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这手确实打的人措手不及,他此刻正大张旗鼓的把各种家具摆满了一条街,故意找了人吆喝,既不提最早的欠款能追溯到十年前,也不说前后加起来一共欠了三十多万两,只强调现在户部缺银饷,他又欠了户部的银子,所以主动变卖家当来填补空缺,还请大伙有钱出钱,没钱捧场。
他态度这么诚恳,话语这么真挚,难免有人觉得安郡王是大大的好人,奔走相告。
安郡王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注视着下方的人群,隔空对着冯相喊话,他这招釜底抽薪到底怎么样?
你要银子,好哇,我想办法去凑了,连家底都卖,还要我怎么样呢?
安郡王志得意满,等着冯相的后手,想要制止他,动作一定要够快,不然等事态蔓延,想做都来不及。安郡王等着,等冯相的让步。
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三天过去,安郡王当街卖货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名声好的胜过任何一任官员,街坊邻里,茶馆酒楼都在流传他卖货资军的故事,甚至有人说安郡王是天上星辰转世,来到人间就是为了救苦救难的,等到功德圆满,还要回天上任职的。
安郡王本能觉得不对劲,才几天功夫怎么会传的这么沸沸扬扬,他的确有命人去市井中传播流言,但不是这个传播法啊!传的也太邪乎了。
第四天,安郡王照样站在门口宣传,他打小的死对头看见他,故意靠近过来,不阴不阳的说:“哟,安郡王好兴致,也不知道三天过去,到底卖出去多少东西,筹到多少银钱呐!”
安郡王一噎,没好气说:“关你什么事!”自己丢面子又卖力气,都是为了所有人,轮得到他说什么风凉话!
死对头冷哼一声,“踩着所有人上位,你倒是好算计!”就他一个良心大善人,别人全是冷心冷肺的,对吧?
安郡王正要追问对方到底什么意思,突然听到一阵铜锣声,远远传了过来,仔细一听,发现动静是朝着这边来的,有七八个人组成的锣鼓队扛着红布,敲着铜锣走了过来,越走越近,到了安郡王府邸门口。
安郡王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停下,领头的冲着他说,“安郡王大喜!”
安郡王心脏猛跳,想要脱口而出质问,又强行按捺住,“喜从何来?”
“当然是有喜事,郡王请看!”领头的回首一掀红布,一块金晃晃的牌匾就露了出来,上面用俊秀的楷书写了四个大字,为民解忧。
领头的热情解释:“这是户部冯大人的亲笔,赶了急工才造出来的,特意给郡王送来,郡王实至名归啊!”说着就要把牌匾往郡王府邸送。
安郡王连忙把人拦住,“等等,送我牌匾做什么!”
“当然是冲着郡王的善举啊!”领头的指了指外面摆的一摊子东西,“郡王变卖家产也要支持边境军,这样的大义之举怎么能够不加以褒奖?还盼着人人都跟郡王学一学,整个大焱才会越来越好啊!”
领头的冲着外面围观的百姓
高声喊,“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一个格外嘹亮的声音回答。
“安郡王值不值得褒奖?”
“值得!”
“该不该送牌匾?”
“应该!”
领头的陆续问了几个问题,百姓热情高涨,响应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自发的喊,郡王高义,一声声的呼唤就像海浪,一次比一次猛烈。
也像海浪一样,把安郡王淹没。
安郡王几次想要张嘴反驳,都被人声淹没了。
他的死对头更生气了,暗中踩了安郡王一脚,拨开涌来的人群,气咻咻走了。
带牌匾来的人还在问,该怎么安置牌匾才好,最好是挂在大门口,这才足够荣耀嘛!
要真让对方挂大门口,以后安郡王都别出门了,他怕自己见一次生气一次,早晚把牌匾砸了。
领头人还在跃跃欲试,安郡王只好让出半边门,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进去说。”
当着许多百姓,他被架的这么高,丢不起这个脸。
领头人欣然进了郡王府邸,出来时带了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安郡王府上值钱的田庄铺子地契,足够偿还三十万两。
领头这位也是精心挑选出来,嘴皮子最溜,又有先前的好名声铺垫,安郡王想不出血都不行。
他出了郡王府,又声情并茂的说:“郡王实在高义,砸锅卖铁的把银子凑了出来,来日里,边关可以换上新的武器,添置新的棉衣,每一个花出去的铜板,都将变成砍向敌人的大刀!”
他慷慨激昂的演说,让围观群众的情绪更激动,人群久久不肯散去,甚至有百姓过来问,他家也有些闲散银两,想要捐作军费,不知道可不可以。
领头人笑着拒绝了,“只要欠款都收回来,户部暂时不缺银两,倒是很缺工匠和做棉衣的妇人,你如果有心,不如帮忙做些活,一样可以帮助边军。”
“好!我这就回来喊我家那个帮忙,我也会做点木工活。”百姓问清事情后,扭头就跑了。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只要有人做出行动,剩下的人也难免被纯然的热情感动,于是百姓们留在郡王府门口,喊着郡王高义,然后朝着户部出发。
领头人圆满完成任务,带着匣子里的地契回到户部,交给冯相验看,冯相随后翻了翻,叮嘱道:“暂时别急着卖,价格要合适才行。”
这些固定资产都很优质,买的急至少会跌两成价,留着慢慢找合适的买家才行,用差价来赚钱可比另外找生意来做轻松多了。
领头人小心说,“关于怎么卖这些地契,下官有些想法。”
“嗯?不妨说说。”
那人是户部职位最低的主事,因为嘴皮子利索才能得到这个任务,现在想表现自己,当然要竭尽所能,“大人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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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福寿双果时,那些商户么?他们来自江南,手面阔,舍得出钱,如果他们来扑买的话,至少不会亏。”
冯相确实想到了,一口气赚一百二十万的银两,谁都会印象深刻的,他点头,“行,你去安排此事,低调些。”
主事按捺住嘴角的笑意,“下官定不辱使命。”
*
安郡王同样折戟,那些欠债人都觉得一股冷气直灌头顶,原先还有侥幸之心,现在全然去掉了。他们仿佛才意识到,国库的钱等于皇帝的钱,借了是需要还的,纷纷开始想办法筹措银两,或者用贵重物品抵押,以求户部不要清算。
至于那些当真缺钱的小官员,冯相同样网开一面,对他们说,可以分期付款,每年还两成,累计还清即可,中间不收利息。小官员无不感恩戴德。
至此,户部收回欠款一事基本完成,剩余的欠款也会在半年内缴清,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要说功劳,户部的人劳心劳力清点账目自然居功至伟,可中间也少不了敲出第一个破绽点,让整个欠债联盟土崩瓦解的功劳。
冯相亲自上门找宗令道谢,宗令笑着说,“真要谢,不如谢谢那些孩子们,是他们当了先锋,第一个站出来,还壮着胆子去了平郡王府。”
“谢自然要谢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们。”冯相说出自己的难处,手下办好差事可以加官进爵,升职加薪,这群孩子他能怎么谢?
宗令微笑,附耳给冯相出了个主意,冯相抚掌大笑。
宗令专门置办了两桌席面,菜色全部都是孩子爱吃的,邀请那些勇闯平郡王府邸的孩子过府一叙。
宗令府门槛高,很多人都没能进过正院,这次是宗令祖祖请客,他们兴致特别高,一进门就到处张望,恨不得把所有风景都收入眼底。
冯相跟宗令二人笑吟吟的站在花园里,等着他们赴宴。长辈们穿戴着全套礼服,孩子们没参与过这样隆重的场合,不禁有些紧张。
沈玄许和沈谦一边一个,同时挽住沈知澜的胳膊,悄声问:“怎么办呐?我好紧张。”
沈知澜:......
撒手,撒手!这两不知道个头比自己高么?胳膊一挽,登时就把沈知澜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双脚离地了!
沈知澜又羞又恼,沈玄许这才把人放下,沈谦慢了一拍也放下,但沈知澜的窘态已经被二人收入眼底。
沈知澜眼神失去高光,本来想装个机智高深的样子,现在全没了!
宗令忍住笑意,他倒是已经习惯了沈知澜偶尔出的茬子,年龄小又是自家晚辈,宗令主动带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倒是冯相,嘴角咧的收不回。他之前看沈知澜总是一副淡定稳重的小大人样,现在看确实还是个小孩。
等孩子们走进,宗令先说话,感谢他们之前在平郡王府的种种表现,他说完,就是冯相说话。
冯相手中握着一沓彩纸,大概有两个手掌宽窄,冯相清了嗓子,“沈玄许小朋友。”
沈玄许激动的脸通红,嗓子都劈叉了,响亮回答,“我在这里!”一个健步冲到最前面。
“鉴于你在学
堂实践课的优秀表现,特别授给你“优秀学生()”的奖状。?()_[(()”冯相记着台词,缓缓念着。
沈玄许呆瓜一样站着,两手捧着彩纸,傻乎乎的问,“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上面还写了你的名字,不是么?”宗令笑道,“为了奖励你们之前的表现,所以才给你们颁发奖状啊!收着吧,这上面你的姓名,可是冯相亲自写的,他的墨宝可是一字难求喔。”宗令用那种“你小子赚大了”的表情看着沈玄许。
沈玄许晕晕乎乎的捧着奖状回来了,所有小伙伴把他围作一团,想亲手摸一摸“奖状”。这张奖状是用洒金红纸制作,工笔绘制了福寿连绵纹,盖了宗学的印鉴,简单写了些赞扬的话,最珍贵的就是姓名,由当朝宰相亲手书写。
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都快把沈玄许淹没了。天呐他运气真好!竟然可以拿到这么珍贵的东西!好幸运好荣耀啊!我怎么没表现的再好一点呢!嘤嘤嘤!
“别急嘛,每个人都有喔!”宗令笑道,“下一个是谁呢?”
冯相配合着说,“是沈谦,沈谦小朋友是哪位?”
沈谦步上后尘,也晕乎乎的拿到属于自己的奖状,剩下的人脚尖掂的老高,无声呐喊,找我找我!
冯相看着这群激动的孩子,难免想起自己幼年的童稚时光,那时候,自己也是这么纯然吧?真真让人感动,想起幼时的赤子之心,也怪不得宗令平日常常跟孩子们交流了。
沈知澜是最后一个,他接过冯相颁布的奖状,上面的鼓励语了然于心,因为这主意本来就是他出的,对小孩来说,什么金银珠宝,也比不上来自权威人物的认同好,只要一声赞扬,他们能赴汤蹈火,而且对孩子未来的休养,更有好处。
他低头看自己的奖状,嗯,怎么多了好多字?
冯相没写之前定好的奖励,反而自己写了一段鼓励话,大概是对他的寄语吧。
愿你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浓浓的期待,深深的认同从几句话里透出来,沈知澜不免动容。他只是做了一点小事,真值得这样优秀的评语吗?
他抬头看着冯相,冯相眨了眨眼睛,是的,你值得!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火上身时,你站了出来出主意来回奔波,想法子,一片赤诚,所以,你值得。
沈知澜接收到他的意思,回了一个无辜的笑。
所有奖状都颁完了,宗令轻轻拍掌,“好了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入席就座,慢慢吃,今天是你们的主场!”
孩子们欢呼一声,飞快找到座位坐下,望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色,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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