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他的贤妻 > 21、第 21 章
    目送裴秉安离开紫薇院,苏云瑶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这厮虽是纳了宋婉柔做妾,可他想要诞下子嗣,开枝散叶的想法又没变,甚至,他竟还要把一个月休沐的日子分成两半过,这么一算,和离之前,他还会偶尔来她的院子。

    苏云瑶深感头疼。

    一次两次还能想法子拒绝与他同房,次数再多了,难免引起他怀疑。

    发愁了半天,她只好劝慰自己,总归年底就要跟他和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尽量想个法子把他打发出去就行了。

    处理完府里的琐事,她又去了趟香铺。

    铺子里生意蒸蒸日上,越发好了。

    在铺子里看了会儿账本,刘信端来一盘她爱吃的蜜饯,搓了搓大手笑道:“小姐,现在账上的银子不少了,够赎回咱们老家的宅子了吧?”

    当初苏家尚未出事前,刘信是府里的马奴,专管照料马棚里的几匹好马,离开青州这几年,就算已成了经营铺子的掌柜,还总是心心念念老家的宅子。

    苏云瑶盘算了下账目,账上银子是宽裕的,等年底和离之后回到青州,她会将老宅赎回来的。

    但她现在另有一件要事做。

    京都商铺的生意这么好,她要在京都另置一套宅院,一来和离之后有个落脚之处,作打理生意之用,二来,京都地价金贵,商铺日渐繁多,来此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宅院不仅保值,还会增值,相当于另一项投资。

    苏云瑶道:“这些日子,你找卖宅子的牙人带你看看附近的宅院,宅院不用特别大,两进三进的都可以,位置要好,方便进出,价钱也要公道适中,若有合适的,就打发人给我往府里送信,我要亲自看一看。”

    刘信拍了拍胸脯,道:“小姐放心,包在我身上。”

    不管什么事,但凡小姐发了话,他都会恭敬照做,只是寻个合适的宅院没那么容易,少不了得花费许多时日。

    离开香铺,回到紫薇院,苏云瑶坐在美人榻上喝花茶歇息。

    她打理着府里琐事,还要照料外边的生意,有时深感分身乏术。

    正在细细思量着如何尽快将中馈的事脱手时,裴淑娴的丫鬟春燕来了紫薇院,道:“大奶奶,小姐让您去一趟她的院子。”

    春燕满脸笑容,看样子还神神秘秘的,苏云瑶有些意外,立即起身朝外走。

    “淑娴找我有什么事?”

    春燕只笑着道:“大奶奶别问了,到了您就知道了。”

    一路上,苏云瑶想着,兴许淑娴是发现了什么好吃的零嘴,亦或是买了好看的话本子要与她分享,再不济,可能又犯了相思症,需要她开解一番。

    谁料到了她的院子,却看到正房中间放了张四方大桌案。

    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各种粗细不同的毛笔插在笔筒里,白色瓷碗里调了砂红、石青、藤黄、墨黑等各种颜料,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子。

    苏云瑶哑然失笑,不知淑娴为何突然起了作画的兴致。

    不过,只要她高兴,不再拧巴着想那贺探花,她想怎么玩闹,她都愿意作陪。

    “妹妹要画什么?”苏云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调制的颜料。

    “不是我要画画,大嫂,这画案是给你准备的。”裴淑娴摇着团扇,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我想好了,大哥的生辰快到了,你就画一幅画送给大哥,做他的生辰礼。”

    苏云瑶讶然扬起秀眉。

    她少时是常作画,只是后来家里接连生事,又千里迢迢嫁到了裴府以后,没有时间,也没什么兴致再动手作画了。

    以前每次裴秉安过生辰,她都会等他晚间归府后,亲手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她本还想着,这回他过生辰,宋婉柔定然会早有准备,她连长寿面都不必再煮了,实在省心了不少。

    再者,这种事,宋婉柔必定要争个高低,她本就想早些抽身与裴秉安和离,此时更没必要与她抢这个风头。

    只是没想到那天随口一提,淑娴却是认真放在了心上,当真给她备了画案让她作画。

    看大嫂迟迟没有作声,兴许是怕作画出丑,输给那宋姨娘,裴淑娴拿扇柄在案上指了指,难得耐心地鼓励道:“大嫂试试,只要画出来,无论怎样都是一份心意,大哥不会笑你的。”

    妹妹这样说,苏云瑶不好再推辞,“那画什么合适?”

    裴淑娴想了想,道:“大哥的生辰在重阳节,不如就做一幅登高望远图?”

    苏云瑶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太麻烦了,画起来得花费好几天,寥寥几笔画一幅简单的,送与他做个样子就行了。

    她细细思索片刻,挽起衣袖,对春燕道:“去拿个碗来。”

    春燕很快拿了一只普通的瓷碗过来,按照大奶奶的吩咐放在旁边。

    只是主仆两个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碗有什么用,都齐齐盯着画案,看她怎样画画。

    只见苏云瑶展开白色宣纸,把碗倒扣在纸上,看上去几笔不成章法的黑墨胡乱泼洒完之后,便揭着碗底将碗拿了起来。

    裴淑娴拧起了眉头,早知道大嫂这样不通书画,她就不费心安排这画案了!

    可瓷碗移开,画上的景象才真正呈现出来。

    只见群山嶙峋起伏,峰峦高处赫然留着一片圆形空白,恰如一轮圆月高悬空中,实在巧妙不已。

    裴淑娴不由瞪大了眼睛,连手里的团扇都忘记了摇动。

    她方才亲眼看着不怎么样的一幅画,霎时竟变得如此意境深远。

    大嫂就像变戏法似的,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只用了一个碗,一支粗毛笔,甚至连那些颜料都没用,便画了这样一幅画出来!

    “大嫂,你自小便学画画么?师从何人,学了多久?”

    苏云瑶微微一笑,她这不过是为了省事,想个偷懒的办法,随便画上两笔罢了。

    若是细细画起来,能比这个好千倍万倍。

    至于拜师么,她也没有正经拜师学过,不过闲暇时,跟在娘亲身后练练笔罢了。

    “胡乱画的,送与你大哥做生辰礼,你看怎样?”

    裴淑娴低头来回打量了几眼,“大嫂,光画画还不够,你还要在上面题两行字作诗,送给大哥,表露心意。”

    那些在画作题字的事,苏云瑶懒得再写,照她说,就这样送出去,不要压过宋婉柔的礼物就够了。

    “妹妹,你别为难我了,写诗我可不会。”苏云瑶笑道。

    裴淑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团扇,大嫂不会没有关系,她势必要帮她一回,非得远远超过那宋姨娘不可!

    “大嫂,剩下的,我来吧,等我帮你把画装裱好了,便直接送给大哥。”

    妹妹愿意这样帮忙,正合苏云瑶的心意,这事拜托给她,很快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时光飞逝,十多天一晃而过,转眼到了重阳节这一天。

    还未到五更时分,月华院便亮起了灯,宋婉柔一早便开始梳妆挽发,装扮妥当。

    她穿了身淡雅的襦裙,外披一件轻薄的云纱,腰间系着藕色丝绦,行走间丝绦随风轻摇,如弱柳扶风,姿态柔美。

    静思院的护院还未上值,她已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晨光熹微,裴秉安早已照常起床习武。

    庭院中的古槐下,他手中长刀不断翻飞起落,动作间步伐沉稳有力,刀影倏然闪过时,似将空气劈开一般,震得槐叶纷纷飘落而下,一招一式尽显刚猛之姿。

    “夫君。”

    裴秉安循声望去,坚毅沉冷的神色不见变化,只是在视线掠过她的时候,下意识往院门处看了一眼。

    “天色尚早,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他转过身来,劲挺长指握紧刀柄,挽了个利落的刀花,收回刀锋余势,将刀嵌入刀鞘中。

    “夫君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辰。”

    宋婉柔仰首看着他。

    他刚练过武,额上挂着一层薄汗,她便将袖中的手帕拿出来,踮起脚来,想要为他擦一擦汗。

    裴秉安却下意识抬臂一挡,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宋婉柔尴尬地捏了捏手中的绣帕,裴秉安恍然不觉,只是抬袖擦了擦额角,道:“婉柔,我的生辰,一向都是简简单单地过,苏氏给我煮碗长寿面就够了。”

    宋婉柔垂眸不语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眸中蓄了点点清泪。

    “现在我也是夫君的娘子,难道只许姐姐给夫君煮长寿面,就不许我为夫君庆生吗?”

    裴秉安沉默片刻,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宋婉柔抿了抿唇,不由垂眸一笑。

    月华院有小厨房,她亲手煮了一碗面。

    热气腾腾的鸡汤面,面条根根柔韧分明,青红菜蔬罗列,上面还卧了个白嫩的荷包蛋。

    这碗令人食欲大开的汤面送到眼前的时候,裴秉安拧眉看着,突地想起苏氏曾为他煮的长寿面。

    她煮的面,不是这样的做法,只一根长面放入沸水中煮熟,捞出后佐以细盐清油,尝之却令人难忘。

    “夫君,快吃吧。”宋婉柔催促道。

    裴秉安默然深吸一口气,提筷吃了起来。

    看着一碗面快见了底,宋婉柔弯唇笑了笑,从袖间拿出一枚精致的香囊来。

    香囊有着靛青色的底,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针脚细腻绵密,一看便是她一针一线用心绣制的。

    “夫君,送给你的生辰礼。”她温柔笑道。

    裴秉安一向不喜欢佩戴这种东西,可瞧见她笑意盈盈的模样,欲言又止了片刻,任她挂在了他的腰封上。

    回到静思院,他沉默端坐了许久,偶尔抬眸向房外看去,却不见有人走进这座院子。

    从日头西斜,到落日熔金,都没看见苏氏的影子。

    直到暮色四合时,院里突然响起轻快的脚步声。

    他默然舒了口气,立刻拂袖起身,却见进来的,不是苏氏,而是妹妹裴淑娴。

    “大哥,送你的生辰礼。”

    裴淑娴摇着团扇走近了,将一卷画轴放在桌子上,只是视线扫过他身上佩戴着的香囊,突然冷笑了一声。

    “大哥,这是宋姨娘送你的?”

    她开口闭口宋姨娘的称呼,让裴秉安不悦地拧起眉头。

    “莫要这样无礼,唤婉柔嫂子。”

    裴淑娴噘嘴哼了一声,横插一脚破坏别人感情的女人,算她哪门子正经嫂子。

    “这是大嫂送你的生辰礼。”裴淑娴拿扇柄点了点画轴,不想与他多说,便带着丫鬟走了。

    妹妹贸然进来又不高兴地离开,裴秉安并不在意。

    只是看到苏氏送与他的那幅画,他平直的唇角难以察觉地勾起。

    展开画卷,是一幅群山秋月图。

    作画之人寥寥几笔,勾勒出千里皓月之景。

    画作之中,圆月悬空,月光清冽皎洁,连绵起伏的青山横亘东西,笔法干练简洁,气势恢宏洒脱,韵味悠长,意境深远。

    旁边还题着几行字。

    秉烛望月夜难眠,孤影对窗泪未干。

    安弦只忆情深时,唯盼与君共白首。-注1

    裴秉安拧眉思索片刻。

    题诗可见哀怨之愁绪,与画作似乎并不相衬。

    只是这种思绪很快在脑中闪过,那诗中的白首二字,令他微微动容。

    苏氏是他的贤妻,他们自该生同衾,死同穴,携手共伴一生,直至白首之时。

    他建功立业,光耀裴家,孝顺长辈,忠君爱国的同时,也会封妻荫子,庇护好他的妻儿。

    苏氏既已送来了生辰礼,足见贤妻深藏心底的爱意,虽还未到该去她院里的时辰,但今日是个例外,不必如此恪守规矩。

    裴秉安拂袖起身,阔步向紫薇院走去。

    到了紫薇院,院中却不见她的影子,她的丫鬟青杏道:“将军,大奶奶出府去了,还没回来。”

    裴秉安略一颔首。

    无妨,他等她便是。

    他信步去了她的卧房。

    她的卧房与正房次间以珠帘相隔,掀帘而入,翠珠叮咚悦耳。

    屋内,一尊四足青铜香炉立在妆奁台旁,炉中细香袅袅,香气清幽弥漫,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妆奁台上,立着雕花菱形铜镜,是她常对镜梳妆之用。

    只是铜镜之旁,放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上写札记二字,十分陌生,未曾见过。

    裴秉安视线微微凝住,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