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宇宙中里的一个地点,但绝不是唯一一个。它甚至并不典型,实际上,没有哪个星星、恒星或者是星系能够算作典型,因为宇宙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的。真正典型的是广袤、寒冷的真空,那里陌生而荒凉,处于永夜之中。”
黎越洋最近一直在思考,她对卓曼的喜欢有多少,是很多还是很少?
如果很少,为什么无法像过去很多感情那样放下;如果很多,为什么能够忍受怯懦含糊的相处。
她依靠过去的情份、利用对卓曼的了解、借助远舶的交集,与卓曼见面、吃饭、聊天,她不想与卓曼切断联系,也不敢畅想踏实地在一起。
因为这份不强求,她甚至没有去追寻过一个问题,卓曼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或者更加原始的问题,卓曼是不是喜欢女人。
与白自恒的交谈让黎越洋开始审视这个问题。
白自恒不受黎越洋身份地位的威胁,也不在乎她的成就,但到底多年浮沉,打太极似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利益上扔出了个自以为诱人的条件,感情上又摆出了一副希望女儿“正常”结婚生子的殷殷期盼样子。
黎越洋被劝得心里有点难堪,仿佛又被骂重利忘义,又被骂感情上不了台面,有一瞬间甚至希望身后的车灯能熄灭,好给她留一些喘息的黑暗空间。
如果白自恒直接与她刀兵相见或是像电视剧里跋扈的父母,她或许还能轻松坚定,可是正如徐珍说白自恒管卓曼太多一样,黎越洋突然发现,在这段可能的感情里,她没有为卓曼考虑太多,连卓曼如何看待自己都未考虑过。
她甚至有一些阴暗的自负,正如她的奶奶认为的那样,她黎越洋喜欢谁,终究都能让那人喜欢自己,就算不能,也能让那人在一些片刻动情。
可是黎越洋不想这样对卓曼。
喜欢应当自然的发生,应当尊重一个人原始的意愿,应当你来我往,她不再想追寻,也不再想勉强,更不想自作多情,最不想让卓曼发现自己这份感情时,感到无措与后退。
黎越洋尝试减少殷切地分享,却也没等来一份卓曼的简单问询,她的心在这样平淡的一天天里渐渐平静。
工作、睡觉,生活枯燥而忙碌,直到临睡前突然发现卓曼发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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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会的地址就在虹桥附近,离卓曼的住处十分近。
卓曼考虑过,要不要直接到峰会门口去等人,她想和黎越洋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们对彼此关系的定位与期待。
但峰会的晚宴只到10点,黎越洋在这之前一直没回消息,卓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了家。
洗澡、收拾,一切照常。
黎越洋回消息时已经将近12点,卓曼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等待已久的回复,那迫切想要聊一聊的心情已经消散了许多。
“抱歉,才看到消息,睡了吗?”
卓曼盯着这简短的几个字许久,直到手机息屏,才轻触屏幕回复:“没有,想和你聊聊。”
黎越洋察觉到卓曼今晚的邀约里隐藏着重要的信息,她在回复第一个消息时已经开始换衣服,不管卓曼有没有睡着,她想要在这个时候去向靠近她的地方。
她穿好袜子坐在门口继续回复:“你住哪儿?我去找你。”
以黎越洋的性格,应当再保守地问一句“聊公事还是私事”,从而确定这份奔赴是否值得,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卓曼找她聊的是私事,她等到了卓曼的主动问询。
卓曼对她并不是毫无“爱情”的感觉,过往的相处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黎越洋连叫醒司机都觉得太慢,收到地址后立刻开始打车,直到坐上车,她仍然有些平静不下来,想象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一时又紧张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卓曼住的不远,夜里道路通畅,不过十几分钟,黎越洋已经到了门前,一梯一户的构造,卓曼早在她按响单元楼的门铃时便知道她的到来,此时门已经打开了部分。
黎越洋深呼一口气,又很有分寸地敲了敲门框,这才轻轻拉开门:“曼曼?”
卓曼盘腿坐在沙发上,见人来了也不起身招待,客厅里只有电视机微弱的光,气氛有些低沉。
“挺快的。”卓曼说。
这是黎越洋第一次来卓曼的住处,她并不四处乱看,只脱了鞋,回身将门关上,状似坦然地向沙发边走去:“酒店就在附近。”又自然地坐到卓曼旁边,同样看向电视,“这么晚在看什么?”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了些,黎越洋刚洗完澡,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卓曼忽略了她的问题,将电视按了暂停,于是客厅里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暂停的电视上变换着广告的色彩。
黎越洋转头,见卓曼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疲惫,想坐近些,又不敢冒然向前,只好开口关心道:“海盛交接顺利吗?”
卓曼调整了坐姿,面朝黎越洋,侧头搭在沙发背上:“还行,能搞定。”
“嗯。”黎越洋温柔应道,又小心伸手拍了拍她被毛毯包裹的腿,试探道:“今天怎么了呢?”
卓曼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看向她,看着这人在自己的领地里,可她的心依然没有安全感。
卓曼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有什么力气,轻声问她:“来上海怎么没告诉我?”又有点生气似的,“说好的请我吃饭呢?”
黎越洋心都软了,想碰碰她,最终只变成摩梭毛毯的一角。
客厅里安静而昏暗,黎越洋也放轻声音:“工作,明早六点多的飞机。”
黎越洋本就是要参加晚宴的,第二天一大早又要走,的确没有时间吃饭。
卓曼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嗯。”又隔着毯子轻轻踹了她的腰一脚,“这两个礼拜为什么没有给我发消息。”
黎越洋终于向前坐了坐,脸上有了笑容:“你不是也没有给我发消息吗?”
卓大小姐理亏,行动上却不亏,又给人来了一脚。
黎越洋笑,逗她:“叫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卓曼揉了揉头,恢复到平日里的认真样子:“不是,”卓大小姐瞥了她一眼,半是玩笑半是提醒:“怕你被白自恒吓跑了。”
实际上,黎越洋确实因为白自恒才会反反复复地犹豫与纠结,但她真正关注的只有卓曼的想法,只要卓曼坚定,她便无所畏惧。
“曼曼,”黎越洋斟酌着开口,“前两天,你爸爸说,让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给你介绍。”
卓曼笑容一顿,立时抬眼看她。
黎越洋辨认她的眼神,希望窥探到她心底的想法,希望她能立刻拒绝,希望她说喜欢自己,然而卓曼再也不是那个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的小女孩了,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不露声色,学会了沉默等待。
黎越洋轻轻吸气,保守用词,激进提问:“你怎么想的呢?”
卓曼轻笑:“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要先问问你。”
卓曼立刻回答:“我要是说愿意呢。”
卓曼看着眼前的人,黎越洋那么聪明,有过那么多段感情经历,与自己这段时间的相处,虽未挑明,但她一直以为是一种心照不宣,如今竟然还问自己愿不愿意认识其他人,她不由疑惑这段时间,她自得向前的时光算什么,又讽刺地想,恐怕老头子的筹码也足够吸引人,否则怎么黎越洋这样富有的人怎么会心动呢。
“那黎总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漂亮有趣的好妹妹,想必黎总认识不少。”
以这种方式获得想要的答案,黎越洋发现,情况并没有多好:“曼曼……”
卓曼突然想起自己那时对孙有仪说的“黎越洋不会是个好的恋人”,此时气到深处,几乎要嘲笑自己,她努力控制住情绪,维持体面道:“黎越洋,你挺没意思的。”
一向骄傲的人下颚直颤,黎越洋的心却在这份苦痛里踏实下来,她慢慢凑到卓曼的面前,细细拂她的眼角,温柔而笃定道:“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卓曼明白黎越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试探她,她像对待对手一样,步步为营地计算交锋的节奏,不到确定必胜的时刻绝不露出自己的底牌,卓父的利益或是卓曼的感情,她总能得到一个,她或许没有恶意,但是永远习惯性地精明、审慎。
卓曼在这个怅往许久的温暖手掌里轻轻摇头:“从刚刚开始,不喜欢了。”
黎越洋的动作一顿,声音也提高了些:“曼曼?”
“我承认我喜欢你,但不是非你不可。黎越洋,你究竟有没有理清楚,感情在你的生活里到底几斤几两?”
黎越洋怔愣。
见她无言,卓曼笑了:“黎越洋,我试过了,你确实不会是个好的恋人。”
多么熟悉的话啊。
黎越洋的大脑一瞬间几乎停摆,脸色惨白,碰着人的手也不自禁地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