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欢乐女儿节?
回到梧桐院,云苓乐不可支,“老爷子还想着臊您呢,结果听到您要去抢芙蕖琉璃杯直接傻眼了。”又哼道,“真是偏心偏的没边了。”
穆婉道,“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啊,在穆柔眼里,奶奶和爹也特别偏心我呢。”
云苓嘟囔道,“老爷那是迫不得已向着您。”
“管他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只要能给我想要的就行。”穆婉趁机教云苓,“老话说难得糊涂,生活还是不要太较真,人心能装的东西有限,装点让自己开心的。”
“确实,”云苓又开心起来,“二姑娘嫁妆比不过您,就总想着从李家态度那边找补,还妄想着要比您更风光的出嫁,要是到时候您拿下了琉璃杯,二姑娘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想想就开心。”
穆婉哭笑不得,“我拿那个做什么,我有一整套,况且李亦宸能赢琉璃杯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云苓不乐意了,“给谁都行,就是不想给那两个无耻之徒。”
穆婉道,“看他俩表现吧,若安分的话随他们去,若非要来找存在感,就不给他们。”
云苓满意了,又疑惑,“您既然不是要拿琉璃杯,为何要当着大家的面说七夕要出去?太太眼红您的嫁妆眼红的要疯了,在府里老爷和老太太护着您,她什么都做不了,但若出去,那些贵女们想找您麻烦不是一两天了,她肯定会出坏主意。”
穆婉走向阴凉处的秋千架,“嫁妆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总要出门玩,而且与其不知道她们什么时间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搞事情,不如我先去找她们玩。”
“您去找她们玩……”云苓无语了一下,“我以为您会等嫁入侯府再去,有侯夫人的身份她们总归有些顾忌。”
穆婉在秋千椅里惬意的躺下,“入侯府还得大半个月呢,凭什么叫她们来控制我的出门时间?姑娘我就是要想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出门。”
“再说了,”穆婉弯眼一笑, “你家姑娘我是靠身份压人的人吗?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真心。”
云苓:……
“您笑的让人有点害怕。”她一边帮穆婉放下防蚊虫的纱帐,一边忍不住好奇,“您想怎么做?”
穆婉闭上眼睛故意吊她胃口,云苓猜测,“难道您真能请到侯爷?”说到这儿她笃定道,“定然是,您可从不说空话,老爷子当时明显是配合二姑娘臊您呢,您却接了话!”
“若侯爷没来,他们那天肯定要笑您不受侯府重视!您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对吧!”只要侯爷出现,便是那些贵女们也不敢如何。
穆婉啧了一声睁开眼睛,“再教你一次,万事呢不要总想着靠别人,命运还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至于侯爷,来了,算是锦上添花,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云苓顿时兴致勃勃,“所以,您要怎么把侯爷坑来?”
穆婉睁眼瞪她,“什么坑,你家姑娘是那样的人吗?”两人瞪视半晌,穆婉忽然猥琐一笑,“木霜快回来了!”
云苓恍然大悟,也跟着猥琐笑出声,“嘿嘿嘿……姑娘您太坏了,我打赌,侯爷一定会来的!”
穆婉已经悠哉的闭上眼睛,“管他来不来呢。”反正要丢人,就一起丢。
各怀心思的人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七月初七。
明镜司,过了午时,众人都心思浮动,频频瞅着二堂的方向。
二堂房门大开,一身绯色飞鱼公服的谢珩端坐在案几之后,认真的翻阅着卷宗,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其中有个定了亲的年轻小吏实在等不得了,跑去偏厅找到了同样心不在焉的李亦宁,“七郎,你不用去接吴三姑娘吗?”
李亦宁是忠勇伯的嫡幼子,小时候和谢珩在边城有一段情分,众人不敢找谢珩的时候都会找他。
李亦宁回过神来,看了看时辰,心知他们也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因为谢珩今天在所以不敢走。
那小吏都帮李亦宸找好了理由,“侯爷也是定了亲的人,平日里也就算了,总不能女儿节也叫穆大姑娘一个人过吧?”
李亦宁想了想,走进二堂。
谢珩一目十行扫着卷宗,抽空瞥了来人一眼,“什么事?”
李亦宁道,“今天女儿节。”
女儿节谢珩自然是知道的,早年家里姐姐和嫂嫂们都过过,看了眼门外几个望眼欲穿的年轻人,谢珩心中了然,摆摆手道,“行,没事儿的人就下衙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门外传来压低的欢呼声,很快就有人离开。
谢珩看着依旧站着没动的李亦宁,“还有事?”
李亦宁想了想,还是问道,“侯爷今日不陪穆大姑娘吗?”
谢珩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这个人,不过很快目光又重新落在卷宗上,“你忙你的就是了。”
已经开了头,李亦宁也就没再纠结,“我前几日听三姑娘说,今日穆大姑娘也会出门,她的几个姐妹打算一起去找穆大姑娘玩儿。”
谢珩终于抬起头来。
李亦宁口中的三姑娘就是当初想设计谢珩的太后侄女吴知萱,结果最后没设计到谢珩,却是李亦宁中了招。
两家不久后就定下了亲事,吴知萱作为女子只能接受现实,却也不喜李亦宁,等谢珩被赐婚后,目标转移,开始对穆婉恨之入骨。
李亦宁其实是见过穆婉的,当时许娘子带着穆婉去边城小住,本意应该是让她和六堂哥见一面,结果六哥游学不在,倒是和他玩儿了几天,他还清楚的记得是个率真有趣的小姑娘。
或许是当年一起玩过的情谊,又或者是对于婚事不能自主的同病相怜,李亦宁今天忍不住提醒谢珩。
赐婚的事情,谢珩无辜,穆婉同样无辜,甚至因为高攀的原因,穆婉更受敌视,可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谢珩道,“知道了,多谢。”
李亦宁微微松了口气,“那卑职先告退。”
李亦宁走后,一旁的小六叹道,“这七郎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您已经定亲了,两个多月了吧,这穆大姑娘竟真的一次都没找过您。”
另一边的谢天默默的收起面前的卷宗,谢珩看着他的动作,“线索找到了?”
谢天细致稳重,情报搜集向来很快。
结果却听他道,“不用去保护穆大姑娘吗?毕竟是未来侯夫人。”
小六无情的戳穿了他,“天哥你是想去看热闹吧?”
谢天看了他一眼,表情一本正经。
谢珩将卷宗翻过一页,“你亲自调查的她,应当知道她最惜命,既然敢出门肯定有准备,派个人去看着就行。”
谢天目露遗憾,只能出门叫了个护卫,“去穆府门外守着……也不用惊动人,若是情形不对再出手帮忙。”
吩咐完回去的时候,谢珩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眉眼没有任何波动。
谢天也不意外,自三年前镇国公府变故后,他家侯爷的心也跟着没有了。
到底记挂着遗诏的线索,谢天重新坐回自己的案几前。
只是没过多久,安静的明镜司里被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穿透,“不好了,侯爷!不好了!”正是之前派出的那个护卫。
谢珩放下卷宗,揉了揉额头,“怎么了?”
护卫喘着气,又急又惊,“穆,穆大姑娘,她,她……”
小六听的着急,“穆大姑娘怎么了?遇到危险了?”
护卫也着急,但越急越说不出,只能摆手,“不,不是。”
谢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被吴三姑娘她们欺负了?”
“也,也不是。”
小六道,“那什么不好了?”
护卫终于喘匀了一点气,“穆,穆大姑娘从清风阁的东门进去了!”
小六不解,“东门进怎么了?”
连谢珩都目露疑惑。
倒是谢天表情微妙。
护卫顿了一下,小心解释,“清风阁每年女儿节都会办姑娘们的活动专场。姑娘们有订婚成婚的,还有没有订婚的。清风阁会将两者分开,订婚成婚的从东门进,据说东面的擂台都是男女一起打,很能促进小两口感情……”
谢珩握着卷宗的手一顿。
护卫不敢再说,还是谢天接口,“而且为了防止姑娘们误入,东门这边除了邀帖,还会发一对特别的绢花要求带上,表示两人是一对,据说,这些绢花在月老庙开过光,一起带过的人能百年恩爱,白头偕老,很多未婚夫妻即便为了那对胸花也愿意去一趟清风阁。”
小六:!!!
穆大姑娘跟别的男人百年恩爱,白头偕老?!
谢天若有所思,“怪不得穆大姑娘从来不来找侯爷。”原来是心有所属?
谢珩:……
小六弱弱的道,“侯爷,怎么办?”
谢天诚恳建议,“还是去看看吧,我们的人没跟上,万一穆姑娘遇到麻烦……”
如果他眼底不是那么跃跃欲试,谢珩倒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担心。
“线索找到了?干活。”
谢天:……
不愧是侯爷,这都能忍。
再说穆婉这边,美容觉睡到辰时末就被亢奋的云苓拉起来开始折腾。
“奴婢学艺多年,今日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沐浴、面膜、护肤,梳头、更衣一整套动作下来花了两个多时辰,到后来穆婉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被拉着站在镜子前……
穆婉瞬间睁大眼睛,里面的大美人是谁?
“云苓你可以啊!”
云苓多年夙愿得偿,比穆婉还要开心,“姑娘您这张漂亮的脸终于重见天日,今天定然要惊艳亮相,她们不是笑您样貌平平吗?今日叫她们见了您先笑不出来!”
穆婉被她逗笑,“她们不会笑不出来,而是认不出来。”
自八岁那年亲眼目睹权贵强抢漂亮姑娘后,穆婉就格外注意自己的容貌不外露,因此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盛装打扮过,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效果如此惊艳,再次看了眼镜子里的美人……
穆婉心情明媚,“走了,炸街去!”
“先带上帷帽!”云苓脚步匆匆的跟上。
有了之前差点被吴国舅堵了的教训,穆婉出门后没一会儿就将穆家的马车停在了一间布庄门口,穆婉带着云苓从一堆买布的姑娘媳妇中间挤进去,然后穿到后门,另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祝南溪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难为她们在这样的日子还想着盯你。”又道,“这女儿节真是一年比一年人多了。”
“我记得以前女儿节虽然也热闹,但远没到如今这样姑娘娘子们几乎倾巢出动的程度。”
“从哪年开始来着?好像就是清风格开的头,搞那个女儿节专场,被人津津乐道了一年,之后凡是跟姑娘们有关的铺子都开始效仿。”
“现在好了,每年七夕,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珠宝首饰,凡是姑娘们用的东西都有优惠,不好好逛一天街都觉得亏,她们竟然用来盯梢你。”
穆婉一边摘帷帽一边笑道,“又不是她们亲自盯,不过是派些丫鬟小厮。”
“就算丫鬟小厮她们也一样得挂心,玩都玩不痛快……”祝南溪放下帘子回过头,看着对面的姑娘震惊的瞪大眼睛,“天呐!美,美人你谁啊!”
穆婉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下巴微抬,睨着祝南溪,矜贵道,“乡君说呢?”
祝南溪深吸一口气,“你跟我说实话,侯府是不是派教养嬷嬷教你规矩了?这派头,说你是世家嫡女也是有人信的。”
穆婉重新懒散的靠在车厢上,笑道,“那倒没有,之前认识一个宫中出来的嬷嬷,学过一些,能撑个样子,毕竟我从小立志嫁入高门,该会的总要会。”
以祝南溪的了解,她口中的撑个样子那必然是熟练了,她不由叹道,“论未雨绸缪,天下人怕没有给人能比的上你。”
几人说笑着,马车很快就驶到了清风阁所在的荣兴街。整个一条街都排满了马车,龟速向前挪动,祝南溪挑开车帘看了眼,“咦,吴知萱怎么在东门这边排队,我以为她会专门去西门堵你的。”
穆婉如今备受瞩目,即便没有敌意的人也对这个横空出世,即将成为镇北侯夫人的商户女充满了好奇,因此当穆婉七夕会来清风阁的消息传出后,不少人都开始关注她,至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当然所有人也都默认谢珩不会陪她来,那么按照清风阁的规矩,穆婉自然只能从西门进去。
“看来吴三姑娘也怕丢面子啊。”
其实清风阁并不强制将已婚和未婚的姑娘们分开,只是在东区这边设置了情侣擂台游戏。
但这里不同于现代,即便太后把持朝政后对姑娘们宽容了许多,也仅限于和自己的未婚夫一起游玩,若未婚的姑娘误入,和别的男子一起玩了游戏,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亲密举动,还是容易坏了名声,搞不好会毁了一辈子。
所以清风阁在东门这边专门设置了情侣入口,订婚的或者已婚的男女可以在这里买一对绢花戴在显眼的位置,表示两人是一对,不仅杜绝了未婚男女们误入的可能,打擂台时外人也不会弄错。
后来有情人们在清风阁别出心裁的情侣游戏中感情升温,有意无意的撒了许多狗粮,渐渐地这种绢花就成了夫妻恩爱的标志,不知什么时候还发展出清风阁七夕绢花受月老祝福,带过能白头到老的传闻。若定了亲或成了婚来玩时没有绢花,那代表着不受夫君宠爱,是件丢人的事。
祝南溪虽然也订了婚,但跟着穆婉玩久了,对这种事情完全不在乎,“这样也好,没她在,她那些小跟班们成不了气候,咱们能痛快的玩玩儿,省的一直提防她。”
“不对,”她打量了穆婉一眼,“你这样子,便是站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认识你。”想到这个祝南溪反而遗憾起来,“吴知萱要真去西门就好了。”一定会很有趣。
穆婉却道,“谁说我要走西门?”
祝南溪一愣,“不走西门你要走东门?”
穆婉眼睛弯起,“我没说吗?今日我是来跟吴三姑娘交朋友的啊,而且为什么是我们提防她,就不能是她提防我们?”
祝南溪:……
很好,这很穆婉。
“不对,重要的难道不是你要怎么进东门吗?”祝南溪反应过来,我差点又叫你绕走,“镇北侯要来?”这样的话,倒确实不怕那吴知萱了。
穆婉摇了摇头,“这种小事哪儿用的着镇北侯。”
“那你怎么进……”意识到什么,祝南溪震惊,“你要找别的男人?”她作势要起身,“抱歉,我突然想起今天有急事,今天我没见过你。”
穆婉要伸手拽她,祝南溪连忙躲开,“这个忙我不能帮你,就算谢珩不一定记得今天女儿节的事情,但你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明镜司啊,无孔不入,要是叫他知道了我是给他带绿帽子的帮凶,会被诛九族的。”
穆婉被她笑死了,“有点过分夸张了哈。”
正闹着,马车突然停下,祝南溪没防备,差点摔倒,还是穆婉伸手扶了她一下,外头祝府的车夫道,“什么人?”
就听一个温润的男声道,“找穆大姑娘。”
很快车帘子挑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弯腰进来。
祝南溪一愣,“这位郎君找穆大姑娘做什么?”然后见他情意绵绵的看向穆婉,顿时震惊,“不是,你来真的?!”那在道德和友情之间摇摆的表情颇为有趣。
穆婉也不再逗她,“木霜,见过南溪乡君。”
“男子”朝祝南溪一笑,拱手道,“见过南溪乡君。”声音温润如玉,正是刚刚开口的男子的声音。
祝南溪一呆,“她是木霜?!你那传说中的大丫头?”
木霜朝祝南溪再次拱拱手,“见过乡君。”
声音和形态都有了几分姑娘的影子,确实是女扮男装没错了。
祝南溪看的稀奇,穆婉见到木霜也很开心。
如果说云苓是她的贴身秘书,那木霜就是她的总裁助理,很多外头的事情都是她在跑。
这次也是帮她去巡视了北边的铺子才回来,如今她扮男子已经轻车熟路,若她不想,很少人能看出她女子的身份。
祝南溪打量着眼前清俊的“男子”,忽而一笑,“人是不是齐了?出发吗?”
穆婉睨她,“你不是有急事?”
祝南溪一本正经的道,“再急的事哪儿有陪你重要。”
穆婉失笑,“你从西门进,一会儿我们在眠风楼汇合便是。”
祝南溪表示不行,她一刻也不要跟好姐妹分开。
云苓道,“可是东门要两个人才能进,我家姑娘有木霜,乡君您怎么办?您的未婚夫又不在上京。”
祝南溪看着云苓微微一笑,“你家姑娘未婚夫还在上京呢都能进的,我未婚夫不在上京,为何进不得?”
云苓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四人从东门进入,穆婉和木霜挑了一对牡丹绢花别在腰间,祝南溪和云苓则挑了一对梅花,带在手臂上。
从进门起,她们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穆婉对此早有预料,而且上辈子也习惯了这种场面,倒也从容,祝南溪作为闻名上京的女纨绔自然也不惧,唯有云苓,感觉要崩溃了。
“……那是南溪乡君?那旁边的就是西南陆家世子陆时南了?若有机会,去拜会一下。”
“那是陆世子?不是说陆家嫡子陆时南霞姿月韵,醉玉颓山,怎么看起来有点矮?而且似乎有些腼腆。”
云苓:……
穆婉回头看着一身天水碧长袍做男子打扮的云苓,忍不住想笑,她个头还没祝南溪高,扮做男子确实有些矮小。
一开始穆婉也以为祝南溪是打算自己扮男子,毕竟她武将世家出身,自己也是飒爽的性子,扮做男子更合适,结果却是云苓套上了男装。
云苓快绷不住了,“乡君,奴婢真的不行。”
祝南溪听着别人的议论也乐不可支,“放心,一会儿谁来我都不让你理。”
穆婉摇头叹息,“陆世子风评被害。”
祝南溪道,“我也没办法啊,我在上京这么张扬,认识我的人太多了,只能云苓来扮男人。”又安慰云苓道,“反正陆时南这些年也没来过上京,没人认识他。”
见云苓还是为难,祝南溪拿出杀手锏,“事情已经这样,你总不能给你家姑娘拖后腿吧……”
云苓深吸一口气,拿出毕生的演技,学着木霜的样子走在祝南溪身边。
穆婉弯眼一笑,“好了,去找吴三姑娘。”
祝南溪也跟着笑,“今天一定非常有趣。”
吴知萱和和李亦宁从“扶光粉”的擂台下来,吴知萱手中拿着得到的彩头,脸上都是笑意。
李亦宁好奇道,“扶光粉?这是做什么的?”
吴知萱心情不错,毕竟是两个人齐心协力得的,此时看李亦宁也顺眼了许多,笑道,“南方传来的东西,据说能让肤色更好,只是用法有些复杂,得回去研究一下。”她将手中的扶光粉和厚厚的一沓说明书递给丫鬟,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边找到人了吗?”
丫鬟正要开口,前边院子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吴知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李亦宁目力更好些,先看到了院门处的字:“云蝶步摇?”
清风阁此次擂台有十几个,为了不互相影响,每个擂台都设在单独的院子里,每个院子的门口写着擂台彩头。
他才念了名字,吴知萱立刻跑了过去,“快点,这个步摇也是新奇玩意儿。”瞬间忘了刚刚问的事情。
李亦宁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去。
进了院子,就见正中的擂台上擂主正向众人展示擂台的彩头,李亦宁终于知道为何众人会发出那样的惊呼,那支步摇实在漂亮,他一个郎君都不由被吸引,只见纯金的簪身上花枝缠绕,簪头是两只造型精美的的蝴蝶,稀奇的是那两只蝴蝶会动,并不是那种弹片造成的整体颤动,而是在惟妙惟肖的煽动翅膀,更妙的是那翅膀不知是什么材质,薄薄的一层,上下扇动时却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夺目。
擂主将云蝶步摇顺着人群展示了一圈确认大家都看到了,开始宣布这次擂台规则,“此擂台赛名为‘寻蝶’,”她指向擂台正面的巨大木墙,墙面上无数花里胡哨的线条,看的人眼花缭乱,“这些线条里隐藏着五只蝴蝶,然后,”她又指向擂台边缘的长桌,那里放着许多带木楔的方块儿字,足有几千块儿,“一人从这些字里拼出关于蝴蝶的诗句或者字谜,将字交于另外一人,另外一人将诗词或者字谜嵌入找到的线条。最后拼成一只蝴蝶,一刻钟内完成的人算攻擂成功!”
擂主说完规则,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木墙快有两丈高了吧?若部分线条在上面怎么往里嵌?”
“不止呢,没看见有五个位置吗,也就是说同时几组人一起,若两组人找的线条重复,还有的争……”
……
总之,不是件容易得事情。
“这云蝶步摇好歹也是今日排名第三的彩头,自然有难度。”
擂主见众人理解了规则,开始邀请人,“大家准备一下,一刻钟后,第一轮‘寻蝶’开始,想要攻擂的姑娘郎君们可以上来了。”
不少人踟蹰,这擂台显然不容易,都想观望一下看看别人怎么玩儿。
吴知萱也不着急,后面攻擂明显更有优势,她正想跟李亦宁讨论拟几个蝴蝶的诗句,就听旁边有个娘子对她的夫君道,“咱们先试试看,随便玩玩,试完咱们就走,其实我更想去看琉璃杯。”
她的夫君道,“这个都拿不到,琉璃杯怎么可能拿到?”
“只是去饱饱眼福而已,最重要的是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镇北侯夫人。”那娘子八卦兮兮的道,“听说她今天会来清风阁跟穆而姑娘争琉璃杯……我真的很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提醒了吴知萱之前被打断的思路,她立刻问旁边的丫鬟,“西区那边有没有消息?穆婉来了没?”
丫鬟摇了摇头,“没有,刚杜二姑娘传口信过来,说在门口和每个擂台外面都安排了人等着,但就是没看到人。”
吴知萱皱起眉头,烦躁道,“消息到底准不准,她来不来?”
李亦宁无奈,“也许人家根本没来呢?我们专心玩吧。”
丫鬟道,“可是她的马车明明出了门,也来了清风阁。”
吴知萱咬牙,“又藏起来了?真是缩头乌龟,再多叫些人。”她窝火道,“不信找不到她!”
李亦宁正要再劝,就听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找到了!这里。”
众人下意识的回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天,那是谁?”
“是徐大姑娘吗?”
“上京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
李亦宁和吴知萱也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结伴而来的四人,虽然是四人,但众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的落在为首的女子身上。
对方一身石榴红的齐胸襦裙外罩一层杏色纱衣,腰间系着一朵牡丹绢花,一身堪称艳丽的衣裙却压不住那盛极的容貌,连阳光仿佛都避其锋芒,落在她脸上时散做一团柔光,美的不似真人,让人不自觉的想起山中以美貌诱人的精怪,偏偏她步履从容,仪态端方,猫儿似的眼睛睨向众人时,并不能让人生出绮念,反而有种让人不敢冒犯的威势。
“我们来攻擂。”女子旁边的郎君出声,众人听出刚刚就是他说的话,目光又落在男子身上。
比起女子的艳丽矜贵,男子一身水墨长袍,身材挺拔,清俊温雅,腰间同样款式的牡丹绢花虽显浓艳,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倒也不算突兀,毕竟那代表着对一个女子的纵容宠爱。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此时也出了声,“我们也来!”
飒爽的女声唤回了众人的神志,这位女子倒是有不少人认得,正是南溪乡君,再顺着她手臂上的梅花,看向她身旁同样戴着红梅绢花的清秀郎君,显然那是她的未婚夫。
看着南溪乡君对女子殷勤的模样,有人疑惑,“南溪乡君和徐大姑娘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
有认识徐大姑娘的人道,“那不是徐大姑娘,徐大姑是清冷仙子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她是谁?如果是上京人士,不会没人知晓,而且能让南溪乡君殷勤跟随,身份定然不低……”
“咦,你看她头上!云蝶步摇。”
原来随着那女子登上擂台,她发髻上的步摇非常明显的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缓缓扇动翅膀,除了那蝴蝶是点翠样式,其他的和擂主刚刚展出的云蝶步摇一模一样。
吴知萱本来也在猜测女子的身份,此时被那步摇吸引,不自觉的往擂台靠近。
擂台上,擂主说凑齐三组就可以开始打擂,祝南溪朝台下道,“还有人来嘛?”然后目光落在吴知萱身上,“吴知萱,敢不敢来?”
吴知萱看着她挑衅的目光脱口道,“有何不敢?!”
然而等开始打擂时看着满桌子的方块儿字吴知萱就开始后悔,那么大的木板,恐怕要好几句诗句才能拼出蝴蝶的样式来,可她哪里会什么诗词。
姑妈做太后之前,吴知萱也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之女,家中对于姑娘们的教育也就是认识几个字,会看账本会算账,每天研究的最多的就是胭脂水粉穿衣打扮,成为承恩侯府三姑娘不过三年,她的琴棋书画之类都只学了皮毛,让她临时找一首蝴蝶的诗词都为难,何况好几首。
可若一句都拿不出来,要是传出去,那些世家女们又要嘲笑她了。
吴知萱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装病算了,就听耳边一个悦耳的声音小声道,“款款穿芳径,双双度短墙。不知身是幻,抵死恋花香。”(引用宋代杨公远《蝶二首》)
吴知萱一愣,回头就见那位容颜极盛的美人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顺手还帮她挑出了几个字,“别发呆,快点。”
吴知萱不解,“干什么帮我?你不要彩头了?”
对方笑道,“那步摇我有,”她晃了晃脑袋,“我头上这支是点翠的,彩头那支是螺钿的,跟我家里的一样。我就是觉得这个擂台有趣,”她叹道,“多年未回京城,没想到出了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她看着吴知萱,“但总要比起来才有趣嘛,你快点,一会儿他们该把蝴蝶找出来了,诗句的话,我这里还有。”
她语气中完全没有看轻她不会诗句的意思,仿佛就是单纯的想看郎君们打擂台,吴知萱见她行云流水的从一大堆字里面找出诗句,心中下意识的评估着对方的身份:多年不在京城,云蝶步摇这样的好东西不放在眼里,行事恣意,连南溪乡君都捧着,还很有才华……定然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嫡女。
当了三年太后的侄女,吴知萱深知人脉的重要性,尤其是这些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何况对方还对她释放善意……
起了结交的心思,吴知萱也不再客气,一边从木头字堆里找着字,一边问道,“姑娘你是哪家的?我该怎么称呼你?”
却听对方笑道,“叫我阿婉就行,我这个人交朋友看眼缘,你长得漂亮,我喜欢你。”
穆婉倒不是有意奉承,吴太后一介商户女能在后宫中杀上太后宝座,容貌就是最大的利器,吴家的基因自然是不错的,吴知萱在上京适龄姑娘中就以容貌为傲,也是因此才觉得自己能拿下谢珩。
吴知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被人夸漂亮总归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对方还是个美人,至于阿婉的婉和穆婉的婉同字这件事,她完全没有任何联想。
穆婉那个草包怎么可能随意的就组出这么多诗句来?况且人家阿婉还有未婚夫……
“哎,你未婚夫好像找到蝴蝶了,快将字给他,正好看看我家郎君能不能赢你们。”对方说着将自己找好的诗句递给清俊郎君,然后开心的在旁边摇旗呐喊。
吴知萱看着她纯粹的笑脸,不由也被感染,开始给李亦宁加油打气,祝南溪也不甘落后——她们这一组是郎君找诗词,南溪乡君来拼蝴蝶。
三人比拼的火热,连围观众人都被揪着心此起彼伏的惊呼。
在擂主宣布倒计时开始时,场面开始白热化,但三人都差一点,主要是位置都太高了,根本够不着。
吴知萱心中惋惜,但也觉得没办法,本来也不指望一次能赢下来,却听旁边的人道,“辛辛苦苦打一场,总要把彩头赢回来,郎君,帮帮李七郎。”
吴知萱一愣,“帮我?怎么帮?”
阿婉笑了笑,“自然是帮你,那步摇我已经有了,南溪我送过她一支,这支就帮你拿下来。至于怎么帮?我家郎君会有办法的,交给他就行了。”
果然那位温文尔雅的郎君不知跟李亦宁说了什么,李亦宁闻言先是惊讶,而后看了吴知萱一眼,点点头。
之后便后退几步,做了要起跳的动作。之前他也这么做了,但因为没有借力的地方,并没能成功,这次他助跑后,阿婉的郎君伸手为他借了一下力,然后李亦宁在最后一刻将两块方块字嵌入线条,成功拼出了一个蝴蝶。
那一刻众人不由一起欢呼,吴知萱也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开心的朝着李亦宁扑过去,李亦宁被这冷不丁的一个拥抱弄的脸颊微红,吴知萱反应过来也红了脸,为了躲避尴尬,连忙向穆婉道谢,“多谢阿婉助我,之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穆婉笑道,“谢什么,也是你未婚夫厉害,换做别人便是帮了也不一定能做到。”
吴知萱闻言,心里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看李亦宁又顺眼了许多。
擂主将云蝶步摇送来,穆婉又鼓励李亦宁帮吴知萱插上……
吴知萱虽然害羞,但还是采纳了穆婉的建议。
祝南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吴知萱对李亦宁春心萌动,并将穆婉引为知己。
之后几人又结伴打了几个擂台,有些是想要彩头,有些只是单纯觉得好玩,一群人玩的非常尽兴,期间穆婉还为吴知萱科普了许多胭脂水粉的小知识,甚至还亲自帮她用之前赢下来的“扶光粉”化了个卧蚕。
吴知萱拿着小铜镜,十分惊喜,“没想到化眼睛还有这么多讲究,阿婉你太厉害了。”
穆婉笑道,“整天没什么事儿,就瞎琢磨这些。你若喜欢,我回头请你来府上,让你看看我的收藏。”
吴知萱愈发确定穆婉不一般,她早就听说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在吃穿和保养上都有不传之秘,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遂开心应下,“到时候阿婉记得给我下帖子。”
穆婉笑道,“过段时间我成婚,因此有些忙,等成了婚便给你下帖子,届时还请一定赏光。”
吴知萱不假思索道,“一言为定。”
祝南溪心里要笑疯了,邀请吴知萱去镇北侯府,亏穆婉想的出来,就怕到时候便成了她下帖子,吴知萱不敢上门了。
她真是无比期待吴知萱知道穆婉身份时候的样子——一定非常尴尬。
等天色暗下来,清风阁各处开始点灯的时候,一行人也玩累了,便去了最后的目的地——清风阁的眠风楼。
这里是清风阁的正中心,也是最后芙蕖琉璃杯最终争夺的地方,东西区人游玩的人流最终都会在这里汇合。
几人一进门,就有一个丫鬟迎上来,“三姑娘!”
吴知萱看到她,终于又想起了一直惦记的事情,直接问道,“人找到了?!”
那丫鬟苦恼的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们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人,奴婢怀疑消息是假的,她根本没来。”
吴知萱皱起眉头,也觉得火大。
旁边的穆婉缓缓探出头,真诚的问道,“萱娘要找谁?要我帮忙吗?”
吴知萱看到她立刻带了笑,“没事儿,一个缩头乌龟而已,算了,今天先不管她了,省的坏了兴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又问丫鬟,“蕊娘呢?”
那丫鬟指着二楼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道,“早就在等着您了。”
穆婉抬头,就见两个姑娘趴在栏杆上冲着吴知萱挥手。
吴知萱兴冲冲的拉起穆婉道,“阿婉在上京认识的人不多吧,走,我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穆婉弯眼一笑,“好啊~~”
祝南溪:……
第22章 022 侯爷怎么来了?谢珩:来办案……
在吴知萱的引荐下,穆婉很快和几位官家千金聊在一起,谈兴浓厚,几乎全都忘了寻找穆婉的事。
而隔了几个屏风的雅间里却还有人记得。
穆柔倚在栏杆上,目光忍不住在楼下大厅的人群中来回巡视。
丫鬟丁香显然知道她想什么,“刘二姑娘他们找了大姑娘一下午,但都没找到人,不会是知道吴三姑娘要找她麻烦,不敢来了吧?”又疑惑,“可奴婢明明亲眼看到她出了门,马车也确实到了清风阁。”
连翘咋舌,“他们派了那么多人专门找人,大姑娘就算来了也玩不痛快吧?图什么?”
穆柔轻轻摇着团扇轻笑,“不管来不来,总归都是丢人,被吓的不敢来,和来了之后老鼠一样藏头露尾,都是窝囊,有什么区别吗?”
她的目光落在一楼俊朗男子身上,不由勾起嘴角,“可惜了,还以为她有多能耐呢。”
连翘也看到了李亦宸,与有荣焉道,“明明这里也有冰碗,六少爷非说老字号的好吃,要去外面给您买……”她说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奴婢倒是觉得,大姑娘不来不止怕吴三姑娘她们,而是更怕您。”
穆柔抬眼看她。
连翘笑道,“您想,她来了能如何呢?侯爷又不会陪她,就算退一万万步,侯爷来了,也不可能如六郎君这样体贴,更别提替她打擂台,怎么看都要输的一败涂地,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来自取其辱。”
嫁妆上是比不过大姑娘,但这种时候却是她们二姑娘稳赢。
穆柔闻言心情愉悦,再次惋惜,“所以说可惜了……”她还挺想看她那大姐姐一败涂地的样子呢,谁知她只会嘴上放话。
或许是愿望太过强烈,穆柔仿佛听到了穆婉的声音,隐约向是从哪个雅间传来。
“……李六郎啊。”
连翘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主仆俩对视一眼,确定不是听错了,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痴情是痴情,但不够坦荡,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不如七郎赤诚有担当。”
穆柔抬头跟连翘确认,“是她吗?”
连翘觉得很像,不仅是声音,语气也很像,“可是不可能啊?”她从栏杆探出头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承恩侯府的雅间。”
丁香也道,“确实不太可能,今日这二层可不是谁都能上来的。”
眠风楼作为清风阁的主楼,面积自然不小。
一楼大厅北面是一座五丈见方的高台,四周看台有三层,一层是雅座和站台,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二三层环绕栏杆设雅间,其中二层视野最好,位置也最紧俏,早早就被达官贵人们都订完了,再有钱也订不到,而且为防冲撞,这一层要凭腰牌才能上;三楼和二楼类似,不过因为视野不及二楼,是一些官宦家眷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穆婉虽然有镇北侯府准夫人的身份,但如今她还没嫁,且不说她没有门路在二楼订雅间,就算订了,以那么多人对她关注的程度,她若真订雅间岂不是等着人守株待兔?就穆婉对贵女们帖子避之不及的窝囊样,穆柔不信她有那个胆量。
可是真的太像了……
正猜测着,就听那声音道,“你们先聊着,我去更个衣。”
穆柔和连翘对视一眼,起身道,“去更衣。”
眠风楼的更衣间在主楼的后院,都是单间,很长的一排倒也宽裕。
穆婉整理好衣服从更衣间出来时,就看到回廊边一道端庄到极致的清冷身影。
她不由一笑,“就算是等着跟我见礼也不必绷的这么紧吧,二妹妹实在是过于隆重了。”
一直盯着这一排的穆柔愣了一下,才迟疑的将目光落在穆婉身上,渐渐瞪大了眼睛,“穆婉?”
穆婉“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的,这可不是知书达理的穆二姑娘,”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怎么?被姐姐我的美貌吓出真我了?”
穆柔终于确定了眼前琼姿花貌的女子竟然是穆婉,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满脑子都是“这怎么可能”的念头。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进宫后,其实也听人说过探花夫人荣冠上京的传言,那时她以为是穆婉进了忠勇伯府被调教的有了气质,母亲进宫时也说那些不过是众人奉承,穆柔便以为是贵气养人再加上夸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穆柔下意识开口,这样的容貌,她为什么要掩藏起来?若早知她有这样的容貌,母亲一定会……
是了,如果早知她有这样的容貌,母亲一定会早早给她找个“好归宿”,对于没有权势的商户女来说,只要被权贵看上,便是穆兴德再偏袒,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现在她不再只是商户女了,即将成为镇北侯夫人,所以不需要再掩藏了。
穆婉看着她的表情笑道,“不愧是二妹妹,想坏点子时脑子就是转的快。不过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未来的夫君可是镇北侯,明镜司指挥使,二妹妹再想做什么怕是自寻死路了。”
穆柔抿住唇,穆婉语重心长道,“如今二妹妹嫁入忠勇伯府,也已经得偿所愿,不如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婚姻,别老想着找我麻烦,咱们互不干涉?”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脚离开。
连翘也从震惊中回过神,“二姑娘,大姑娘她,她怎么……”
穆柔握紧拳头,咬牙冷笑道,“还挺会倒打一耙,明明是她处处要打压我,抢我风头,却叫我不要反抗?合着她是嫡长女,所有的好东西,所有的风光就该是她的?!”
回头看着穆婉穿过主楼后面的小门上楼,穆柔长长吐出一口气,也带着连翘往回走,“先回去再说。”
跟在穆婉身后,穆柔几乎能看到每一个路过穆婉的人都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她,惊艳、赞叹、欣赏,那是所有姑娘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耳边的窃窃私语无一例外的都是惊叹,“那是谁家的姑娘?”
“上京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不知定亲了没有。”
“这样的姑娘还不百家求娶啊。”
……
过了最初的慌乱,穆柔渐渐冷静下来,到了此时她觉得自己明白了穆婉今晚的目的,“今日的清风阁显贵云集,几乎所有的世家贵女都在场,她就是要在这样的场合下惊艳亮相,从而打破那些她样貌平平的谣言,这样即使拿不到琉璃杯,也同样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连翘也反应过来,补充道,“这样明日之后,怕很多人都要讨论她的容貌了。而且大姑娘来这么一出,消息也会传进镇北侯的耳朵里。怪不得明知吴三姑娘她们要找她麻烦,她还是要来,原来是想吸引镇北侯的注意。”
穆柔嗤笑,“大姐姐对自己未免太过自信,以为镇北侯和那些普通男人一样,会被容貌所惑吗?”且不说徐大姑娘的美貌不输她穆婉,便是上辈子,倾国倾城的楼兰公主想要下嫁谢珩,谢珩都没多看过对方一眼。
“却不知道,拥有这样的容貌,却依旧不得夫君喜欢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想到这里,穆柔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吴知萱她们的雅间上,忽然温婉一笑,既然她的大姐姐这么想惊艳亮相,那自己就帮她一把,只是不知道在万众瞩目下被人羞辱感觉如何……
“大姐姐,等等我!”穆柔忽然出声,快步追向穆婉。
穆婉本就被众人关注,这一声立刻让很多人光明正大的看过来,引起不小的动静,吴知萱她们的雅间里也有人探出了头。
穆婉看着走近的穆柔叹了口气,“看来二妹妹是不听劝了。”
穆柔勾着嘴角,语气却充满担忧,“大姐姐多虑了,我只是想提醒大姐姐,吴三姑娘她们一直在找你,大姐姐还是小心一点为妙。”说到这里,她眼底忽然生出笑意。
穆婉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看到吴知萱从雅间里走了出来,目光已经锁定了自己。
穆婉也跟着笑,“借刀杀人……二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穆柔道,“那倒没有,我是怕大姐姐太自以为是,惹到麻烦罢了。”语气谦虚,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是吗?”穆婉微微一笑,朝吴知萱挥了挥手,“萱娘。”
穆柔一愣,觉得穆婉疯了。结果却见吴知萱也热情的回应她,“阿婉,快点儿,都等着你呢。”
穆婉道,“稍等,马上来。”
雅间里还有其他姑娘的声音传出来,“是阿婉吗?终于回来了?”
“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慢。”
虽是抱怨,却透着亲昵。
和设想中完全相反的情形让穆柔表情几乎维持不住,“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穆婉歪一笑,可可爱爱的道,“你猜?”
穆柔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过于失态,穆婉忽然倾身在她耳边轻笑,“表情太丑了,赶紧收一收,被你的六郎看到了哦。既然不聪明,那就保持漂亮吧。”
穆柔一惊,回头顺着穆婉的目光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李亦宸,他手中端着冰碗,正呆呆的看着她……不,他在看穆婉!
无限的恐慌从心底涌上来,穆柔再顾不得穆婉,连忙迎上去,“六郎。”
李亦宸看着穆婉离开的背影下意识问道,“那是谁?”语气还有些恍惚。
穆柔心中一紧,笑道,“怎么?六郎也觉得她漂亮?”
李亦宸回过神来,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可能,在我眼里,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又暗暗摇头,自己刚刚真是魔怔了,竟然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个姑娘像是当初上柳初见便将他一颗心带走的女子。
可那个女子他明明已经找到了……
想到这里,李亦宸温柔的牵起穆柔的手往雅间走,“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的善良,救死扶伤的勇气,满腹才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他低头看着穆柔笑的温柔,“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我带着草药去支援有时疫的费村,一眼就看到你倾身在一个小姑娘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姑娘听后眼睛亮如星辰,可是当时我只觉得你耀如春华,不可方物。”
“是吗?”穆柔垂眸笑的勉强,“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
李亦宸还在回想,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没有,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穆柔却不想再听,正好已经回到雅间,她撒娇道,“我的冰碗呢?”
“差点忘了,”李亦宸连忙将手中的冰碗放在穆柔面前,“这家的冰碗会加一些特制的果酱,你快尝尝。”
又忍不住问道,“对了,刚刚那女子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穆柔捏紧勺子,俏皮一笑,“就不告诉你。”
李亦宸宠溺的笑了笑,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再问。
穆柔却依旧坐立难安,穆婉那人记仇的很,又向来以抢她的风头为乐,一会儿肯定会针对她,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还收服了吴知萱她们……
还有李亦宸那一瞬间看向穆婉的眼神,让她难以释怀,如果穆婉拥有那样的容貌,那么上辈子时,李亦宸对她的敬重,真的只是出于对正妻的责任吗……
不不不,穆柔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上辈子李亦宸即使娶了穆婉,念念不忘的人也一直是她,以至于皇帝驾崩后她被发配去皇陵,李亦宸还亲自安排人接了她出来安置在别院,虽然因为她先帝宫妃身份的缘故没来见过她,但吃穿用度却没有断过,所以她后半辈子虽然孤寂,却也好好的寿终正寝。
倒是穆婉,早早就缠绵病榻,听母亲说李亦宸做首辅后,府中的中馈都在小妾手中,可见她也只是人前风光,没有夫君的喜爱,最后也只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想到这里,穆柔忽然长舒了口气,她真是被穆婉的乱拳打昏了头,竟然本末倒置。
穆婉就算漂亮又如何?交好吴知萱她们又如何?从来只听说哪家女子受夫君爱重而被人尊敬的,可没听说过哪家女子因受世家千金们喜欢而被看重,她便是联合了所有千金针对她,只要六郎护着自己,最终难堪的也只能是她穆婉而已。
穆婉觉得她漂亮大方,八面玲珑就能吸引镇北侯的注意,可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只要谢珩不出现,她就是玩出花来,也不过是给众人提供更多的笑料。
李亦宸看着穆柔眯起的眼睛,也不自觉的笑起来,“这么好吃?”
穆柔放下勺子,点了点头,笑道,“不止,还想到了开心的事。”
“嗯?”
穆柔看着他,“刚刚你为我夺下夜明珠时,我很开心。”
“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若不是那些人叫你分心,我们早就拿下了。”想到那些人对穆柔狐媚不端的嘲讽,李亦宸就觉得心疼,“抱歉,是我做的不够好,叫你受委屈了。”
穆柔摇了摇头,“不,我很开心,况且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大姐姐,她们说的也没错。”
李亦宸皱眉打断她的话,“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和你无关。”
穆柔温柔的看着他,“可是如今你我一体,你对不起她,便也是我对不起她,如果那些难听的话是我跟你白首不离的代价,那么,我甘之如饴。”
李亦宸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请不自己握住穆柔的手,“柔儿。”
看着穆柔娇羞的脸,胸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放心,今晚我定为你夺下琉璃杯,澄清流言,让你做上京最风光的新娘。”
穆柔甜蜜一笑,“我不在乎风不风光,我只在乎你的心意。”紧接着又道,“至于琉璃杯能不能拿到都无所谓,我能看看就开心了,那么多人争呢,尽力就好。”
李亦宸不服,“怎么,对我没信心?”
穆柔道,“六郎你当然很厉害,可是人外有人,不说别的,那天你将册子送来时,大姐姐就说她势在必得。”
李亦宸失笑,“你这大姐姐还真是争强好胜,她如何势在必得?侯爷都没来。”
穆柔疑惑道,“他们都快成亲了,侯爷怎么也该露个面吧,或许她叫了人呢?”
李亦宸摇了摇头,“我问过七郎了,七郎说侯爷都不知道今日是七夕,还在明镜司忙活呢,他临走时还提醒了侯爷一嘴,但侯爷似乎没放在心上。”
李亦宸其实也是想知道今天的对手,谢珩没来他的把握就大许多。
穆柔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彻底安下心来。
她不该自乱阵脚,上辈子李亦宸就夺了这琉璃杯,那场婚礼被津津乐道了许久,每每说起首辅夫人时,这件事总会被人拿出来盛赞。
而这辈子,首辅夫人是她。
就在穆柔打算静观其变,看穆婉如何弄巧成拙时,意外听到了两个路过的丫鬟的对话:
“……我看今天三姑娘特别开心,估计已经完全忘了那个穆婉了。”
“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那么大个活人,既然来了,能跑哪儿去呢?”
“要我说,害怕就干脆别出门,真是自己受罪也给我们找罪受。”
“幸亏有阿婉姑娘,如今姑娘她们玩的开心,就算找到了怕也懒得理她了。”
“说起来,那位阿婉姑娘到底是哪家的?”
“那风姿气度少有,我家姑娘猜大概是西南哪家的世家嫡女,说不准是滇西王之女呢……”
“那岂不是郡主?这样就说的过去了。”
……
丫鬟们的声音远去,穆柔恍然回神,原来穆婉竟然仗着众人不认识她,冒充高门嫡女!
对啊,若不是熟悉她的声音和神态,自己当时不也没有认出她来吗?何况那些只见过画像的吴三姑娘她们……
那些贵女们向来也是看碟下菜,穆婉只要稍加引导让对方有了猜测当然要大献殷勤……
穆柔都要被穆婉的胆大逗笑了,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敢情她一下午都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
说实话,穆柔很佩服她大姐姐这一招,着实精妙,连她刚刚也差点被唬住。
但她没有想过谎言被戳穿的后果吗……
吴知萱她们的雅间里,热闹非凡。
“……哎哎哎,输了,输了,贴贴贴!”
“这次阿婉也输了,贴!”
穆婉将手中的叶子牌一扔,也不扭捏,扭头朝着木霜道,“来吧。”
一直坐在她旁边帮她打扇的木霜从桌边的花上拽了一片花瓣下来,沾了水后仔细看了看,贴在了穆婉的鬓边。
其他人掩嘴偷笑,不过自己脸上也多多少少都有花瓣。
吏部尚书之女柳蕊笑道,“阿婉这输了却不像是惩罚,倒像是奖励,更漂亮了。”
穆婉懒洋洋的洗着牌,“说的好像是我一个人漂亮似的,再说了,漂不漂亮我又看不见,我只能看见你们,我只知道你们输了,然后奖励我看美人儿。”
几位姑娘被她这话逗的花枝乱颤,李亦宁都忍不住咋舌,跟“陆世子”道,“这位阿婉姑娘嘴巴实在厉害。”
云苓骄傲道,“那是自然,我们……她本事大着呢。”
李亦宁疑惑道,“陆世子很熟悉阿婉姑娘?”
云苓才反应过来自己作为南溪乡君的“未婚夫”,对自家姑娘表现的太过亲近了,正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祝南溪及时救场,“那是自然,我跟阿婉玩的好,他自然也熟悉了。”
李亦宁还是不解,他怎么记得南溪乡君和陆世子本身也不太熟悉来着?毕竟一南一北住着,陆世子都没怎么来过上京。
又听旁边吴知萱道,“从未见过阿婉这样会玩儿的人,竟然还随身带了叶子牌。”
穆婉道,“那是你们没经验,今日这芙蕖琉璃杯擂台可是重头戏,肯定有的等,干坐着多无聊啊,自然要多些准备。”
户部侍郎的孙女儿张矜茹道,“还包括这奶茶吗?”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身心满足,“这里面的珍珠是什么做的,太好吃了。”
穆婉随口道,“不过是南方的一道方子,你若喜欢,一会儿写给你。”
张矜茹惊喜,“可以吗?”
穆婉道,“有何不可,哦,还有萱娘养肤的方子,蕊娘美白的方子,放心,我这人不会厚此薄彼。”
几人又被逗笑,也真心高兴,一般这些方子都是家传之秘,从来不会随便给人。
正笑闹着,就听外头一声铜锣响,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舞台,就见一副三丈高的画卷陡然从舞台垂下来,今晚的头彩芙蕖琉璃杯便展示在大家面前。
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赞叹,比起画册上的小像,这幅巨画要精致许多,不知用了什么笔法,竟如真得一般栩栩如生的,似乎还能看到琉璃反光。
整个眠风楼都喧闹起来,有些是讨论画技,大部分则是赞叹琉璃杯漂亮,当然更关心今日能不能拿下这杯子。
清风阁阁主亲自出来提醒众人,半个时辰后,芙蕖琉璃杯擂台赛开始,有意攻擂的人可以开始报名了。
攻擂规则说起来倒是简单,舞台背后竖起和云蝶步摇类似的巨型背景木板,不过木板上不是凌乱的线条,而是如棋盘一样的格子,格子是活动的,可以翻转,正面是各种不同的图案,背面空白。三丈见方的棋盘十行十列,总共一百个木格子,也是一百个看起来没什么规律的图案。
不过每种图案有两个,都是一对。
攻擂开始后,攻擂者先用一盏茶的时间记住这一百个图案的位置,之后会将所有格子翻转,只露背面,所有的图案都隐藏起来。攻擂者站在指定位置,用弓箭依次射击格子,要求每次都要射中一对,全部射中并射对方为获胜。
攻擂者可以两人一组,也可以一个人上。
说白了,盲开连连看。
柳蕊绝望,“完了,我兄长肯定不行,平时叫他背书都要命,射箭更是个花架子。”
张矜茹也叹气,“我父亲怕也不行,记图案或许可以,但射箭的话,一百箭呢。”
吴知萱看向李亦宁,李亦宁道,“射箭我没问题,但图案记不住,你能记住吗?咱俩一起,不是说可以两个人一起。”
吴知萱:……
她怀疑他在内涵她。
祝南溪笑道,“云蝶步摇的擂台都那么难,这个可是最好的嫁妆呢,哪儿能那么容易拿到。”
穆婉趴在桌上一边写方子一边道,“我倒觉能有人能替自己上去争一争,已经是姑娘们最好的嫁妆了。”
不管如何,这个彩头是为姑娘们设的,无论是父兄还是未婚夫,都是在为姑娘争脸面,这份感情本身就值得肯定。
她这话让几人心情又好了起来。
“可不是,”柳蕊道,“有父兄,有未婚夫将我们放在心上本身就已经是幸事。”
张矜茹附和,“确实,那穆婉倒是有未婚夫,还是高不可攀的镇北侯,又如何呢?还不是不会来为她争这份脸面。”
祝南溪:……
她不由看向穆婉,却见穆婉一边写好的方子吹干,一边点头赞同,“谁说不是呢?做镇北侯的未婚妻简直倒霉死了。”
祝南溪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张矜茹总觉得穆婉的话有些不对,又被抖成一团的祝南溪吸引,“南溪乡君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祝南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柳蕊道,“是吧,我也觉得好笑,就这她还放话,说对这琉璃杯势在必得呢?她要怎么个势在必得法儿?自己上去争吗?”
穆婉道,“其实也未尝不可。”
祝南溪又开始笑。
柳蕊探出栏杆外,“说起来,她若真的要赢这琉璃杯,这会儿人也该到了吧?在哪儿呢?”
吴知萱她们也不约而同的往楼下看,虽然现在她们已经没心情关注穆婉了,但多一份热闹看总是好的。
穆婉将养肤的方子交到吴知萱手里,“萱娘,我有事相求。”
吴知萱喜滋滋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什么事儿,你尽管说,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穆婉拉住她的手,郑重道,“我想退婚。”
“噗——”柳蕊一口奶茶喷出来,张矜茹也目瞪口呆,李亦宁眨眨眼,觉得这位阿婉姑娘也疯了。
吴知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随着她问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看向穆婉旁边殷勤服侍的木霜,这一下午木郎君的体贴他们都看在眼里,穆婉明明看着也跟对方挺亲昵。
“我想退婚,萱娘你帮我求求太后。”
吴知萱依旧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下意识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婚?”
穆婉叹了口气,捂着心口难过道,“你们不是也说了吗?和镇北侯订婚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镇……”吴知萱深吸一口气,艰难道,“谁?!”声音已经不可控制的拔高。
穆婉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吴知萱,“镇北侯,镇北侯谢珩,我的婚事乃太后所赐,萱娘不是说太后最疼你了吗?你看你求求太后,能不能把这婚退了。”
穆婉痛心疾首,“真的太丢人了。”
在场众人除了祝南溪和云苓木霜,都是一副大脑宕机的模样,她未婚夫是谁?镇什么侯?
穆婉将另外两张奶茶方子和美白方子挨个放进柳蕊和张矜茹手里,诚恳道,“今天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些朋友,你们说的很对,这样丢人的日子,我真的一天都不想过了。”
明明是她高攀镇北侯,所有人都觉得她被馅儿饼砸中了脑袋,怎么在她嘴里,反而是她丢人?
可怕的是,她们站在朋友的立场,发现她说的好像没错……
半晌,李亦宁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确认,“穆婉?”
穆婉点点头,然后看向吴知萱,眼巴巴道,“所以,萱娘你能求太后让我们退婚吗?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赐婚!”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吴知萱:……
祝南溪背过身,拼命的忍住笑,来了来了!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三个人内心崩溃的尖叫,哈哈哈。
吴知萱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想发怒,说她欺骗她们,可回想了一下,似乎除了没说名字,她完全没有骗她们的样子,而且这一下午,自己和她亲如姐妹……
关键是,她手上还拿着人家刚给的方子……这叫她怎么翻脸?
而脑海里另外一个闹腾的最欢的念头是:她们这一下午嘲笑了穆婉几次?嘲笑她什么来着?
天呐!谁来救救她?!!
此时,清风阁东门,小六看着谢珩疑惑,“侯爷,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谢珩握着腰刀,淡淡的道,“办案。”
谢天抱着剑提醒,“这个门一男一女的有情人才能进。”
第23章 023 穆婉到底是个怎样的祸害呀~……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吴知萱内心的祈祷,在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婉的时候,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吴知萱仿佛终于找到了事情做,连忙问,“谁?”
离门最近的李亦宁已经飞快的把门打开。
穆柔仪态万千的站在门口,大概没想到门这么快开,还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扫过雅间内的情形,见吴知萱坐在上首,穆婉紧挨着她,另外两位千金都被挤去了旁边,显然把穆婉当做座上宾。
她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笑意,朝众人福了福,“民女李编撰的未婚妻穆柔,得知大姐姐穆婉在此,特来见礼。”
然后朝着穆婉再次拜下,“穆柔见过大姐姐。”“大姐姐”三个字咬字极重。
吴知萱却觉得莫名其妙,看向穆婉,“你妹妹?”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穆柔,“二妹妹刚刚不是已经见过礼了么?怎么还追来雅间了。都说了,萱娘她们交朋友虽然不看门第,但看眼缘,和我玩的好,不一定愿意跟你玩,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呢?”
穆柔猛的抬头,她实在没想到穆婉还能这么从容的诋毁她,不由看向吴知萱她们,被一个商户女欺骗,她们不应该愤怒吗?
吴知萱几人却以为她是意外穆婉会这么不客气的拆穿她趋炎附势的心思而惊讶,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穆柔她们自然是听说过的。
李亦宸喜欢上未婚妻的妹妹,非要跟未婚妻退婚娶妹妹这件事情在镇北侯被赐婚之前可是上京最大的热闹,她们都曾热烈讨论过。
虽然一开始很多人都为李亦宸娶一个草包惋惜,觉得知书达理的穆二姑娘更配她,但常年浸淫后宅的主母们却比姑娘们看的清楚,就算穆婉真的不争气,沈氏母女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直到后来穆婉大方退婚,李亦宸亲口承认是自己移情别恋,背信弃义,更证实了主母们的猜测。
这分明就是继母生的妹妹看上了前途无量的姐夫,使了龌龊手段想抢姐姐的婚事,事情明了后,但凡脑子清醒些的就不会喜欢这对母女。
虽然后来穆婉因祸得福被赐婚给镇北侯,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身上,渐渐地不再讨论李亦宸和穆柔的事情,但不讨论不代表忘记。
而吴知萱对穆柔就更厌恶了,对方用来污蔑穆婉用的是吴知萱小叔叔的名头,穆柔和李亦宸顺利订婚的那场意外,多少人都说穆柔是被吴知萱无辜牵连,但吴知萱作为那场意外的制造者,却不信穆柔是什么无辜的,穆柔明明是用她做了掩护,但她找不到证据。
不过因为算计谢珩失败,引发家里一系列动荡,导致她将目光放在穆婉身上,穆柔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她便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死皮赖脸的来攀附,吴知萱冷笑一声,“抱歉,我们不跟狐媚子玩儿。”
穆柔脸色一白,无法理解吴知萱她们为何是这个反应……她不由再次看向穆婉,她到底又做了什么?
“等等,你说你是穆家二姑娘?”张矜茹忽然开口。
穆柔精神一震,“正是,穆婉是我大姐姐。”难道是刚反应过来?
就听张矜茹道,“听说穆二姑娘知书达理,才比柳絮,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一边说一边给吴知萱使眼色。
多年的默契让吴知萱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对啊,赶走她,她们就要单独面对穆婉了,多尴尬!于是立刻改口,“既然这样,就留下来一起玩吧。”
柳蕊也赶忙接话,“穆二姑娘会什么才艺?下棋,没意思,诗词也没意思,弹琴吧,这里应该有琴。”说着就让丫鬟去借一把琴来。
穆柔听着她们把她当卖艺的,暗暗吸了口气道,“我只是过来跟姐姐见礼,六郎还在等我,这就告辞了。”
吴知萱直接道,“那就把李六郎也叫来一起,反正七郎也在,他们是堂兄弟都熟悉,一起玩。”
李亦宁立即起身,“我去叫六哥。”
穆柔大惊,脱口道,“不要!”
她就是来揭穿穆婉谎言的,来之前还特地支开了李亦宸,不知为何,她不想让李亦宸见到穆婉现在的样子。
可惜,她自己送上门来,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吴知萱不耐烦的道,“不要什么不要,坐下!七郎,去告诉你堂哥一声。”
眼见着李亦宁要去,穆柔再顾不得许多,急忙福了福道,“非是穆柔不愿,只是此事实在不妥,虽然姐姐原谅的六郎,但六郎毕竟对不住姐姐在先……”
吴知萱她们也想起了这茬,不由看向穆婉,对方若不愿意见李亦宸的话,将人叫来确实不太好,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吴知萱忽然僵住:她为什么要替穆婉着想啊?!!!!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吴知萱,看着柳蕊和张矜茹看向穆婉的目光,吴知萱她们下意识的也并不想让穆婉难堪。
倒是穆柔习惯性的想戳穆婉的痛处,“而且琉璃杯的擂台赛要开始了,各位姑娘想必也要和父兄或者未婚夫一起打擂台,姐姐这边,侯爷应该也会来……吧?”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穆婉腰间的牡丹上。
穆婉衣着艳丽,那牡丹别在腰间并不突兀,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但另外一个男人也别着相同的一朵呢?
众人顺着穆柔震惊的目光落在木霜腰间的牡丹上,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是了,刚刚只顾着尴尬了,这才想起来,穆婉和镇北侯定亲,却带着另外一个男人玩了一下午!
这是什么熊心豹子胆?!
穆柔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惊中带喜,“大姐姐,你这是……他是谁,侯爷,侯爷他可知晓?”
众人不由紧张起来,倒是穆婉毫无被“捉奸”的惊慌,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睨着穆柔道,“二妹妹不说,侯爷怎么可能知道?难道二妹妹要去告状?或者……”她扫过吴知萱她们,“你觉得吴姑娘她们会去?她们可是陪我们玩了一下午呢。”
吴知萱等人:……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的她们好像是她同谋一样!可这事儿若真叫谢珩知道了……
吴知萱默默的离穆婉远了一点。
穆婉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动作,有恃无恐的看着穆柔,“还是二妹妹真的觉得侯爷会来?”
穆柔:……
她是怎么把本该是耻辱的事情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穆婉看着她快气炸的样子,还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奶茶,笑眯眯的道,“怎么样?还是二妹妹去叫侯爷来抓我?”
她话音刚落,喧闹嘈杂的眠风楼陡然一静,众人的声音小了很多。
“怎么了?”雅间里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的往楼下看去。
最方便探头的是吴知萱,她瞄了眼楼下,不由一慌,“侯,侯爷。”
穆婉喝了口奶茶才漫不经心的转头,然后和楼下的人四目相对……
“噗……咳咳咳!”一口奶茶喷出,穆婉咳的惊天动地。
谢珩竟然来了!
木霜和云苓同时抢上前去,“姑娘!”
吴知萱还没从谢珩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更震惊的看向木霜和云苓,你俩好大的胆子啊,正主都来了,竟然还敢献殷勤,不对!吴知萱和柳蕊他们同时盯住了云苓,木霜也就罢了,陆世子何时也对穆婉起了心思?!
这穆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楼下,谢珩就这么看着盛装的穆婉倚在栏杆上咳嗽,旁边两个男子,一个俊朗挺拔,一个清秀纤细,一个拍背,一个递帕子……很好。
小六满眼惊艳,“那是哪家贵女?”
谢天则摇头叹息,“世风日下,大庭广众之下二男争一女,成何体统。”一双眼睛却亮着精光。
小六迟疑,“大概是西南那边?那边风气开放些。可是为什么觉得有些面熟,但不应该啊,长成这样,见过一面肯定不会忘记。”
谢珩:……
谢珩抬脚往楼上走,所过之处,众人自动避让。
雅间内祝南溪利落的起身,“擂台快开始了,我去准备准备。”
张矜茹反应很快,“对对对,我去找找我父亲,看他准备怎么打。”
柳蕊也站起来,“我去找我兄长。”
吴知萱:……
这是她的包间,她走不了,只能默默地离穆婉再远点。
穆婉已经缓过来,抬手道,“不慌,他应该没认出我来。”
吴知萱她们惊奇的看着她,疑问很明显,镇北侯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认识?这么离谱吗?
姑娘们显然不清楚现代被誉为易容术的化妆艺术,那是可以判若两人的啊,更何况她和谢珩总共见了三面,打扮还都很“朴素”。
穆婉耸了耸肩,趁机卖惨,“所以啊,我才想退婚。”
吴知萱她们没见过穆婉以前的样子,还以为是谢珩完全不把她放心上的缘故,心里倒是对她真恨不起来了:她好像确实有点惨。
只有了解穆婉的祝南溪还保持着清醒,不相信她的忽悠,“所以呢?你让我们当你的共犯,一起欺瞒镇北侯吗?”
刚稍微松了口气的几人又把心提起来,对啊,暂时认不出,又不是永远认不出,那可是明镜司,况且穆婉总要嫁过去,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祝南溪开门出去,然后又退了回来,紧跟其后的张矜茹也被堵住,“怎么了?”
祝南溪头疼道,“来不及了,他们上来了,正往这边走。”
柳蕊紧张道,“怎么办?”
穆婉依旧不慌,“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来找我的,你们看他还穿着公服呢,等他过了这包间我们再溜……”
祝南溪警惕,“你要往哪儿溜?先说好,别跟我一起。”
穆婉对这塑料友谊叹为观止:“你当初强跟过来不就是等着看热闹吗?”
祝南溪道,“你也说是看热闹了,热闹是在旁边看的,身处其中就变成热闹了。”看热闹她喜欢,当热闹自然是敬谢不敏。
“嘘……”外面的脚步声渐近,柳蕊急道,“你先别说话了,万一被听见找过来。”
所有人噤声,吴知萱还着急的指着木霜腰上的牡丹,“赶紧拽下来,不想要命了?!”
穆柔看着这些人紧张的给穆婉收拾烂摊子,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要不然这些人不是恨穆婉入骨吗?为什么不趁机揭穿她,反而在帮她打掩护?
就在她茫然的时候,外头传来李亦宸的声音,“柔儿?柔儿你在哪儿?”
穆柔正想趁势开口,雅间里主子奴婢有一个算一个十几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说她敢出声她就完了。然后穆柔的声音就这样堵在了嗓子里。
不过最后脚步声还是停在了雅间门口,众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吴三姑娘,我们是明镜司,有事相询。”小六开口,语气客气。
所有人看向穆婉,穆婉依旧镇定,小声道,“不慌,他说找萱娘,也许还有别的事。”
吴知萱:……
她快抓狂了,木霜那么大个人杵在这里,你到底是怎么能不慌的啊!!!!
第24章 024 穆婉:我有木霜就够了,用不着……
门外的人还在,而她们没那个胆子不开门。
很快,门被打开。谢珩抬脚进来,他依旧穿着绯色的飞鱼曳撒,巴掌宽的腰带衬的他肩宽腰窄,赏心悦目。
可惜没人敢欣赏,吴知萱带头,几人匆忙朝着他行礼,“见过侯爷。”声音都弱弱的,头都没抬。
让穆婉怀疑传闻中吴知萱对谢珩的痴恋是不是有水分。
三人进来后,雅间瞬间逼仄起来,除了三个男人身高腿长占地方之外,主要是谢珩身上那种说不上来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
穆婉思索着他是不是为自己而来,她光明正大的带着木霜从东门进,一方面是迷惑吴知萱她们,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下谢珩,想知道他对她说的不出格的底线在哪里。结果对方一下午都没出现,穆婉还想着自由度挺高,似乎只要不违法乱纪就行?
但现在怎么又出现了?正想着,就察觉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认出她来了?
却听谢天道,“收到消息,有重要逃犯混进了清风阁,例行询问,这位姑娘和这两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
原来是来办案,也是,提亲那天都是为了公事才上的门。
不过谢天话音一落,雅间里更安静了。
除了穆婉没动之外,其他人都默默的往远挪了挪,顺便还忍不住偷瞄谢珩。
谢天被这一出搞的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歪打正着堵着犯人了?忍不住仔细打量面前一女两男。
穆婉差点笑出来。
谢珩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很好笑?”
穆婉立刻正了脸色,“没有。”
她一出声,那边小六终于确认了什么,迟疑道,“穆大姑娘?”他就说看着那个矮个儿的男人有点面熟,不正是云苓吗?
穆婉朝他们福了福算回礼,“见过各位大人。”
谢天瞪大眼睛,这是穆婉?!不是说样貌平平吗?不对,现在好像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目光飞快扫过穆婉身边的两个男人,也不由看向谢珩。
吴知萱她们又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穆婉忍不住想笑,“木霜,云苓。”
两人闻言上前,“见过侯爷,见过两位大人。”标准的女子福礼,声音也都是女子。
这下吴知萱她们一起呆了,这两人竟然都是女子!
怪不得穆婉不害怕,原来情郎是女扮男装,几人都来不及气穆婉的欺骗,此时第一反应是狠狠的松了口气,很好,至少不用担心被株连了!
穆婉还不知道她把众人的心态差点搞崩,从容的跟谢珩解释道,“听闻清风阁这次的头彩琉璃杯非常漂亮,忍不住心痒想来瞧瞧,但去西区怕有人误会我未婚,若被搭讪就不妥了,想来想去便让木霜扮了男子,还请侯爷见谅。”
祝南溪再次见识到了穆婉颠倒黑白的能力,明明是她算计人,这么一说,倒成了谢珩的不是,谁叫他不陪人了?
小六和谢天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看向谢珩。
穆婉还体贴道,“侯爷既然是办案,那就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一会儿打擂台我和木霜一起上就行。”
谢珩一顿。
其他人也是一惊,她还要打擂台!
届时不管能不能赢,她这副容貌,必然能叫人记住,他们现在是知道木霜是她的丫鬟,别人可不知道啊,将来人们提起来,镇北侯夫人的嫁妆是镇北侯没空的时候,别的男人帮她赢来的……
成何体统!
雅间外,铜锣再次敲响,“芙蕖琉璃杯擂台赛,一刻钟后正式开始!报名攻擂的姑娘郎君们请开始准备,按照报名顺序攻擂!”
穆婉微笑着朝谢珩点点头,表示您可以去忙了。
小六见状轻咳一声,“今日这犯人侯爷去找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不如我和谢天去,侯爷在这儿陪穆大姑娘?”
穆婉连忙客气,“不用不用,我真的有木霜就够了。”
就是有木霜才是大问题啊!!!
小六看着她真诚的眼神,一时分不清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毕竟她有过装可怜博同情的先例,不过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家侯爷既然来了,肯定是走不了了。
谢珩瞥穆婉一眼,转身往出走。
其他人齐齐松了口气,穆柔也放松下来,随即嘴角勾起,她这个大姐姐竟然妄图逼迫侯爷替她打擂台,简直不自量力!一会儿别说打擂台,怕是清风阁都待不了,就要被押回去。
果然见谢珩回过头来,看着穆婉淡淡的道,“还不走?”
穆婉警惕,“去哪儿?我和萱娘她们一起玩就挺好的。”
吴知萱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下意识的疯狂摇头,“不用不用,我要和七郎一起去打擂台,阿婉你还是和侯爷一起吧。”
那边谢珩将目光重新移回穆婉身上,“或者现在送你回去?”
穆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竟然要留下来跟她一起打擂台?惊讶的同时,也不敢再作妖,立刻应道,“这就来。”
不过走之前还跟吴知萱她们依依不舍的告别,“那我先走了?改天给你们下帖子,届时一定赏光。”
吴知萱:……
她突然就想起下午的时候,穆婉说她最近要忙着成婚,说婚后给她下帖子,邀请她去玩,那不就是去镇北侯府?
看着穆婉的背影,吴知萱忽然有些茫然,三个月前她明明做梦都想见到谢珩,想成为镇北侯府的女主人,但今天真见到了人,第一反应竟然是慌乱和惧怕,还有穆婉,明明计划是要给她一些教训,让她明白即使撞大运成了镇北侯夫人,德不配位也别想着能过安稳的,结果反而跟她开开心心玩了一下午,还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共犯,两人共患难了一回。
这样还叫她怎么下得去手?
柳蕊显然也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吴知萱,“以后怎么办?她下帖子咱们去吗?”
张矜茹低头看着手中的方子,迟疑道,“要不到时候再说?”去吧,尴尬,不去吧,人家好像把她们当朋友,也尴尬。
“万一她只是客气呢?”
吴知萱点点头,“确实,也许她只是客气。”毕竟她们说了她不少坏话……可是她似乎没觉得是坏话,还挺赞同。
再看看手中的养肤方子,心里有莫名觉得,那个家伙可能不是客气。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这个穆婉,简直邪门。
这边,谢天和小六得知穆婉和吴知萱她们结伴玩了一下午之后,也生出同样的想法。
这位穆大姑娘脑子也不知怎么长得,知道别人要收拾自己,不是躲着,也不是反击,而是主动去跟人家交朋友。
关键她还成功了,不仅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玩儿的开心,还被奉为座上宾。和吴知萱换位思考一下,小六都觉得自己再不想见穆婉了,太尴尬。
穆婉却道,“消灭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朋友啊,不仅少一个敌人,还多了一个朋友,多好。”
小六觉得她太天真了,“你怎么知道这朋友能交到呢,万一交不成……”
“交不成的话……”穆婉忽然看着某个方向笑而不语。
小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李亦宸,他似乎急的找着人,看到谢珩后惊讶了一瞬,快步迎过来,“见过侯爷。”然后疑惑的看着穆婉,等着她自报家门好见礼,不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结果就听到穆柔的声音,“六郎。”语气急切。
李亦宸立刻忘了好奇,抬头看着未婚妻仪态都顾不上的跑过来,关心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去更衣了。”穆柔紧紧的抓着李亦宸的袖子吸引他的注意,小声道,“擂台是不是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去报名吧。”
李亦宸知只当她是害怕谢珩,便也不再耽搁,对谢珩拱了拱手,“那我们先告辞了。”
穆婉也抬头看向谢珩,“侯爷,我们也去报名吗?”
李亦宸和穆柔脸色同时一变,李亦宸惊讶,“侯爷也要比?”
谢珩一边朝穆婉伸出手,一边反问,“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穆柔一瞬间都忘了害怕,猛的看向谢珩,他难道不是应该把人带走吗?怎么竟然会陪穆婉攻擂……穆婉又做了什么?!
而穆婉则是茫然的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他这是想干嘛?就算决定顺便帮她争脸面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直觉不是,但他又确实朝她伸着手,穆婉试探性的把手抬起来,狗狗祟祟的准备放上去,谢珩一个斜眼扫过来,大有“你试试”看的意思。
把穆婉搞蒙了,那他到底是想干啥?
还是小六机灵,飞快的从木霜手上将牡丹绢花拿过来递上。
穆婉:……
谢珩接过牡丹绢花,嫌弃的看了眼,然后随意的别在了腰间,他本就穿着一身绯色公服,容色张扬,配这牡丹相得益彰,不过那满身的煞气让这份艳丽华贵又添了几分危险的美,反而无人敢直视。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穆婉,毕竟他别牡丹这事儿是为她做的,虽然不知原由,但总不是为了为难她。
谢珩瞥了她一眼,“看什么?”语气中有种“再看眼珠子给你挖掉”的危险。
穆婉恭顺的垂下眼睑,一本正经的道,“好看。”
谢珩:……
到底怕把人惹毛了,穆婉连忙道,“时间差不多了,侯爷这边请。”临走之前还不忘朝李亦宸和穆柔嫣然一笑,“一会儿见。”
李亦宸终于反应过来什么,震惊的瞪大眼睛,“那是……穆大姑娘?”怎么和他印象里,不,和穆柔口中的怎么完全不同?
穆柔死死捏住他的衣袖,避开他的问题,直接道,“如今侯爷来了,六郎你还能赢吗?”
小六看着穆家二姑娘忐忑不安的模样和李亦宸恍惚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穆婉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交不成朋友的话,这俩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做她的敌人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很快,穆婉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第25章 025 穆大姑娘何许人也?
李亦宸博闻强识又弓马娴熟,本是今日擂台赛最热门的夺魁人选,穆柔也还抱着侥幸,做着自己会是今晚上京最风光的姑娘的美梦。
可在和穆婉随着谢珩登上擂台后,李亦宸不再胸有成竹,穆柔的风光迅速褪去,全部落在了穆婉头上。
“那是谁啊,竟然跟镇北侯在一起。”
“没看和镇北侯一样的牡丹花吗?除了穆大姑娘还能是谁?”
“那是穆大姑娘?!不是说穆大姑娘样貌一般,别不是徐大姑娘回来了吧。”
“瞎说什么呢!那可是太后赐婚,镇北侯怎么可能公然做那种不光彩的事情,况且徐大姑娘淡雅入冷月仙子,可不是这副张扬的长相。”
“侯爷会陪穆大姑娘?不是说侯爷不喜她吗?”
“之前还传言穆大姑娘相貌平平呢?那是样貌平平的样子吗?想来传言不可信,能让太后赐婚,两人之间定然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
“侯爷在的话,今日这琉璃杯怕是要落在穆大姑娘头上了吧……”
……
穆柔听着周遭嘈杂的议论几乎要将自己的唇咬破,忍不住看向穆婉,却见穆婉笑眯眯的朝她挥手。
穆柔回过头,干脆眼不见为净。
其实穆婉也很意外谢珩会陪她干这种在他看来很无聊的事,她设想中,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着想,谢珩最多也就是陪她在看台上看一场全了两人的面子,最差的结果是直接接她回去,没想到他给的底线比她预想的还要低……
正想着,铜锣敲响,擂主高声宣布,“最后一场擂台赛开始!”
有穿着青衣的小厮将特制的弓箭端上来放在每一组人面前的高脚桌上,让攻擂者检查并提前适应一下手感。
穆婉瞄见李亦宸看谢珩,忍不住笑,“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主意想跟我们错开,结果还是分到了一起,你说气不气人。”
这芙蕖琉璃杯的攻擂规则不算难,耗时却久一些,所以为了提高效率,要求十组人一同比,十组人同时观察棋盘图案,一盏茶后,巨大的棋盘翻转,十组人依次射击。
若是射对,留下,等着下一轮射击,若射错,直接淘汰,以此类推,若到射完都没有犯错,那就留下来等待最后提高难度再比一轮,直到决出唯一的魁首。
不过最后一条规则目前看来不一定能用的上。
穆婉他们上场之前,已经轮过了四组,最快的不到两刻钟就全部淘汰了,最慢的,也没超过三刻钟,有些是记错了图案位置,有些则是没射准,毕竟那些格子不算大,还有能记住,准头也还可以的,最后只剩下自己,但却没力气射完的。
总之,极其考验记忆力和功夫。
谢珩和穆婉报名报的晚,在最后一组,李亦宸因为找穆柔的缘故耽搁了些时间,本来还在他们的后面。
但大概是因为忌惮谢珩,李亦宸派小厮提前跑着在他们前头报了名,应该是想着不被影响,在谢珩前面先赢一局,即便后面谢珩赢了,也是平手,总归输的不会太难看。
却没想到清风阁是让十组人一起上,最后他们恰好站在了一个擂台上。
穆婉看着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笑道,“可怜见的,紧张坏了。”
谢珩拿起弓箭检查,闻言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穆婉笑眯眯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侯爷站在这里我就已经赢了,至于那芙蕖琉璃杯,输赢都不重要,侯爷您也不必紧张。”
谢珩:……
对,对她是不重要,反正要真输了,丢人的也是他。
下头观战的谢天也反应过来,“穆大姑娘今日这事儿办的,若侯爷不来,她丢人,侯爷也丢人;侯爷来了,不管擂台赢不赢她都有面子,但侯爷若输了,丢脸的却是侯爷……她这是稳赢啊!”
小六之前压根没想过他家侯爷会输这种事情,此时听谢天一说也惊觉,“这么说来,侯爷只要来了,就非赢不可,所以那只琉璃杯必须是她的了,好狡猾的女人!”
谢天之前没见过穆婉,只知道她爱玩且格外惜命,对于小六的评价倒是不赞同,“应该只是歪打正着吧,她哪儿来的胆子敢这么算计侯爷?”
小六想到之前她装可怜骗同情的样子,坚定的点头,“我觉得她敢。”
实际上台上的谢珩也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谢珩调试弓箭,穆婉趁机问出了让她十分好奇的问题,“侯爷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是穆婉夸张,她盛装后和之前绝对是判若两人,今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但谢珩只是在楼下跟她对视了一眼就直奔雅间,没有丝毫犹豫。
谢珩低头看她,怎么认出来的?是这双眼睛。
三年前的变故之后,除了亲人朋友,几乎所有看到他的人眼里不是敬畏,就是谄媚,包括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们,喜欢的同时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快。
但她却一点都不怕他。
谢珩不由想起初见,那时他刚刚亲手杀了跟随自己七年的属下,心情很不好,这姑娘恰好一头撞上来,便吓唬了她一回,她看上去确实像是吓坏了,可怜兮兮的求饶,但那双眼睛里有懊恼,有后悔,却独独没有恐惧,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服气,还在心里骂他。
再后来被赐婚,他提亲没及时去,她也敢阴阳怪气的跟他抱怨。
还有这次……
谢珩暗暗叹了口气,愈发觉得她就像只狸奴,虽然不粘人,但若该管的时候真敢不管,便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来,虽然不是大事,但总归让人措手不及。
不如遂了她的愿,换自己一份安宁,反正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光明正大的算计也是算计,谢珩见她还好奇的盯着自己等一个答案,心中一动,淡淡道,“从身形,胖。”
穆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时炸了毛,“你说我胖?!哪里胖!”
她虽然还吃了点,爱睡了点,但为了长命百岁,经常有锻炼的好吧?
谢珩还认真打量了她一下,“脖子,手臂,稍粗。”
穆婉瞪大眼睛正要说话,却被擂主的铜锣声打断,“芙蕖琉璃杯擂台赛,第五轮开始!”巨大的棋盘格转过来,所有人都开始争分夺秒的记图案。
谢珩的视线也落在棋盘上,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口中却警告道,“请保持安静,本侯记性不太好,不然赢不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臂一痛,他震惊的扭头,正好看见穆婉将袖箭迅速收回袖子。
穆婉却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也认真的盯着棋盘,“没事儿,我记性好,侯爷您只要射箭准头好就行。”
谢珩:……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不过谢珩也没有把穆婉的话放在心上,一盏茶的时间记忆毫无规律的图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面还有几组混淆性很强扰乱记忆的图案,若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便是天生记忆力过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台上的人争分夺秒,连台下的人声音都小了许多,时间眨眼而过,记忆时间到,巨大的棋盘翻转过去,面前是一百个空白的木板格子。
十组人开始轮流射击,第一轮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记性再差,也能记住几对,不过第二轮才开始,第一组就被淘汰了,之后磕磕绊绊,第二轮射完的时候,只剩下五组。
五轮结束的时候,台上便只剩下李亦宸和谢珩两组,而对面的棋盘格上还剩二十三对图案。
最后对决时刻,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关心着这琉璃杯花落谁家。
气氛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过两组人轮流射击,速度也没有变快,毕竟越往后,记忆越模糊,李亦宸每次射击之前都开始思考,他好容易确定了一个,举起弓箭准备射的时候,忽听穆婉对谢珩道,“侯爷,您是不是能两箭齐发?一箭射一个?那这样的话即使最后李探花跟咱们一样最后也全对,技术上也还是您更胜一筹,咱们直接就赢了吧?”
李亦宸一顿,穆柔急的拽了下李亦宸的袖子,“怎么办,六郎!”
李亦宸不防,那一箭险险擦了木格子的边,差点射歪,但两人都没顾上后怕,紧张的看向谢珩。
谢珩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拿出了两支箭,同时射出。
台下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穆婉意外之后,也拼命鼓掌,跟着众人一起喊,“侯爷威武!”
她本来只是干扰两人来着,谢侯爷真是意外的配合
谢珩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又捡起两支箭,看向李亦宸他们,准备下一轮射击。
在这样的压力下,李亦宸不由紧张起来,穆柔也急的不行,“怎么办?六郎,我们要不要也两箭齐发?”
李亦宸无奈,“侯爷从小就在军中,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弓马在读书人中算不错,但怎么可能跟在战场厮杀过的谢珩比?
穆柔顿时焦虑,“那怎么办?规则没有规定说两箭齐发就算获胜吧,我们还有机会获胜是不是?”
李亦宸深吸一口气,安慰道,“自然,最终还是要全射对才行。”
穆柔也不知道是安慰李亦宸还是安慰自己,“确实,你可是探花,侯爷他不一定有你记性好,若他们射错……”
穆柔心里还抱着侥幸,毕竟上辈子这件琉璃杯确实是李亦宸赢下来的,她期盼着谢珩那边失误,然而几轮过去,谢珩那边看起来却比李亦宸还要轻松自如,次次双箭齐发都能引爆喝彩,此时的李亦宸反而更像是衬托。
在这样的氛围下,加上穆柔越来越焦虑的情态,还剩五对的时候李亦宸终于在紧张之下不确定起来。
他先射出一朵荷花,努力思索另外一朵在哪里时,就听穆婉提醒道,“左下角,七行二列。”
李亦宸一顿,穆柔愤怒的看过去,“大姐姐你在做什么?”
穆婉无辜道,“帮你们啊,我说的肯定没错,射吧,赶紧射完了轮我们,咱们速度快点,反正都记得住,咱们拼技术。”
李亦宸不理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回忆。
穆婉却跟谢珩叫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七行二列是荷花,三行七列是梅花,虽然都是粉色的花,但肯定没错,我记得特别清楚,侯爷你说是不是?”
李亦宸闻言下意识避开了穆婉说的两个位置,如今一百个木格只剩下十个,他都记不清了,穆婉怎么可能记得住,定然是故意捣乱瞎说的。
倒是谢珩眼底闪过意外,蒙的,还是真的记住了?可蒙的也不可能两个都蒙对……
穆婉没有注意谢珩的若有所思,继续道,“真是的,不信我也总该信二妹妹吧,二妹妹不是过目不忘吗,李探花不如问问她,两个人的擂台,就两个人一起出力嘛。”
穆柔只觉得脑仁突突跳,知道上辈子李亦宸顺利拿到琉璃杯,她压根就没有认真记,况且这种便是她认真记了,也记不住多少,偏偏李亦宸似乎被提醒,期待的看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穆柔并不想承认自己压根没记住多少,装作努力的想了一会儿,迟疑的说了一个位置,“好像是那个,但不确定。”
她本意是不让李亦宸听她的,让李亦宸自己想,却不想李亦宸道,“柔儿聪慧,应该不会错。”
竟然就将箭射了出去,穆柔阻止不及,只希望自己蒙对了,毕竟就剩下几个格子,还是有概率的,然而小厮翻开,竟然是一片绿叶。
他们被淘汰了。
李亦宸下意识看向穆柔,穆柔咬着唇快哭了,她的琉璃杯!
穆婉长长叹了口气,“让你们听我的,你们不听,这还有十个格子呢,都得侯爷一个人射,万一侯爷射不动了怎么办?”
谢珩:……
亏的台下人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这些话也太容易让人想歪了,以防她再口出狂言,谢珩不得不开口,“见好就收。”
穆婉从善如流,乖巧道,“好的。”
李亦宸和穆柔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李亦宸下台的时候终究没忍住,对谢珩道,“侯爷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吗?”又对穆婉道,“大姑娘是不是太看轻侯爷了?”
谢珩没理他,只是拿起弓箭,射向了穆婉一开始指给李亦宸的位置,七行二列,小厮上前翻开,正是荷花。
李亦宸和穆柔愣住,穆柔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穆婉一副蒙冤昭雪的表情,伤心道,“不信我就罢了,还冤枉我,难道你们是觉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就会害你们?”
两人瞬间闭嘴。
谢珩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真是气人的一把好手。
等李亦宸他们下去后,谢珩跟穆婉秋后算账,“不信我?”
穆婉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更喜欢保险一些。”看穆柔的表现大概能猜到上辈子是李亦辰拿到了琉璃杯,既然有这种概率,她自然要小心一些。
“侯爷在军中应该知道轻敌是大忌吧,能更稳妥的赢,为什么非要纠结实力不实力呢,反正您实力在哪儿摆着,谁会质疑?”
谢珩见识过她的谨慎,接受了她的说法。
而穆婉觉得,她这未来上司还挺好沟通的,又发现一个优点。
最后琉璃杯自然是毫无悬念的落到了穆婉手中。
穆婉捧着琉璃杯笑的令满室生辉,围观众人也跟着欢呼祝贺,这样的氛围里谢珩眼底也不由有了淡淡的笑意,这琉璃杯倒确实漂亮。
这天之后,关于穆婉的许多信息重置:穆家大姑娘不仅国色天香,而且深受镇北侯重视,谢珩甚至亲自去帮她赢了芙蕖琉璃杯回来。
消息传出后,不信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众人再提起穆婉时,不再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草包商户女”,而是她一个商户女到底如何得到镇北侯的青睐?
因为容貌?还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阴私……
然而外面猜测纷纭,穆婉却在昙花一现的高调之后又重新闭门不出,将所有的探究都隔绝在外,引得众人更加好奇。
连一向深居简出,万事不关心的镇国公夫人——荣昌大长公主都惊动了。
镇北侯府,荣昌大长公主问谢大夫人蒋氏,“三郎女儿节真的去了清风阁?”
镇国公三子一女,谢珩是最小的儿子,儿子里面行三。
谢大夫人道,“应是不假。”
事关镇北侯府以后的权力结构,谢大夫人听到消息后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立刻就让人去打听了。
那天去清风阁的人不少,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一开始没去,酉时末才从明镜司直接过去的,夺了琉璃杯后将人送回就回了。”
若换做其他人,未婚夫做成这样实在不称职,但那是一向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谢珩,而那个女人还只是个名声不好的商户女。
荣昌大长公主还是很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之前宫里赐婚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谢大夫人道,“他说镇北侯夫人这个位置总要有人占着,一个家世清白,听话的人占着,总比被居心叵测的人占了强。”
荣昌大长公主道,“我以为他只是挑个家世清白的人先占着位置。”
谢大夫人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宫中的那位如今势头正盛,又紧盯着侯府,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算计了,不如主动破局,先弄个摆设回来摆着。
她叹了口气,“都怪我们没有早些给三郎挑个好姑娘,要不然哪儿来这种事儿。”
荣昌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没戳破她的私心,真要认真相看,三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相看不出来呢?无非是觉得厉害的会抢了侯府的管家权,找个普通的又说不过去,如今这个突如其来的摆设倒是正合她意。
不过长公主也给谢珩相看过,心知便是蒋氏认真相看,也一样不会有结果,便也不想计较了,如今的她只想镇北侯府安安稳稳的。
不过这位能叫谢珩迁就的穆大姑娘还是让她好奇:“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很漂亮?”
谢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上次提亲时并没有见到。她那继母恶毒浅薄,我当时还在提亲,她便明里暗里说穆大姑娘私会外男,野性难驯,我想着那姑娘好好一门亲事都能叫继母抢去,想来日子过的不好,那样的大日子若是再叫她继母算计一把,脸上该多不好看,便没有见她。”
说到底,还是没放在眼里。
大长公主没再说什么,“总归已经成了定局,三郎从小主意正,愿意给她脸面,想来也有他的原由。”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虽然是意外赐婚,但总归是三郎的第一次婚事,你上些心。”
谢大夫人连忙道,“母亲放心,一切都按照侯府的规矩来。”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你管了十几年的家,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希望是个安分的摆设吧……
第26章 026 不敢想象做镇北侯夫人会有多么……
镇北侯府的人对穆婉添了好奇,而和穆婉订过亲的忠勇伯府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忠勇伯府,松鹤堂,李老夫人和刚刚从边城赶回府的忠勇伯夫人坐在上首,气氛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丫鬟通报,“三太太来了。”
李老夫人已经习惯了她的轻骨头,波澜不惊,刚回京的忠勇伯夫人大周氏却忍不住重重的将茶水放在桌上,“三弟妹好大的架子!”
三太太迈进屋子的脚一顿,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随即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了底气,不紧不慢的跟老太太和大周氏见礼,“母亲,大嫂。”
又关切道,“大嫂您舟车劳顿的昨日才到,怎么不好好歇一天。”
大周氏一拍桌子,“我怕我再歇着,忠勇伯府就要断在你手里了!”
李三太太习惯性的想低头听训,随即又反应过来她儿子如今是在御前行走的六品编撰,前程可不比大房二房差,又挺直了腰背道,“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就能断了忠勇伯府的前程。”
大夫人见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气道,“怎么不能?!退婚再结亲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先斩后奏,一句都不跟人商量,你是普通妇人?你能耐的很!”以前真没看出来她竟然是个搅家精!
李三太太听她说起六郎的婚事,心中不喜,又想起昨日沈氏的话,腰杆子挺的梆硬,“看大嫂说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郎二郎他们的婚事不都是大嫂二嫂自己做的主吗?我们家六郎的婚事怎么就成全家大事了,是,当初的婚事是大哥牵线,母亲给定的,可是六郎不喜欢啊!”说到这里,她不由双眼放光,“娘,大嫂,我跟你们说,真没什么可惜的,柔儿这个儿媳妇咱们家真的是娶对了!”
李老夫人眼皮都没抬,自从穆婉被退婚后不仅没落得没人要的结局反而被赐婚给镇北侯,这李张氏每每来松鹤堂时,都会强调这句话,只是以往李老夫人都当耳旁风,这次却忍不住冷笑一声。
忠勇伯夫人就不客气了,嗤笑道,“哦?让我听听,怎么个对法儿?”
李三太太自然听出了对方的不屑,也不恼火,反而胸有成竹的放出重磅消息,“柔儿的嫁妆足足二十多万两!”
见李老夫人和忠勇伯夫人都看过来,李三太太难掩得意,李家虽有忠勇伯的爵位,但刚发家不久,忠勇伯又是个刚正不阿的,因此便是三房都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十万两的家底。
只要娶了穆柔回来,他们三房不仅有前途无量的六郎,还有家底最厚的穆柔,会成为李家腰杆子最硬的一房。
她以为镇住了老太太和忠勇伯夫人,扬眉吐气,“这受宠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之前穆婉的时候听说只打算给十万两的,换了柔儿就给二十万两!”她可是给老李家娶回来一个活财神!
忠勇伯夫人被她蠢样儿给气笑了,“原来那沈氏是用这个又哄住了你。”大周氏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二十万两……”
李三太太听她语气不屑,瞪大眼睛,“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嫁妆单子在那儿,二十多万两的东西,这还不带柔儿从小到大自己的体己呢,怎么可能哄我,难不成大嫂看不上这二十多万两?”说到这里,她胆子也大了许多,“娘,大嫂,你看我们三房孤儿寡母的也没攒下什么东西,这次六郎下聘……”
见两人看过来,李三太太气弱了一瞬,很快就前所未有的理直气壮起来,“实在是我手上没什么好东西,你们能不能给添几件,等柔儿进了门,肯定会孝敬你们更好的。”
李三太太倒不是纯粹为了占便宜,而是三房只有李亦宸一个,还是去岁才考上探花,之前还为了和穆婉退婚几乎掏掉了大半家底,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之前只觉得穆家是商户,穆柔求着要嫁进来,他们高攀自家,礼数上随意些也没什么,但二十万两的嫁妆面前,李三太太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更看重些。
忠勇伯夫人惊奇的看着李三太太,这么多年,她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李张氏竟是个内里藏奸的,儿媳妇还没进门就打上人家嫁妆的主意。
李老太太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跟他们开口,一想到被这无知蠢妇毁掉了什么,便是老太太自认看的开也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火,“我稀罕她那点孝敬,你当穆柔为什么会有二十万两的嫁妆?是因为穆家要迁就穆婉!”
李三太太只觉得老太太就是看不上她,要否定她的一切,“娘您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穆柔为什么要迁就穆婉?穆婉那是走了狗屎运要嫁进镇北侯府,穆兴德也不得已给了二十万两。”
李老夫人实在不想跟这蠢货说话了,忠勇伯夫人却气笑了,“所以,是因为要给穆婉二十万两嫁妆,穆兴德又不想得罪忠勇伯府,才给了穆柔一样的嫁妆!”
李三太太觉得她们不可理喻,“这不是颠倒黑白吗?谁不知道穆兴德偏爱穆柔,沈氏可说了,穆兴德私下里可只补贴了穆柔,穆婉那边压根没管,补贴了两万两呢。”如今忠勇伯府的公中都没这么多银子。
忠勇伯夫人终于不再试图跟这蠢货讲道理,直接道,“你以为穆兴德为什么不补贴穆婉?因为人家穆婉不需要!她的嫁妆,至少有一百万两!!!”
想到本来属于自己家的宝贝被这一对蠢货母子搞飞了,大周氏呼吸都不顺畅了。
李三太太惊呆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好笑道,“怎么可能?她哪儿来那么多嫁妆。”
大周氏越想越气,拍着桌子道,“怎么不可能?你当许倾蓝那么大的家业是摆设?!”
李三太太反而觉得忠勇伯夫人天真,“许倾蓝都去世三年了,就穆婉那草包样,许倾蓝的家业怎么可能在她手里?顶多就是些房契地契,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沈氏也给穆柔攒了,再加上穆兴德补贴给柔儿的,两个人能差多少?一个能用的上的前途无量的女婿,和一个不理他们的女婿,穆兴德难道拎不清?”
且不说穆兴德本就偏爱穆柔,沈氏当了穆家十几年的家,怎么可能真的让穆婉越过自己的女儿去。
其实李老夫人和忠勇伯夫人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李三太太和李亦宸折腾退婚的时候,她们就不会只是不痛不痒的阻止了。
李亦宸和穆婉定亲之后,许倾蓝对李家几乎是倾囊相助,以至于他们一直以为有合适的铺子,稳定的营生,钱就能源源不断的进入口袋。
直到穆家给忠勇伯府铺子里的供货和庄子上收购价格提回正常,岚城那边的首饰铺子和百货店的分成更是直接收回。
他们找了许多货源,收购商,才知道穆家给他们让了多大的利,还有经营一个铺子又要费多大的劲。
也许赚钱不太难,但要赚的多却很不容易,他们之前真的跟坐着捡钱没什么两样。
李三太太听了忠勇伯夫人的话完全不理解,“既然都是和穆家合作,我们娶穆婉和娶穆柔有什么区别?穆柔更受宠,难道不应该更巴着我们才对吗?穆兴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大周氏见她还不懂,冷笑,“对啊,穆兴德不会,但穆婉会!”她越说越气,“因为那些生意,压根不是穆家的,都是许倾蓝留给穆婉的!穆兴德根本没有插手!”
“人家说了,之前以为会是一家人,齐心协力过日子,如今既然已经退婚,穆婉不日还要嫁入镇北侯府,自然要跟我们避嫌!”
李三太太还是不信,“这不可能!穆婉怎么可能继承许倾蓝的全部财产,大嫂你去问过穆兴德了吗?”
“你爱信不信,”大周氏没好气的道,“岚城那边的账本我拿过来了,这次不仅没分成,还赔了几千两,你也自己看着办。”
见李三太太还要叫唤,大周氏道,“你不是在东郊也置了庄子吗?且看今年你那些货能不能出出去,再来找我叫唤。”
“至于穆兴德那里,那是你亲家,沈氏不是跟你好的不行吗?你自去问问!”
“还有,到现在你还觉得镇北侯不会管穆家吗?!”
大周氏因为这事儿提前回京,本来是想找穆婉谈谈,不曾想一回来又听到镇北侯谢珩陪穆婉过七夕,还为她夺了什么琉璃杯的事儿,顿时又歇了心思。
这祸既然是张氏惹的,便让张氏去找沈氏,看沈氏能不能帮她解决。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发恨,“沈氏到底给你下了什么降头!穆婉人比穆柔漂亮,嫁妆比穆柔多,还比穆柔讨人喜欢,你到底眼瞎成什么样,才能给你个金元宝,你都偏要扔了把块儿臭石头抱怀里!”
大周氏如今真是恨死了这个弟妹,仿佛还嫌她太舒坦,提醒道,“哦,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当今太后最恨负心薄幸的男子,这事儿闹这么大,必然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六郎的前程?你就别抱太大希望了!”
“滚吧!”
李三太太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不管外面如何纷扰,穆婉的日子过得十分顺畅。
她也没想到七夕谢珩的配合,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的好处。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的生活无比舒心,之前那些在沈氏手底下讨生活,时不时想拿她邀功的下人们都一个不见了,连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都对她客气的很多。
云苓抱着从福寿院拿回来的匣子忍不住惊奇,“老爷子竟然还给您添了妆。”
穆婉躺在摇椅上,扇着扇子感叹,“一个空架子的摆设和实实在在的镇北侯夫人还是不一样的。”
“确实!”云苓神秘兮兮的道,“听说李三太太上门闹了几回,还说想见您,都叫老爷挡回去了,以前老爷哪儿敢惹李三太太啊。”
木霜道,“算算时间,应该是跟忠勇伯府的生意都断干净了。”
云苓冷笑,“活该,这六年占了我们多少便宜,最后竟然那么对我们家姑娘,还有脸找上门来。”
穆婉倒是见怪不怪,“给你一箱金子,结果突然被人拿走了,你会为了脸面不去要吗?”
云苓代入了一下,也理解了,“那肯定要要的,脸面算什么,拼了命也得要,要不了一箱回来,能得半箱也行。”
穆婉摇着扇子笑,“所以,多亏了侯爷,不然来的就不是三太太,找的也不只是我爹了。”若忠勇伯夫人来找她,她当然也能处理,但总归是多了一份麻烦。
云苓惊奇道,“确实哎,李三太太来了也只敢去闹太太和老爷,竟然没来找姑娘。”
木霜笑道,“老爷能挡住李三太太,看来侯爷不止给了姑娘底气。”
穆婉垂下眼睑笑而不语,不只是底气,还有忌惮。
这段时间穆婉整理嫁妆的动静不小,穆兴德作为亲爹难免关注,甚至一些和穆家的合作穆婉也在做调整,如果忠勇伯府失去的是一箱金子,那摆在穆兴德面前的就是一大车唾手可得的金银珠宝,怎么可能丝毫不动心,谢珩两个月的不闻不问已经开始考验穆兴德的意志力了,大概是“能拿到一箱”也是好的的心态,总有些蠢蠢欲动。
七夕谢珩的出现让穆兴德重新安分下来,这又省了穆婉一桩不小的麻烦。
穆婉惬意的感叹,“未来的日子真是叫人期待,侯府是不是快来下聘了?”
云苓被她逗笑,“是是是,下聘之后就是请期,按照圣旨给的日子,您最多半个月就是镇北侯夫人了。”
穆婉猛的坐直身体,“半个月后,荔枝应该还有吧,再过一段时间,南州贡桔也该来了。”这些东西产量不高,运输困难,都是作为贡果紧着宫里,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但镇北侯府肯定有,穆婉想想就馋死了。
云苓叹了口气,“可是去了侯府您就成地位最低的了,啊,不是地位最低,是出身最低,地位却高,反而会尴尬吧。”又念叨,“荣昌长公主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谢大夫人出身安国公府,听说做世子夫人时就很厉害……”
穆婉却一点都不担心,“不慌,虽然外面的人如今把我当根菜,但镇北侯府的人应该还是把我当摆设的。”
吃荔枝桔子应该不会被限制。
“享受权利,却不用履行义务,不敢想象到时候我会多么开朗。”
云苓:……
也就只有她们家姑娘被当摆设还能这么开心吧。
第27章 027 七月二十八,宜嫁娶
不过李三太太这一闹腾,不少人都知道穆婉继承了许倾蓝的至少大部分财产,巨大的诱惑下,总有人按捺不住。
镇北侯府下聘这天,穆府非常热闹,一抬抬聘礼摆了满院,穆家除了沈氏母女,所有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就像之前说的,穆家虽然巨富,但在这个时代,很多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
“天,这就是传闻中的流云纱吗,这可是贡品,听说宫里受宠的娘娘才能得一两匹,这也太好看了。”
“这是狼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虎皮,这么大,得狼王才能得这么一张吧,好像是侯爷亲自在边关打下的战利品。”
“这对火琉球,是赤翎族皇族御用吧……”
“这是荔枝?我还是头一次见!”
……
众人大大开了一回眼界,傍晚送走镇北侯府的人后,穆兴德高兴的给合府发了赏钱,然后吩咐下人将聘礼全部抬去穆婉的梧桐苑。
穆婉正思量着狼皮可以送给畏寒的老太太,那对华而不实的火琉球就给老爷子去炫耀,宝石匕首送她爹防身……而她,终于可以吃荔枝啦!
她没想到聘礼里面就有荔枝。
天知道上辈子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爱吃荔枝和桔子,毫不夸张的说,她自穿来这里,只在小时候跟着许倾蓝去南州的时候,花重金吃到过一小筐南州蜜桔,荔枝更是迄今为止摸都没摸到过!
穆婉正想着着一筐荔枝一会儿回去先吃一点,其他的换些冰镇在地窖里,应该能保存几天,就听有人开口,“要我说,你们穆家也太宠孩子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竟然敢由着她一个小姑娘自行处置。”
穆婉看向出声的李三太太。
镇北侯府今日下聘,和穆府相熟的人家都来凑热闹,穆兴德还请了一些靠谱的亲朋好友来帮忙招待侯府的人。
忠勇伯府作为穆家未来的亲家,身份地位又是穆家认识的人里最高的,于情于理都在邀请之列,而且忠勇伯夫人热情爽利,今日镇北侯府谢大夫人就是她帮衬着穆老太太一起款待的,穆兴德十分感激。
不过忠勇伯夫人都来了,李三太太这个正经亲家自然也在,一来就被忠勇伯夫人安排去跟沈氏一起负责人员调度,没让往前头凑。
如今侯府的人都走了,她还是没忍住跳了出来。
她也没看穆婉,而是看向穆老爷子和穆兴德,“就像许娘子那些营生……”
见她说的不像话,忠勇伯夫人大周氏皱眉,“弟妹!”
李三太太反驳道,“我又没说错。”
“我听说闵州遭灾,别的粮铺都涨价,唯独许氏粮铺不涨,是不是被掌柜骗了?”她看起来诚恳极了。“要我说,若真为大姑娘好,不如穆兄弟替她好好经营,不然她这样身怀巨财岂不如小儿抱金砖,不仅自己抱不动容易弄丢,说不好还会引来歹人。”
穆老爷子看向穆兴德,神色似乎颇为赞同。
穆老太太冷笑,穆兴德则立刻转移了视线,笑呵呵的道,“怎么会是小儿抱金砖,就算是,那镇北侯不也在后面替她捡着呢吗?谁还敢上手抢不成?三太太多虑了。”
李三太太眉头冷哼,“你们又岂知侯府不是豺狼。”
穆兴德眉头一皱,目露无奈,正要说话,穆婉先开口笑道,“忠勇伯府都不是豺狼,镇北侯府怎会是豺狼?三太太确实多虑了。”
见李三太太瞪眼,穆婉笑眯眯的指着满院的箱子道,“侯府的聘礼您也看到了,人家自己金砖都抱不过来呢。”
她亲昵的对穆兴德道,“说起来爹确实溺爱我们,侯府给了这样的聘礼,爹觉得我若不陪个几百万两的嫁妆,怕我会受委屈。”
她看向脸色陡然难看的李三太太,关心道,“三太太应该也快下聘了,届时聘礼若不逊色于侯府,爹一样会给二妹妹陪嫁百万两的,这点三太太大可以放心,我爹可是出了名的疼孩子。”
李三太太和沈氏都黑了脸。
别说三房因为她擅自退婚之事惹恼了忠勇伯,公中只按照规矩给他们出五千两,便是忠勇伯自己的嫡子娶亲,怕也拿不出这价值五分之一的聘礼来。
穆婉哼笑,光看着她嫁妆多就破防了?聘礼也应该破防一回啊!
李家三房能出多少聘礼?穆柔二十万两的嫁妆都是便宜他们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得寸进尺,脸挺大。
忠勇伯夫人看着穆兴德努力压抑的嘴角,心知三房再闹腾也讨不了什么好处,除了更加惋惜李家丢了穆婉这样一个聪慧富贵的儿媳之外,也只能咬牙认命。
毕竟穆家如今背后还多了个镇北侯府,闹僵了对谁也没好处。
“好了!”大周氏呵斥李三太太,“这是人家的家事,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然后跟穆老太太和穆兴德告辞,“时间不早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了。”
穆兴德客气了一番,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抱歉道,“婉婉被我惯坏了,还请夫人和三太太见谅。”
李三太太气的撇嘴,忠勇伯夫人却笑道,“穆老爷客气,若我有婉婉这样的女儿,恐怕比你惯的还厉害。”
穆兴德叹道,“就是太骄纵了些,其实柔儿也一样,聘礼什么的我不在乎,嫁妆我都给了她们我能给的最好的,只是婉婉那儿有她母亲的东西,柔儿的母亲没那么大的本事……”
穆兴德满脸无奈,他该给的都给了,其他的都是母亲补贴,沈氏没许倾蓝的本事,逼他也不会有结果。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穆婉还点了李家聘礼的事情,若再纠缠,那就真的是没皮没脸了。
忠勇伯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压住还想说话的李三太太,笑道,“聘礼这事儿是我们亏欠柔儿的,不过六郎宁愿自毁名声也要娶她,穆老爷可以相信他定不会亏待柔儿。”
六郎定不会亏待柔儿……穆兴德咀嚼着这句话,暗暗叹息一声。
不过就像穆柔的嫁妆忠勇伯府没法儿说什么,忠勇伯府喜不喜欢穆柔,穆家也没办法说什么,说到底,这是穆柔自己求的,最后有什么造化,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后院,穆婉脚步轻快的回到梧桐苑,开始处置侯府送来的聘礼。
“先给我来盘荔枝,给祖母,爹那里各送一盘,云苓木霜你们和小丫头们分一盘,剩下的放地窖冰镇起来。”
院子里的丫头们顿时欢呼,荔枝可是稀罕物,只有达官贵人们才能吃到。
云苓动作很快,穆婉一边剥着荔枝,一边指挥他们整理聘礼,“先把送给老太爷老太太他们的东西整理出来……”
她爹那里除了防身的匕首,穆婉又额外多送了几张好皮子,而给老爷子的那对火琉球,则换成了几匹鲜亮的料子,顺便让云苓捎话,“就说本来是想送火琉球的,但那东西太贵重,给了老爷子怕如小儿抱金砖,万一哪个达官贵人看上了想要,不给得罪人,给了老爷子心疼,与其到时候让老爷子为难,不如干脆这种好料子实在,漂亮又舒服。”
云苓偷笑,“老爷子怕要气坏了,肯定要骂您。”
穆婉有恃无恐,“骂呗,他只要不当面骂就行。”
云苓笑,“那一定不敢的。”
穆婉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惬意的闭上眼睛,狐假虎威的感觉真不错啊,问云苓道,“迎亲是哪天来着?”
云苓被她迫不及待的模样逗笑,“快啦,就在十天之后。”
“十天之后啊……”穆婉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期待道,“荔枝都有的话,南州蜜桔应该更没有问题。”
云苓失笑。
永贞三年,七月二十八,宜嫁娶。
八方街的穆家和青云街的镇北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穆婉一大早被人从床上薅起来,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
穆老太太亲自拿了冷帕子覆在她面上,穆婉一个激灵清醒了,穆老太太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不由一笑。
穆婉撒娇,“祖母~您怎么起这么早?”
穆老太太道,“我倒是不想,谁叫你今日成婚。”又摇头叹道,“你竟然能睡的着……”
多少姑娘家婚前都彻夜难眠,她倒好,就跟明天只是搬个家似的,竟然说要养精蓄锐后,便真的睡的人事不知。
穆老太太本是来教导她一些出嫁后的事情的,这事儿本来应该许倾蓝教,许倾蓝不在了按理该轮到沈氏,不过如今谁都不放心沈氏,老太太便亲自来了。
不过除了隐晦的教了些闺中术,其他的她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教的,“这些事情上,你像你娘,比我活的通透。”
“就像你当年跟我说的,人生在世,图什么呢?最初的辛苦也好,劳累也罢,不过都是为了某天能身心痛快。别人的眼光和期待都不重要。”
老太太同样出身商户,为人精明爽利,可穆老爷子却喜欢书香门第温柔似水的才女,老太太大半辈子都收敛了脾气迎合老爷子,侍奉公婆,养儿育女,打理家事,但仍旧被老爷子挑刺。
直到穆婉在上柳守孝,祖孙俩一起去上香时,偶遇登徒子,她一下子暴脾气上来将对方狠狠收拾了一顿,转身就对上孙女儿崇拜的目光。
她说她美极了,明明她已经年过半百。
她还到处跟人炫耀她的祖母漂亮又厉害,谁敢欺负她,她祖母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她努力了大半辈子的温和名声短短几天就叫她毁了。
可是那一刻,穆老太太却奇怪的觉得痛快,身上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斩断。
后来穆婉一句话叫她醍醐灌顶:“老爷子喜欢知书达理的,那他就娶个知书达理的,没娶到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凭什么怪别人呢?”
“明明喜欢兰花,自己抱了一盆杜鹃回家,却怨恨杜鹃不是兰花,到底谁有病?”
是啊,明明是对方的错,为什么她要折磨自己呢?她本来就只是一朵杜鹃花而已。
穆老太太觉得她这个大孙女这样就挺好,然后拿出一个匣子,“老头子给穆柔攒了东西,祖母也给你攒了。”又冷笑,“这个家我当了一辈子,他能有我东西多?!”
穆婉哈哈大笑,穆老太太也跟着笑,嘱咐道,“这些东西别放在你嫁妆明面上,万一像那李张氏说的,侯府也是虎狼窝,给你留个退路。”
最后道,“不管侯爷娶你什么缘由,你只管过你想过的日子,他们虽然门第高,但咱们也不贪那富贵,若觉得过的不舒坦,就回来。你娘又不是没有和离过,我看她活的比当什么穆太太快活的多。”
穆婉觉得老太太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一些风声,不由抱住她,“祖母……”这个时代,可没几个长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祖母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祖母。”
老太太被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当然,能不和离尽量不和离,做镇北侯夫人还是很不错的。”她说着瞥了眼福寿院的方向,显然觉得老头子现在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儿很不错。
祖孙俩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管男人如何呢?权利总是好东西。
我自尽情开自己的花,活自己的精彩就好。
第28章 028 入职镇北侯府
穆老太太给穆婉添完妆后,其他女眷也陆陆续续上门给她送嫁,最先来的是几个姨娘和庶出弟妹。
自从沈氏被夺了管家权,后院的姨娘和庶出孩子们自由度便大了许多。
白姨娘擅长女工,带着三妹妹穆贤绣了许多荷包。
“我们知道大姑娘什么都不缺,听说高门世家打赏人时少不了这些,便多绣了一点,希望大姑娘能用的上。”
穆婉拿起两个仔细看了,不由赞道,“姨娘说笑了,这一看就下了许多功夫,我可舍不得给别人。”
白姨娘听了,心中忐忑顿时去了不少,她是真心感谢穆婉的。
之前沈氏当家,总端着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的派头,给后院的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们制定了严苛的规矩,只有大姑娘在时,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
大姑娘守孝不在的这三年,他们过的最难,等大姑娘回来后没多久,沈氏便被压的死死的。
白姨娘之前一直以为这是穆婉和沈氏斗法,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直到这些日子老爷常常宿在她房里,说的多了她才知道大姑娘是真的怜惜后院的姨娘和孩子们。
沈氏被夺权后教女儿的女先生和教儿子的启蒙先生都是大姑娘亲自请的,她就算没去听过课,也看得出来孩子们变化很大。
可惜在沈氏手里,她攒不下什么东西,只能用自己的手艺来报答大姑娘。
云苓很快捧了个匣子过来,穆婉从里面拿出一张地契,“姨娘给我添妆,我也给三妹妹和五弟弟准备了些东西。”
“这庄子位置不算好,但田还行,三妹妹如今也十三了,姨娘可以用这个教她怎么经营,赚的钱攒做她的嫁妆,或者给三郎读书用,都是好的。”
白姨娘被穆婉的大手笔惊呆了,连忙推辞,“这怎么使得。”
穆婉笑道,“怎么使不得,都是我弟弟妹妹,我还盼着他们以后出息了能给我撑腰呢。”
这是穆婉早就想好的,沈氏苛刻,穆兴德常年跑商不在家,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们在她的压迫下过的艰难,穆婉作为一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见不得苦孩子,之前给了怕最后还是会落到沈氏手里,如今她成了镇北侯夫人,她给的,沈氏再摆规矩也得掂量掂量了。
何况如今沈氏也没办法再一手遮天。
白姨娘没忍住流了泪,穆婉也没有厚此薄彼,其他两个姨娘也都给了一个小庄子,算是给弟弟妹妹们一些傍身的东西。
三个庶妹和两个庶弟,除了不到四岁的三郎,全都目露激动,跟穆婉道谢。
穆婉摸了摸懵懂三郎的小脑袋,难得多愁善感了一回,”你们没办法选择出身,那就多学些本事,以后总归能多条路。”
几个孩子都重重点头,三郎见状也奶声奶气的附和,“大姐姐最好。”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房间里顿时喜气又热闹。
外面的穆柔听着里面的动静,即便已经预想过很多次,此时脚下仍像是生了根,无法向前一步。
连翘忍不住心疼,“二姑娘,要不咱们不去了,反正大姑娘也不待见我们,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万一给您难堪,恐怕跟没有人会忤逆她的意思……”
穆柔深吸一口气,“不行,今天李老夫人要来,我不能再出差错。”
这段日子她过的非常不好,七夕本该是她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之一,结果莫名其妙被穆婉抢了风头不说,抢婚之事还重新被人提起,如今她出门,到哪里都能听到嘲讽她们母女又蠢又毒的话。
甚至连李亦宸都没忍住问她,穆婉明明漂亮又聪慧,为何会被说成长相平平的草包?
穆柔连解释都不能,说什么呢,说穆婉故意掩藏容貌?还是说穆婉在他们面前本来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
这一切在事实面前反而像是无力又苍白的狡辩。
如今还因为嫁妆的问题,本来很喜欢她的李三太太也开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虽然后来穆婉一句李家聘礼寒酸解了她的困局,但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羞辱呢?
明明她才是李亦宸宁可堵上名声都要求娶的那个,结果嫁妆就罢了,聘礼都比穆婉少那么多……
而今日,忠勇伯府轻易不露面的李老夫人连她这个准孙媳妇都没见过,却说要亲自上门给穆婉送嫁。
听到这个消息后,穆柔痛定思痛,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穆婉的风光不过是昙花一现,她何必如此短视?反而因此落了下乘,她现在要做的是获得李家的认可,和李亦宸白头偕老,做人人称颂的探花娘子,等将来成了首辅夫,今日的情况自然会调转。她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看穆婉落魄。
“没关系。”穆柔深吸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我就只做好我的二姑娘,穆婉无论怎么对我,我都受着。”
今日宾客很多,也是她表现的机会,穆婉若朝她发难,未必不是好事。
七夕穆婉抢了她的风头,今日她为何不能将场子找回来?
想到这里,穆柔挺直脊背,拿出最好的状态,笑吟吟的进了梧桐苑。
不过想象中穆婉的嘲讽或者阴阳怪气都没有发生,穆婉接过她的添妆后还客气的道了谢,一副姐妹和睦的模样。
待到半上午,送亲的人陆续上门,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各家的媳妇娘子,还有类似于李老夫人这样的长辈,来了之后都要来看一眼新娘子,亲近的添些妆,关系一般的也都送上祝福。
穆柔自觉担起了主人的责任,作为新娘的妹妹迎来送往,茶水果子,突发意外之类的事情都调度的井井有条,引得不少人刮目相看。
祝南溪跟跟穆婉嘀咕,“你也放心她做这些,不怕她使坏啊。”
穆婉笑道,“她还能使什么坏,她只是心窄,又不是傻,今日李老夫人要来,她只有好好表现的份儿。”
看着穆柔轻松化解了两个小姑娘暗暗别苗头的矛盾,穆婉欣慰道,“看来今日我能舒舒服服的做新娘了。”
祝南溪叹为观止,“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胸襟。”
穆婉失笑,“她若能给我把这些琐事操持妥当,我真不亏。”
今日穆老太太要招待贵客,沈氏不上心,姨娘们只能做后头的事情,穆婉虽然给大丫头们提前安排好了工作,但她们也是头一回,难免有慌乱疏漏。
穆柔不愧在宫里待过,礼仪规矩比穆府其他人强的多,请嬷嬷调教过的云苓她们,有她这个实战过的人牵头,立刻更加像模像样起来,整个梧桐苑竟然有了几分官宦人家才有的井然有序。
待李老夫人来时,还真对穆柔有了些改观,穆柔因此更加卖力了。
于是穆婉安安心心的上妆,与姐妹们说笑。
直到吴知萱她们到来,穆柔目光微闪,以要去安排厨房事宜为由离开。
房间内,祝南溪听到丫鬟通报惊了,“你还请了她们?今天这日子没大小,你也不怕她们以闹新娘为由捣乱,这事儿她们可做的出来。”
上次虽然玩儿的高兴,但认真说起来也是穆婉骗了她们,当时没办法拉下脸,但回去她们反应过来,未必不会恼恨。
穆婉看着离开的穆柔,笑眯眯的道,“所以我才要请她们来啊,而且多几个人给我撑场面难道不好吗?”
成婚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这一天当然要美美的,恣意的,风风光光的,到以后想起时会觉得开心,没有任何遗憾。
和任何人无关,只为取悦自己。
祝南溪道,“明白了,把危险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我帮你看着她们。”
穆婉弯眼一笑,“那倒不用……”
祝南溪一看到她这个笑顿时就放心了,准备看热闹。
说话间,吴知萱她们已经进了门,一进来便疑惑道,“我怎么看见你二妹妹了?她不是见不得你好吗?别是来给你捣乱的吧?”
穆婉笑眯眯道,“穆家这边虽然没什么大人物,但一会儿来接亲的却都是上京数的着的青年才俊,我若面上无光,送嫁的姑娘们也都没脸,傻子才会今天捣乱。”
吴知萱莫名觉得脸有点疼。
七夕那天回去之后,吴知萱翻来覆去的回想,总觉得被穆婉耍了,尤其谢珩最后竟然纡尊降贵帮她打擂台赢了琉璃杯,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受重视的模样。
一方面觉得那天情谊不是假的,一方面又觉得被耍了不甘心,偏偏穆婉竟然还送帖子邀请她们送嫁,一时恼怒心起,觉得穆婉既然敢请,那她们就来,反正新婚三日无大小,她不是把她们当朋友吗?那么朋友之间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正常吧。
三人本是做好准备来的,此时听穆婉这么一说,不由都迟疑起来。
结果又听她揶揄道,“听说今日萱娘家的七郎打头阵,拦他的事儿我可就指望你了。”
吴知萱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热,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她总时不时的会想起李七郎,虽,虽然对方不如谢珩耀眼,但也还算爽朗有担当,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没什么机会见面,他也送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胭脂给她。
今日跟着谢珩来迎亲,看到她不知会不会吓一跳。
吴知萱的思维不自觉的跑远,穆婉也没落下柳蕊和张矜茹,“萱娘拦着李七郎,其他人就全交给你们俩了。”
柳蕊正想着一会儿“无伤大雅”的玩笑要怎么开头,闻言下意识的道,“什么?”
穆婉笑眯眯的道,“我认识的人里,就你们身份地位最高了,我今日能有多风光,就看你们的了。”
柳蕊:……
她不是来捣乱的吗?怎么突然被委以重任,关键是听穆婉这么一说,她还有莫名有了一种责任感。
张矜茹也忍不住思量,能跟着谢珩一起来迎亲的,应该都是年轻有为的才俊,这对还没订婚的姑娘来说,诱惑实在有些大。
而且很快,更大的诱惑就来了。
穆婉道,“之前给你们的养肤方子看起来效果不错啊。”
提起这个,三人脸上不由都带了笑,爱美这种事儿,没有女孩子能逃开。
她们今天之所以还犹犹豫豫没办法对穆婉下狠手,这些方子功不可没。
穆婉道,“既然要撑场面,当然要用最好的状态,今日为我梳妆的是美颜阁的掌柜孙娘子,想到你们会来,我将其他出师的娘子都请来了,让她们帮你们一起调调妆,一会儿咱们美美的亮相。”
“正好萱娘你上次赢了扶光粉不是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吗?她们都很了解……”
几人不约而同的将“无伤大雅”的玩笑抛之脑后,异口同声惊道,“美颜阁的梳妆娘子?!”
美颜阁是七八年前横空出世的胭脂铺子,里面各种化妆工具,胭脂水粉层出不穷,是上京贵女们最喜欢逛的铺子之一,而美颜阁梳妆娘子们一双巧手也十分了得,听说五分的容貌能叫她描成十分,平日里想请得提前半个月才能约到。
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错过!
于是等午时迎亲的队伍进门,穆柔抱着某种期待的心情来到梧桐苑时,就听到满院子的欢声笑语。
吴知萱踌躇满志,“放心,今日定然不会叫他们轻易将阿婉娶走!”
柳蕊和张矜茹异口同声,“包在我们身上!”
穆柔:……
她忍不住再次想,她这位大姐姐到底会灌什么迷魂汤?!明明吴知萱她们进门时都还不怀好意!
心里虽然失望,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穆柔也没有多纠结,
拦亲是迎亲时最热闹的环节,拦的越久越难,证明娘家对新娘越重视,新娘脸上也越有光。
跟着谢珩迎亲的一众人本来还想着进了穆府定然能长驱直入闯到新娘子闺房前,快点见见传闻中的穆大姑娘。
结果穆泽海和穆婉的几个堂兄倒确实是没拦住,却在梧桐苑门口被穆柔拦住了。
为了迎合今日喜庆的日子,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绣并蒂莲广袖纱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仙子。
“想娶我大姐姐可没那么容易,诸位郎君先过小女子这关。”
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在意穆柔跟穆婉的那些恩怨,就像穆婉说的,今天她只会是穆婉的亲妹妹,若真敢使坏,第一个倒霉的是她自己。
不过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走个过场,表现一下姐妹和睦。却不想她飞起花令来,竟然以一敌几丝毫不落下风。
期间还偶有妙句,引得众人拍手叫绝。
祝南溪趴在窗口看着外面,“你这妹妹还真有点东西?”
穆婉却不由脸色微妙。
等“君莫欺我不识字,人间安得有此事。”之后又听到“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后,穆婉可以确定,穆柔大概是在利用上辈子知道的东西作弊。
不过穆婉听到耳熟的那几句虽然幽默,但用在这里却远没到让人记住,引为流行的程度,让穆婉有种好钢没用在刀刃上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集上辈子众家所长,虽然场景牵强,但还是让人对穆柔印象大大改观,觉得她才女之名倒也名副其实。
谢珩这边的傧相们不由认真起来,穆柔正感到吃力的时候,李亦宸竟然站在了她旁边主动帮忙。
穆柔惊讶,李亦宸看着他温柔一笑,不知为何,刚刚穆柔舌战群雄时,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上辈子或者是在梦中,他也曾陪着一个女子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对着下面什么人笑吟吟的说出一句“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所有人都畅快大笑,他心中亦是激情澎湃,与有荣焉,只觉得满腔爱意无法抑制——那个姑娘,是他的妻子。
谁也不能抢走,哪怕是谢珩……
李亦宸一怔,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有些荒谬,好端端的,谢珩为何会跟她抢穆柔?
将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开,李亦宸看着谢珩却总觉得十分刺眼。
李探花莫名其妙的跟镇北侯较上了劲,句句针锋相对,想引谢珩正面迎战。
谢珩本不想理会,李亦宸虽是探花,但他这边也不缺状元,不愁对付不了他。
谢珩现在的心思全部都在怎么将九皇子顺利接回的事情上,昨天探子来报,九皇子在闵州遇险,差点被害,他必须要尽快调整策略。
说起来,穆婉七夕行事倒是给了他一些思路,与其躲躲藏藏,百般防范,不如光明正大的将人放在对方眼皮子底下。但是要以什么身份,怎么回归,还需要细细思量。
只等着迎亲回去……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看向正房的方向,结果就瞄到窗口探出的半个脑袋,即便喜扇遮面,他也一眼认出了对方,那双狸奴似的眼睛正目露不满。
谢珩不由一顿。
正房内,祝南溪厌烦道,“这俩人怎么回事,就算想出风头也不是这么个出法,不是喧宾夺主吗?”
穆婉也有些不爽,穆柔也就罢了,正常流程,也算给她的婚礼增彩,但李亦宸在搞什么?退了她的婚,现在还一副舍不得她出嫁的模样,有病吗不是?
吴知萱道,“这李六郎不会是觉得七夕被镇北侯赢了,心有不甘,想在这里找回场子吧?”她撸了撸袖子,对穆婉道,“等着,咱们这就出去把他轰走。”
祝南溪也站了起来,和柳蕊张矜茹四个姑娘在前,其他左邻右舍年级相仿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跟在后面,看起来颇有气势。
姑娘团正要出门,不妨谢珩竟然出了声,众人一愣。
刚刚穆柔和侯府傧相们对阵,谢珩始终未曾开口,似乎就打算靠着傧相团一路冲到穆婉闺房门口,直接将人接走了事。
没想到会突然跟李探花对阵。
姑娘们立刻趴到窗口瞧热闹,穆婉也探头,打算谢珩不行,依旧派出她的闺蜜团。
“咦?”吴知萱满眼惊奇,“侯爷文采竟然不输李探花?”
张矜茹道,“那是自然,听闻当年荣昌长公主不想他从武,从小便请了大儒教他,不然你们以为秦状元是怎么和侯爷引为知己的?”
祝南溪也听过一件事,“他十四岁的时候曾单挑江南书院,赢了之后还写诗讽刺人家,引发众怒差点挨打。”
穆婉还真没听到过这件事,惊奇道,“然后呢?”挨打了没?
祝南溪道,“能有什么然后,把人家气了一顿,大摇大摆走了,江南书院一帮书生,就算想打,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穆婉总结,“所以他能安稳活到现在,应该全靠别人打不过吧。”
几人闻言,想了下想,还真是,不由又笑起来。
柳蕊兴奋道,“李六郎武打不过,文也拼不过,这次还是我们阿婉赢!”
说完之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谢珩替穆婉长脸,她为什么要高兴?!
扭头看着同样一脸“我们阿婉赢了”的吴知萱和张矜茹,柳蕊放弃了,算了,今天继续再做一天好朋友吧……
外头谢珩听着里面的笑声,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满意了,应该不会闹什么幺了吧?
谢珩应战之后,没几个回合就转守为攻,且攻势凌厉,李亦宸飞快的败下阵来。
众人齐齐喝彩,焦点重新回到谢珩和穆婉身上,傧相们催着谢珩赶紧做催妆诗将穆大姑娘请出来,就听一声娇喝,“慢着!”
傧相们循声望去,齐齐一怔。
只见一个身影高挑的姑娘打头,后面或飒爽,或柔美,或娇媚的女孩儿们鱼贯而出,依次站在梧桐苑的正房门口,美的姹紫嫣红,赏心悦目。
安国公世子忍不住道,“全上京的漂亮姑娘都在这里了吧。”
一句话逗的众姑娘娇笑连连,一时间花枝乱颤,美不胜收。
吴知萱瞥见李亦宁目露惊艳,心情不可抑制的愉悦起来,满腔豪情道,“可别当穆大姑娘没人撑腰,过了二姑娘那关,还有我们呢!”
有人调侃,“怎么,你们也要吟诗?”
在美人面前,傧相们倒有些跃跃欲试。
柳蕊听出那人的鄙视之意,哼了一声,“会吟诗了不起了啊,我们还会做对呢!”
不少人对此表示怀疑,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吴知萱在上京贵女中可不以才华著称,至于身后那些女孩子,都是些和穆家相熟的商户人家,她们竟然要做对?
当下有人道,“请姑娘出对。”
结果下一秒,就见所有姑娘挺起胸膛,微抬下巴,异口同声道,“就不!”
所有人一愣,才明白她们说的作对,竟然不是对对子,而是跟他们作对。
反应过来的众人哄堂大笑,吴知萱也觉得扬眉吐气,往日里这样的场合,从来没有她出风头的机会,今日这些郎君却都朝她们竖大拇指。
连谢珩都不由失笑,看了眼窗户,不知为何他就能笃定,这必然是穆婉的主意,一个人对上他们也许会露怯,一群人就足够壮胆。
只是好奇她用了什么法子又骗的吴知萱她们替她打头阵。
也再次确认,她是真的爱玩,一个婚礼都叫她玩出花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礼,穆家这边不会有什么看头,毕竟穆家谁敢为难镇北侯?结果人家不仅为难了,还拦了许久。
如果说家中姐妹,闺中密友,都给穆婉撑足了场面,那跟在迎亲队伍身后的巨额嫁妆才叫人震惊。
至少此时此刻,没人再记得说什么穆婉高攀镇北侯的陈词滥调,都在讨论这个横空出世的商户女哪儿是草包,分明就是个金疙瘩!得有多少身家!
忠勇伯府丢了西瓜捡芝麻,怕是要把肠子悔青了!
穆婉坐在花轿里自然不知道外面对这场婚礼的津津乐道,离开穆府后,一切主动权回到镇北侯府手里,婚礼开始按部就班的举行,下轿之后穆婉手持喜扇,全程由喜娘扶着垮马鞍,拜堂,送入洞房,犹如提线木偶。
等坐在喜床上时,已经是傍晚,穆婉只觉得腰酸背痛。
听到房间里的人都离开,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将扇子放下,举的她累死了。
刚想叫云苓给她倒杯水,抬头就对上一脸无语的谢珩。
穆婉:……
完蛋,累蒙了,光想着她要入职镇北侯府来享福,差点忘了她还在嫁个男人。
如果她说他还不如扶她的喜娘有存在感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
然后不知怎么想起祝南溪说他单挑江南书院的事,算了,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太惹这杀神了。
谢珩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婚之日把他忘记的女子慢慢的,慢慢的将扇子遮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谢珩:……
“却扇诗还要吗?”谢珩问道,语气听不出起伏。
若换做其他人大概要被吓住了,穆婉却毫不犹豫道,“要!”还提要求,“三首。”
她是新娘她最大,而且这种待遇大概是此生唯一一次,当然不能错过,不仅不能错过,还得趁机多来两首。
谢珩:……
忘了她胆大包天,不该开口问的。
第29章 029 洞房花烛?
谢珩心中有事,进了喜房后其实也没打算再进行那些繁琐仪式,只准备跟穆婉简单说一下侯府的日常规矩就去书房处理九皇子的事情。
结果回头发现这姑娘竟然直接将他忘记了,不是忘记他还未离开的那种忘记,而是彻底忘记婚礼上还有他这么一个活人。
仿佛他只是她风光大嫁的婚礼上类似于喜服,凤冠之类彰显身份的,用来点缀物件儿,用完就可以放到一边了。
谢珩的心情有些微妙,虽然这场婚事确实算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他也希望穆婉别过分介入他的生活,但他好歹当养了一只狸奴,她却直接将他当个物件儿?
听她还不客气的提要求,谢珩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恶意,也不说正事了,直接开口作却扇诗,“月下珠圆莫羞语。”
看着捏着扇柄的纤细手指猛地攥紧,谢珩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继续道,“摇风如盘勉为力……”
穆婉慢慢放下扇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谢珩故作疑惑,“还没完呢?”
穆婉朝他抬起手臂,“可以完了。”你可以完蛋了!竟然敢说她脸大如盘!扇子勉强才能遮住!她要跟他拼命!
谢珩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她竟然还带着袖箭,但也没慌,而后慢悠悠的念完接下来的两句,“原是嫦娥妒绝色,却扇玉颜掩古今。”
穆婉:……
有本事你别怂啊!搞什么反转?
谢珩看着她的手臂,明知故问,“你这是?”
穆婉理直气壮,“袖子太长,请侯爷帮忙拽一下。”仿佛刚刚准备暗杀他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珩哼笑一声,“我袖子也太长,拽不了。”似乎打定主意要叫她尴尬一回。
结果穆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臂点评道,“也是。”
谢珩下意识警惕,总觉得她嘴里吐不出好话,果然就听她道,“这么好看确实不适合干活。”
“今日若你我互换,嫦娥大概会嫉妒到用月影将你的脸照成盆,让你做这些粗活确实太委屈你了。”
谢珩:……
穆婉越看越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婚前他们总共见了四次面,其中除了第一次是玄色长袍,他戾气满身,像个恶鬼,其他三次都是窄袖束腰的曳撒,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可怕,但也煞气满满。今日却是一身宽袍广袖的文雅打扮,红袍金冠玉腰带,掩去几分煞气,多了一些矜贵,那一直让人不敢直视的容貌便又显出来几分,更加俊美逼人,赏心悦目。
怪不得有人说看美人能心情好,她现在还真消气了。
谢珩见她竟然还自顾自欣赏起来,不由气笑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有嬷嬷催道,“侯爷,该去宴宾客了。”
谢珩反应过来自己正事没说,竟然先跟穆婉玩笑了一回,不由一顿。
……这姑娘真的有些邪门。
耳听外头已经有小厮来催,正事显然来不及说了,他只匆匆交代了一句,“先叫你的丫鬟进来帮你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穆婉乖乖点头,只觉得这句话犹如天籁,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卸妆,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谢珩离开后,云苓和木霜很快进来,穆婉张开双臂,“快快快,累死我了。”
两人规规矩矩上前,穆婉这才看到她们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褚色半臂的丫鬟。
见到穆婉,几人整齐划一的行礼,“见过夫人。”
不得不说,簪缨世家的底蕴就是不一样,二等丫头的规矩都如此好,也难怪把云苓和木霜都搞紧张了。
穆婉倒是很放松的很,反正这些以后都是她的属下,就算是架空她的属下也是属下,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笑眯眯的道了句辛苦,便让她们做各自的事情。
一刻钟后,浴房的热水备好,穆婉拒绝了侯府丫鬟要服侍的要求,带着云苓进了浴间,木霜在外面收拾衣物,处置其他琐事。
确定侯府的丫鬟们都出去之后,云苓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侯府的规矩也太严了,真可怕。”
穆婉钻进浴桶,惬意的叹了口气,“平日应该不至于这样,或许人家只是想在我这个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云苓撇撇嘴,“奴婢倒觉得她们是想给您这个女主人一些下马威。”
世家大族行事和承恩侯府吴家那样直来直去的不同,看着事事妥帖,但却在无形中给予压迫,商户女最缺的是什么呢?规矩教养,那他们就用规矩教养告诉你,你不配待在这里,好让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穆婉睁眼看她,“那吓着你了吗?”
云苓道,“怎么可能?”她环顾了一下浴房,哼道,“也就是地方大点,下人多点,规矩严的不像话,真要说舒坦,这浴房还不如咱们家的呢。”
穆婉的浴室是做了专门改造的,花洒和上下排水虽然没办法像现代一样普及,但对于穆婉这种不差钱,自身还有技术的人来说,并不难。
所以比起还需要人力兑水,洗浴用品也少的可怜的侯府,穆婉那可以随时调节水温,省时省力的的浴室算是高科技了。
人见过世面就不容易露怯,世家大族怎么了?世家大族还没她们用的东西好呢。
木霜正好给穆婉进来送衣服,闻言道,“确实,他们的规矩我们可以学,我们的东西他们想学都学不到。”又叹道,“我都好久没在箱笼里找衣服了,还有些不习惯。”
穆婉道,“先将就两天,过几日我看能把哪件屋子腾出来,再把我的衣柜搬来。”
说到这个,云苓又有些气,“家具本就是姑娘的嫁妆,我们想做什么样做什么样,侯府非说什么不合规矩,竟然只让用箱笼。”箱笼收拾起来麻烦又不好找,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木霜道,“什么不合规矩,不过是故意刁难罢了。”
云苓又想起了什么,愤愤道,“还有刚刚那个催侯爷的孙嬷嬷,应该是侯爷的奶嬷嬷,奴婢看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故意喊侯爷出来的。好似生怕侯爷在房间里呆的久了,给了您脸面!”
穆婉见怪不怪,“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吗?现在侯府肯定没几个人待见咱们,反正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挑剔,干脆就放松随意来,用不着紧张。”
她的态度感染了两人,两人齐齐放松下来。
云苓道,“亏的姑娘想的开,换做别人,说不得真的要在这后院胆战心惊,辗转难眠。”
穆婉豪言壮语,“放心,我以后带着你们在这后院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两个丫鬟被逗笑,木霜道,“那要轮到镇北侯府的人胆战心惊,辗转难眠了。”
看着浴桶中自家姑娘的花容月貌,玉肤雪肌,云苓还是忍不住道,“他们都不了解姑娘……”
穆婉叹了口气,“我且问你,若是有人突然给我强塞了一个地痞无赖做夫婿,还让对方掌管我们后院的生活,你们什么反应?”
云苓脱口道,“他想的美?就算赶不走,也要让他知难而退!让他做主绝不可能。”
穆婉耸耸肩,“这不就得了?以己度人,她们的反应多正常。”
而且对于侯府来说,事情还要严重一些。
就好比人家好好的全国五强企业,老板高管都是清北培养的精英,结果让她一个职高毕业的人空降做了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将来还要负责整个侯府的战略方向,对他们指指点点,是个正常人都不能愿意啊。
“真要在这个时候欢迎我们,那不是傻子疯子,就是居心叵测之人,反而要小心。”
云苓虽然理解,但依旧委屈,“他们以为我们愿意来呢。”
穆婉瞅她,“谁说我们不愿意,你忘了荔枝?忘了南州蜜桔,还是忘了老爷子给的添妆?”
职高毕业,却直接空降全国五强企业做总裁预备役,什么都不用干却能领着和精英们一样的高工资好福利,还有什么不满的?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云苓道,“南州蜜桔还没吃上呢。”
穆婉哈哈大笑,“所以为了吃上南州蜜桔啊。”
“咱们只要不插手侯府和侯爷的事情,安心当个吃喝玩乐的摆设,渐渐的他们就会喜欢我们的,届时我们的待遇只会更好。”
“至于现在那些所谓的下马威。”穆婉轻笑反问,“能威慑到我们什么?”
云苓想了想,“下人不尊敬的话,行事会不会不方便?”
穆婉道,“我们在侯府需要行什么事儿?吃喝玩乐,他们可没我们在行,我们有人有钱又用不着他们。”
木霜道,“若他们有意刁难……”
穆婉弯眼一笑,“这个更不怕了,侯爷会给我处理的。”
云苓和木霜目露疑惑。
穆婉高深莫测道,“你们记住一件事儿,如果你干实事儿,上头人可能会抢你功劳,但如果你不求上进,只混日子,那上头人就只有机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穆婉如今拿的可是铁饭碗,谢珩开除不了她,那她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就只能找他担责任咯,谁让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呢?
云苓和木霜立刻明白了穆婉的意思,主仆三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镇北侯府前院,谢珩难得的心神不宁,似乎除了九皇子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要发生。
他扫了眼宴席,虽然宾朋满座,但和穆家那边喜气洋洋的嫁女不同,这边更像是完成一场任务,毕竟穆婉再漂亮,嫁妆再厚,商户出身对于镇北侯府来说本就是一种折辱。
宾客们连恭喜都说的小心翼翼,至于以恭贺新婚为由灌他酒,就更不可能了。
谢珩本想敷衍一下了事,但最后还是决定多少走一下过场,不然之后再传出他厌恶穆婉的传言,那只狸奴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
正想着,谢珩忽然脑袋一疼,耳边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陡然间全部消失,丹田处寒气四溢,谢珩在经脉剧烈的疼痛中,凭本能叫了一声“小六。”
……
等他再次对外界有了感知,已经到了外院书房,小六和谢天正焦急的将一桶桶冰水倒入浴桶。
小六都快哭了,“怎么回事?碧落引发作不是应该在一个月后吗?怎么会提前?”
谢珩身体表面如烈火灼烧,内里却如冰封千里,理智和意识不断的被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纠缠吞噬,他努力挣开牙关,“一定要封锁内院消息。”
谢天还以为他已经痛糊涂了,应声道,“侯爷放心,前院后院都会瞒的紧紧的,不会有人知道您毒发的消息。”
说着就要将软木塞塞入他口中防止他无意识咬舌。
谢珩挣扎的摇了摇头,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道,“内院,洞房消息……”
小六快速猜测,“不要让别人知道您没去内院洞房?”
谢珩放心的咬住软木塞,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他再次醒来时,他的洞房花烛别有什么幺蛾子……
第30章 030 侯爷力不从心?
穆婉也没想到刚跟云苓木霜说了若遇麻烦或刁难就让谢珩来抗,新婚当夜谢珩就要给她们做示范。
她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外间已经摆了一桌饭菜,荤素搭配,摆盘精致,对于一整天没有进食的人来说,简直是极致诱惑。
不过看旁边摆着的合卺酒葫芦和菜的数量也知道这是给两个人准备的,穆婉犹豫着是等谢珩还是自己先吃。
主要是之前却扇事件已经失误了一次,穆婉也不想将人得罪的太狠,毕竟谢珩是自己在侯府的顶头上司,福利待遇和黑锅责任都还要靠他,便是出于人情世故,也该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最后穆婉……挑几个看起来好吃的菜各夹两筷先垫垫肚子,云苓帮她复原收尾,木霜帮她望风。
三人正仓鼠一样忙活着,房门忽然被敲响,“夫人。”
穆婉吓了一跳,差点被呛住。
云苓忙给她拍背,木霜帮她擦嘴,三人默契的快速收拾好,前后也不过几息的时间。
木霜去开了门,一个穿着水粉色半臂的丫鬟进来,对穆婉福了福道,“奴婢红缨,见过夫人。”
穆婉坐在床边,温和道,“什么事?”
红缨顺势抬头看了穆婉一眼,然后明显一顿,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穆婉见状心情很不错的又耐心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红缨回过神来,连忙道,“回夫人的话,前头为峰院传话过来,说侯爷突有要事,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啊?”那她现在就能吃饭了?!
红缨再次抬头看向侯府这位新夫人,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对上红缨的视线,穆婉才反应过来,惊喜来的太快,差点忘了遮掩。
不着痕迹的换了失望又伤心的表情,她故作坚强体贴的,“知道了,侯爷公事要紧,洞房的事情……不急。”
她本来也没想着跟不熟的人肌肤相亲,如今谢珩理亏在先,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红缨并不知道穆婉的真实想法,还以为她真的难受,露出一个迟疑的神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福了福退了出去。
她前脚退出房门,穆婉后脚就坐在餐桌旁边,目标精准的捡了一块儿白玉糕塞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端给云苓和木霜,“这个不错,你俩也尝尝。刚还觉得吃了更饿有点麻烦,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不用等了。”
云苓她们也忙了一天,此时有了条件也不再客气,云苓吃了一块儿,眼睛一亮,“咦,好吃!”
穆婉道,“那是自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世家大族的底蕴都藏在细节里。”福利好可不是嘴上说说。
木霜点点头。
云苓吃完一块儿点心,道,“奴婢觉得那个红缨不对劲。”
穆婉又塞了块儿鸡肉给她,“所以你赶紧吃两口就去玩吧,人家都对我们释放善意了,咱们也趁热打铁,别错失机会。”
云苓还记得穆婉说此时对他们好的人不是傻子疯子就是居心叵测,那位红缨姑娘长得漂亮,气质也好,大概率属于后者,不由叹了口气,“到底为什么啊?我们不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穆婉淡定的喝了口汤,“自然是有好处的,且不说其他背后的阴谋,就最直接的,我‘德不配位’,又是新来,此时是下人们拿捏我的最佳时机,若我行事露怯,以后就只能更多的仰仗他们。”
要不然就不会有奴大欺主的说法了。
“不过我觉得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穆婉道,“先搞清楚她想告诉我们什么信息吧。”
她们可以无所求,但也不能当睁眼瞎任人利用摆布,可以八卦看热闹,但不能当热闹。
木霜也给云岭端了一杯茶,郑重道,“交给你了。”
云苓以将士出征的豪迈喝完茶,“等着我的好消息!”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等穆婉和木霜两个愉快的填饱肚子,云苓也揣着一肚子新鲜故事回来了。
木霜将两人留给她留的好吃的推到她手边,穆婉把肚兜一脱,只穿了一件红色丝绸睡衣坐在床上,顺便从被子底下摸出一把桂圆瓜子,做好了听八卦的准备。
云苓也不吊她们的胃口,直言道,“果然有猫腻!”
“那位红缨姑娘说,侯爷根本不是去处理什么公务,而是触景生情!不对,也不是触景生情,是遇到故人想起了心上人!”
“听说前头婚宴都不热闹,侯爷出去的时候兴致也不高,敬酒很敷衍,等敬到武安侯世子的时候,武安侯世子不不知为何早早就喝醉了,见到侯爷不由忆起往昔,然后说了一句‘当年锦娘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她过的并不好,也算赎罪了。’侯爷就变了脸色,之后就失落离开。”
“哦,徐大姑娘名徐锦,和武安侯世子、侯爷小时候都是很好的朋友。”
“对了。”云苓道,“红缨还跟我说了勋贵圈子里侯爷和您的传言。”
“您当侯爷为何七夕要陪您打擂台赢琉璃杯?说当年跟徐大姑娘关系好的人都知道她十分喜欢琉璃,和侯爷婚约尚在的时候就曾说过,以后侯爷要娶她,须得用最好的琉璃来做聘礼,所以七夕那天,侯爷其实根本不是给您脸面,而是因为想起了徐大姑娘!”
七夕的事情外人看起来确实疑点多多,虽然因为谢珩的余威众人改变了对穆婉的态度,但对于镇北侯提亲时不上心,婚事筹备期间完全不闻不问,却在七夕的时候突然表现出对穆婉的重视十分不解。
今天听到的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极具说服力。
要不是云苓亲眼看着自家姑娘设计镇北侯,她都要信了,“红缨姑娘还跟我说了许多徐大姑娘的事,说什么虽然是一副清冷出尘的长相,但在熟人面前很活泼促狭,琴棋书画虽然样样精通,但其实最爱吃,尤其烤肉一绝,当年侯爷打猎她负责烤,侯爷非常喜欢她的手艺。”
木霜听到这儿也无语了,“外人不都以为侯爷和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是吃了姑娘一只烤兔子吗?”
这是当初谢珩帮穆婉摆脱吴国舅纠缠时,随口的一句谎话而已。
云苓啧啧道,“这要是换做别人,好端端的成了徐大姑娘的替身,新婚之夜侯爷还因为怀念心上人不来洞房,气都要气死了,到底谁这么缺德啊?”
穆婉却不由想到了姜三姑娘,穆柔第一次跟她提起上辈子被赐婚给镇北侯的姜三姑娘时,就说过姜三姑娘跟徐大姑娘有些相像,因此谢珩对她多有关照。
跟穆婉这烤兔手艺替身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来她又曾旁敲侧击的问过穆柔姜三姑娘的事情,本是想知道姜三姑娘在侯府嚣张到什么程度,自己好做个参考,结果却得知对方风光不过两年,就郁郁而终。
如今看来,应该是遭遇了和穆婉同样的事情导致心中郁结。
虽然暂时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野心勃勃丫鬟的自作主张?还是类似于吴知萱那种唯粉的不满,抑或是针对镇北侯夫人这个位置的阴谋。
不过碰上穆婉,这些辛苦编的故事算是彻底废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因此郁结的。
木霜看着吃的欢的穆婉,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如果这些事情是假的,那侯爷喜欢徐大姑娘的事是真的吗?”
穆婉并不关心,“那是侯爷的事儿,咱们别打探,你们记住两点,我们能在侯府自在的前提是有分寸,第一,不插手侯府的任何事物;第二,不窥探侯爷的任何隐私,懂了吗?”
她还指望着以后顺利和离立女户呢,混个人脉资历就够了,知道的太多容易惹麻烦。
云苓嘟囔,“就算侯爷真的要为徐大姑娘守身如玉,那也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吧,这不是公然叫我们姑娘没脸吗?”
穆婉打了个呵欠,“什么叫我没脸,怎么就不能是他没脸?”
云苓疑惑,“侯爷不喜您,他怎么会没脸?”
穆婉弯眼一笑,“谁有证据说他是在为徐大姑娘守身如玉?难道不能是他自己力不从心?”
云苓:!!!
还可以这样!!
木霜也惊呆了,枉她做为男子行走许久,竟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世人总觉得不圆房就是女人不被男人喜欢,是女人的耻辱……
她家姑娘真的是……
主仆三人又忍不住笑成一团。
笑完之后,穆婉道,“好了,你们也赶紧睡吧,明日说不好还要一个人去敬茶。”
木霜道,“侯爷都不会跟您一起敬茶?!”
穆婉道,“着急到中途扔下宾客离开,甚至没时间亲自来跟我交代一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做好他可能会消失几天的准备就是了。”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穆婉多少也摸到点谢珩的脾气,看着冷,但其实不是故意为难人的性格,相反,能顺手做的事情都会尽量全了体面。
比如提亲那天最后还是亲自见了穆兴德,七夕那天也顺便帮她打了擂台。
如今这样定然是遇到了急事。
见两个丫鬟紧张,穆婉失笑,“安心去睡吧,侯爷不在,不是还有你家姑娘我呢吗。”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而且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说不准明天之后,大长公主会对我们非常好。”
唉,谁叫侯爷是她的顶头上司呢,这个责任只能他来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