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车子疾驰在宽阔安静的马路上。

    同外面安静的车道一样,车里同样寂静。坐在副驾驶的唐明明捏着安全带,朝后车座看了一眼。

    应缇这会还在假寐,眼睛紧闭,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张白皙小巧的脸庞因为轻缓的呼吸,都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唐明明看了看,见她还在休息中,左右也不好打扰她,又挪回去坐好。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高楼大厦前。

    唐明明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下车,刚摸上车柄,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没一会,轻轻的一声车门开启的声音。

    是应缇下车了。

    唐明明不敢多耽搁,立即下车,绕到车后座拿行李箱。

    行李的车轮声压在瓷砖路面上,在这寂静的夜里倒是显然。

    唐明明拉着行李箱,说:“姐姐,我送你上去吧。”

    应缇刚醒,但休息仍然不够,她轻掩嘴巴打了个哈欠,说:“这段时间你也累了,让小李送你回去休息,改天见。”

    说着,应缇伸手去拉行李箱。

    唐明明见手中落了空,不由不好意思,说:“姐姐,我也不是那么累,累的人是你才对。”

    最近这半年,应缇都在拍一部古装戏,剧组要求颇多,进进出出管得极严,应缇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基本断了外界的联系。

    努力了半年,这部声势巨大的古装剧终于在今天杀青结束了。

    应缇说:“回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放你一个月假,回头再见。”

    她说话虽然客客气气,声音也温柔,但唐明明同样知道,她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性格。

    这脾气倒是有点像那个人了。随即又想,应缇是那个人一手捧出来的,跟在他身边也五年了。都说人和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沾染另一人的一些脾性。

    应缇像那个人并不奇怪。

    唐明明不敢多加揣测应缇和那个人的事。

    应缇脾气好,性子又宽和,给人的感觉是很好的;那个人倒是相反,不只脾性差,就连给人的感觉都是高深莫测的。

    而且,今晚这人恐怕就在楼上,要是坏了那人的事,多半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唐明明小心翼翼瞥了眼高楼,然后朝应缇笑笑,随即上车离开。

    车子远去,直至看不见了,应缇这才拉着行李箱上楼。

    她住在13楼。

    这房子也不全是她的,更准确点说,这房子是别人准备给她的。

    至于送的人……

    应缇不免想起刚刚回来路上收到的一则消息。

    几分钟前,一则备注“坏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坏人:我今晚过来。】

    只清清冷冷的五个字。

    连个多余的字都不舍得说。

    还真是符合那人一向的性子。

    能用做的,绝不多说。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该有半个月过去了。

    其实时间也不算长,但应缇无端就是想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念他,明明这人也没什么心,更不用说,拨多余的心思在她身上了。

    她对他来说,更像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存在。

    按圈里的话说,她就是他养的一只鸟,偶尔逗趣,漫长搁置。

    实属摆不上台面的东西。

    打乱她思绪的是电梯的抵达楼层的断续声。

    13楼到了。

    应缇放下行李箱,不去管那指纹解锁,而是翻包找钥匙。

    她不是怎么喜欢指纹解锁的方式。

    因此当初特意让人多装了一个钥匙锁。

    那会,那人好像因为这个还笑她来着。

    翻了一会,总算翻到钥匙。

    应缇把它插进锁孔,转了下,门开。

    她一边把钥匙抽回来放包里,一边拉着行李箱进屋。

    手在墙上摸了一会,刚摸到开关,正要摁下,忽的,一双手拉过她的臂膀,在她还没来得及叫唤出声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掐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是不紧不慢地钳制她试图挣脱的手。

    惊吓还未过去,一股清淡得有些冷寂的气息近在咫尺。

    应缇紧绷的情绪,在摸清这股味道的主人后,她全身心松懈。

    也是了,只有他才会爱玩这番把戏。

    刺激的、暧昧的把戏。

    她松了手,虚虚靠在他的身上,说:“不是等会才过来吗?”

    这人实在是忙,比她还要来得忙,她和他的见面,通常是以他的时间为准。

    这么一想,她还真像是他养的一只鸟。

    需要了,就偶尔找来逗趣。

    比如这个时候,就是他需要解闷的时候。

    楼淮捏着她的下巴,低下头,轻声嗤笑:“这不是想你了?”

    他人看着虽冷也正经,但私下的脾性倒是有几分不羁的。

    他年长她六岁,而今不过三十,人是成熟稳重,但也有几分难得的少年浪性。

    应缇极爱他这番浪性。

    这会让她觉得,他是个活人,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没那么触不可及,也没那么虚虚幻幻。

    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应缇也不和他耗时间了,她凑上去,覆盖他的呼吸,同时问:“有多想我?”

    楼淮的回应也是烈的,他握住她的腰,逐步往上,说:“这样?”

    黑暗中,应缇轻轻笑出声。

    也是这么一笑,不知拨到了他哪根神经,不一会,她被他抱起,走了没几步,客厅的灯应声而亮,与此同时,应缇被他扔在沙发上。

    沙发极是柔软,一陷下去,应缇觉得身体骨都莫名软了几分。

    她正舒适不到两秒,楼淮欺身而上。

    沙发不远处就是落地窗,外面漆黑一片,隔着很远的大楼漫出星星点点,就像一只只萤火虫。

    应缇看着,再看看身上的人,心里多有抚慰。

    觉得自己身处这浮浮沉沉的世界时,唯有身上这人给她一点实感。

    她勾住他的脖颈,笑盈盈地看着他。

    楼淮也不再多耽搁,他一点点退去她身上的衣物,遇到麻烦的,他也没有耐心,干脆撕掉。

    夏天衣物薄,经不起他这么折腾,没一会,她喜爱的几件衣物就被他丢在地上。

    应缇不用看都知道,落在地上的这些衣物最终的归宿是垃圾桶。

    她又在想,那她的归处呢?

    她不得而知,也没有时间细想,因为楼淮很快压身俯下来。

    半个月不见,两人彼此都想念,闹得有些狠。

    尤其是楼淮,他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是喜欢耍狠,温柔在他那里就是个莫须有的词。

    而且这人向来喜欢什么事什么人都抓在手里的感觉。

    因为恋慕这个人,应缇配合他的一切喜好。

    久而久之,不知道为何,竟然也逐渐习惯了。

    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事情。

    不仅让她一再迷失,同时还让她快永无回头之路了。

    像是察觉到她在失神,楼淮突然用了下力,应缇一下子抵挡不住,仰脖轻哼。

    这取悦到了他。

    楼淮轻轻一笑,随即再次拉她进入新的一场情意中。

    -

    应缇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再次醒来时,她靠睡在浴缸里,而楼淮点着根烟,靠坐在浴缸。

    他微敛着眉,眼眸幽幽深深,屡屡青烟自他口中呼出。

    有种不可多得的散漫,也有让人摸不清的深深城府。

    许是自己看他看得久了,他察觉了,深吸了一口烟,附身朝她稍稍一吐。

    烟味瞬间朝她弥漫。

    应缇不可抑制地咳了声,那口不舒服的气还未下去,就被他再次扣住后脑勺,狠狠亲吻。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吻。

    结束时,应缇都不知道,呼吸里是那烟味,还是独属于这个人的气息。

    洗过澡,应缇被他用浴巾裹着抱出去。

    到了卧室床上,她就去翻那吹风机,丝毫不顾她此时的动作会惹得身上的浴巾滑落。

    她皮肤实在白,加上定期有做保养,这也导致她皮肤很是滑腻。

    两人欢爱时,楼淮就极喜爱她这皮肤,又因为她皮肤薄,容易留印记,他也总是甩坏,尽给她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应缇每每都要想方设法去遮掩。

    这会见她身上半遮未遮的,楼淮眼眸深深一暗。

    应缇才不管,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实在小。

    楼淮静静看了她一会,问:“今天回来怎么不和我说?”

    应缇像是早就找好说辞:“你不是佳人在怀吗?我不好打扰。”

    好个佳人在怀。

    一顶莫须有的罪名就盖在他头上。

    楼淮问:“想说什么?”

    应缇很无辜地朝他仰脸:“不想说什么。”

    楼淮便就笑笑没说话了。

    应缇莫名心里一沉。

    她就知道,这人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解释的,别看他先问她想说什么,可当她真的问了,他一定会说,她太认真了,而他不喜欢太认真的人。

    他才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

    不过是不喜欢对感情较真的人罢了。

    偏偏她对感情较真。

    所以,他们从不同频。

    可是真的不说,应缇又真的心里不过去。

    她忍了忍,问:“你就没有什么解释的吗?”

    他倒是不紧不慢的:“刚刚不是给过你机会了?”

    是啊,她不问的。

    他给她机会询问的,是她不问。

    你看,这人就是有好本事,道貌岸然的手段真是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最后一通说下来,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平白吃了个哑巴亏,应缇心里着实郁闷。

    这会,见他正在抽烟,她关掉电吹风,丢开,然后手压着床铺朝他袭去。

    他就靠在柜子旁,离她也实在近,而她突然这般做,许是怕她摔了碰了,他伸手扶住她。

    也是这一扶,应缇正好拿走他手里的烟,吸了一口,随后猛的朝他吐去。

    他眉头紧皱,似有不喜。

    而应缇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猫咪,笑笑地看着他。

    她想,真是痛快。

    凭什么他可以对她这么做,她就不能反击回去?

    烟雾飘绕,很快散去。

    楼淮淡淡看了她一会,说:“开心了?”

    她没答而是问:“我这些年是不是太听话了?”

    听话得让他觉得,她真是什么都不计较了。

    可是他还真不了解她,她可小气了。

    她不能全然得到他,但也实在不能容忍他有除她以外的其他女人。

    楼淮说:“你听话吗?”

    还未等她回答,就听到他说:“我看你挺有脾性的。”

    她满意了,说:“还不是你教的?”

    她不到二十岁就和他在一起了。

    这么些年过去,要说谁是她人生路上的指导者,想来他是最最真切的那一个。

    可惜,她再怎么寻找他的脚步一步步追过去,最后才发现,他和她之前的距离可不是几个脚步这么简单。

    横在她和他之前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是名门贵子,出身显贵,在丢一块砖都能砸出好几个身份显赫的北城,他的身份都要比这些人高出好几个阶层。

    而她,家庭普通,还遇到了一个吸血的家庭,当年要不是他突然心血来潮,将她带走,带进另外一个世界,或者,这会的她也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碌碌无为的那一个。

    他这样的人,远不是她能接触的。

    而她,竟然心存妄想。

    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楼淮像是挺爱听这话的,他低头附身来看她,说:“我教你什么了?”

    应缇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

    像是在说,你教我这个。

    你教会我爱你,迷恋你,可你好像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