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琬琰
晋楚五指抚上胸膛,原本高佻的身姿化为身着格裙的少女,青春洋溢的马尾不住摇曳,微微侧头,眼神懵懂,“个性?”
一瞬间的气质变化,晋楚拿捏得很好,一点没有刚才的影子,在出色的演技加持下,像是真正的无忧无虑高中生。
脚步落点从笔直轻快变得左右间隔,猫步一般靠近廖庭轩,将从肩头滑落的大波浪捋开,晋楚艳红的唇角勾起,“我是什么个性啊?”
指尖勾落廖庭轩一直戴在头上的兜帽,晋楚笑着背过身。
再转过来时,运动套装显得干净利落,金色的瞳孔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
身影从电线杆子绕过来后消失,一只黑猫灵巧地跳上围栏,竖瞳紧盯着猎物,尾巴勾起。
这一连串地变化让人眼晕,廖庭轩莫名有些恍惚,身侧传来响动,本想察看,黑色的猫咪却口吐人言。
“专心看。”
端正坐立的黑猫,纯金的瞳孔,廖庭轩一时被那绚烂的色彩摄走心神,直到那湛蓝的光圈开在身后,远处传来手下的叫喊,“廖庭轩!!”
“魇神”被破开,廖庭轩急忙调转方向查看,不曾想这才是幌子,后背突遭大力,重心不稳。
在即将跌入漩涡前廖庭轩勉强回身,不远处的少女再次变成了出场时的模样,黑衣黑裤,低睨漠然。
出口被开在禁闭空间的最高处,下坠导致的狂风让廖庭轩几乎睁不开眼睛,地上一点金芒,晋楚手持金光化成的弓箭,圆弧拉满。
空中避无可避,廖庭轩周身荡出电弧,深蓝近紫的雷霆与金色箭矢半空相撞,火花四溅。
后背展开羽翼的男人接住廖庭轩,被残余的雷光电得浑身发麻,差点就从空中栽下。
落地后,哪里还有晋楚二人的身影,但是地上有一滩血迹。
廖庭轩啧啧,“没想到开局就被拿走了‘魇神’与‘光箭’。”
“不止,”站在一旁的羽逸之开口,“还有个C级的肉。体强化。”
本欲轻哼,但在看见羽逸之炸毛的翎羽和因静电立起的头发后,廖庭轩笑意展露,随即也伸手压了压自己飞舞的发丝,“也不算吃亏,血液样本好歹拿到了。”
“甘霖!”廖庭轩叉腰,朝着高处喊道。
水柱用以缓冲,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人随水流出现。
“把血液收集一下,”廖庭轩将光秃秃的糖杆扔在血迹的旁边。
嫌弃地踢开廖庭轩刚扔的垃圾,甘霖皮笑肉不笑地拖长音,“好。”
纤细的五指翻飞,血珠从水泥地上析出,干干净净的几团,自动飞进甘霖事先撑开的密封袋里。
通过张怀瑾进行空间转移,已经在远处的晋楚借由远程察看得悉这一幕,微微一笑。
浮光跃金的色彩从瞳孔中消失,晋楚将刀尖探向被黑刺捅穿的左肩血肉里。那黑刺虽然锋利,但易碎,使用者也会特意在袭击成功后让其炸开在肉内,尖细如冰棱的短刺留在肉里,也会对后期的治疗和愈合加大难度。
自愈虽然会排除体内的异物,但数量密集的尖刺等待自愈排出太慢。晋楚用苗刀沿伤口一圈剜下血肉,一旁的张怀瑾光是看就觉得后背发麻。
低低扎在脑后的麻花辫被晋楚噙在齿间,一呼一吸间就完成了剔除,晋楚松开咬合,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清透,毫无血色。
幸而先前击杀了几名饿猹的成员,积累了部分实力,不然真的不好从廖庭轩手下“安然无恙”地离开。
B级的雷霆之力已经可以调动天地共鸣,更何况廖庭轩还不止一个异能。
异能觉醒者和尚未觉醒者在晋楚开启“远程察看”的眼睛里呈现不同的颜色,更何况饿猹成员她早已在一次次接触中记得牢固。
知己知彼,认来容易,找来快速,杀之,更加轻巧。
现下实力杀不了的,只要排在名单后面就好。
这罩子在困住他们的同时,也困住了部分饿猹成员,解开与不解开,对双方都各有利弊。
见片刻喘息就已经直起腰肢看过来的晋楚,张怀瑾无奈叹气,开启了移转位置的漩涡。
晋楚的战斗方式非常稳健,稳健且快速,还带着一丝旁人难以感同身受的疯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常见的状态。
自愈是能愈合伤口,但不会减轻痛苦,再又一次以伤换伤后,张怀瑾忍不住开口,“几次奇袭下,异能已经收获不少,你的能力现在应该仅次于廖庭轩等少数几个人,敌人也越发谨慎不再落单了,我们休息一下,也好重整旗鼓。”
晋楚看向街边,出现的诡异蓝色罩子让被困在内的人群从开始的无措,到后来惊慌,在多番冲破无果后成为了静候。
“好。”
原本的走向如她所料,唯一的意外就是裴邵与她的分隔,但张怀瑾的能力正好与裴邵同属性,晋楚的计划没有因此作废。
与裴邵的连接没有彻底断开,所以晋楚短期内并不担心裴邵的供能问题,只不过距离地拉远,导致晋楚需要输送的能量翻倍,饶是早已习惯体内力量的流逝,这会儿也有点难耐。
晋楚通过察看找寻合适的歇脚处,张怀瑾则听从指令移动。
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像饿猹这种初具规模的组织,自然也会有一两个具备探查能力的异能者,所以落脚点也给经常更换。
身上的伤痕再次愈合,但高强度的能量输出让晋楚急需转移一下注意力,减轻痛苦,所以脑子里又开始想东想西。
随着时间流逝,船锚会越发稳定,但开启“大门”至少是一个月后的事情,现在系统兑换被使用的频次还不高,兑换出的物品也不多。
所以现下最大的危机还是在饿猹与内鬼上面。
她不是仅凭着一腔热血与信任就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公布于世的,这么多次,再热的血也该凉下来了。
有些人,也该怀疑怀疑了。
从一处装潢温馨可爱的卧室半空出现,刚落地,晋楚就发现自己粘泥的鞋底弄脏了纯白色的毛毯,脚下踟蹰。
“怎么了,过来休息会儿吧,”张怀瑾坐到床边的地板上,摸了摸柔软的地毯。
房间里摆满了玩具,晋楚坐下时,身旁的积木房子掉下几块。
“你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无碍。”
说着无碍,但拿着积木的手却在抖,甚至无法平稳地将三角放置在顶端。
“你和裴邵,分开是会有什么影响吗?”张怀瑾说出疑问。
差一点将剩余的积木也碰倒,晋楚索性收回手,拿着几块在手上摆弄,“这个罩子只能扼断空间,他无法借由阴影进来,你无法施展转移出去,其他方面没有影响。”
“我只是没想到裴邵会不在身边而已,”晋楚垂下头,碎发遮蔽双眼,透过缝隙打量着屋内布局,“毕竟我们一直在一起。”
“确实,百年之数,真的会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止,”晋楚手掌抚上额头,眼帘抬起似乎都有些累,略略合眼,“在进入循环以前,我们就认识很久了,小学、初中、高中,幼时第一次在医院遇见他时,我就觉得……”
晋楚停顿,喘了口气,“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倔小孩。”
晋楚说得轻飘飘的,张怀瑾却忍不住笑了,见晋楚望过来,“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嘲笑,只是觉得你俩在某些方面有点像。”
有时候旁人不分场合、不分限度的喜欢会给别人造成麻烦,就比如先前的廖庭轩。
甚至廖庭轩所谓的好感比起“喜欢”,更像“兴趣”,张怀瑾如果是晋楚的立场,是会对那几句轻挑的话语感到生气的。
裴邵的感觉则截然相反,内敛、尊重、体贴、全心全意、不善言辞只会做事的笨拙。
廖庭轩的言语,在张怀瑾看来不光是对感情的随意,实际上也侧面暴露了对他们的轻视。
生死、战争、敌对,各种因素的加持之下还能说出“你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命”,既是对自己阵营缺乏契约精神的体现,也是对他们能力的践踏侮辱。
张怀瑾最初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好笑,果然,无爱国之心,背弃祖国者,又怎么可能为投靠之所舍生忘死。
投靠之所自然也不会将他们纳为“自己人”。
晋楚抬眸看向张怀瑾,“有吗?”
看过来的眼睛里当真清透如洗,张怀瑾有些不可置信,“我只是觉得,裴邵对你很特别,似乎是……很喜欢。”
说实话,张怀瑾一般不会对他人情感推波助澜。
喜欢很难掩饰,很少有看不见或者全然不知道的人,除非过于自卑迟钝或是明知而故作不知,后者自不必说,有些前者也不一定喜欢对方,贸然撮合更像起哄拱火,结果不一定是好的。
这次张怀瑾也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被晋楚那时突然的状态惊到,本就不觉得晋楚属于自卑迟钝或故作不知的任何一种,这下还品出些裴邵对晋楚的特殊性。
话题的起头,纯纯建立在对百年相处都无法坦诚以待的两个人的焦急上。
现在张怀瑾也有些埋怨自己,太唐突了。
但晋楚没有生气,反而眉峰扬起,“你觉得他喜欢我?”反问刚出口,已经笑出了声,“不会的。”
不是夹杂厌恶的否认,张怀瑾不明白晋楚怎么这么确信,“为什么?”
晋楚还是摇头,“他是个笨蛋,喜欢谁就会天天挂在嘴上,憋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张怀瑾下意识问出。
“……”
因为以前,裴邵喜欢过她。
第52章 青圭
幼*年的晋楚是医院的常客,每个月一半的时间几乎都耗在这里。
消毒水的味道、纯白的墙体与蓝色的床饰,构成了童年最多的色彩。
不过晋楚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
今日与往常不同,是动脉采血,护士一边轻声慢语地转移着眼前半大孩子的注意力,一边在手肘内侧找寻肱动脉的落针点。
但是坐在床边的小姑娘全程不吭声,让握拳就握拳,让不动就不动,要知道这与普通采血不同,有些大人在进针时都会哀嚎两句。
不过这孩子也算相熟了,护士没有太惊讶。
五小管积满花了些时间,血液颜色没有预想的深沉,晋楚想了想,她喜欢的是更加艳丽浓酽的红色。
小小的人儿板正安静地坐着,对着正在收拾工具的护士认真说道:“姐姐,你的新发型很好看。”
护士有点惊讶,因为她原本就是短发,昨天只是去修了个型,理发师技术很好,有种说不出的改变,但是回家后丈夫孩子都没有注意到,更别说她现在还带着护士帽。
纯黑的瞳孔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与敷衍,女孩儿很真挚地夸奖,“很适合你。”
护士心都要化了,要不是职业操守在阻拦,真想抱着小姑娘转两圈,“你也特别漂亮。”
这句话是真的,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姑娘已经撑得起“漂亮”二字了,更别提稚嫩的五官和沉稳的气质相杂揉,十分惹眼。
护士走后,晋楚刚要捧着书靠上枕头,旁边床铺传来一声轻哼。
那是三天前住进来的病人,年岁看起来与晋楚相当,只不过情绪一直不稳定,中午掀翻了亲戚送来的盒饭,下午砸碎了输液药剂。
听说小男孩在与父母外出游玩的途中出了车祸,父母双死,只有被保护在臂弯里的裴邵活了下来。
是的,晋楚跟每个人关系都处得很好,包括一天只来看裴邵两次的男孩亲戚,所以晋楚不仅知道裴邵的名字,也差不多把他家的故事听了个全乎。
裴邵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但是有严重的创伤后遗症,伴随着不可控的自残自伤。
而且那些亲戚做事实在不够体面,有时争吵甚至不避讳当事人,虽然看起来每个人都在争夺裴邵的抚养权,但明眼人都知道,小孩是附带的,小孩身上的遗产才是真正的目的。
晋楚觉得裴邵心情不好、怒发冲冠、怨天尤人非常合情合理,所以并不在乎裴邵一直的冷脸色暴脾气。
还会将自己接来的热水分给对方,每天不厌其烦地塞些小糖果在裴邵枕头底下,对方情绪稳定,晋楚就念念小故事,对方情绪不稳定,晋楚就安静地坐在裴邵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见自己的轻哼被无视,裴邵再次开口,只不过身体依旧背对着晋楚侧躺,“你希望每一个人都喜欢你是吗?”
周围很安静,晋楚想裴邵应该是在和她说话,“应该是吧,我希望每个人都开心,我让他们开心了,他们就会喜欢我吧。”
“我觉得你很奇怪,”裴邵语气多了些烦躁。
“有吗?”晋楚为了表示尊重,从裴邵向她搭话起就阖上了书,“是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裴邵猛地坐起,将原本枕在头下的荞麦枕扔向晋楚,晋楚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还下意识接住了即将掉落床畔的枕头。
够出被路过的人踢进床底的拖鞋,晋楚走到裴邵身边,双手奉还枕头,“有些消气了吗?”
说不上什么情绪,裴邵没怎么见过晋楚这种小孩,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都是大吵大闹、叽叽喳喳、跑来跑去的,没有这样的。
裴邵也不知道晋楚是什么样的……反正很奇怪。
扯回枕头,本想直接转身的裴邵却看见了一抹红色,在晋楚肘窝,从病号服下渗出。
那颜色让裴邵瞬间如置冰窖,颤着身子后退,五指深深掐进胳膊里,但是小小的身影顺着床沿爬了上来,“滚开!离我远点。”
呼出的巴掌被拦住,本就是漫无目的地挥划,他本意不是伤人,只是抗拒别人的接近,但看起来瘦弱无力的少女擒住了手腕,裴邵从没被如此强硬地对待过。
周围人会带着怜悯看他,摔碎东西口无遮拦也有理由,他有任性的理由。
“我没有得罪你,所以只能让你打一下,因为你不开心,所以我可以谦让,但是第二下就是迁怒了,我觉得你不讨厌我的靠近,每天的糖果不都有好好收起来吗,为什么面对面时却无法坦诚相待呢?我和其他人又不一样,没有什么目的,没有什么想从你身上得到的,嗯,也不算,好像是有的,我希望你开心,”很长一段话,还夹杂着裴邵不懂的词汇,但是含义能理解大概。
同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指头,“你在做什么,你为什……”
脑袋被人抱住,白白小小的手掌垫在中间,隔开了指甲与血肉,裴邵不敢用力,别扭地打算推开晋楚。
“我只会一首童谣,唱给你听好不好?”
晋楚一边拍着裴邵的后背,一边轻声唱着儿歌,“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裴邵想哭,但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有读心术似的,小姑娘小声附加道:“我现在看不到你的脸呢,别人也看不到。”
豆大的泪珠雨点般砸下,裴邵怕濡湿了晋楚的衣服,于是头顶着对方的肩膀,让眼泪掉在被子上。
“你的胳膊怎么了?”只是靠了一会儿,裴邵就开始担心。
晋楚低头,意识到前面抽完血自己并没有按够五到十分钟,这才背过身子,说了句:“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对他说“不好意思”,裴邵不太明白。
晚上,两个小人偷偷躺在一张床上,因为裴邵的床靠窗,能看到夜晚的天空。
“你父母感情很好吧?”半梦半醒间,晋楚听见裴邵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觉得?”晋楚略微清醒。
“你的名字,晋和楚都是姓吧,我猜都是你父母的姓。”
晋楚睁眼,那双纯黑的眼睛被夜色笼罩,多了些深蓝的光晕,其实多数人的眼睛是褐色的,这么黑的色泽很少见,而晋楚的头发和眼睛都黑得很纯粹。
“你猜对了。”
“我就知道,”裴邵一挥小拳头,侧过身来,“我的名字也是,‘裴’是我妈妈的姓,‘邵’是我爸爸的姓,他们感情超好,对我也……”
说着说着,裴邵又有些哽咽。
“嘘,”晋楚轻声,“我其实不喜欢别人哭。”
与白天的温和不同,与对护士的乖巧开朗也不同,晋楚这句话很平静,没有语调,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我爸爸说与其哭,不如留着力气去背东西做事,比如圆周率,我已经背到小数点后一万五千二百七十九位了。”
裴邵懵了一下,没有跟上晋楚的逻辑。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感情算不算好,不过大概也许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像是给个肯定好结束话题一般,晋楚摸了摸裴邵的头发,“不困吗?”
“困,”裴邵点头。
“那就睡觉吧。”
节奏全部掌握在晋楚手里,接下来相处的每一天也是一样,直到初中,攻势开始对调——
虽说小初高一直在同个学校,但是他们从未在一个班级里。
所以裴邵总在下课后跑到晋楚的班级,如果晋楚坐在靠走廊窗户的位置,裴邵就会将捂在怀里的热牛奶贴到晋楚的脸颊上,或者弯下抽条的身高,半跪半蹲地趴在窗边,与晋楚视线齐平。
闻莘最是看不过他,嫌他来得频繁碍眼,“你没事老过来干嘛,别告诉我你喜欢我们家晋楚!”
“你个后来的,小学三年级才认识晋楚,你才是别天天缠着晋楚好么!”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况且我能这样这样,你能吗?”闻莘拉着晋楚抱进怀里,朝着裴邵挑衅。
“我有什么不行,”裴邵上半身穿过窗子,右手刚刚撑在桌子上,晋楚抬头,对上那道视线裴邵没由来地退缩了,胸腔好像有一团火,烧得他脸皮发烫,心跳加速。
裴邵磕巴,都没听到闻莘继续怼了他什么,甚至在体育场清醒过来时,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哦,今天好像有篮球比赛。
定了定心神,裴邵将还没捋顺的情感压下。
体育场里人声鼎沸,鞋底磨过光滑的地板“呲啦”有声,虽说是友谊赛,可交锋双方谁也没打算留手。
裴邵躬身扶膝,扯着领口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裴邵!”持球的队友喊道。
只消一瞬,裴邵便理解了队友的意图,快步行至篮下,稳当地接住队友扔来的篮球。
全场开始沸腾,裴邵绕过拦截的对手,视线却穿过人群和微尘,落在右侧观众席的第一排。
两道视线不期而遇,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晋楚点漆的眸子带着期待,裴邵血脉开始鼓动,肾上腺素飙升。
跨步、跳跃、应声入袋。
哨声同时响起。
手指紧扣篮筐,口腔里还残留着薄荷糖的味道,欢呼与凉气直冲大脑,那份与日俱增的感情呼啸着、叫嚣着,破土而出,裴邵理解了、明白了、知道了那叫什么。
顾及到在场的人数众多,裴邵最后只是扯着笑颜朝晋楚大喊:“晋楚!看见了吗?”
第53章 鸣珂
春——
书页上落了几瓣桃花,晋楚还没抬头,就听裴邵说:“送你春天。”
那花瓣择了形状完整的,娇艳欲滴。
“你最近跑得好像越发勤快了,”晋楚没将花瓣拂走,一贯说话喜欢注视别人的眼睛,索性充当书签夹起。
“因为我想见你,”班里嘈杂,那过耳的声音特意贴近,呼吸都夹杂其中。
太过直白的话语反而容易让人会错意,晋楚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后一声紧随其后,“我喜欢你,所以时时想见你。”
晋楚下意识后退,但身后闻莘在补觉,左右课桌围绕,身前便是含笑的裴邵。
女孩的表情不是惊讶,也不是欣喜,嘴唇翕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本来就被紧张和激动裹挟的心脏,这会儿有些沉重,晦暗的眸子垂下,半晌又抬起,“如果不能答应,也请不要拒绝。”
光华再次点缀在瞳孔里,裴邵手肘搁在窗棂上,变回了从前朋友的模式,“不要有负担,也不要生疏,你不用给答案,你只要不拒绝就好。”
“裴邵。”
“啊……”裴邵拉长音,站起身,“春是万物始发,该是开始的季节。”
再不济,也不是结束的季节。
夏——
两辆自行车从斜坡滑下,闻莘载着晋楚,因为加速风势渐大,晋楚的遮阳帽脱落,不等去够,一只手稳稳拖住,将帽子又扣了回来。
裴邵单手握车把,特意保持速度齐平,但略后于晋楚的位置。
树影斑驳,晋楚没看清裴邵的表情。
停在小卖铺前,闻莘以手代扇,企图刮走燥热,“我去买几根冰棍,你俩老样子吧。”
没有踢下脚撑就匆匆跑开,晋楚双脚落地扶稳自行车。
因为暑热,晋楚脸颊微微晕霞,抵着唇角咳了两声。
裴邵移不开眼,故意挑了晋楚的帽檐,又欺身向前。蓦然靠近的面庞致使晋楚后退,平衡失控下自行车有侧翻的迹象。
车座被手掌摁住,摇晃停止,掉落的帽子被接住,裴邵轻笑,“逗你的。”
晋楚起身,失去控制的自行车险些倒地,裴邵赶忙双手摁住,结果晋楚贴近,以拥抱的姿势单手探向裴邵身后兜帽。
“你,你,”裴邵耳尖脸颊通红,哪里有刚才游刃有余的样子。
晋楚后退,手上捻着片绿色的银杏叶,眼中噙笑,“怎么,脸这么红,是中暑了吗?”
“你故意的?”裴邵将拿鸭舌帽的手离开自行车,咬牙切齿都显得毫无威力。
“谁知道呢,”晋楚转着银杏叶,随即俯下身子,借着裴邵的手将帽子戴回,重复的话语却升高了尾调,“谁知道呢?”
秋——
裴邵躺在操场旁的银杏树下,金黄的叶子铺了一身,嘴里的薄荷糖咬得咔咔作响。
不远处,女生们正在为八百米热身,裴邵看见闻莘拉着晋楚说话,晋楚摇头,闻莘摇晃胳膊,晋楚继续摇头。
最后闻莘独自一人找老师说了什么,然后朝这边走来。
“偷懒啊,闻同学。”
“要你管!”闻莘扫开落叶。
“裴邵,打球去啊,”有男生叫道。
“不去,”裴邵将胳膊枕在头下面,那边继续吱吱喳喳,“滚滚滚忙着呢。”
晋楚虽然身体不好,但体育成绩却意外得好,就是那种顶着苍白脸色,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咳,但能领先别人一圈到终点。
要不是咳嗽,别人觉得她都不需要张嘴。
晋楚刚站定,立刻围上好些同学喝水聊天,谁也说不好晋楚是什么性格,但是她说的话总是你喜欢听的,二次元能跟你聊,游戏能跟你聊,明星足球小说都能聊,很轻易就可以和每个人打成一片。
“你的忙就是忙着看晋楚?”闻莘的眼神有些复杂,不得不说这么几年看着对方耍宝表白,没有回应却没有改变感情,是有些佩服的。
“是喽,我等着看她的反应呢,”裴邵看着晋楚拿起玻璃水杯,小口小口喝着里头深色的液体,“第一次看喝中药品着来的。”
估计是又干了些什么表白小花招,闻莘都懒得问,“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裴邵眼见中药水位下降,杯壁上隐约露出字迹一角。
“你应该是有戏的,为什么不能答应呢,”闻莘没用“不想”,她觉得晋楚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能”,“你觉得晋楚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裴邵齿间的咬合停止,薄荷糖剩余的部分含在嘴里,“不知道,不可能。”
“我知道,我没有说别的,”闻莘抱膝,“她爸爸也是,虽然瑞穗集团业务繁忙,但还是女儿比较重要吧,我就只见他来开过一次家长会。”
“呵,”裴邵嗤笑,“还对外营销深情人设,说什么公司名称来自亡妻的名字,真爱一个人,也该爱屋及乌吧,晋楚从来都是一个人待在医院待在家里。”
那边,晋楚喝完了杯子里的中药,看见了上面用黑笔写的文字,都没有左右环视寻找当事人,视线直直就往操场边的银杏树下而来。
裴邵立刻笑着挥手,那杯壁上写着:
喜欢你,看看我。
冬——
因为大雪,课间操取消。
学生一个个撒欢往操场跑,不用做操和已经下了整个上午的积雪,双重的快乐。
晋楚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同学,用鞋底踩了踩松软的雪,身体畏寒,再次裹紧了围巾。
纯净的色彩让眼前有些恍惚,每当站立不稳时,晋楚都会第一时间将手从兜里取出,并且下蹲降低重心。
不曾想一双有力的双臂从腋下穿过,身体被人紧紧抱住,“我就在不远处,你喊一声我就来了,为什么不叫我!”
裴邵不论春夏秋冬体温都很高,虽然夏天嫌弃,但冬天就有些舍不得了,晋楚靠在怀里没有动,知道随便服个软裴邵就说不下去了,“我错了。”
“手怎么这么冷,你又怕冷又怕热的,干嘛跟着那些人出来玩雪,”裴邵双掌握住她的手,搓着升温。
“好像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晋楚盯着裴邵落雪的眼睫毛。
“什么?”裴邵不解,与晋楚对视。
是谁说的来着,裴邵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句话大概是在说对视是不带情欲的接吻。
“啊,啊?”裴邵总是不遗余力地散发热度,直言直语直球出击,但只要晋楚反攻,顷刻一败涂地。
不甘心进攻破防,裴邵抓着晋楚的手塞进口袋,“咳,这样不仅更像,还更暖和。”
她一直说不出拒绝,这会儿甚至想头脑发热地答应,仅存的清醒还是让她保持了沉默。
指尖被什么东西划到,像是纸张,“你装了什么东西在口袋里?”
如遭雷击,裴邵将两人的手抽出,不小心带出了那几页纸,“等等!别看!”
还未等拣起,风雪便将其卷起,“完了完了。”
裴邵太紧张,匆忙之下只捡回来一张,看起来是很重要的东西,本想帮忙却被喝止:“别,你别动!”
手下动作停顿,近在咫尺的纸张再次被风吹远,本就是个看书一目十行的人,短短一瞬,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这只是草稿,我没有署名,就算别人捡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所以除了在闻莘面前,我都有好好隐藏的,我带着是因为有什么想写的我就想随时加上去,我喜欢这种能够留存下来的办法,我怕只是嘴上说说太容易被你忘记。”
白雪刺得人眼花,晋楚好像只能看见那个一心为她解释的雪中人,吐字不知为何,颇为困难,“裴邵,我想要长长久久,所以……”
“所以你想和我长长久久?”忽略了“所以”的转折,裴邵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
晋楚卡壳,而这一瞬间的噤声足够让裴邵欣喜,“你总是想得太多,时间之说,怎样算长怎样算短,或许你的一辈子和我的一辈子不一样长,但是有几个人是一样长的,你费尽气力想要获得的‘喜欢’,真真切切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反而害怕,我知道你害怕什么,那些都不重要。”
“我会给你,我和你并集的一辈子的‘长长久久’,不,超过并集……”
“至死不渝。”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突突”地跳,好吵啊,安静一些。
晋楚摁住胸膛,那道声音却越来越大。
“晋,唔!”有同学包好雪团子,正准备喊晋楚打雪仗,却被闻莘一把捂住了嘴,“有没有点眼色啊我亲爱的家人,天芒地芒你不能眼盲啊。”
这2929年的最后一天,雪来得很是时候,闻莘心想。
明天就是晋楚十七岁生日,高二上学期也马上要结束了,今天这氛围看起来也很有戏,真好啊。
“希望我们的友谊长长久久,他俩也能长长久久;希望我们都能考个好大学,万事胜意;希望晋楚身体能够好起来,长命百岁;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福。”
“还有,祝自己今天生日快乐,”闻莘在雪地上画了个生日蛋糕,又用手把蜡烛上的火焰抹掉,“瑞雪兆丰年,今年许的愿要灵验些啊。”
大风将闻莘的蛋糕吹得分毫不剩,也把那飘散四处的情书卷起。
……
盯着街角被吹卷至一处的垃圾,裴邵手掌覆上腕间的长命锁,铃铛滑动,“叮当”一声。
应晃的中枢台连接到到废弃大楼里的闲置摄像头,画面播放到唐遐龄登记完毕,进入到安全区第九区,随身佩戴的通讯器可为应晃全程监听。
“廖庭轩一伙里真的有‘预言’的能力吗?”杨熙月逐帧分析那则预言视频。
“当然没有,”裴邵将头靠上墙壁,“就像小偷说我三天后会去哪里几点偷一个什么东西一样,这是‘预告信’,不是‘预言信’,他只不过是将机械世界安排的计划书公之于众而已。”
“但既然是计划,就有失败的可能。”
第54章 青玉案
“长生?”廖庭轩堆起的牌塔倒塌,“就为了这种东西啊,金钱权力地位都拥有了,还想要那无限的寿数。”
“多好笑,一世欢愉都不尽兴。”
“我只是猜测,没说一定,”甘霖坐在廖庭轩下方,指尖水流缠绕,“他们的目的一直是火石,所以杀戮是根本,唯一嘱咐留下活口的只有‘苏瑾’,要说她的特别之处,只能从异能猜起了吧。”
将纸牌收齐,拿在手上调换顺序,廖庭轩疑惑,“你管什么叫‘火石’?”
“我记得让人感染的叫‘綦汉那火石’,你为什么把挖出来的石头也叫‘火石’?不论是系统商城还是那个白兔子都没有这么说过吧?”
“你比我想象的敏锐呢,”甘霖笑着,也没打算装傻充愣,“是,我认为它们都是火石。”
甘霖是他们里头脑子最活泛的一个,不同于廖庭轩无所谓立场无所谓原因,只是享乐主义作祟,甘霖则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原因呢?”
“两种石头硬度结构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净度,前者带来了异变,后者异变程度越高则越纯净,换句话说,我们不能确定是异能者凝结出了石头,还是石头带来了异能。”
“可是这样是不是也能说明,最初的火石就来源于人体,而我们现在从人体中挖出来的,是更加精纯的火石?”
“哇,你们这些爱动脑子的人别的不说,想象力倒是很丰富,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廖庭轩不是个有耐心的,这次牌塔立到一半便自己全部扫掉了。
“你看见全球的感染异变数值了吗?”甘霖散了水球,甩了甩手上了水,“东亚的觉醒率高出其他地方可不是一星半点,其中又以我国最为明显,撇开国家的划分方式,我们换一种角度,是不是可以说黑发黑眼的人觉醒概率更高,所以,可以认为是血缘的问题吗?”
廖庭轩停下手头的动作,“你的意思是?”
“‘机械世界少双黑’,这是他们的人无意间说到的,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他们所谓的‘双黑’指的是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他们的目的看起来在吞并在杀戮,但归根结底难道不都是在收集石头?”
“等等,我没明白,”廖庭轩坐起,撤开桌子走到甘霖身边,“火石本来就是他们的,他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给我们再取回去?”
“说真的,你真的脑子不灵光,要不是异能和变态的人格,很难坐稳现在的位置吧?”甘霖与羽逸之算是组织二把手,但也是仅有的两个敢调侃廖庭轩的存在。
“啰嗦,你说不说?”
甘霖摊手,“这说明中间这个步骤很重要啊。”
“我前面就说了,除了双黑,感染的结果绝大部分都是异变而非觉醒,是否也可以猜测发色各异的机械世界住民也是同样的结果?火石在他们手里只是触发病变的异物,无法产生实际的价值。”
“如果再假设,被我们吸收过滤后,颜色更为精纯的那块石头依旧拥有感染的能力,那它是否如颜色一样,导致异变的杂质是不是也被过滤了大部分?变成了一块,异变概率减小,觉醒概率增加,能赋予旁人绝佳能力的“兵器”。”
“你的‘雷霆万钧’被他们定级为B,从以前到现在你甚至没有全力而为过,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所能带来的破坏性,那A级又是什么水平,我觉得异能带来的价值与威力决计超过或者等同于机械世界的科技树。”
“啊,为什么将火石与机械世界作切割啊,你前面不是说火石原本就是他们带来的吗,那不应该也列在他们的体系里吗?”
“呼,”甘霖吐气,“你忘了血缘一说了吗,一样东西拿在谁手里不代表它属于谁,更不代表它被谁创造出来,我不觉得我们更容易吸收和觉醒只是个巧合,更不觉得大千世界,好不容易开辟时空,好不容易定点到的世界,只是碰巧叫‘地球’。”
“我们是不是跑题了,”廖庭轩挤着甘霖坐下,手指点上下巴,“最开始的问题不是为什么要让‘苏瑾’活着吗?”
“这也是我为什么觉得他们想要‘长生’的原因,战斗系、防御系、变化系,不管什么都无所谓当事人生死,那苏瑾的异能特殊在哪里,死而复生,与生死有关又突破了生死,当然也有可能是吞噬的能力,因为有这一个就相当于有了‘复制’,但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没有前者大,毕竟火石的副作用如果真的会因为吸收过一次而减少,那么利用纯净火石获取多个异能也不算困难,‘复制’不算无可替代。”
“至于为什么让苏瑾活着,我有两个猜测:第一个就是从死者尸体内掏出的火石,使用者借助其再次感染觉醒,并不一定会得到原模原样的异能,不是早都发现异能与当事人有一定的适配性吗,也就是说苏瑾可以觉醒‘死亡回溯’是因为她是苏瑾;第二点就是苏瑾本身的特殊性,即使那边的人给我们的记忆不是完整的,我觉得他们得到的也不一定完整。单看苏瑾这个名字,在循环中多次被使用,但既不是使用最多的名字,也不是使用最久的名字,甚至不是我们所看最初循环里最先使用的名字。”
“廖庭轩,”羽逸之走进来,“下面的人没找到那两个人,这样太浪费时间,不如……”
“等等再说!”廖庭轩抬手打断,看向甘霖,“你先说完。”
甘霖与羽逸之对视一眼,羽逸之轻叹点头,决定在外面等着。
“所以我怀疑苏瑾不是这个女人的真名,不,她甚至可能不是个女人,毕竟长相也有可能改变,她的异能觉醒之早,在记忆里都能往年初排了,要知道国家年初才开始发现异样,而那会儿的她已经使用熟练了。虽然不排除我们看到的记忆由于不是第一次循环发生的,她可能是在最初几次循环中将异能运用熟练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时间点很独特。”
“她每次回到循环点,上个循环中超过当下时间点获得的异能都没有带回,要重新获取,那如果她没有年初就觉醒异能,循环时间点可能开在她没有异能的时候吗?”
“啊,”廖庭轩揉乱头发,将兜帽戴到头上拉紧,只露出一张嘴巴,“所以她可能大有来头,从而被机械世界看重?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用着假名假脸,甚至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她的同伴都不会叫她本名?哎不对啊,她同伴的名字和长相我们知道啊,就那个凶巴巴长相的男人,他在回忆里一直跟在女人身边,总不可能他也能改变外貌吧。”
“可能性不大,我倾向于这个男人的样貌是从一而终的。”
“那这样不就可以借这人查找女人的信息吗,换名换脸还有什么意义?”
“不对,问题就在这,”甘霖沉吟,“如果没有将循环的记忆公之于众,在旁人眼里,他俩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甘霖直接解释,“我与你,我与羽逸之,我与任何一个人,谁会认为这诸多的人会是一个人呢。”
甘霖勾起唇角,左耳的红钻耳钉闪烁着光芒,“所以,对方就是在告知身份。”
“好了,”甘霖打断,“你还是去处理一下当务之急吧,立个笼子都抓不到人,你在机械世界眼里真就除了异能一无是处了。”
“这还不简单,”廖庭轩从沙发上蹭下去,又懒散地站起,“让好人自投罗网最简单了。”
廖庭轩走后,羽逸之倚靠在门栏边,“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给廖庭轩解释吗?今天怎么这么好的雅兴。”
“进程即将加快,”甘霖仰面,被弹高的水滴落下,又被无形的力量挟着再次升高,“那边暴露线索,这边提前计划,所有的布置都不会是预定的时间了。”
“那种圣人一样的存在也会心急啊,看来一百年真的太长了,就这样,有的人居然还想要永生,”甘霖嗤笑,水团化作无数的细针,朝羽逸之射去。
对方不闪不避,那针也只是描边,深深嵌进水泥的墙壁。
“火石,接下来是否要自留一些?”
意识到羽逸之一直在门口听着,甘霖也不生气,“何必留着呢,于我们又没用,毕竟我们可不是需要净化才能使用火石的劣等种。”
羽逸之四下环视,有点被甘霖的直接吓到。
“你紧张什么?”甘霖转过身子,笑嘻嘻地趴在沙发上,“要是能听到,有没有人他们都听得到,毕竟是能在全球投放那种诡异屏幕的世界,况且听到了又如何,来这边也需要时间。”
“哦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甘*霖将沙发上的书翻了两页,一心二用道,“还是留着吧,能留多少留多少,毕竟他们需要,这玩意就有价值,以后还能转手增价呢。”
“之前廖庭轩不是把人类体内也有晶石的消息传出去了吗,再在暗中放出风声,说‘饿猹’收购晶石,至于换什么,有人要安全,有人要实力,看着给吧。”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羽逸之看不透甘霖。
甘居廖庭轩之下,还愿意听从对方指挥,实际上廖庭轩的所有命令与主意,都在甘霖的诱导与操控之下。
作为饿猹实际的掌权者,一言一行的目的却难以揣测。
甘霖翻着书,似乎是被其中的剧情逗笑了,“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人的一生太漫长了吧。”
羽逸之不明所以,知道从甘霖这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正要走,却被叫停。
从沙发靠背冒头,甘霖将手上的书举高,封面正对羽逸之,“推荐你看这本《末日突然降临:给你一本功略书》哦,讲的是2030年6月1日,一场血雨,全球异变。”
“身侧之“人”粘腻的触手攀上腰肢,拖走意识的噩梦夺人性命,地震海啸宣告天灾降临。”
羽逸之快步走过来,一把拿过甘霖手中的书,“这是哪来的?”
“之前在书店看见了,顺手拿来解闷,”甘霖打着哈欠。
羽逸之越翻脸色越白,就算只是草草略过,书中的剧情也那么熟悉,那么细致。
“对,不同于廖庭轩粗略宛如大纲的预告视频,这本书写的是即将发生,但还没发生的未来哦。”
“是真正的——预言。”
第55章 出岫
“TMD你个傻缺,是不是你干的?”男人拎小鸡似的将角落的男人提起。
“怎么了?”有人劝架。
“你自己瞧,你睡着的时候闻见这味儿看见这玩意生不生气??”
被整齐划片的居住区,男人及其家人所在区域的左上角有一团污秽。
“额,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劝架的人其实想说如果看见了,你怎么不阻止一下。
“我靠,知个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不是刚才我一睁眼,他正在那脱裤子,TNND,这人就是故意的,每次都趁我们睡觉的时候!”
劝架人收回了拉扯男人的手,“是我唐突了,你没直接把他打死都是你善良。”
“等等,等等,”方子尧穿过人群挤进来,“不能斗殴不能私下……”
“那要咋办,我真想把SHI塞他嘴里!”
方子尧陪笑着,把吊儿郎当毫无悔意的“犯人”拽到身后,“我们会处理的。”
安全区划分了居住洗漱等不同作用的区域,但是不通水不通电的烂尾楼实在不适合居住,还总有些不服管教的刺头。
每个区域都安排了巡逻人员,但可支配的人员实在紧缺,因此还组成了志愿者团队。
尽管生活环境恶劣,但能进安全区也是万幸,至少这里不会有怪物出没,因此还是有大把的人挤破头也想进来。
方子尧觉得他快疯了,隔离加劳累加无休止的鸡毛蒜皮。
处理完事情,回到自己所在的辖区,一点人头就发现少了两个,“张万仇和赵声煊呢?”
付林刚从外面回来,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块压缩饼干,太干太噎一时回不了话。
将自己的水递过去,“省着点喝,我的份额也不多了,哎哎!我让你省着点喝没听见是吗?!”
一个后脑勺暴扣,付林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抱着“不能浪费”的第一反应,付林硬是赶在呛咳前吞了下去,随即猛烈地咳嗽,脸都呛红了。
方子尧拿回只剩半瓶的矿泉水,见付林这么难受,又不好意思地往背上拍了两下,“谁让你猛灌的。”
好不容易顺过气,付林立马回答道:“我刚回来,男的不知道,小女孩我看她往洗漱区去了,手里拿着矿泉水。”
听到付林的回答,方子尧嘴角抽搐,他都能想象到赵声煊拿着每人仅有三瓶的矿泉水洗手的样子。
赵声煊是那天第一批到达安全区的黑色跑车车主,年纪轻轻刚刚高中毕业,趁着高考前的休假出来自驾游。
因为去年满了十八,高三假期就考了驾照。
为什么方子尧对这个姑娘印象深刻呢,其实从上面一小段就能初见端倪。
高三考驾照、高考前自驾游、家里有钱,更重要的是那辆跑车,父母送车的前提居然不是高考多少分而是送给即将进行高考的姑娘一个鼓劲礼物。
这无意听了几耳朵的闲谈,像根针一样扎进了年近不惑还没房没车的方子尧心里,血淋淋地痛。
当初从跑车上下来的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都是赵声煊在路上救的,如今都在第九区,包括后进来的张万仇与今天加入的唐遐龄,算上他与付林,小小的二十平米挤了十一个人。
“我先把人找回来,等人齐了我们再换班,你多垫吧些,”方子尧一咬牙,“我的巧克力允许你吃一块。”
“真的么,老大你真好,”付林抱着方子尧的大腿晃荡。
“滚滚滚,”推开那颗扎手的大头,“你敢多吃老子就把你头拧下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而抱臂坐在一旁的唐遐龄睁开了假寐着的双眼,敲了敲口袋里的通讯器,虽然知道应晃在实时监听,但还是提个醒得好。
另一边,赵声煊蹦蹦跳跳地往小区假山处走,群立的假山被稍加改造,隔成了几个小区域的洗漱空间。
不过说是洗漱,也只是允许洗洗手,做些简单的清洁而已。
人少下来,赵声煊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扬起的眉峰落下,盯着手机屏幕上永远显示占线,无数个未打通的电话。
虽然除了打电话时才开机,但电量已经在百分之二十以下,今天过完估计就要没电关机了。
每隔一个小时,她都会打两个电话,一个给家里,一个给妹妹。
她其实不是特别担心家里,因为三月起,与家里断绝关系的妹妹会时不时地往家里寄快递,包括不限于罐头泡面、防身武器、桶装水,甚至找了装修团队改装了家里的小院、大门和窗户等等。
最初赵声煊是懵的,其实从最开始电话里听到小妹与家里断绝关系时她就傻了,因为一家人感情特别好,父母也很开明,小妹也一向独立自主,什么“我爱上黄毛了决定跟对方远走高飞”,简直是扯。
而且父母还没说什么呢人就跑了,这不是单方面断绝吗?爸妈也没说不能接受啊?!而且你到底为什么送那么多罐头?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次来丰海市也根本不是为了自驾游,而是朋友的朋友说在这里看见了疑似她妹妹的人。从小妹离家出走后,家里人就报了警,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就跟蒸发了一样找不到。
本来抱着见到对方就好好收拾收拾她,结果妹妹没找到,自己倒是被困在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妹妹匪夷所思的行为在天灾爆发后,赵声煊忽然就把握住了关键。
这这,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什么“我重生了,重生在天灾爆发之前,这一次,我一定要将欺骗背叛我的渣男贱女踩在脚下,偏心恶毒的家人也终会自食恶果”。
不会吧,她不会就是那个恶毒家人吧?
她只是小时候偷吃了妹妹藏起来舍不得吃的零食;自己懒得关灯天天叫妹妹去关;两床夏凉被不顾妹妹喜爱的眼神选了好看的那床;嘲笑对方的男神没有自己男神好看等等而已啊。
指尖放在对话框上,赵声煊看着未读的信息叹气。
将玩笑都撇开,赵声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妹妹没有选择和家人一起面对,而是离开家呢……
“死丫头,让我找到你真的死定了!”
只是草草冲了指尖,赵声煊就将瓶盖拧紧,正准备走,忽然听到假山之后有声音。
赵声煊没当回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安馨家园现在最多的就是人。
但接下来的响动让赵声煊不由脚步停顿、后背发凉。
像是痛呼被捂在嘴里,以及由于距离太近即使装了消音。器也能听到类似口哨的声音,骨头碎裂的脆响,以及很小很小但听着就很痛的喘息。
赵声煊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一边身体非常老实地减轻幅度,以躲猫猫的专注力,朝着声音发出的反向移动。
死路……
为什么她刚才要走到最里头??
好的,没关系,还不一定有什么事呢,现在让她深呼吸,缓慢无声地深呼吸,然后安静如一座雕塑。
等待就好。
赵声煊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害怕与愧疚混作一团,三番四次地扶着山石起身,又脚软地坐回,声音像是具象的触手,死死缠绕住赵声煊,那逐渐扩大的悲鸣几乎像刺一样扎在身上。
最后一次吸呼,赵声煊猛地站起,朝声音的中心走去。
“你住,呕!”慷慨激昂的陈词顷刻变成恶心反胃,那肠穿肚烂、脑浆四溢的画面,连同浓重到熏人的血腥味,都让赵声煊抑制不住地干呕。
张万仇浑身是血,手上拿着一枚还在滴血的粉白色晶石,被人发现也并不惊慌,还有闲情逸致去擦脸上的血迹。
“是你啊,”张万仇柔声地打招呼。
“我来晚了来晚了,”地上的人显然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了,但是赵声煊没想到凶手会是张万仇,那个对她多般照顾、长她几岁的男人。
手机突然震动,本就处在极度紧张中的赵声煊手上一滑,手机掉在地上又滑行几圈,停在了张万仇脚下。
张万仇摸了两把手上的血迹,拣起手机,“闹钟吗?”
手机屏幕显示有一封邮件,发件人叫“亲亲小猪”。
“亲亲小猪?”张万仇有些好笑,“这谁啊,你的恋人?话说,明明没有网也没有信号,为什么你的手机还能接收邮件啊?”
见张万仇伸手要点,赵声煊急了,“松开你的脏手!”
枪口指向赵声煊,张万仇又收回来用枪托挠了挠脸上发痒的地方,明显没有把这个刚刚成年的女孩放在眼里,“麻烦你不要乱动,我的枪使得不好。”
张万仇点开邮件,发现是个PDF文件,顺着内容翻了两页,脸色也从游刃有余变得青白交加,“假山地势复杂,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赵声煊没理解张万仇看着她的手机,捧读一般地在说些什么。
“女孩胆子实在不算大,光是站出来就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但她也不算无脑而为,毕竟她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已经觉醒了异能,”读到这的张万仇画风突转,盯着赵声煊,“你觉醒了异能?”
前后反应串联,赵声煊忽然理解了什么,“你在念什么?亲亲小猪传的内容?”
文件内容好几百页,张万仇不觉得这个完美复述了他犯案过程的小说是刚刚写出来的,如果不是,只能证明这个“亲亲小猪”提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以及后文所写的赵声煊觉醒了异能应该也不是无的放矢。
张万仇举着枪拉开安全距离,问道:“这个‘亲亲小猪’是谁?”
“额……”赵声煊掌心升温。
亲亲小猪是她给妹妹取的昵称。
第56章 风入松
“铮——”
扩散的音波如涟漪般散开,但距离也没有减轻它刺透耳膜的威力,晋楚和张怀瑾捂住耳朵,被激得头疼。
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晋楚侧身站在墙边,垂头外望。
商业街,空地也不过中间一溜,晋楚很轻易地就看见了目标人物,当然也有对方刻意显眼的原因。
廖庭轩倚着围栏站在马路旁边,脚下躺着个人,被水环束缚住嘴巴四肢,正在地上蛄蛹。
视线后移,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甘霖和羽逸之,晋楚眯眼,隐约看见甘霖左耳处有红光闪烁,但是瞧不清具体样貌。
她这双眼睛不适合配眼镜,度数很快就会不匹配,再加上除了近视,还会模糊,并非近处的东西就能瞧清。
除了最开始的音爆,再没有第二声响动,依据记忆里廖庭轩的形象,对方是个会说出“不喜欢掐点,有点也不一定准点,反正街道两侧都能看见这里,出来刚好,不出来就当杀人攒积分了”这种话的人。
张怀瑾不敢懈怠,当机立断就想打开空间漩涡救人,“我从这里也可以远程操作。”
晋楚表示稍安勿躁,“你觉得他们想要什么?”
“你?”张怀瑾迟疑。
“换成是我,想要的人不顺从,大可以直接开杀戒,杀到那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求我饶了其他人不就好了?”
“啊,你,嗯,”张怀瑾有些汗颜,“这真的挺……”
“只是个假设而已,敌我双方实力差距不小,我真要做什么对面又拦不住,也不存在担心徒增杀戮增加刑期被判入狱,对面是个一心救人的愚人,而我是个享乐主义的自在人,为什么选择挟持‘活着’的人质?”
“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对方可能单纯觉得与你直接撕破脸会比较麻烦。”
听完解释,晋楚转头看着张怀瑾,眼中带笑,“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能是循环太多次人也多疑了,但即使是相同的境遇相同的人,他们每次的选择也有可能不一样,让我觉得很厉害。”
“人的心思,很难理解呢。”
舌尖抵上隐隐作痛的龋齿,张怀瑾沉默地点头,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不急,”晋楚的眼睛转为金色,盯着墙角潮气凝结出的水珠。
“怎么还不出来,”廖庭轩脚后跟点地,看了眼身后的甘霖,耐着性子收回了掌心跃动的雷霆。
脸颊微微一痛,廖庭轩摸到了一手血迹,雷电网瞬间打开,啤酒瓶盖、石砾、硬币,甚至是牙签,以子弹弹射的速度飞来。
肉眼难以捕捉,廖庭轩只能无规律地快速躲闪,霹雳巴拉的电网对金属制品拦截效果很好,但是如牙签一般细长的物件在高速运行下轻易破了他的防御。
得到了高阶肉。体强化的晋楚从高处跃下,力量带来的迸发让她快如闪电,手腕轻巧施力,手中的物品发发似镖、镖镖精准。
如果没有强化类异能,晋楚虽然准头在也有一定力道,但是那种程度的进攻很难伤到高阶异能者。
不论是否是强化类异能,一旦觉醒异能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反哺肉。身,也不知是不是巨大能量带来的好处。
很多异能若是没有足够强健的身体,使用者会先行溃散吧。
但附加的强化当然不能跟专精相提并论,就像此刻廖庭轩追不上晋楚的速度。
耳下又开了道口子,廖庭轩有些燥气上涌,再不隐忍,直接进行了无差别攻击。
无数道蓝紫色的雷光劈向场内,逼得甘霖与羽逸之都退而避其锋芒,甘霖甚至不顾晋楚的攻击,收了防御用的水幕,被羽逸之带着飞向高处。
突然阴影遮蔽,羽逸之抬头,用空间漩涡进行调换,巨幅广告牌从天砸下,羽逸之压低身形,以自身为中心无风带,风势骤起。
狂风卷起风沙,勾勒出长枪般势如破竹的气势,集中一点,击穿广告牌。
破碎四散的结构从天而降,以雷电引动磁力,廖庭轩一边进行躲避,一边提防晋楚的攻击。
结果飞沙走石,廖庭轩连三米以外都看不清楚。
被人质绊了脚,顺手砸开掉落的钢架,廖庭轩拎着人质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扬沙散去,哪里还有晋楚的影子。
“也不救人,她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廖庭轩松开人质,拍着身上的灰。
羽逸之收回翅膀,从不远处落地,放下了怀里的甘霖。
甘霖懒得听廖庭轩抱怨,四下张望,忽然定点在人质身上,水环盈盈波光,还好好地缠绕在各处,“你刚才救了他?”
顺着甘霖手指的方向,廖庭轩摊手,“这不是废话,他……”
“等等”,羽逸之企图阻止廖庭轩说完,但话音未落,人质暴起,那紧箍的水环好像装饰品,完全没起到阻拦作用。
刀尖刺向廖庭轩喉咙,甘霖架起防御水幕,不曾想“人质”低身侧滑,直接调转方向直奔甘霖而来。
左肩的衣料割裂,“人质”扯着甘霖领口迅速靠近,挥起的长刀已在头顶,羽逸之的风和廖庭轩的雷一齐格挡。
结果下一瞬间,贴身的“人质”后退,风疏狂雷鸣闪,撞击产生的风浪撕破了“人质”身上恍若幻境的“薄膜”,露出晋楚巧笑嫣然的脸。
空间漩涡配合默契地开在身后,晋楚指尖凝聚出的光箭擦着甘霖的鬓发而过。
漩涡关闭,断裂的发丝施施然飘落在地。
甘霖静下心来,她能感觉到自己施加了束缚特性的水环在什么位置,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
以刚才晋楚与自己的距离,完全可以下手击杀后再退开。
“什么时候掉包的人质?她的能力难道还能伪装出水环?还有,她刚才在干嘛?”廖庭轩看了一眼捂着碎裂领口坐在地上的甘霖,“特意过来撕你衣服?”
羽逸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甘霖身上,甘霖则抬头瞪了廖庭轩一眼。
“看我干嘛,目前看来没啥问题啊。”
“哼,”甘霖绕过廖庭轩离开,伸手摸了一下断裂的头发。
方才那箭矢的走向从一开始就是偏的。
“幻影”被破,楼顶上的女孩跌坐在地,身侧便是一直暗中支援晋楚的张怀瑾。
晋楚的能力是能幻化万物,但是仅限有具体形态的物体,像甘霖束缚水环等异能效果是变不出来的,进一步的伪装都是靠这位名叫王寻真的女孩,在晋楚身上施加了一层可以骗过肉眼的幻影。
这种异能在摄影等电子装备下没有欺骗作用。
被救回来的人质正躺在两人身后的地上,晋楚刚从空间漩涡中跃出,人质身上的水环也应声而解。
没等好好喘口气向搭救的人道谢,晋楚的刀已经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你你干什么?”男人结结巴巴,双手飞舞得快要打结。
张怀瑾和王寻真都不明所以,张怀瑾问道:“怎么了吗?”
“廖庭轩刚刚救了差点被钢筋砸到,伪装成人质的我,”晋楚这句话是看着男人说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被无辜卷入就罢了,我甚至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男人急得都快哭了。
“哦,”晋楚点头,一副听进去的样子,“那你现在安全了,走吧。”
“啊?”男人诧异。
晋楚指腹横向刮蹭着刀刃,“你是不是觉得,正常的走向应该是我未免你再发生意外,将你留在身边,甚至应该把被罩子困住的人聚集在一起严加保护,对吗?”
“你在说什么啊?”男人的嘴角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我是不知道你的伙伴怎么给你说的,但我觉得人要有自己的判断才好,从最初的攻击到天降的钢架,我看起来像是在乎你的生死吗,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借机偷袭罢了,刚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走,我的耐心也告罄了。”
寒芒刺向男人心口,毫不留情,就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男人终于放下侥幸心理,吐着脏话躲避,泛着光泽的黑刺从水泥中钻出。
男人忽然朝着空地袭击,晋楚直接挥刀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甩刀入鞘,看着抬起双臂,明显是在刚才使用了异能混淆男人视线的王寻真,晋楚神情复杂。
“光凭救人的举动,你就确定他们是一伙的吗?”王寻真一脸崇拜。
施展吞噬将男人的尸体收下,晋楚睁眼后冷淡道:“并没有,只是诈一下,真是就杀了。”
“你好像比记忆里,”更加狠厉果决了。
即使张怀瑾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晋楚也能猜个大概。
“这果然是预言书,”王寻真捧着手机,“我真的根据它的线索推测出了你的位置,你也跟书里写的一样厉害。”
《末日突然降临:给你一本功略书》,张怀瑾到现在都有些难以置信,晋楚的能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具备预测效果,但是由于每次时间线拉得很长,外加蝴蝶效应产生的变化,除了大框架,小细节一般难以保持。
而这本书则不一样,就目前为止,一切发生之事都与书中吻合。
但在晋楚每个循环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本书的出现,难道这也是细节偏差导致的新事件?
也不知道这份文件到底传播了多少份,张怀瑾心想。
“在无网情况下还能传递文件,倒是很像应晃的能力,”张怀瑾还不了解王寻真的意图和底细,因而是压低声音说的。
“因为就是应晃的能力啊。”
“也不知道这个人物是敌是友……你刚刚说什么?”张怀瑾慢半拍地抬头,“这个预言书不会是你写的吧?”
晋楚:“对啊。”
张怀瑾:“……”
见张怀瑾认真的表情,晋楚忍不住笑出了声,“开玩笑的,别当真。”
第57章 如梦令
咆哮的疾风连绵不绝,被刮飞的人影砸在柱子上又狼狈地掉落。
环绕的铁砂撕开皮肉,雷光电得晋楚四肢抽搐,廖庭轩踩上那血肉模糊的手掌,又用鞋跟狠狠碾过。
“我不太理解你们这种人,虽说有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廖庭轩用鞋背抬起晋楚的下巴,看着这个忍着疼痛,还在用余光寻找人质的女人,“但我觉得行好事,还须问前程。”
廖庭轩打了个响指,羽逸之将被打了个半死的小女孩带了上来,“喏,人还没死,玩个游戏吧。”
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区域里,这里整洁得不像样子,甚至能拿出完好无损的洋酒和一尘不染的酒杯。
背过身子捣鼓了半天,廖庭轩将三杯半满的酒杯推到晋楚面前,“其中一杯有毒,你任选一杯,喝完之后如果能安然无恙,我就让你带着人质走出这里,如何,玩还是不玩?”
“嘶,”身后的女孩被推倒在地,羽逸之将手塞进对方嘴里,没有留劲儿的下口致使羽逸之的拇指被咬到几乎见骨。
“嚯,还想咬舌自尽呢,你的牺牲也算值得,”廖庭轩看着乐子。
女孩嘴里呜呜出声,头猛烈地摇晃着,眼泪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白皙的脸庞沾满泥秽。
“我运气也没那么差,不要急,寻真。”
晋楚缓慢坐起,选了最左边的一杯,一饮而尽。
从来没品尝过这么辛辣的味道,晋楚长长吐了口气,将倒置的酒杯展示给廖庭轩看,颤巍巍地站起,但脚步踩得实在,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如何,可以带她走了吗?”
“当然,”廖庭轩看着倒扣在地的酒杯,取了中间的一杯浅酌,恭谨地施礼,“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守诺。”
刚被羽逸之放开的王寻真踉跄地跑过来,扶住晋楚,“姐,姐,你还好吗?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头晕眼花算吗,”晋楚打趣。
看着仅仅只是脸色涨红的晋楚,王寻真嗔怪,架着脚步虚浮的晋楚往外走。
两人渐行渐远,虽然没想到廖庭轩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对方,但羽逸之还是松了口气,捂着尚在流血的手指,准备去包扎却被廖庭轩伸手拦住。
羽逸之蹙眉,“干什么?”
晃了晃手上的酒杯,那是三杯里的最后一杯,“喝吗?”
“你有病?”
廖庭轩轻笑,喝完了手上原本的那杯,又将拦住羽逸之的那杯放在唇下。
羽逸之下意识阻拦,却被廖庭轩挡下,一杯酒完完整整下肚后,才开口道:“放心,我酒量很好的。”
“谁管你酒量,”羽逸之思及什么,顿住,“难道三杯都没下毒。”
廖庭轩睁大眼睛,“没想到我在你眼里这么好心吗,当然有一杯有毒,只是不是我喝的这两杯而已。”
不等羽逸之说话,廖庭轩就将空杯塞在对方手里,再次斟满,“今天我开心,陪我喝两杯。”
羽逸之不想与他碰杯,廖庭轩也不生气,自己举了杯子去撞对方的杯口。
一声脆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和足以照亮夜空的火光。
羽逸之扔下杯子去看,酒水洒了一地。
廖庭轩忍不住嘟囔:“这酒还蛮贵的呢,”随即包了一口在嘴里。
爆炸的地方是一家美容店,作为步行街上最大的铺面,聚集了最多困在此地的人们。
“先前被晋楚保护着不好下手,就寻了个法子支开她,没想到这么成功,”廖庭轩眼里印着火光,“也不知道她看见会是什么表情。”
“廖庭轩,”羽逸之捏着廖庭轩的衣领将对方提起。
“别这么生气,”廖庭轩轻描淡写地拍开,“干嘛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难道胁迫作恶就不是作恶了吗?”
看着羽逸之因愤怒涨红的脖子,和已经深深掐进掌心的指甲,廖庭轩轻拍他的肩膀,“先救己,再救人,你这样,怕是哪一个都救不了。”
廖庭轩举杯敬明月,“你的善与恶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
“……”
王寻真本就觉得手上的重量越来越大,而当那声爆炸响起后,身边的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整个人软倒在地,口鼻处皆在滴血。
王寻真手忙脚乱,一边看着火光流泪,一边用袖口擦着晋楚脸上的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运气好像确实不太行,”晋楚想安慰一下身边的女孩,刚一张嘴,汹涌的鲜血就呛出。
满手的血迹致使王寻真越擦越多,哭腔溢出,“裴邵呢,裴邵呢?”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重复话语。
晋楚有些累,提不起力气解释。
刚才在王寻真看不见的地方,裴邵已经不在了,他来不了,来不了。
意识是什么时候模糊的都不知道,可能昏迷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或者更久。
但是再次睁眼,银芒灼眼,身体条件反射,晋楚抓住了刺向胸口的匕首。
血滴落在脸上,连同大颗颗的泪水,晋楚看着持刀的王寻真,手上的动作都松了。
“姐,我,”王寻真下意识想要解释,但是临到嘴边又改了,“你刚才说了梦话。”
许是中毒了,晋楚的思维有些周转不开,尽管自愈异能在拼尽全力修复衰败的机能,但是这毒极烈,修复赶不上破坏。
血液从嘴角流到耳畔,有些发痒,“什,么?”
王寻真再也抑制不住,捂着面庞大哭,“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你还可以回去不是吗?对吧?你在梦里这么说了。”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去死?”
又呕出来一口血,晋楚的指尖勾了一下地上的尘土,夜空很快不见星也不见月,爆炸产生的浓烟遮蔽一方。
泪水冲淡了掌心里的血迹,看着地上本就是苟延残喘的晋楚,王寻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以及说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王寻真猛扇自己巴掌,脸颊没多时就红肿鼓起。
微凉的温度轻触脸颊,王寻真怔愣,半晌后看向地上的晋楚。
晋楚发丝凌乱、浑身是伤,在够去她眼角的泪水后,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月光透不过树隙,王寻真看不见那从前一直盈盈弯下的眼睛。
“死。”
一个字吐出,让王寻真心尖发颤,几个呼吸后,晋楚才艰难地接上后文。
“可以啊。”
……
晋楚从睡梦中惊醒,即使如此,身体长久养成的习惯也让她动作轻缓,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液濡湿,晋楚拂开它们,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王寻真,熟睡的脸庞纯真稚嫩,是比进入循环前的晋楚还要年轻的岁数。
晋楚从蜷缩的墙脚站起,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
夜间凉风徐徐,也让晋楚升高的体温很快降了下来,拿出手机,晋楚点开了那本预言书。
“怎么了,睡不着吗?”张怀瑾不知何时注意到她不在,寻到了天台。
“没,想看看这所谓的‘预言’,”晋楚往下滑着。
“好像就在今天,这个文件已经大规模传开了,不仅如此,还有实体书被扔在各个地方,”张怀瑾的手机早已没电,他手上拿的是在路上捡到的实体书,“与应晃联系不上,说明空间可以阻隔信息传递,所以运送文件的手段应该是别的方法。”
“我不应该逗你的,”晋楚划着划着手指在小说中段停下,“让*你还想着可能是我或是应晃做的。”
“也是个习惯而已,比起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个故事,是个大团圆结局呢,”晋楚浏览文件的速度之快,几乎就是在不停地往下划,这会儿已经抵达末端。
“要真是预言的话,就好了,”张怀瑾摸了摸兜里的香烟,但是没有拿出来。
晋楚关掉手机,望着无云的夜空,星点交映。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一次一次拼命救的人都没能救下,当然也有成功的时候,但是我将他们保护得很好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自救的意识。”
晋楚指尖摩挲着手机侧边,看起来像是在倾诉,张怀瑾却觉得莫名紧张。
“有时错过,对方反而得救了,原来,想要拯救他人,其实是个很自大的念头。”
微风吹起长发,晋楚伸手挽到耳后,“有人说路走多了,人就成熟了、清醒了,但我越走,越是束手束脚,越是迷茫。”
“好的人会变坏,坏的人会变好,相同的路不同的风景,相同的风景不同的人,我原来不是在赶路,是在同一条道路上不停重复。”
“你后悔了吗?”张怀瑾哑声问道。
“你在说什么?”晋楚微微歪头,随即低头笑了,“刚才那些话,是这本预言书后期一个角色说的。”
“那你呢?你后悔吗?”张怀瑾不知自己在执着得到怎样一个答案。
晋楚沉默着,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线光亮从身侧闪过。
先于自己后退,晋楚第一时间拉住了张怀瑾的胳膊。
被惯性抡倒的张怀瑾刚起身,就看见晋楚蹲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手掌,“怎么了?”
手腕处,血珠呈直线排列溢出,眨眼间,血液喷涌散开,晋楚整只手掌开裂,张怀瑾大惊,虽然看起来手忙脚乱,但还是在断掌掉落在地前接住了。
与张怀瑾的反应截然不同,晋楚淡定得像是受伤的不是本人,接过断掌扣回伤处,低声道了谢。
那夜色中看不清的丝线,在晋楚眼睛转化为金色后,便都染上了色彩。
从天际降下的丝线如同蛛丝,团团绕绕,将整条商业街变成了围困的狩猎场。
五彩缤纷的末端,高大的男人金发飞扬。
第58章 芸黄
“这线极韧,常力难断,”晋楚用虎牙撕开衣服边角的布料,一条一条,从虎口腕间缠绕勒紧左手。
退开半步,钉到天台的丝线看起来没有目标,只是扩散开来遍布街道。
齿间与手上同时施力,绳结勒死。
“但是你的能力正好克他,等到全部包围,行动起来就麻烦了,”晋楚看着交缠于空中的交点,亦是金发男人的落脚点,“若有必要,就杀了吧。”
楼角被削断,石墙坠落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人群如受惊的雀群,躁动起来。
“可他是……”
“岐黄,”晋楚先行开口,“所以呢?”
金色的光斑凝聚在掌心,瘦长的直拉传统弓出现,晋楚架上光箭。
高速的光箭第一下被躲开,紧随其后的第二箭擦着男人肩侧而过,晋楚搭箭射箭一气呵成,几乎没有间隔。
岐黄闪身躲开前几箭,但随着晋楚渐入佳境,后续肉眼捕捉和行动都难以为继,银线与金箭擦身而过,岐黄被射中肩膀掉下高处,而那根银线却在晋楚喉前几寸生生停下。
晋楚像没看到一样,指挥张怀瑾,“把阻碍行动的丝线全部割断,”随即持弓从天台边缘一跃而下。
空间漩涡基于时空的特性,开启闭合间几乎是割断一切的利器,但是越大的光圈开启和关闭越需要时间,所以对高速移动的物体难以造成杀伤力,但是对于静置的丝线却是不在话下。
“他刚才的攻击停下了,”张怀瑾话音未落,晋楚已经消失了。
“停下了,所以呢?”张怀瑾自言自语,随即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以空间漩涡开道,晋楚前进速度飞快,唐遐龄给的苗刀晋楚一直随身携带,睡觉也不曾取下。
因为没有合适晋楚腰围的皮制腰挂,所以找了绑牢在大腿上的刀挂,未免跑步时碍事,晋楚特意用右手压低了刀柄。
晋楚本来是右撇子,因为一些意外,开始严加练习左手,如今左右手皆可,甚至平常挥刀惯用左手。
左手现下刚断,愈合需要一些时间,晋楚在脑海里提醒自己一会儿出刀的用手,毕竟一点点的时间差都会影响战局。
在看见那头金发的瞬间,晋楚压低上身,脚步间距拉大,像头猎豹一样舒展身躯,速度进一步提升。
道路边的灯光惨白,映得岐黄的脸色了无生气。
躬身反手抽刀,岐黄刚抬手,晋楚便翻身从头顶越过,刀刃直接砍向阴影。
隐藏在暗处的人踉跄后退,岐黄徒手握住刀刃,施力收刀,锋利的刀刃将掌心几乎割断。
除开丝线,岐黄身体动作有些僵硬,完全跟不上晋楚的动作,晋楚凌冽的斩击不留余地,临到最后,银光翻转,还是换了刀背砍倒岐黄。
“我还以为你真的能手下不留情呢,”操纵着尸体的穆玔本身行动笨拙,拉着尸体格挡的同时,自己迅速后退,与晋楚拉开距离。
晋楚不做停留也不作回应,再次挥刀,身首分离、四肢尽断,凡是靠近的尸体顷刻便丧失行动能力。
说实话,晋楚并不想破坏已故之人的尸身,所以能避开就避开,能减少损害就减少,所以宗旨只有一个:快。
尽快解决掉穆玔。
岐黄再次追上,人难缠,丝线更是棘手,晋楚灵活身形闪避,一咬牙,挥刀砍断了岐黄控制丝线的双手。
手掌落地,看着岐黄面无表情的脸,晋楚心间发痛,呼吸滞涩,但仍是毫不停留地追击穆玔。
穆玔缺乏锻炼又身体不佳,如何也摆脱不掉晋楚,控制的尸身尽数报废,泛着寒光的刀刃已至头顶,穆玔闭眼等死。
结果疼痛迟迟没有降临。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巨大有楼高的人形石墩单膝跪地,两指捻住晋楚的苗刀,与石巨人的身姿相比,晋楚渺小无比。
段世忠站立在巨人肩头,说是道歉,笔直的腰背却没有一点弧度,“我代穆玔跟您道歉,岐黄的死我们都很遗憾。”
“你我各退一步,我可以让你将岐黄的尸首带走,只要你接下来乖乖跟我们走,如何?”
晋楚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苗刀上。
段世忠很有眼色,礼貌地松手,巨大的石掌还优雅又细致地拂去了刀刃上的灰尘。
松刀的刹那,晋楚举刀贴近颈侧,力道速度之猛,段世忠若是再慢片刻,恐怕头都要被割下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段世忠心有余悸,完全不能理解晋楚的行为。
“呵,”说话之前,晋楚轻哼出一个单音,似笑非笑,仿佛刚才只是相熟之人间的恶作剧一般。
“我讨厌别人给我开条件,”尽管攻势被阻拦,但是剑气仍是将颈侧的皮肤划开一道极细极细的口子,不过须臾就已愈合,“作为狗,你们的价值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
面对近乎贴脸的讥讽,段世忠按住了躁动的穆玔,“你什么意思?”
“知道我的性子吧,”晋楚挑眉,唇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在你们主子那里,我的价值远高于你们。”
段世忠自然知道晋楚在说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穆玔控制着岐黄,却不敢对晋楚下死手的缘故。
穆玔此举,算是踩了晋楚的逆鳞,晋楚决计容忍不了对方的存在,他自己能不能拦住晋楚另说,能不能活捉晋楚更难说,但是在晋楚手下保住穆玔是百分百的不现实。
晋楚方才肯定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一个试探和挑衅,晋楚要他下手杀了穆玔。段世忠一方面觉得不会有人自寻死路,但另一方面,是的,段世忠对于晋楚的性子有些拿捏不透,他的第六感觉得晋楚是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知道啊,晋楚什么性子他当然不知道啊,反正肯定不正常。
在段世忠眼里——
虚假的疯子:想要称霸一方、君临天下;
真正的疯子:想要世界和平、共荣发展。
世界理想主义,这种人太疯了好么!
段世忠瞥了眼夜空,忽然扶额夸张地叹道:“没想到我来晚了一步,没能救下穆玔。”不阻止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当然不能自己动手落下把柄,他是要荣华富贵,可不是舍生忘死为上头荣华富贵,意思一下也差不多了。
穆玔:“???”
晋楚冷哼,一闪横劈,穆玔身后的墙壁上刻印清晰。
随着穆玔的倒地,身后虎视眈眈的是尸身也一个接一个倒地。
岐黄在失去控制软倒前就被晋楚抱住,身体由于死去多时,早已是夜风的温度,冰冰凉凉的。
僵硬的躯体逐渐缩水,化成了可以窝在怀里的大小,一只连毛色都变得浅淡了的小狗。
晋楚无声地张嘴,将那小小的一团揽进怀里,揽紧又揽紧。
毛发打结,气味也在失去异能加持下变得刺鼻,晋楚轻轻地抚摸着,那颈间的红绳在被碰到后,绳结脱开,掉落在地。
那是她小时候随手缠的,一共缠了两条,一条自己扎头发用,一条给了儿时的小伙伴。
后来晋楚在街上遇到一只亲人的流浪狗,脖子上正戴着那根红绳。
那狗刚刚瘸了腿,但是晋楚一招呼就跑了过来,检查红绳时也不躲不避,甚至红绳拿在晋楚手里时,还抻着脖子往洞里钻。
“如果你一直跟我走到家门口,我就养你。”
结果那只狗真的一路尾随,但是在家门口时,不论晋楚怎么拉拽怎么哄骗,小狗都不肯进去,甚至咬着晋楚的裤脚往外拽。
后来没办法,晋楚用纸箱做了狗窝,偷偷将狗养在自家地下停车场的储物间。
直到今年开端的某一天,小狗消失了,再无踪迹。
只不过这些都是一轮的回忆了。
……
早些时候的安全区:
炽热的火焰将假山全部卷席烧起,劣质的塑料材质加上颜料在高温下散发的异味,让赵声煊呼吸不适。
赵声煊像是个燃烧的小火人,会将一切接近她的物品烧个精光,但她还是有所控制,不想火势蔓延,因而伸手间,枝桠上的小火苗便跳跃着熄灭了。
而从火光中退出来的张万仇看起来浑身通红,宛如烧伤,实则毫发无损。
那通体像是从高温烧窑里拿出来的色彩不是赵声煊的火焰造成的,而是由内而外,从张万仇身上自发出现的。
一直握在张万仇手里的手机融化成液体,身上的衣料和外物自不必说,只不过现在的张万仇也看不出精细的人形。
“啊,我的手机,我还没看里头的内容呢!”赵声煊捂脸哀嚎。
张万仇也有些惋惜,他也没看完,不知道案发现场被撞见后的故事结局是什么,今天的计划能不能完美落幕。
只不过赵声煊出手突然,当时的他只顾得上自保。
不过值得庆幸的事,看样子赵声煊的异能与火有关,那正好,火系异能对他威胁都不大。
找寻二人的方子尧在看见烟雾飘散后,便朝着起点跑来。刚赶到,与其对视的张万仇便先声夺人:“方队长,你可算来了。”
赵声煊猛地抬头,“等等等等,你不会要说在这里看见我杀人,我为了毁尸灭迹从而对你杀人灭口吧?”
“就是这样,方队长,”张万仇惊讶的眼神里夹杂着欣慰,“我本以为你攻击我是不想被发现,原来并不是啊。”
“啊呸,”赵声煊抚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转头看向方子尧,“别吧,即使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望青天大老爷别被这小人三言两语就糊弄了啊,法治社会,咱们要讲证据的。”
张万仇自问,若问人际关系和展现出来的性格为人,一般人都会有那么一些私心站在自己这边。
他平常耐心细心、待人真挚,即使是在十来个人的小区域里威望与人气也远胜赵声煊。
“我信你,”方子尧沉静地看向女孩,“别担心。”
撇开晋楚和上司事先的提醒和安排,单论平常的点点滴滴,方子尧也信赵声煊。
“你信她?”张万仇眉头间的“川”字越发深刻,“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担心指甲上粘贴的水钻而不想开罐头,睡觉嫌地上又冷又硬,用别人喝都舍不得的矿泉水洗手,说话大声聒噪的任性娇纵大小姐?”
方子尧没料到张万仇会这么在意这些,“肉疼归肉疼,水属于人家,人家想怎么用都是人家的自由,她是有说不想这个不想那个,但是说一句之后罐头是自己开,睡觉还是那样睡,甚至第一次吃罐头还很开心,浑身酸痛第二天还会跟别人一起互相按摩,水钻真掉了也只是放在掌心里看看,比起偷别人份额、占固定位置的人来说,不要太可爱了好吧。”
“小姑娘生活虽然精致了些,人也有种未经世俗洗礼的清澈,但又不算缺点。在目前这方被困的天地里,她算是最平静自乐的人了。”
“咳咳,”赵声煊红着脸靠过来,小声调侃道:“有些暧昧了啊,方队长。”
方子尧瞬时如煮熟的虾子,“夸你还不乐意了??”
张万仇:“……”
他们在干什么?
第59章 金垺
张万仇身上的赤色愈浓,小炮弹般朝二人撞去,虽说火焰无用但爆炸却能阻断他的前进。
因为没有经验又紧张害怕,赵声煊的攻击阴差阳错地防止了他的靠近。
张万仇当机立断,朝人群聚集地跑去。
尽管身上的服饰尽数被毁,唯有佩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仍在高温下保持原样,锁链的末端坠着个金属方块。
通红的身体像是千锤百炼的高温铁块,轻而易举地撞开水泥墙壁。
人群尖叫着四散,无人与之抗衡,将碎石蜷紧于掌心,重塑的、泛着流金的实弹砸向赵声煊,两人不得不暂避锋芒,张万仇很快就摸到了安馨家园的中心,将项链取下。
就在这时,枪响!
张万仇手上刺痛,项链“当啷”几声掉落在地。
窗边的唐遐龄高举手枪,再次瞄准张万仇。
子弹命中却又被弹开,此刻的张万仇温度再次攀升,活像个加满碳料的火炉,表皮坚硬得不像话。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焦灼,视线中甚至能看见涟漪般的气浪,唐遐龄捂着口鼻后退,无法接近。
张万仇趁机打开金属方块的卡扣,露出里面镂空的内饰。
系统版面弹出,眼见张万仇在上面捣鼓了什么,结束时,笼罩整个安馨家园的红光荡漾。
光芒由红到蓝,一直被肃清却源源不断,围绕着安馨家园的怪物不知受到什么的感召,开始躁动。
有人离光幕很近,眼睁睁看着寸步不得进的怪物大摇大摆地跨过那象征隔离与安全的光线,而自己后退的身影却被光幕拦下,那人一惊,发疯地去敲光墙,却毫无改变。
色彩转换,性质转变——从前是阻拦怪物,如今则禁止人们进出。
也就是说,所有在安馨家园内部的人都被困住,而不知被何吸引的怪物正在络绎不绝地向这边进发,朝这本就拥挤的地方聚集,为一场饕餮盛宴。
张万仇脚尖踢开镂空金属项链,防止沾染上其中的味道。有让怪物恶心不愿靠近的办法,自然也有让怪物癫狂钟爱的办法。
对于遵于本能的动物来说味道是最直观最便捷的感受之一,对于没有理智的怪物,复杂的方式远不及这种原始的办法好用。
张万仇透过高台望见人们绝望的脸庞和四散奔走的身影,忍不住露出笑容。
……
放任晋楚离开后,段世忠瞥了眼绿化带里拱起的土堆,那是晋楚方才挖开又填上的,段世忠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将岐黄埋起来。
又瞥了眼地上无人理睬的穆玔尸首,“真希望自己死时,不要太寂寞。”
“我也替你祈祷一下,”突兀的声音就在身后,还没回身,段世忠就被重击了肩颈。
那力道极重,逼得段世忠跪倒在地。
银发少女跟只猫似的,走路没有响动,悄无声息地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乎,由于不想暴露身份,直到晋楚走了才出来。
“没想到你们做事这么‘尽心尽力’,”拾肆咬着皮筋,将长发绾起。
“哪里,只是让对方放松警惕而已,穆玔未经上报就从实验室带走了岐黄的尸体,这几天风雨摧残,离了他的异能,这尸体顷刻就毁了,要知道岐黄可是珍贵的实验材料,况且惹怒了苏瑾,给计划也增添了不确定性,这种不稳定的要素,留着只会给组织添乱,”段世忠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说前面晋楚有句话确实不假,他们在组织眼里价值不如晋楚,但也不算一文不值。
组织在摘选同伴的标准上除了忠诚与利用价值之外,在异能上也能看出几分偏好。
一种与生死有关:像最初发现穆玔可以操纵尸体,并且能让尸体保持生前状态以及原身所有的异能也可以正常使用,甚至有些特殊案例下,被操纵的尸体能够短暂恢复意识。
穆玔也曾风头无量、颇受重视过,后来几番研究下来,不知什么原因,组织对其失去了兴趣。
另一种与自然元素有关,尤其是纯粹的操纵系:比如他能操纵土元素,廖庭轩的雷元素、甘霖的水元素、羽逸之的风元素,据说他们的内部成员就有一位可以控制植物生长与操纵木制物品。
所以当初组织很重视那位可以控制金属运行的潘幼柏,只不过潘幼柏进要塞前就被沈彧收入麾下,不好撬墙角。
除了这些,组织已知的元素持有者只剩一位,是控制冰的,也是唯一一位达到A级的元素异能者,虽然是药物与实验堆上去的伪A,但实力仍旧不可小觑。
这位冰元素异能者也在沈彧手底下做事,不知道为什么,沈彧一派的人忠心程度都很高,没一个倒戈的,倒是当初贸然拉拢冰系异能者暴露了线索,花了好些功夫才隐瞒摆平。
即使杀了他,剜出他体内的綦汉那火石再找旁人使用,大概率也无法得到相同的异能,所以拥有土元素的他还算价值高位,非万不得已组织不会清扫。
与晋楚知道他们无法轻易动手之后的肆意妄为同理。
有的人很会演戏,段世忠就是其一,但再有意识,人的微表情却很难掩盖,拾肆看着段世忠微转的眼珠,就知道他心口不一。
把自己摘得倒是干净,但说实话,穆玔确实麻烦,总是搅乱计划擅自行动,况且实验结果显示尸体的服从属性无法逆转,高层要的是长命百岁、肉身不腐,可不是受制于人、行尸走肉。
拾肆与段世忠八字不合,她不喜欢这种心思多的人,有话说话直言快语是她所喜欢的,下属阿谀谄媚、滑不溜秋不好管控。
她不是个有领导才能的人,只是因为异能原因被先行送到此地,但厌烦归厌烦,该干的事也不由得她不干,幸而已经来人接她的班了。
“别叫苏瑾了,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了,”拾肆将手环里的资料隔空投递,传送到段世忠的随身ID上。
知道谈起别的话题说明拾肆不会计较穆玔的死了,段世忠微微弯眉,点开了资料。
“晋楚?”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随着下翻,段世忠越看越惊诧,“我看她一次一次经历死亡完成回溯,对这边感情之深,但万万那没想到她居然……”
“真实身份这个筹码往上一摞,她的价值更高了呢,”段世忠觉得晋楚不惜铤而走险、暴露真实身份,这里头的谋算有很多方面。
如果仅仅是为了吸引敌人视线、分散火力,以自身安全压制攻击强度这些理由,显得太过单薄,应该还有什么原因。
“她的自愈等级很高,当初泽菲鲁斯拿这个异能的原主人试验过,头身分离、拦腰斩断都能在短期内保持清醒,若是将截断处拼接起来,这种致命伤都可以修复,所以要想杀死她,要切成一块一块的,并且将尸块分散各处。”
泽菲鲁斯是此次任务中的代理人,接下来也将接替拾肆的指挥权,段世忠目前只听闻名姓,还不曾见过本人。
据说泽菲鲁斯的到来也象征着时空隧道的初步稳固,这次一切行程大大加快,想必真正的“玩家”很快便会随天灾一同来临。
“哇,那这原主人死得还挺惨,有这种能力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看着段世忠感慨,拾肆目光复杂,随即又表露出几分悲悯。
段世忠被这道视线看得头皮发麻,感觉拾肆在透过他看那个惨死的异能者似的,“怎么了?”
“没事,”拾肆收回视线,她实际上没有在看段世忠,而是在看段世忠身后墙上那道被苗刀砍出的划痕。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接下来不要想着耍小聪明了,泽菲鲁斯可不像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你最好小心一点。”
段世忠点头如捣蒜,答应得很干脆。
“以及,既然晋楚难死,下手就不要太拘谨了,毕竟带走一个剩口气的人应该比较容易,有时候人要寻死反而是件难事。”
这就是表达对段世忠与廖庭轩这段时间做事效率的不满了,“晓得晓得。”
“你不晓得,”拾肆坐到石巨人的肩膀上,从最初段世忠为了表示敬意,半跪之后就再没有站起来,头低久了也有些累,“鸽派的关键人物也被困在这个罩子里。”
“鸽派?”段世忠有所了解。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机械世界也不例外,要说拾肆他们来自机械世界不太精准。
所谓机械世界是这边人给的统称,实际上他们所在的星球被称为“中庭”,各方势力盘踞,撇开实力尚不成气候的小国,局面可称三足鼎立。
拾肆所在的老牌霸权“塞恩帝国”,位于大陆东部,与领土面积相当的接壤之地“联邦”常年战乱不休,剩下一个势力是飞快崛起的新秀,低调神秘,安静地盘踞在极东。
先不说四面八方的小势力与虎视眈眈的联邦,帝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因为执政理念与行为准则的不同,帝国派系分为两支:
拾肆所在,由埃斯玻森领导的“鹰派”,和苏丹娜引领的“鸽派”。
若非内外夹击的困境,鹰派也不至于这般急迫地积蓄力量。
也是在这段时间,鹰派下属研究院在一次意外中从时空乱流里发现了未探明世界,也就是他们现在脚下踏着的“地球”。
綦汉那火石是帝国在境内极东无人境发现的奇异晶石,其内蕴含的庞大能量就像潘多拉魔盒,在打开前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会带来希望还是绝望。
事实证明,綦汉那火石虽然极不稳定,在百余例异变与无效的情况下,但是那仅有一例成功带来的价值让两党趋之若鹜。
帝国境内有少量的双黑,作为下等人消失也无人在意,自然是研究实验体的最大群体,也正是如此,帝国才发现了基因序列与綦汉那火石的相合性。
后来,他们将地球,这片拥有最大双黑群体的土壤,作为了净化的血池。
经由血肉吸收排异再凝结的火石,成色越发精粹,异化的副作用也会被大幅度降低,甚至吸收觉醒人数也从百分之一涨为百分之四十九。
鹰派先下手为强占据机遇,导致时空穿梭的法门与系统制作控制权都牢牢捏在埃斯玻森的手里,实力大增也让鹰派如日中天。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鸽派从中作梗,强行占下作为火石出土地点的极东,又在平民窟计划中笼络了大量双黑,扩充异能队伍,硬是在短期内抗住了鹰派的干扰,并且建立新的科研团队,准备在地球这餐上分几杯羹。
“所以第一要务,是杀了鸽派的人。”
第60章 雌黄
青灰的派拉蒙掠夺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拦截网,尖刺未能对轮胎造成伤害,六缸涡轮增压致使它产生的轰鸣宛如低吼的猎豹,满载着移山的气势碾碎封闭道路上的辆辆轿车。
前方便是军方保密单位,耸立但小巧的尖塔只是幌子,体量庞大的巨物就隐藏在地底,错综复杂的防空洞在战后进行了改造,方圆百米严谨入内。
早已启动的射频安全阻拦器居然没让狂飙的越野停下,车身上的鲜血和挤满肉块的防风玻璃内景,让守备人员意识到这辆车的启动运行不建立在智能电子设备之上。
但经由操纵的派拉蒙依旧不负掠夺者的名号,发挥了300hp的马力和1100Nm的峰值扭矩,装甲外壳抵御住了冲锋枪地扫射,堪称移动的堡垒。
看着高速接近的越野车,围墙上站立的男人摁下狙击手的枪杆,启动早已布控的楔形阻拦器。
大门前方一百三十米处,平坦的地面缓缓上升出一个斜坡,三吨与十六吨的撞击,男人为此次拦截再出一力。
三角加固的拦阻器旁,荧蓝的冰晶拔地而起,一部分变化成阿尔奇阻拦器的双侧护柱,一部分则包裹住斜坡。
撞击的瞬间越野车的前杠瞬间畸变,产生的冲击力转为向上的动力,车头平层割裂腾空。
冰棱让整个拦阻器的结实程度翻倍,竟然将整辆越野撕裂,车毁人亡。
封驳之吐出一口白雾,站在他身边的下属觉得空气都冷了几分。
四分五裂的越野车中滚出数只看不清面貌的怪物,在血泊中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强悍的生命力居然让他们在装甲都难以承受的力道下残存。
“来得好快,”距离血雨才过去六个小时,各个地区的电报几乎打爆总部的接收中心。
但要说快,不得不提国家的动作,1123座防卫基地初具形体,334个在建,要么征用早年遗留的防空洞或民商政用建筑,要么依据地势临时搭设。
34个省级行政区,包括23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2个特别行政区重新划分为108个新行区,以四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清扫,已经完成了32个新行区的清扫任务。
并且在拦路交界设置拦截网,防止灾情互相影响蔓延。
全力抢修的电力信号设备只完成了部分修缮,但再有十二个小时,便能大规模进行每日限时供电恢复信号。
上述两者带来的损失巨大,沿岸已经有数起飞行器坠落引发的受伤事件,各地街道也在最初因智能电车失控引发了多起连环车祸。
封驳之本想节省体力,但是远处掠起的尘烟和近处游荡的怪物让他意识到基地已经暴露,方才已是今日第三起袭击事件。
冰霜自脚边蔓延,封驳之的脸颊上都凝出冰晶,随着白雾吐出命令,“让队员全部远离围墙。”
“是,”贴身下属一个手势,围墙上装备整齐的人员训练有素,动作划一地翻身下墙,有序撤离到三十米外的位置。
霜华冻结住怪物的双足,任凭对方如何敲砸拖拽也毫无用处,延展速度迅速加快,圆润的弧度连接围墙,却在两者间留了长短不一的距离,高至十四米的巨大冰墙围绕基地树立而起。
这冰墙围绕的不仅是围墙里的建筑,更是将地下的建筑也囊括在内,因而范围无比巨大,甚至将西边树林一分为二。
为了让冰不仅仅抵御住来自地面的敌人,封驳之活动着因急速降温而结晶的手掌,碎冰扑簌簌地掉落,再次摒气凝神,将力量向上下延展。
寒气侵入地底,以松软的土壤为基底冻结,而地上,形成圆形的高墙再次爬升,六边形的图案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连结,最后破口逐渐变小,直至在顶部消弭于无,一个全方位防御的冰球直接将基地包裹起来。
封驳之没打算留下开口,基地里有空间系的异能者,小规模出入不成问题。
冰墙能够防止大规模入侵就够了,若是敌人同样依靠空间异能进入,人员数量和侵入难度对他们会翻倍,己方歼灭难度却是降低。
这个基地是信息传递和资源整合的重中之重,因而严防死守大于其他一切。
身上冰晶造成的薄膜在走路中脱离,并非易碎,也是封驳之借由能力消除的,他的冰块依靠他的能力存在,也就是说高温不可化,重击不易碎,*只要他活着,源源不断输送能量下就能无止境地修复。
当然万事有个度,强度并非绝对防御,热度、冲击或硬度超过A级的攻击他也很难持续坚守。
封驳之刚进入中控室,便被满地的纸条挡了路,知道是重要的东西,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走。
环绕一圈,满墙的监控器让人眼晕,尽管隔音效果绝佳,但一路走一路听,封驳之此刻耳朵里似乎还萦绕着不间断的铃声,前往监控与中控室的道路上,是好几间信息传递室。
沈彧与其他几位异能者身上缠绕粘贴着宛如电图电极贴的东西,封驳之知道那是共感装置,是这半年来依据“伊甸园”带来的灵感,为“联合异能组成更为完善的系统功能设备”而研发的新装置。
虽然技术远不成熟,完全达不到伊甸园的效果,但也算有了一定的技术突破,就比如现在他们所进行的“监管搜查-分类管理-指令下达”一体的数据通讯计算系统。
所有监控器正中最大的屏幕是一幅电子地图,上面的红点与蓝点最多,其次便是少量的其他颜色的光点。
红点是异能者,蓝点是尚未觉醒的楔子,绿色是未感染人群,蓝绿相加和紫色的怪物数量差不多持平。
封驳之没有打扰沈彧,反而走向角落里正在捏泥人的余揽瓷,也懒得在堆积成山的资料和纸条中找出椅子,索性盘腿坐到余揽瓷身侧。
许是六个小时不间断的工作让人疲惫,余揽瓷没有跟封驳之寒暄,只是在对方坐下来时点头示意。
封驳之理解,知道前期的准备工作可以帮忙,便学着余揽瓷的动作,左手捡过一张纸条,另一只手将其包进泥团子里,再大致捏出个人的形状,不用很精细。
纸条是拜托当事人写下的随笔,虽说写什么都行,但是大部分人写的内容都是自己最想说以及最希望的:
只希望父母平安,灾祸早日结束;
当初说着世界早点毁灭吧,真来时恨不得抽自己;
今天我本打算自杀,这个烂尾楼是付出全家积蓄得到的“家”,没想到逼我死的,如今却成了让我活下去的避难所。
书写的纸条,包含着写作者的情绪、感情和内心,之后也会作为泥人的核心。
想到女娲造人的典故,封驳之不由联想到一个网上的古早梗,“要是甩几个泥点子能成型就好了。”
“驳之!”在封驳之捏了一圈的小人后沈彧唤他,“好几个地区都给了信号,看样子他们打算同时制造混乱,‘桥’已经搭好,你去平成、安扬、中涂三区协助转移,记住,一定要在明日十四点前完成,发射时间不易也不能更改。”
“是,”封驳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地图上,有人说满眼的红色像是攻落的噩耗,沈彧则不以为然,他们国家的人最喜红色,这般炽热浓烈的色彩该是胜利的讯号。
沈彧将视线落在两个区域,从右移动到左,有一片区域与别地不同,毫无光点,不是因为此处没有生物反应,而是异能的探查被隔离了。
无法确定里面的情况,只希望一切顺遂。
被光罩隔绝的商业街每到晚上热闹都会停息,今天却是个例外。
一个个蓝色的漩涡开在半空,闭合间切断那坚韧不可摧的银丝,随着银丝的减少,被困在一隅之地不敢动弹的人重获自由。
先前被银丝割开的店铺一角已经坍塌,有人在误触丝线后手指割伤,绷直的丝线松弛飘落后,有人急忙去取收在柜子里的医药箱。
久久未曾活动的双腿站起后发麻,女人在即将摔倒前扶住了台柜。
这是一间玻璃制品店,因扶持产生的晃动导致一件七彩手工制玻璃花瓶掉地,玻璃碎片散落各处,在夜色中反射着梦幻的色泽。
“小心被划伤,”温文尔雅的男性声音响起。
女人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在封闭开始后,在这家店的全是员工和本来就彼此相熟的邻居,全是女性,根本没有男人。
月色西斜,时间已经走到了后半夜,熬夜让作息时间规整的女人困倦不已,此刻不禁被自己的认知吓醒一半。
被莹润的月光照亮室内,火红色的长发率先映入眼帘,上短下长的鲻鱼头显得男人清爽年轻的同时还有几分优雅随和的气质。
金色的耳环闪烁着光亮,男人一赤一金的异色瞳格外妖异。
女人第一反应是后退,手指悄悄在身后摸索,企图抓到一片碎玻璃防身。
泽菲鲁斯将女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忽然起了兴致,手中的银币弹出,擦着女人脸侧流下一道血痕,“再动就全杀了。”
室内一时安静能闻落针,有个小女孩刚准备哭,就被一旁的家长死死捂住嘴巴。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尖叫恐慌,泽菲鲁斯有点意外,却仍在那位母亲惊惧的眼神下抬起搭着银币的右手,拇指施力。
甚至没有看清银币的运动轨迹,小女孩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脑浆喷射,倒在了血泊里。
“啊啊啊!!”刚刚抱着女儿发出悲鸣的女子下一秒也被击中眉心倒下。
站在最前方的女人张开双臂挡在最前面,浑身颤抖,眼里却像在控诉泽菲鲁斯的暴行。
与身后蜷缩在一堆的人们有了个鲜明的对照,泽菲鲁斯再次开口:“你要是能伤到我,我就放了她们,如何?”
女人看了一眼身后,“我们可以去外面吗?”
“当然可以,”泽菲鲁斯率先转身,用来捆绑长发的金色发环反射光华,浑身上下都透着华丽的质感。
虽然在血雨之后有体质加强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女人并没有什么强力的异能,仅仅是比之前更快、力气更大。
从刚才的银币就能看出,她不是眼前男人的对手,但是店铺有后门,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
在女人握着玻璃碎片进攻时,泽菲鲁斯只是点着碎步左右闪避,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重叠,区别是当时的女孩攻势有道,能看出长期训练的痕迹。
让轻敌的他吃了大亏。
女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恍如慢放,泽菲鲁斯抬起手臂,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脸颊时,一道光箭直朝心口而来。
泽菲鲁斯闪开,长款西装外套边角摇曳,紧随其后的横向斩击被半自动光子盾挡下,透过蜂窝状的光幕,手持苗刀的少女容貌普通,但眼睛里的光亮得灼人。
尽管与记忆中不符,但接收了全部信息的泽菲鲁斯自是知道来者就是晋楚。
“好久不见,”泽菲鲁斯的桃花眼弯起。
晋楚没有搭腔,反而注意到身后的女人周身开始膨胀。
“哦,你迟了一步,”被泽菲鲁斯的异能接触到,会导致病情加剧恶化,朝着比成为怪物更加凄惨的方向转变,“我碰到她了。”
女人的七窍流出鲜血,身体很快胀大到原先的数倍,但是表皮并未裂开,越发高大的身影很快超过二层小楼的高度,女人下半身融进奇形怪状的肉瘤里,但是能看出两者界限分明。
肉瘤开始疯狂撞击建筑物,最上方的女人轻轻阖上双眼,宛如沉睡。
泽菲鲁斯的异能会最大限度地激发火石的能量,当事人会在短期内获得他能力上限的实力,这种迸发以透支当事人生命为代价,不出几个小时,全力破坏的增生部分就会溃败,连同顶端的原身也会死亡。
但是这个能力有个奇异点,就是只要能在这期间将原身从增生部分里拉出来,还有活命的机会。
甚至已经变成怪物的人在经受这个异能,也有一定概率在被解救后变回人类。
泽菲鲁斯将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抬起,爽朗地大笑道:“那么多人,你救不过来。”
“就如同半年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