存在了吧。”

    符盈三人:“……”

    符盈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她觉得修仙界大部分年轻人应该都挺闲不下来的,都是比较闹腾的性格。

    只不过可能是问仙宗弟子自行下山历练的条件太过于苛刻,但凡在外游荡的问仙宗弟子都是修为比较高的那一类人,这类人折腾起来自然很容易就会把事情闹大。

    所以才会给别人留下这种不靠谱的印象。

    她放弃辩驳了,直接换了个话头:“许前辈怎会在这里?”

    经过观察,符盈觉得这位许前辈对于小辈的态度应该不错,就算不是有问必答也会给他们透露一些消息。

    果然,许元念悠悠笑了一声,盯着她道:“你们为何在这里,我便为何在这里。”

    符盈是和她小师叔一起来古灵派的,但她的目的和晏回青不是完全相同。

    就像晏回青只在与古灵派掌事长老交谈,而符盈却在这里和许元念旁敲侧击试图打探情报一样。

    她是为了调查偷骨贼,进而确认那人是否魔族才来的。

    听他之前隐约带着不耐烦的话来看,许元念身上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

    之前魏新在客栈当中爆出来的疑点不至于现在还没有解释清楚。这也就是说他身上应该还有符盈不知道的其他重大疑点。

    符盈微微垂眸,无辜道:“我们是随着小师叔一起来的,许前辈与小师叔好有缘呀。”

    遇事不决就扯小师叔,反正他最能打了。

    符盈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晏回青拉过来挡枪,却听许元念一向散漫的语气倏地古怪了几分:“你叫他小师叔?”

    “对呀,”符盈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到一丝异样,“云真仙尊是我师父的小师弟,自然就是我的小师叔。”

    她故意将话说得很慢,一眨不眨地仔细观察着许元念的表情变化。

    对方第一反应是恍惚,随后脸上惯常带着的轻挑微笑似僵了一瞬,下一刻那些些微透露出来的情绪尽数收敛回去。

    他像是想要再询问什么,但晏回青已经向这边走来,便将话语全数吞了回去,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开了。

    符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旁边两人:“你们觉得许前辈眼熟吗?”

    余渺:“不太眼熟?”

    林知:“不觉得。”

    但我倒是觉得他和某个人很像呢。

    符盈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将话说出口,向晏回青迎了上去:“小师叔,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她想说如果没计划她就和余渺和林知继续回邬灵镇了,有计划就看情况再回去。

    反正她不会在古灵派中干等着。

    晏回青好歹也和她相处了好几个月,当然清楚符盈心中的那些盘算。

    他似笑非笑地问她:“我要给古灵派升级云灵阵,你来给我打下手吧。”

    晏回青对修炼没了兴趣后,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云灵阵铺设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可以说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一百天的出门时间,有六十天都是在给别的门派设云灵阵中度过。

    系统感叹:【人家来修仙界是当龙傲天的,怎么你是来当程序员的?】

    符盈脑海中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顿时浮现出来,她头皮一紧,转头就向余渺叫道:“小鱼,许前辈是不是向我们透露了一点偷骨贼的情报?”

    余渺接收到她的暗示,心有灵犀地快速点头:“对!”

    于是符盈对晏回青遗憾道:“对不起啦小师叔,我还要和他们一起去查偷骨贼的踪迹呢。”

    她生怕晏回青下狠心强迫她留下来,挥挥手就准备离开,甫一抬脚又被人按住肩膀。

    符盈眼皮一跳,克制住自己挣扎的动作,可怜巴巴看向晏回青:“小师叔,我不想去修云灵阵了。”

    说话间她的眼眸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尾发红瞧着可怜极了。

    晏回青:“……没不让你出去。”

    男人啧了一声,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后退一步,下一句话却是直接在符盈的脑中响起。

    “灵盘在这边不太灵敏。有危险就直接通过你的系统找我。”

    和系统一样,他的声音在脑海中没有什么情绪,符盈只能依靠他的语速快慢判定他此时的语气。

    他缓缓说:“无聊了也可以。”

    符盈的肩膀似乎还停留着那温热的触感,她怔了一下后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

    四棱形状的玉石硌着她的手心,就像是小师叔给她的感觉一样。

    那样突兀、那样强势、那样存在感极强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同样在心中问道:“小师叔不会觉得烦吗?”

    晏回青漆黑的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他倏地勾唇笑了一下,凌厉的眼眸微眯。

    他未开口,符盈却自动感受到他闲散又恣意的情绪。

    “不会。”-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找古灵派的邬师姐?”

    余渺走在鹅卵石小道上,边倒着走边问道:“然后接着去查偷骨贼?”

    借着云真仙尊的由头,他们顺利从古灵派打听到了负责调查偷骨贼的弟子信息,此时正在寻找当事人的路上。

    她轻微松了一口气:“幸亏云真仙尊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符盈听到她提及的名字,抬头看她:“怎么了?”

    余渺吐了吐舌头:“会有一种和家中长辈一起出去玩的感觉,很不自在。”

    她虽然在问仙宗内门弟子当中人缘很好,但对掌门和云真仙尊这类前辈实在自在不起来。

    他们没走一会儿便见到了一方精致小楼,正巧走下来一名高挑女子。

    见到他们,那女子诧异道:“你们是何人?”

    她的容貌清秀,偏偏唇角有一枚朱红小痣,为她平添了几分鲜妍的昳丽。

    符盈与她解释一番他们的身份,最后问道:“不知邬唤雪师姐在何处?”

    面前这位素雅青衫的女子便微笑道:“我就是。”

    邬唤雪,古灵派掌门唯一一个徒弟的唯一一个徒弟。

    如无意外,她应当是下下任掌门。

    但她的气质并不张扬,反而很随和,听说他们昨日在邬灵镇调查到的结果后赞道:“现在的情况大致如此。你们能在一日内调查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符盈没错过她之前想要出门的动作,问道:“邬师姐现在是要去邬灵镇继续调查吗?”

    “确有这个意图,”邬唤雪见到了他们从自己师叔那边得到的证明后,之前的警惕便降下几分。她解释道,“有人向古灵派报案,怀疑吴家三少爷在用邪术炼丹,炼丹材料与失窃的尸骨有关。”

    【支线任务:合格的龙傲天要大显神通。】

    【任务详情:调查吴家邪术炼丹的实情(进度0%)】

    第26章 禾月 她似是柔媚无骨

    邬灵镇曾经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镇, 但自九百多年前有位大能飞升成仙后,邬灵镇对于修仙界的意义就极为重要了,连带着朝廷对于邬灵镇也越发重视。

    若能将邬灵镇握在手中, 某种程度上来说便可将整个平水州置于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能在这里混出名声的家族,绝非等闲之辈。

    符盈隔着很远的距离打量着道路前方的青砖灰瓦的深宅大院, 有两名威武雄壮的青年守在门前,瞧着周身气质不似凡人。

    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报案人的家中, 也就是传闻中与吴家最为不和的丁家。

    余渺悄悄凑到她耳边, 小声道:“我猜他们的修为在金丹期往上。”

    像这种大家族中看门的人, 也算是他们的脸面之一。实力绝不是最强的,但也绝不会低于中等水平。

    在凡间也能拿出金丹期的修士来看门……难不成他们有归圣期的修士?

    符盈的目光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带着单纯的估量与好奇。但仍旧被守在大门前的两人注意到了, 目含警告地直直看了过来。

    她轻轻眨眼, 向邬唤雪的身后躲去, 挡住了他们探究的视线。

    邬唤雪没有觉察到她的意图,仍旧带着他们向丁府走去, 温声提醒道:“一会儿你们跟在我身后便好, 我去与他们交涉。”

    符盈三人乖乖应好。

    丁府到了, 邬唤雪从袖中拿出古灵派的牌子向门口侍卫展示出来, 沉静开口:“古灵派接到贵府报案,派我前来接洽。”

    两人恭敬向她拱手,其中一人道:“烦请邬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前去通报。”

    他的速度很快, 四人没等一会儿就见朱红大门自内打开,一名外貌端庄的干练女子笑吟吟将他们迎了进去,引着他们去了厅堂。

    厅堂内布置雅致,五六个侍女垂首候在旁边, 一名锦衣华服的雍容女子坐在首位,听见动静时亲切走过来,拉住了为首的邬唤雪:“那看门的人嘴拙,竟没和我说是邬小姐亲自前来调查!”

    她转头吩咐侍女给贵客备茶,和蔼地拉着她坐到了身边:“你母亲近日身体可好?我前段日子新得了一个方子,对她的病应当有用,你走时记得带上。”

    邬唤雪有些不自在地挣了一下,面上似是僵了一瞬才道:“多谢丁夫人关心。”

    丁夫人叹息一声:“唉,也是作孽。这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忽然就病了呢!”

    邬夫人面善心慈、性情贤淑,是玉面菩萨一般的人物。结果不知怎的,前些年忽然就病倒了,请了好几位大夫都不管用。

    侍女低垂着眉眼给客人斟茶,动作悄无声息。

    符盈端起茶盏轻轻抿着,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表情僵硬的邬唤雪,在心中暗忖。

    一路走来,丁府的人称邬唤雪时都是“邬小姐”,而非修仙界惯常称呼的“邬仙师”。这意味着在他们心中,邬唤雪在凡间的身份远远重于在修仙界的身份。

    正巧,邬灵镇中姓“邬”的大家族只有一个。

    所以这位邬唤雪师姐,应当就是出自那个“邬”家吧。看丁夫人的意思,估计她还是嫡出的那一脉。

    这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会难以应付这种社交场景吗?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很愿意和丁夫人提及自己的家族。

    符盈慢悠悠地吹走氤氲而起的热气,观察着那两个人的动作。

    看来邬师姐和她的本家之间有点问题。

    丁夫人正拉着邬唤雪说话,却见方才领他们进来的那干练女子快步从侧门走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丁夫人肉眼可见地烦躁一瞬,斥道:“他不乐意吃就别吃,饿死他算了!”

    她挥手让侍女退下,抱歉地对邬唤雪笑笑:“让邬小姐见笑了。”

    邬唤雪没在意她的话。

    她趁着这个功夫终于抽出了手,眼看丁夫人还要继续拉着她唠家常,连忙将话题扯回正轨:“我是来调查偷骨贼一案的。您向古灵派报案说吴家用邪术炼丹,可否有什么证据?”

    丁夫人有些遗憾地止住嘴,起身道:“那小丫头不便见人,邬小姐还是随我一同去看一眼吧。”

    她回过身,又是哀叹一声:“我单知道他们吴家的人行事最为嚣张跋扈,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哦豁,正戏要到了。

    符盈和余渺林知对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走出厅堂。

    丁夫人显然对吴家的人颇为嫌恶,先是明里暗里讽刺了一通他们过往的行事风格,才慢慢接入正题。

    “我丁府中有个侍女的妹妹在吴家当差,两人约着每半个月见一面。但自从前两个月见过一面后,她这妹妹就彻底没了消息。去向吴府打听时,却道根本没有她妹妹这号人。”

    丁夫人说:“我这侍女当然不信,便多次向吴家打听妹妹的情况。结果那吴家不仅不帮她去找妹妹的踪迹,还把我那侍女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时,丁夫人用帕子掩了掩眼角,神色哀伤:“唉,那么花容月貌的一个姑娘,回来时身上连一处好的地方都没有。”

    “翠云——就是我的贴身侍女——与她交好。听说这件事后便求到了我的面前。吴家那般仗势欺人,我怎能就让他们这么欺负了我丁府的人?”丁夫人语气悲愤,“我亲自去询问他们吴家有没有一个叫‘禾月’的姑娘,结果他们竟说那姑娘早就离开他们家不干了!”

    “真是笑话!这样前后矛盾的话我怎会相信?我担心那丫头遭遇了不测,便请仙师来卜了一卦,结果仙师说那丫头还活着,而且就在吴府之中!”

    她的侍女轻抚她的肩背,温声安抚着她,才让丁夫人压住了心中火气。

    她们一路向后院走去。

    符盈听着她讲述了自己是怎么调查潜伏、谋划安排、救人离开,其情节跌宕起伏又惊险刺激,讲起来令人如置其境,比那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会调动人的情绪。

    “……总之当我把禾月救出来时,她便是这样了。”

    “她定是被吴家那偷骨贼害了!”

    丁夫人的贴身婢女推开面前的房门,阳光自身后投射进来照亮床上身影时,符盈抬头看去,暗自吃了一惊。

    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躺在床上,只从外貌上来看,禾月与常人没什么区别,容貌身姿甚至很是出挑。

    但若仔细看去,便会惊悚的发觉她虽“躺”着,但却更像是流水一般“滩”在床上,柔软而纤弱的四肢搭在一旁,看不到任何支撑她的骨节。

    她像是一汪池水,美丽的皮囊包裹着流动的血肉,俏丽的脸庞下身体柔媚无骨,手臂轻轻摇晃间似乎有着咕噜咕噜的流动水声。

    符盈听到余渺下意识的抽气声,邬唤雪脸色难看地咬牙,目光锐利地紧紧盯着床上的少女。

    候在禾月身边的女子站起身,她的脸色憔悴,细看之下甚至已经半头白发,只从眉眼间能辨认出她与床上少女的关系。

    “夫人。”她向丁夫人行了一礼。

    再抬头时她的目光扫到邬唤雪身上,那双空荡无神的眼眸不知怎地迸发出极亮的色彩,猛地冲上去跪在她的脚下,双手死死拽着邬唤雪的衣角:“邬仙师!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妹妹啊!!”

    她的眼底猩红,带着不可遏制的癫狂:“是吴晓!他们吴家的人都该被千刀万剐!!是他们害了我的妹妹!!!”

    丁夫人和邬唤雪在安慰精神已经明显不正常的侍女,符盈向床榻的位置走近几步。

    禾月的神情呆滞,只是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上方,像是一个美丽的木偶。

    林知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冷声道:“有人把她脖颈以下的骨头尽数抽走了。”

    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活下来,她能还躺在这里全凭仙门术法维持生命。

    符盈抿唇,也说不好这样活着是否比死更加痛苦。只是从旁边拿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了唇边来不及吞咽的涎水。

    她用眼神示意林知走近几分,手上动作间,细如蚊蝇的声音在哭嚎声中微不可察。

    “她身上残留着魔族的气息。”

    林知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克制住自己回头的动作,嘴唇未动,同样微弱的声音传入符盈耳中。

    “在吴府?”

    符盈未答,只是将手帕放回原位,随后走向那名发钗尽散、狼狈癫狂的侍女。

    她蹲下身,亲手将她散乱的发丝别回耳后,那双清澈眼眸认真注视着侍女绝望悲痛的面庞,轻轻道:“我们会帮你报仇的。”

    侍女紧紧盯着她,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扫过,似乎只要让她看到任何的不对劲,便会不顾一切地撕咬过来。

    符盈任由她打量,伸手覆盖住她紧紧拽住邬唤雪的衣角的双手,缓慢却又强势地将衣角抽出。

    她复又站起身,对神情复杂看着她的邬唤雪道:“邬师姐,走吧,我们该去吴府了。”

    她偏头看向一碧万顷的天空,抬手间仿佛便能触及那柔软的云彩。

    似乎邬府、丁府以及吴府,这三家的府邸都在半山腰呢……也就是接近于天空的位置。

    第27章 谜团 丁府的偷骨贼?

    吴府与丁府的距离不远。邬唤雪带着他们一路抄近道, 只花了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正门,期间她向古灵派又摇了人。

    面对吴府,邬唤雪就显得没有那么客气了。

    关于偷骨贼的事情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调查, 但邬唤雪无疑是权力最大的那一个。

    吴府看门的人不愿意放他们进去,她没有说话, 直接干脆利落一张符箓甩在他的面前。

    爆炸声后是鸦雀无声的寂静。

    邬唤雪对他礼貌颔首,微笑时唇角的朱红小痣为她平添几分锐意:“让开, 别让我说第二遍。”

    守门的护卫紧紧盯着她, 右手放在刀柄的位置。

    眼看局势就要进一步激化时, 大门被人急匆匆推开,身材瘦削的青衫男人连声斥道:“混账东西!谁让你对邬小姐动手的?!”

    他抹着汗几步跑到邬唤雪身前, 点头哈腰和她道歉:“这小子是从外边找的, 不认识邬小姐, 请邬小姐见谅。”

    邬唤雪垂眼看他, 只道:“我来找你们家主。”

    青衫男人表情一僵,目光微闪, 面上遗憾说:“诶呦, 可真是不巧!家主前些日子才刚刚离开了邬灵镇。”

    “那就找你们大少爷。”邬唤雪又抽出一道符箓在手中把玩, 语气温和, “大少爷不在就找你们大小姐,大小姐不在就找二小姐。”

    “你总不会和我说,偌大一个吴府,连一个能处理事情的话事人都找不到吧?”

    果然, 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就会不由自主地自信起来。

    符盈暗自感叹。

    在经过邬唤雪的“友好沟通”后,他们非常顺利走进了吴府,接待他们的人是那位吴家大少爷。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邬唤雪是为何而来的,但面上吴吉仍是状似不解问道:“不知邬小姐来吴府所为何事?”

    “有人向我古灵派报案, 说那偷骨贼就在吴府。”邬唤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并且还向我提供了人证。”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禾月的事情,最后问道:“禾月姑娘的骨头被取走了大半,最后在你吴府的暗室中被救出——吴少爷,你要做何解释呢?”

    气氛沉寂下来,只余众人清浅的呼吸声。

    吴吉面色未变,微笑道:“我不知道。”

    符盈轻扬眉梢。

    “你不知道?”

    邬唤雪为他想了无数个理由,就是没想到他竟然说自己根本不知道。

    她紧紧皱着眉头,冷声问:“人是在你吴府中失踪、最后又在你吴府的暗室中发现的——你说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前者,”吴吉摊开手耸了耸肩,“丁夫人过来询问后我便将府内彻查了一番,确实没找到那个侍女在哪儿。”

    “至于暗室……”吴吉抿了茶水润了润喉咙才道,“邬小姐,你既然是邬家主的女儿,应当了解暗室这种东西就是在于一个隐蔽性吧?除了暗室的主人,旁人怎会知道暗室的存在呢?”

    “暗室在你们吴府,你们却不知道吗?”邬唤雪轻轻瞥了一眼候在门口的护卫,讽刺道,“难怪吴府总是要招新的护卫。”

    不管邬唤雪怎么说,这位吴家大少爷就是咬死了说不知道,硬生生和她在这里磨了一刻钟。

    符盈将手中茶盏放回桌子,脸色忽地一变。

    她轻轻拽了拽身后侍女的衣角,脸色苍白、声音可怜巴巴地问:“姐姐,我有点肚子痛。”

    侍女一愣,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停顿片刻。

    符盈再接再厉,绯红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耳后,她咬着唇,凑在侍女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侍女最终还是败在了她那双微红含泪的眼眸,心软道:“我带你去。”

    邬唤雪余光瞥见符盈起身的动作,眼神一闪却没有声张。

    她猛地挥手将茶盏扫向地面,在清脆的破裂声中站起,冷声道:“吴吉,你真当你吴家在邬灵镇一手遮天了吗?!”

    吴吉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他同样站起,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冷淡女子。

    “邬小姐想拿什么来压我?”他脸上的笑容冰冷几分,“古灵派?还是你那二十多年没回过一次的邬家?”

    被留在厅堂的余渺和林知聚精会神听着这两人阴阳怪气,抽茧剥丝填补他们对于邬灵镇的空白。

    另一边,侍女快步领着符盈从侧门出去,走上幽静无人的小道,正要回头告知她要怎么走,徒然被身后少女按住肩膀。

    她下意识回头,和符盈那双仍旧蒙着一层水汽的湿润双眸对视。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可怜,平静水潭一般映出她错愕的神情。

    符盈轻声道:“你将客人送到了地方,因为担心主人责罚所以提前离开了。”

    轻缓柔和的嗓音强势地侵入侍女的大脑。她的双眸恍惚了一瞬,随后乖乖地转身原路回去。

    符盈在她身后松了一口气,藏于身后的其中一道惑神符无声地破碎。

    早在从丁府出来时,他们便知道了吴家家主不在邬灵镇这一情报,还知道了他明日就会回来。

    禾月是昨夜被救出的,距离现在过去四个时辰。吴家暂时没有大动作只是因为吴晓还没回来,等他明日一早到达邬灵镇,所有对吴家不利的证据都会大打折扣。

    然而按照修仙界的规定,强行搜查凡间府邸必须有相应的调令,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办下来,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古灵派的弟子还在来的路上,现在只能靠他们四个人随机应变。

    邬唤雪来之前悄悄给她塞了好几张惑神符,此时她在厅堂拖着吴吉,不让他发觉符盈的消失。

    最多一炷香的时间,符盈必须找到线索。

    她轻轻抿唇,闭上了眼睛。

    溪流哗哗水声、鸟雀清脆啼叫、树林沙沙声响……世间的所有声音缓缓剥离,似是隔着一层细密的网被拦截在外,只余无声的死寂。

    符盈的灵识慢慢升起,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吴府。

    厅堂的位置各种颜色的灵力交缠,偶尔小范围地席卷四周。

    据丁夫人所说,他们的人找到暗室时,里面很干净,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只关着禾月一个人。

    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禾月只是单纯被关在暗室当中,就能缺了大部分骨头吗?

    那暗室要么是被提前清理了痕迹,要么就是禾月被抽出骨头时,并不在这个暗室当中。

    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当符盈发觉禾月身上有魔族的气息残留,她便确认了两件事情:

    其一是偷骨贼确实与她要寻找的魔族有关,甚至可能这本就是一人。

    其二就是吴家再怎么大胆,魔族也不可能直接在吴家就施展邪术,所以禾月一定是在被丁府发现异常后才转移回那个暗室当中的。

    虽然符盈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干脆将禾月杀死丢到外面,而是带回吴家让吴家蒙上嫌疑,可能是有丁家的手笔吧,但从结果上来看吴家绝对与魔族有关。

    在她想明白这件事情时,脑中接连响起两道声音。

    【任务详情:抓捕目标魔族(进度48%)】

    【任务详情:调查吴家邪术炼丹的实情(进度67%)】

    看来她猜对了。

    符盈凝神定气,丝丝缕缕看不见的灵力自她的身上抽出,旋转环绕在半空,薄如蝉翼的灵识顿时凝实了几分。

    在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灵力——哪怕是被称为“无灵之躯”的修炼废柴,体内也存在着丝丝缕缕的灵力。

    所以只要有人进入了暗室,他必然会留下灵力的痕迹。

    她毫不怀疑那个人在离开前掩饰了自己的踪迹。

    但不巧的是,符盈最擅长的就是根据灵力找人。

    要不是后山坟墓中的灵力太过于纷杂以及时间太过于久远,符盈早在来到邬灵镇的第一天就能顺着灵力痕迹揪出凶手。

    她在心中思索着丁夫人告知她的大致位置,又根据灵识所观察到的灵力异常干净的区域,最终锁定了目标地点。

    少女倏然睁开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收敛表情,带着茫然的神色环顾四周,装作迷路的样子转身就走上了另一道小路。

    就算知道对于高修为的人来说没什么用,但有总比没有好,符盈一边走一边向自己身上甩术法,没一会儿就叠加了七八种隐藏踪迹的效果。

    她侧身躲过两三个结伴走过来的侍女,耐心等着她们离开后闪身进入拐角,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院。

    这处小院看起来还算规整,只是和它周围的院子比起来就显得沧桑破旧、荒凉破败了。

    难怪拿这里当暗室,平日里根本没人来这里吧。

    符盈没有走进去具体探查暗室在哪,她只需找到进出这个破旧小院的痕迹便可。

    希望这个人的修为还没超过归圣后期。

    符盈在心中默默想着,如果那人是归圣后期或者更高的修为,这样的人抹除灵力她也发现不了。

    如果当真碰上了这种人,打不过她还不能摇人吗!

    她再次睁开眼睛,眸中金光流转,刨除掉丁夫人让她事先辨认清楚的丁府护卫灵力外,一截极淡的灵力自门口延伸出来。

    她微微眯着眼睛,顺着灵力一步步前进,绕过池塘假山后,最终停在一座精巧楼阁前。

    她正要翻墙进去,就听见从里面传来急匆匆的奔跑声。

    符盈闪身躲开时,大门被侍女从里面打开,那人神色焦急地和另外一个侍女道:“快去告诉大少爷,四小姐不见了!”

    她含恨咬牙,双目几欲喷火:“四小姐体质特殊,定然是被丁府的偷骨贼带走了!”

    嗯?丁府的偷骨贼?

    第28章 私奔 符盈由衷希望他们多爆一点猛料……

    这出抓凶手的戏码发展到现在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符盈遥遥看着侍女匆匆跑向厅堂去找吴吉, 自己继续隐在角落阴影处深思。

    丁家与吴家有仇,那侍女自带滤镜,她的话不能全信。

    但丁家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这般光明磊落, 这件事情符盈也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暂时还没想清楚丁家是在哪方面做了隐瞒,以及隐瞒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她将吴家四小姐的灵力施法记录下来。虽说这一趟没有直接抓到凶手, 但拿到了吴家确实知道暗室的证据,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待到符盈踩着点匆匆回到厅堂时, 发现这里早就闹翻了。

    像是经历了什么呼啸的狂风一样, 各种桌椅木架散了一地, 茶盏花瓶的碎片残骸铺在地上,两拨服饰不同的修士剑拔弩张地面对而站, 最前方是两个年轻人。

    不过不是吴吉和邬唤雪, 而是吴吉和另外一名眉眼冰冷的女子。

    “我早该料到, 你们吴家本就是心胸狭隘的阴险小人!”那女子一柄长剑直直指向吴吉, 目光冷若寒潭,“偷窃尸骨不够, 竟还要做活生生抽取他人骨头的残忍之事!”

    “你们吴家卖的据说可以洗髓凡骨的丹药, 就是用旁人的灵骨做的吧!”

    一语惊起千层浪, 符盈听见自己“调查吴家邪术炼丹的实情”的进度直接从六十七窜到了七十五。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吴吉完全没了之前的从容。他的脸颊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凝固的鲜血横亘,直接撕破了他之前儒雅贵公子的形象。

    他手中同样捏着数道符箓,面色阴沉:“这话应当是我来问你们丁家!”

    “我还怀疑你们丁家所谓的‘灵剑’就是用灵骨锻造的!”

    【任务详情:调查吴家邪术炼丹的实情(进度79%)】

    系统鼓励道:【他们人真好, 快多说一点!宿主你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符盈也由衷希望这两人再多爆一点猛料,省得她辛辛苦苦去调查了。

    所以丁家果然也和偷骨贼有关系,不过看进度上涨的程度,吴家——或者说吴家的“灵剑”——与偷骨贼的关系应该比吴家稍微弱一些。

    符盈正思索着, 就听吴吉接着冷呵一声:“我妹妹是不是在你们丁家手中?!”

    丁家也丢了个人?

    缩在角落里的余渺瞥见她的身影,眼睛一亮小声叫道:“盈盈!”

    符盈顺势转头,脚下悄无声息地闪身过去,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余渺脸色有些难看,“简单来说就是,丁府和吴府各自发现丢了一个人,现在都在指责是对方府上的偷骨贼干的。”

    吴家四小姐丢了她知道,怎么丁家又失踪了一个人?

    符盈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心想人家别人来邬灵镇是到处闯秘境升级的,她符盈来这里就是帮忙到处找人的。

    丁、吴两家积怨已久,平日里就小摩擦不断,现在更是没吵几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谁也不知道是哪边先动手的,总之一个眨眼的功夫,厅堂内各种符箓术法就开始狂轰乱炸。

    这阵势比符盈在仙客居围观魏新和许元念打架都来得凶残。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躲开,直接就被灵力爆炸的气流轰飞出去。

    符盈和林知一人拽着余渺的一边胳膊升起防护的灵力屏障,对着面前的混乱场景无语凝噎。

    余渺说:“我觉得他们应该也不算太着急。”

    她狼狈地扒拉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勉强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冷静道:“真着急了怎么可能先打一架!”

    林知:“人失踪了不一定就全是偷骨贼干的。”

    符盈同意这句话:偷骨贼和魔族有关系,那他必然知道公林静已经死了,说不定也知道问仙宗决定来找他。

    之前挖别人的坟就算了,禾月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但现在清虚秘境都快开启了还这么高调,他是真嫌活得太久太安逸了?

    但凡这人聪明一点,就知道这段时间必须隐匿踪迹蛰伏,不可能再出来绑走两个大家族的人。

    “丁家失踪的是谁?”符盈问道。

    “丁家三少爷,丁文齐。”林知顺便补充了一句,“吴家失踪的是四小姐吴欢。”

    “一个大少爷,一个大小姐,两家还有着世仇,”余渺嘀嘀咕咕道,“按照话本里写的,他俩总不能是私奔了吧。”

    恰好此时邬唤雪忍无可忍地甩出一道困灵符,以她为圆心周围八丈的灵力流动顿时滞涩,手动按下了这场混乱。

    陡然寂静的环境中,余渺的话毫无遮拦地传入在场每一个耳聪目明的修士耳中。

    余渺:“……”

    吴吉:“……”

    丁文舒:“……”

    余渺喉咙干涩,她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话本里这么说的。”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听到这句话的修士们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信吴家和丁家的孩子能私奔,还不如信邬唤雪时隔二十九年回邬家呢!

    但是符盈的脑中系统忽然叮了一声。

    【任务详情:调查吴家邪术炼丹的实情(进度80%)】

    符盈:“……”

    以后再有人说余渺卜卦不行,她就让余渺亲自给那人算死期!

    邬唤雪笼着手,警告道:“丁小姐,吴少爷,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两家失踪的人。”

    符盈适时走上来,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可能知道吴小姐的踪迹。”

    吴吉霍然抬头看她。

    符盈就将自己怎么“迷路”,怎么“巧合”地找到荒废的院子,发现吴欢的灵力这件事删删减减说了出来,还拿出了能显示灵力痕迹的留影珠作为佐证。

    丁文舒似笑非笑看着对面脸色铁青的吴吉:“吴少爷,您说吴家不知道暗室的存在,那敢问吴欢小姐是怎么走到那里的?”

    “哦,您可别说吴欢小姐也是巧合才走到那里的。”她的指尖轻敲剑柄,“在禾月姑娘被救出前,你们那暗室可是施了隐蔽阵法的。”

    她冷哼一声,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余渺:“什么私奔,我看是那吴欢小姐担心事情败露,所以连夜逃走了吧。走之前还挟持了我们丁家的孩子当做人质。”

    其实这两者也不冲突的。

    符盈默默想着。

    吴吉正欲开口,被邬唤雪抬手打断:“古灵派会派人寻找吴欢小姐的下落。”

    “但是,”她的语气稍重,余光扫到鱼贯进入的古灵派增援弟子,客气道,“吴家与偷骨贼有重大关系,既然吴家主还未回来,就劳烦吴少爷先随我去古灵派一趟吧。”

    来的时候只有邬唤雪和他们三个人,走的时候带回去乌泱泱一群人。

    在将吴家的人交给古灵派负责套情报的弟子后,邬唤雪也告知了他们另外一个好消息。

    “索灵盘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她示意他们抬头,“只是分析出来的结果还是很奇怪。”

    他们此时正站在古灵派的千尺阁当中,阁内中央是一个旋转的巨大古朴八卦圆盘。

    圆盘整体呈现一种古旧的红棕色,但是边缘却是透明的,有漆黑的液体在缓慢流淌,此时那漆黑液体便停留在“艮”的位置。

    邬灵镇失窃的绝大多数坟墓都在东北方位。

    古灵派的索灵盘符盈有所耳闻。

    据说只要调试好方位,设置好区间时间,索灵盘便可将目标时间和目标地点所有停留过的灵力全部抽调出来。只要灵力被抽调出来便会被自动记录,哪怕灵力的所有者逃到天南海北都能被索灵盘找到。

    死在大陆极北冰原的魔君原本就是古灵派的弟子,他比谁都知道这索灵盘的威力。所以在古灵派血祭的事情败露后,他逃跑前拼着被抓到的风险也要来千尺阁毁了索灵盘。

    “所以索灵盘是被修好了?”余渺好奇问道。

    邬唤雪摇摇头,主动解释道:“如今的索灵盘分析能力大打折扣,一次性分析的灵力只有七百种,分析速度也降低了。”

    她同样仰头去看索灵盘,轻声道:“两个多月前我们便启用了索灵盘,但直到今天结果才出来。”

    “剔除掉其他灵力后,索灵盘显示那偷骨贼应当只有一人。”邬唤雪轻轻蹙眉,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只是这个偷骨贼的灵力有些奇怪。”

    “因为那不是灵力,而是魔气。”

    一道温和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邬唤雪愕然回头,反应过来后迅速向那人行礼:“师祖。”

    邬唤雪的师祖……古灵派的掌门?

    符盈也行了一个礼,跟着另外两人乖乖叫道:“宋掌门。”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符盈余光掠过一角白衣,苦涩的药味传入她的鼻腔。

    来人身形单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虽是年轻人的样貌,却有着一头白发。

    他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白骨,一身素白的骨架,只有眼瞳黑漆漆得映不出一丝光亮。

    符盈脑中忽然回想起修仙界中关于这位宋掌门的传言。

    他是曾经的青云榜榜首,也是曾经的天纵奇才,一手控魂术修仙界无人可敌。

    他曾有许多赞美,也曾有许多荣誉。但在古灵派血祭过后,众人提及他只知那一个身份——

    魔君贺野的师父。

    第29章 酒意 “你也想喝?”

    六百多年前, 古灵派血祭令修仙界天震地骇。

    古灵派掌门宋长矜的二弟子在古灵派布下阴阳九煞阵,以邪术抽调门内弟子的灵力修为归为己用,试图强行铸道飞升。

    到第九日时, 所有在阴阳九煞阵中待够九日的弟子尽数暴毙。掌门宋长矜发觉异样,迅速下令不计一切代价捉拿贺野, 却被他提前一步毁掉索灵盘,与匆匆赶来的修仙界众人交手后负伤逃离。

    整整三百七十二个人死亡, 其中不乏有一些执事长老。殷红鲜血在浮玉水潭中翻滚, 宛如惨烈的地狱血河, 咆哮着汹涌的怒意,血腥气息数月不散。

    修仙界震怒, 各派掌门联手发布悬赏令, 要求活捉不成便将贺野就地格杀。

    谁知四十八日后, 同样位于平水州的一个小门派一夜之间被灭门, 那魔族被擒前狂妄大笑:

    “此是为我魔族君主的诞辰贺礼!”

    那日之后,原本的古灵派掌门二弟子彻底被另一个称谓所替代——魔族新生的君王, 贺野。

    也是在那日过后, 魔族与人族的关系彻底恶化。魔君挑动三界纷争, 世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直至常徽三十九年, 修仙界众人将魔君逼至大陆极北冰原,方才斩除这作恶多端二百多年的魔君,还得世间清平祥和。

    四百多年过去,凡间皇帝三度易姓, 曾经活于战火纷争年代的人子孙已有将近六代,哪怕是这修仙界也有诸多变化。

    比如说曾经隐隐居于第二的古灵派一蹶不振,掌门抱恙不出,三弟子死去, 只剩大长老支撑千疮百孔的仙派,四百年的时间跌至四大仙门末尾。

    这些信息在符盈的脑中飞速闪过,被邬唤雪凝重的嗓音打断:“师祖,您说这是魔气?”

    她的眼中闪过震惊:“那偷骨贼竟是魔族?他们竟这样大胆?”

    他们——自然指的是敢于和那偷骨贼勾连的丁、吴两家了。

    宋长矜未答,却是仰头凝视着索灵盘内流动的液体,漆黑眼眸平静无波:“很久没见到这么浓重粘稠的魔气了。”

    若是从修仙界所有仙门中挑出一个最恨魔族的,无人可及古灵派。

    魔君死后麾下魔族四处逃亡,基本上所有仙门的庇护城镇当中都出现过那么一两个的魔族。

    除了古灵派。

    这倒不是说古灵派实力有多强,君不见修仙界第一大仙门问仙宗都有公林静这样的魔族混入其中了吗?

    只是魔族冷漠残忍,但又不是傻子——和别的修士们打,对方好歹会考虑到打不过的问题主动退让。和他们古灵派的弟子打,那可是一群宁可自己死也要拉魔族下地狱的疯子!

    他们对魔族的态度实在过于决绝,只要发觉一丁点魔气的痕迹都要将方圆百里找个天翻地覆,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魔族会来古灵派庇护的城镇。

    邬唤雪看着自己清瘦病弱的师祖,犹豫片刻道:“因事出匆忙,弟子只来得及将吴吉等人带回古灵派——需要弟子再去丁家将丁家家主请来吗?”

    “你请不动他们。”宋长矜平静道,“他们既敢与魔族勾结,就证明在他们心中古灵派的警告不值一提。”

    “更何况——”

    他忽地转身看向这个唯一的徒孙,目光在她的身上停顿片刻,随后伸手将她肩膀上不经意沾上的血迹抹去。

    宋长矜语气温和道:“邬客玉定然也参与其中。”

    丁、吴两家只是凡间势力强大,但邬家可是凡间修仙界两头通吃。甚至古灵派碍于修仙界规定不便在凡间出手,邬家可完全没有这层顾忌。

    邬客玉会不知道另两家与魔族有关偷骨贼的事情吗?

    不可能。

    语毕,邬唤雪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她嘴唇嗫嚅,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攥住衣袖,低头应道:“是。”

    符盈听着他们三言两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结合回来路上余渺和林知偷偷告诉她的当时厅堂当中的对话,渐渐理清了整件事情。

    不知从何时起,邬灵镇上来了一个魔族。

    可能是他有意勾搭,也有可能是别人邀请,总之他在蛰伏中渐渐和邬灵镇的三个大家族搭上了关系。随后盗窃邬灵镇百姓埋于坟墓当中灵力充裕的灵骨,或是秘境当中身死修士的仙骨,用某种邪术加工后再卖给丁、吴两家。

    直到前些日子屠夫意外撞破空坟墓,这场隐秘的交易才得见天日。

    因着古灵派搜寻力度加大以及邬灵镇百姓的议论纷纷,丁、吴两家终于开始考虑收手的事情,于是就开始相互甩锅,意图将“勾结偷骨贼”的罪名甩到对方身上。

    禾月没在郊外发现而是在吴家发现,估计就是丁家的手笔。

    【任务详情:调查吴家邪术炼丹的实情(进度90%)】

    她还剩10%的真相没有查清。

    符盈微不可查地轻轻扫过浑身僵硬的邬唤雪,随后长长眼睫垂下,面上是一副天真乖巧的样子,实际在心中冷静地想:

    这最后的10%,应该在她这位邬师姐背后的邬家身上。

    从目前局势来看,这邬家可真是干净——所有勾当都是丁、吴两家做的,邬家一个人也没出,府上也没任何与灵骨有关的东西。旁人怀疑又如何?总之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

    “今日过后,你当做什么也没有发觉,”宋长矜命令道,“你只需接着寻找吴家和丁家失踪之人的踪迹。”

    符盈听着他的话,渐渐品出来一点意思:看来这位宋掌门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啊。

    而且还想要自己亲自动手。

    谁都知道那魔族必然不是单纯为了清虚秘境来的邬灵镇,既然他来,还敢干出这等事情,那就说明除了清虚秘境外他绝对另有目的。

    问仙宗擅长打架,但不擅长在人生地不熟的邬灵镇查案。所以找出魔族另外目的的事情还得是本地的仙派来做。

    古灵派中最不可能与魔族有染的人,便是这位因徒弟背上千古骂名的宋长矜宋掌门了。

    小师叔来估计就是和宋掌门传达师父意思的吧。

    符盈脑中刚刚飘过这个念头,就见宋长矜说完自己的徒孙,竟然偏头向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在他们腰间灵盘落了一瞬:“你们是问仙宗的弟子?”

    符盈和另两人应了一声是。

    宋长矜思索了一番。

    来之前他便听旁人说,自己的徒孙带着三个金丹期都不到的弟子就去闯了丁家和吴家,回来后竟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吴家的罪证。

    邬唤雪是元婴中期的修士,再加上一个名义上的邬家小姐的头衔,旁人再如何也不敢动她。

    但那三个小弟子——这得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去闯那丁、吴两家?

    宋长矜本还存着些提点的心思,如今一见他们的身份倒是有几分明了了。

    这些问仙宗的弟子,和他们的掌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竟然是能被苍喻派过来的弟子,那就是足以信任的。有人上赶着想来干活,宋长矜断然没有推开拒绝的道理。

    当然,甜头还是要给一点的。

    他淡声道:“问仙宗与我古灵派素来友好,乃是兄弟门派。你们既然是问仙宗的弟子,自然也算半个我古灵派的弟子。”

    他掩唇剧烈咳嗽几声,在邬唤雪担忧看过来前摆手,接着道:“古灵派如今虽已没落,但于某些派别上亦有些精研,堪堪可称一句众仙门之最。若你们不嫌弃,可随堂旁听。”

    “!”

    符盈倒是猜到因着帮助邬唤雪取得吴家罪证这件事,宋掌门可能会给他们一些奖励,她本以为会是什么灵药灵器灵石一类的外物。

    没想到这位宋掌门竟这般心胸宽容,还允许他们去旁听课程。

    而且掌门亲自开口,什么“某些派别上亦有些精研”,这不就是说可以去听他们古灵派独家传授的课程嘛!

    反正拿着这句话,符盈就敢理直气壮地听。

    她决定稍微认真一点给古灵派打杂工-

    出了千尺阁后,符盈和余渺林知道别。

    少女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含着潮湿水汽的微风扫过她鬓角的碎发,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她随手将鬓发拢到耳后,轻松随意的做了决定:

    去看看小师叔吧,不知道他给古灵派修云灵镇修好了没有。

    符盈说干就干,她随便抓了一个古灵派弟子打听清楚他们云灵阵的位置,便动身前往。

    她想着小师叔平日里不喜欢出门,来了这古灵派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作息,如今还没日落,小师叔不至于现在就回了客舍,她去云灵阵找他应该没错。

    只是今日符盈注定要失算了。

    古灵派的云灵阵位于浮玉水潭的水底,头顶上方是清透的水面,以术法维持不会坠落,脚下却是繁复复杂的云灵阵法。

    很好看、很空旷、一个人也没有。

    她好像扑空了。

    符盈只能认命戳了戳脑中的系统,用它联系了小师叔:“小师叔,你在哪里?”

    对方回的很快。

    【有危险?】

    符盈这才想起还没和他说自己已经回到古灵派的事情:“没有。我只是想来找小师叔。”

    这一次小师叔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说:【我在客舍。】

    符盈没觉察出什么异样。她从浮玉水潭的水底出来,御剑飞行至小师叔所在的客舍,落地后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我来啦,小师叔。”

    听到应答后,符盈推门进去,然后就顿在原地。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脸上古怪起来:“小师叔,你喝酒了?”

    古灵派的客舍风格同样是雅致古典风,淡淡的檀香自鎏金荷花纹香炉中袅袅腾起,但是其中似乎夹杂着酒味。

    坐在桌旁的男人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符盈的错觉,他的眼眸似乎比往日里更加深沉了一些,

    他撑着头,瞥见门前少女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了桌上的酒坛,便指尖轻弹晶莹剔透的酒杯。

    清脆声响中,他哼笑一声,懒懒道:“你也想喝?”

    第30章 醉意 “你躲什么?”

    符盈还未来得及回答, 就听晏回青自顾自含着笑意接了下半句话:“想喝也不给你喝。”

    符盈:“……”

    好幼稚,小师叔是不是喝醉了?

    她随手将房门关上,脚下轻盈走到小师叔的身旁, 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桃花酿?”

    她的脊背稍弯,薄薄的蝴蝶骨透过衣衫显出明显的弧度, 长发随肩滑落,发丝飘动间, 清甜的柑橘香几乎瞬间压过酒气传入晏回青的大脑。

    他的眼皮一跳, 在发丝垂至面前时下意识地伸手撩起, 万千青丝流水般松松滑过他的指尖,只余一小缕被他握在手中。

    触感柔软微凉。

    符盈被他忽然揪住了一缕发丝, 不明所以地顺着力度偏头看他, 有点茫然地问:“小师叔?”

    晏回青沉沉看着她, 漆黑眼珠倒映着少女疑惑的神情。

    他顿了片刻, 忽然松手向后靠去,敛眸心不在焉道:“差点落到酒里。”

    落到酒里?

    符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两者的距离:“……”

    小师叔果然是喝醉了吧, 连距离远近都分辨不出来了。

    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在旁边落座, 撑着下巴问道:“小师叔怎么忽然想喝酒了?”

    “宋掌门送过来的, 偶然看到了, 就想喝了。”晏回青回答得十分随意,“没什么原因。”

    符盈最佩服的就是晏回青这种随性肆意的生活态度。

    这种冷漠完全以自我心意为导向的好心态简直超越修仙界好几百年。

    之前她好奇向师父打听过小师叔的事情,听师父所说,小师叔还不是仙尊、只是一个问仙宗弟子的时候, 其实并不是她以为的如阿娘那般名满修仙界的天才人物。

    他被上一任掌门从凡间带回来,从入门的时候就是这幅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哪怕是修炼也是兴致缺缺,每日干的最多的事情竟是大半夜的不睡觉, 跑去山顶看月亮,被巡逻的弟子逮到过好几次。

    对于什么榜首、奖励、荣誉,有的话固然好,没有也不在意,他真的是一个把“能活着就活着,活不了就去死”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奇怪的人。

    哪怕到了现在——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入神中阶,凭借他的年纪完全可以冲击一下大乘的境界,甚至得道飞升——可他就是没有兴趣、也懒得去做。

    他是一个很无趣又寡淡的人。

    可符盈的好奇心很重,在她的眼中,小师叔实在是一个很奇怪却又令人忍不住兴致勃勃去探究的人。

    她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枕着臂弯,趴在手臂上懒懒和他说了一遍自己这一天的成果。

    听到宋长矜去到千尺阁,晏回青道:“古灵派这次应当会被大洗牌。”

    符盈从旁边扒拉过来一个空茶杯给自己倒水,一面点点头说:“宋掌门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她觉察旁人情绪的能力不错,虽然宋掌门一直冷冷淡淡的样子,但符盈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压抑的怒气——似乎说是恨意更好一些?

    之前他们就分析过,古灵派将偷骨贼的事情拖得时间这么久,其中固然有那三个大家族的施压,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古灵派目前走的路子太过于保守谨慎了。

    如今古灵派的话事人是大长老,他也是少数几个经历过古灵派血祭的老人,是他眼睁睁看着古灵派逐渐没落至此的。

    正因此,他虽同样痛恨魔族,但他更畏惧古灵派在他的手中彻底衰落,那他就直接成了古灵派的千古罪人了,他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古灵派的祖师爷们?

    古灵派是修仙门派没错,可修仙者本就与凡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古灵派曾经接受了那些凡间世家的支持,在百年后就要接受被他们所制的结果。

    他当然可以和邬灵镇的那三个大家族拼个鱼死网破,但那并非最佳的选择,也根本没必要为了些死人骨头挑破脸面。

    那些大家族和古灵派之间甚至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我古灵派不会过多追究你们偷盗死人骨头,但你们绝不能闹出人命让我知道。

    而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不仅被打破了,还直接触及了古灵派的雷区。

    之前只是不知道,现在宋长矜知道了偷骨贼的事情与魔族有关,按照他对魔族深恶痛疾、心狠手辣的态度,所有牵扯进去的人都要被他事后狠狠扒掉一层皮。

    说是大洗牌还算是委婉,也不知道到时候有多少人能在他的手中保下一条命。

    晏回青窝在椅背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摩裟酒杯,听她继续叽里咕噜地说自己遇到的事情,时不时从鼻腔当中哼出气音应和一声。

    符盈不是一个很有分享欲的人,晏回青也不是一个会老老实实听一个人身边发生零碎小事的人。

    可现实就是,这两个人都没厌烦地就这么聊了将近半个时辰。

    朦胧的落日余晖透过窗子落到桌面,分割出两块明暗分明的区域。

    符盈整个人浸在阳光当中,细碎的发丝随风微微跳跃,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辉,眼尾小痣灼目得几乎让人偏转不开视线。

    而晏回青倚在椅背中,阴影中那双漆黑眼眸越发深沉,眉眼间却没有那股强烈的逼人侵略性,表情显不出任何的波动。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在隐约的柑橘清香中,没由来地忽然问道:“你身边有奇怪的男人出现吗?”

    他的问题太过突然,符盈的思绪被他这么打断,先是怔愣了一瞬:“什么?”

    晏回青将拿在手中把玩的酒杯放回桌上,倾身过来,慢慢问她:“说你听不懂的话、做你看不懂的事情……却有意对你示好。”

    符盈面上犹疑,她看着面前眼尾微微泛红,偏偏眼眸幽暗的小师叔,下意识向后仰了一下。

    这个动作像是有什么信号一样,晏回青忽地伸手拽住了她松松搁在桌上的手腕,逼近她几分:“你躲什么?”

    她的手腕细瘦,腕骨清晰地硌在他带着薄茧的手心当中,像是握住一团莹润冷玉。

    晏回青蓦然回神。

    他下意识松手后退,重新拉出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抱歉。”

    符盈:“……”

    她收回刚刚被握住的手腕,男人的掌心灼热,她的肌肤上似乎还停留着那存在感极强的触感。

    符盈瞥见手腕上慢慢显出的淡红指痕,眼神复杂微妙地落在对面的小师叔身上,幽幽开口:“有一个男人。”

    “谁?”晏回青问道,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

    “你。”符盈言简意赅、直截了当道。

    晏回青:“……”

    系统在他的脑中发出今日第一声爆笑。

    【诶呦,怎么混得这么拉了?】它幸灾乐祸道,【到时候小师侄向你师姐告状,苍掌门来追着你打的时候我一定会录像好好欣赏。】

    晏回青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仔细想了一遍竟然真的找不到什么证明他不奇怪的证据。

    好在符盈倒是也知道他问出这句话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她最近确实没见到什么疑似龙傲天的人。

    她善意开口转移了话题:“宋掌门说我可以旁听古灵派的课程,小师叔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符盈其实心中有了几个选择,但她也不介意听听小师叔这位问仙宗仙尊要怎么说。

    晏回青还沉浸在“宋长矜送他的桃花酿是不是加了料”的思索当中,要不然他怎么会只喝了这么一点,就已经开始脑子不清醒起来。

    他刚刚给自己施了一个净心术,就听见符盈的话,沉吟片刻后道:“古灵派的卜卦、符箓、棍法——这三种派别最为强盛。”

    符盈点点头:“我准备去学习符箓。”

    卜卦和棍法她着实不太擅长,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学出什么门道。但是符箓倒是可以,毕竟符盈还是个阵修,不可避免的也会接触到一些符箓的知识。

    晏回青教了她这么多个月,还算是了解这个小师侄的各种优劣点。

    他思考了一瞬,忽然道:“如果你还有精力的话,古灵派有一门课程你也可以去瞧瞧。”

    迎着符盈好奇望过来的眼神,晏回青声音淡淡道:“宋掌门的绝学——控魂术。”

    “但是,控魂术对于天赋的要求极高吧?”符盈知道控魂术,不过她就是因为这个派别太吃天赋才遗憾放弃的,“我应该学不到什么。”

    “一个月的时间,你当然学不会。”晏回青清楚小师侄于修炼上虽是少见的天才,但也不至于真的强到这种地步,“但你也不需要学会怎么控魂。”

    “你只要粗略学会怎么不被别人控魂便可。”

    晏回青视线挪向身形单薄的少女,语气平静道:“毕竟,魔族最擅长的便是控魂。”

    而他这位还未成长起来的小师侄,注定要与那些凶残暴虐、无所顾忌的魔族们打交道。

    符盈听出他的潜台词,微微垂眸,应了一声:“好,我会学会的。”

    不是什么“努力去学”,也不是什么“尽量去学”,而是“会学会”。

    或许曾经那个父母俱在、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会为修炼的事情偷懒,但如今这个势要查清灭门真相的符盈,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成长变强的机会。

    所以哪怕付出再多、过程再辛苦,她也势必达到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