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只是和江与临接吻还不够。
御君祁直接将人拖回了巢穴深处。
不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而是早已被废弃的旧巢。
歧矾山腹地深处岩洞内,春色弥漫。
触手卷起江与临的腰,将他裹向黑暗。
自从被弃用后, 旧巢里就断了电源供给, 所有的灯都熄灭着, 一切都昏昏暗暗、影影绰绰。
就像江与临第一次来这里那样, 没有任何光亮。
人类的视力在此地等同于无, 当视觉消失, 细微声响变得无比清晰。
黏腻水声在耳畔响起。
那是吸盘蠕动用力吮磨舔蹭肌肤的声音。
触手顺着缝隙钻进衣服里,每一个吸盘都开开合合地不断吮吸, 待他们到达巢穴深处时, 衣摆已经缭乱得不像样子。
御君祁眼神晦暗不明,喉结上下滑动,将手江与临放在领口,手指一捻, 解开那颗扣在最上面的扣子。
江与临按住御君祁的胳膊,急喘两声:“管管你的触手。”
御君祁低头含着江与临脖颈,声音又低又哑:“我管不了它们。”
江与临仰躺在触手团中,胳膊被触手缠绕束缚, 被迫承受着御君祁的吻。
他眼前一片漆黑, 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那感觉简直要疯了。
衣襟完全被撩开,狼狈地半挂在臂弯。
触手们各司其职,痴缠着江与临的身体,直至将他完全侵占, 盘绕的盘绕, 厮磨的厮磨,吮吸的吮吸, 探索的……探索。
无数吸盘小嘴似的,吮吸着,舔舐着。
叽叽咕咕的水声令人耳热,江与临仰起脖颈大口喘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为肺腔汲取到足够氧气。
触手乘虚而入,钻进了嘴里,缠绕着舌头,玩弄舌根。
江与临发出一声难耐的鼻音。
无法吞咽的唾液顺着脸颊往下淌,淫靡得不成样子。
御君祁眼瞳被幽紫覆盖,拨弄着江与临不停颤抖的喉结:“人类的身体比我想象中好玩。”
江与临摇了摇头,含混地拒绝:“触手……不可以,那里……不行的。”
御君祁拇指揉弄着人类张开嘴唇:“还能说话,看来是含的触手不够多。”
江与临:“唔!”
更多触手滑了进去,粗暴地顶在喉口,引起喉咙痉挛性收缩,挤得触手舒爽地颤抖,分泌出丝丝缕缕带着镇定止痛效果的黏液。
借着黏液的润滑,触手顺着喉咙不断向下,分别侵入脆弱的气管和食道,强势剥夺了怀中人类自主呼吸的权力,又温柔地将氧气送进肺部。
过高纯度的氧气充盈在肺腔,又随着血液扩散至全身。
触手滑动得越来越快。
江与临双眸逐渐涣散,大脑被极致的快意侵蚀,又因为高纯度氧气产生了轻微醉氧反应,像是被放进温水里,连动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御君祁满意地垂下眼睫,能清楚地看到那扬起的细长脖颈下,有触手在不断蠕动。
祂隔着那层薄薄的皮肉,按了按自己的触手。
已经适应了触手喉咙受到刺激剧烈收缩,江与临颤了颤,失神的眼睛里渗出生理性眼泪。
御君祁大发慈悲,收走了填满人类口腔的触手。
江与临胸膛微微起伏,即便口中触手已经抽走,还是半张着嘴,仿佛忘记该如何呼吸,唇角淌着来不及吞咽的黏液。
御君祁含住那水润的唇,温柔地抚摸江与临的脖颈,低声说:“江与临,呼吸。”
江与临猛地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吸了一口气。
御君祁手掌抵在江与临心口,感受着掌心下蓬勃跳跃的心脏:“你心脏跳得好快,江与临。”
江与临无力地抬起手,轻按在御君祁矫健的胸膛上,感叹:“你的心都没有了……却还记得怎么玩我。”
御君祁低笑一声,握起江与临的手:“说不定多玩玩就有了。”
江与临也笑了起来,半阖上那双潋滟如星的眼眸,纵容道:“玩吧。”
御君祁单手解开腰带。
触手换了个方向,从更隐秘的地方侵入进去。
*
云雨过后,作战服一团凌乱,俨然已经不能在穿了。
在温泉内清洗身体时,触手又偷偷没入水中,追着江与临胡闹了一次。
烛火晃动,水雾氤氲。
江与临双臂交叠,半趴在池沿边,水珠从光滑白皙的脊背蜿蜒滑下。
御君祁手指沿着脊侧摸过去,从后面环住江与临的腰。
江与临侧过头,亲了亲怪物的下巴:“不来了。”
御君祁用鼻尖蹭着江与临,应道:“嗯,我就是抱着你。”
江与临划亮火柴,又点燃一盏烛台照明:“还是电灯方便。”
暖橘色火光为江与临侧颜添了层柔色,这份温柔随着水波淌入怪物的每一根触手。
御君祁冰冷的眉眼软下来:“那就叫他们把这里再通上电。”
江与临转过身:“你为什么要搬走?”
烛光照在江与临脖颈上,青紫指痕格外显眼,色·情又唯美,暧昧得令人移不开眼。
怪物眸光闪了闪:“我不喜欢这里的磁场,有讨厌的味道。”
江与临反手解下玉蟾颈环,撩水冲掉颈环下黏液:“说我吗?”
御君祁立刻否认:“当然不是,你是香的。”
江与临勾起唇角,隔着水雾含笑凝望御君祁:“是吗?我刚来那几天,你都不理我。”
御君祁眼中划过一缕慌乱:“我那时不记得你。”
江与临玩味道:“你现在也不记得。”
御君祁垂下眼睑,睫翼扇动:“也记得一些了。”
“记得哪些?”
江与临掐起怪物下颌,注视那双紫眸,审视道:“怎么玩我的那些不算。”
怪物一呆,发出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啊?”
江与临意味深长道:“嗯?”
御君祁耷拉下眼尾,愤愤不平:“凭什么把那些除掉,这不公平。”
江与临挑起眉梢:“所以是没有了?”
御君祁很想说‘有’。
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否失去记忆,祂都不是一只擅长说谎的怪物,而偏偏祂所面对的,又是异监委中以精通审讯为名的初代监察官江与临。
御君祁只是语塞半秒,江与临就清楚地知道了答案——
没有。
御君祁只记起了那些不正经的东西,正经的事半点没想起来。
与其说祂是恢复了部分记忆,倒不如说是身体的本能。
就像人再怎么失忆,看到饭也会知道怎么吃,而怪物的触手是一贴到江与临身上,就知道该往哪里钻。
那几乎是一种肌肉记忆了。
江与临撩水泼向御君祁:“流氓章鱼。”
御君祁闭了闭眼,水珠顺着眼皮滴入池水,荡起圈圈涟漪。
江与临趴回池沿边,半阖上眼,语调中满是倦意:“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就先走吧,让入梦来给我送件衣服来。”
御君祁解释说:“我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你没有闻到吗?炽焰燃烧的焦味,还有高阶磁场的威压。”
江与临有些困了,下巴枕着手臂:“什么威压,没感觉。”
御君祁回答:“焚天的气息。”
焚天二字犹如一道钟鸣,瞬间驱散江与临所有困意。
江与临倏地睁开眼:“焚天在这里?”
御君祁颔首道:“意识体不在,但祂的本命陨石在这里。”
江与临坐起身:“陨石在哪儿?”
御君祁将长袍披在江与临肩头:“你跟我来。”
*
巢穴深处,怪物的收藏室内。
御君祁推开冰棺棺盖,露出里面躺着的长剑。
剑锋似金似玉,通体漆黑,如夜空尽头最深暗的浓墨,剑身流动着不详的暗红光泽,似滚滚熔岩翻涌,又似熊熊燃烧的深渊烈火。
江与临对御君祁的藏品了若指掌,但这柄剑却是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江与临问。
御君祁回答:“焚天的本命陨石。”
江与临一惊,不由再次看向长剑:“焚天的本命陨石?变成了一把剑?”
御君祁点了点头。
江与临万分惊疑,伸手去握剑柄,想要拿起来细细端详。
御君祁出言阻止道:“等等!”
江与临手持长剑,回眸看向御君祁:“嗯?”
看到江与临就这样把焚天剑提在了手中,御君祁瞳孔猛地收缩,眼底的震惊几乎溢满出来。
江与临歪了下头:“怎么了?”
御君祁迟疑道:“焚天的磁场……为什么不排斥你?”
江与临低头看了眼剑:“排斥?”
御君祁伸手接过剑:“你看。”
长剑转手刹那,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铮鸣,暗红光泽瞬间大胜,轰然爆开无数黑红火光。
强烈的磁场对冲在御君祁掌心炸开。
御君祁握紧剑柄,用强大能量压制住焚天剑翻起的冲天火光。
即便如此,剑身仍不满地轻颤着。
御君祁眉梢蹙起:“焚天位阶至尊无上,会对所有高能陨石产生压制,我靠近焚天陨石的磁域会感受到震慑,所以不喜欢留在这里,你的寒冰异能……”
御君祁顿了顿,并未言明江与临异能与自己的关联,只是含混地说:“寒冰异能也在焚天的序列之下,可你却感受不到焚天之力压制,真是奇怪。”
“焚天意识彻底苏醒前,我曾试图用寒冰异能冰封祂,可惜并未成功。”
江与临中食二指在剑锋上一按,焚天剑立刻停止了震动:“而且……祂是受我本源意识吸引才苏醒过来,凭什么压制我。”
御君祁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难怪焚天几次三番蛊惑自己杀死江与临,原来是祂无法亲自动手。
焚天虽然有控制高能陨石意识的能力,可除了御君祁以外,其他的陨石意识都不是江与临的对手。
复生陨石碎裂后,江与临本源能量回归,战力已达全盛状态,若是全力与御君祁一战,胜负亦未可知。
可江与临又怎会全力与御君祁一战?
目光落在江与临颈边的指痕上,御君祁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几次被我扼住脖颈都不曾抵抗……
焚天是想利用我杀了他。
御君祁喉间滚烫,涌上一股鲜血,又被祂暗自咽下。
江与临对怪物的心理活动丝毫不知,只好奇道:“焚天为何要把祂的本命陨石变成一把剑,还放在你这里?”
御君祁心口一颤,下意识掩盖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带着剑出门不方便吧。”
江与临:“???”
“出门?”
江与临眉目间露出一丝狐疑:“祂去哪儿了?之前难道都在歧矾山?”
只要说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这个道理对怪物通用。
御君祁移开视线,装作很认真看剑的样子:“有时候会在,我也不知道祂去哪儿了。”
江与临追问:“那祂在的时候都跟你说些什么?”
御君祁咽了下口水。
祂说我该用这把剑杀了你。
说你把我当狗,利用我、欺骗我,引诱我。
说你用手环控制我。
说你体内异能晶核是我的本命陨石。
说你根本不爱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
御君祁低下头,盯着焚天剑上的霜花撰文:“也没说什么。”
江与临眼神戏谑,尾调也拖得略长:“没说什么?”
御君祁应了一声:“祂不爱说话。”
江与临斜觑御君祁:“是吗?”
御君祁寒着脸,故作冷淡地反问:“不然呢?你觉得祂会对我说什么?”
江与临不疾不徐,慢声道:“说我如何欺骗你、控制你、利用你,把你当狗之类的。”
御君祁握剑的手微微一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江与临。
江与临扬起眉毛:“你信了?”
御君祁仓皇地转开眼眸,手忙脚乱地把剑塞给江与临:“给你拿着玩吧,我要回家睡觉了。”
江与临抬手抓住御君祁手腕:“一心虚就跑?果然是属章鱼的。”
御君祁嘴硬道:“我困了。”
江与临失笑,大度地放过了这只满嘴谎话的章鱼:“算了,不问你这个了。”
于是御君祁就不困了。
祂从后面环着江与临,把下巴搭在人类肩膀,歪着头和江与临一起研究焚天剑。
江与临:“这把剑有名字吗?”
御君祁摇头:“没有,我一般就叫它焚天剑,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江与临随手挽了个剑花:“那就叫焚天吧。”
御君祁又不满意了:“为什么要用祂的名字?随便取一个也比焚天好。”
“就叫焚天。”
江与临把剑放回冰棺,眼神森寒:“因为祂是真的贱。”
第162章
自从御君祁失去记忆后, 就仿佛从章鱼变成了河豚,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
这日,又因为一些小事同江与临大吵一架, 自己把自己气跑了。
不一会儿, 周遭磁场霍然扭曲。
御君祁身形由虚到实, 又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江与临抬眸瞥了御君祁一眼, 没有理祂。
御君祁走到江与临面前, 捏起他下巴看了看, 低头吻下来。
天天吵架,江与临心里也烦, 懒得和祂腻歪, 就伸手推开御君祁。
御君祁攥着江与临手腕往后一折,直接将人压在床上,覆身过去。
江与临单手撑床,屈膝抵着御君祁胸口, 面无表情地说:“出去吃春药了?”
御君祁低低笑了两声,再次吻了过来。
江与临微不可察地蹙起眉。
他抬起左臂,环住御君祁脖颈,眼神却没有看御君祁, 而是瞥向手腕上的镂空金属球。
金属球内, 应声虫发出一阵微光。
江与临眸光骤然一沉。
焚天?!
来人尚且不知身份已然暴露。
祂倾身靠向江与临,就在即将吻到对方嘴唇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脆响。
‘啪’的一声。
江与临给了祂一巴掌。
祂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戾气。
“你没有自己的脸吗?”江与临眯起眼睛, 叫出男人真正的名字:“焚天。”
面前人形倏然扭曲, 强盛磁场迸发而出。
属于御君祁的五官逐渐消失,最终变幻成一张诡异的人面。
乍一看像是一个模样, 仔细看却会发现那张脸在不断演变,很快又形成一张新的面容,如此循环往复,变化无穷。
变化中的脸非常僵硬恐怖,犹如一具畸形的行尸走肉。
江与临只是看了两秒,就感到一阵眩晕恶心,十分不适,蹙起眉转开目光看向别处。
焚天扳起江与临的下巴:“我不需要自己的脸,我从毁灭中获取无穷力量,所有因异变而死的人都是我,你看你喜欢哪张?”
眼前的脸逐渐扭曲,变幻成一张张江与临无比熟悉的面庞:
从阿奇凯文、星尘十四、方跃、温曼德,到陈烬、孙念洄、薛铭,还有那些不知性命的研究员、死于感染的普通人、异监委的同僚战友。
其中有的人是被江与临所杀,有的人是因江与临而死,有的死在江与临面前……更多的连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
曾经死去的面孔接连出现,任何人都很难无动于衷。
江与临眉梢微微蹙起,膝盖顶着焚天胸口猛地往前一蹬,整个人利索的翻下床,落地瞬间反手摸向玉蟾颈环。
焚天身形消失原地,又顷刻出现在眼前。
祂按住江与临森*晚*整*理手腕,玩味道:“恢复异能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省省力气吧。”
江与临食指在颈环尾端一抹,颈环机扩弹开,从脖子上滑落下来。
与此同时,蓬勃的寒冰异能倾泻而出。
江与临手握寒冰弯刀,长身而立,侧面看向焚天。
刀锋寒气四溢,冷光凛冽,残月般映照出持刀人傲雪欺霜的冷漠脸庞。
焚天微微扬起下颌,像是看到什么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饶有兴味地道了声:“有趣。”
江与临一转手腕,弯刀破空劈来。
焚天如鬼魅般消失,避开这石破天惊的一刀,转身时伸手做了握取的姿势。
随着一声剑鸣,焚天剑划破长空,飞入焚天手中。
长剑轻旋,剑锋上燃起火焰,在风中划出一道暗红光影,直取江与临心口。
江与临挥刀抵挡,寒刃风卷残云般横扫过去,将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陆离的刀光如圆月银辉,散发着森森幽寒。
刀剑相撞刹那,他手臂一麻。
风云变色,火花四溅。
强烈的磁场对冲下,玻璃爬上蛛网般的裂纹。
江与临旋身抽刀,趁势强攻,猛地朝焚天劈去。
金玉相扣的交击声接连不断,激得周围磁场扭曲震动,空气中荡起圈圈涟漪。
屋内物品相继爆裂,玻璃不堪重负,终于‘嘭’得一声炸开。
破碎的玻璃犹如水晶,在刀光剑影下折射出斑斓的影——
焚天剑和寒冰弯刀再次交锋,呈十字形抵在一起。
刀剑互不相让,谁也没有退却。
炽烈焰光舔舐下,寒冰长刀缓慢消融。
一滴水珠落了下来。
江与临微微急喘,鼻尖渗出一层细汗,手背因大力握刀暴起道道青筋。
焚天眼神阴鸷,眼底暗红血色翻滚,黑沉沉地凝望江与临:“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江与临闭了闭眼,定下心神调动体内异能。
苍蓝光芒亮起,寒意凝成霜华,顺着掌心漫向弯刀。
焚天脸色略变,眸底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诧异。
霜华继续蔓延,如藤蔓般爬满弯刀、爬过刀剑相撞的交点,向焚天剑侵染而去。
寒意所到之处生机断绝,炽焰光芒逐渐黯淡,燃烧的剑锋终究被寒冰寸寸覆盖。
焚天握在剑柄上的手指轻轻蜷起:“雕虫小技。”
“是故技重施。”江与临抬起眼睑,淡淡道:“我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焚天唇角挂起一抹讥诮,神色愈发凉薄:“可惜上次你耗竭了能量,却也还是远远不够。”
江与临眼眸深邃,如寒潭沉星,不动不摇:“上次没经验,这次正好再试试。”
要压制住烈焰将其冰封并不容易,寒冰蔓延的速度很慢,可比起一颗明若天璇的巨型陨石,一柄剑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
几句话的功夫,霜华已经逼近剑柄。
焚天眉梢一挑。
眼前这个人类如此拼尽全力,宁可耗尽自己,拼死也要封印祂。
真是疯子。
祂可没有和这个疯子同归于尽的打算。
在宇宙规则的限制下,焚天无法对江与临进行有效攻击。
祂不该和这个人类斗气。
这不是祂此行的目的。
焚天后撤半步,收回长剑:“你若是死在这里,我那个好儿子可要伤心了。”
江与临缓声道:“祂连心都没有,又怎么会伤心。”
“略有耳闻,据说祂现在喜怒无度,和从前很不一样,”焚天唇角浮现一抹危险笑意:“你所见到的恶劣,不过是祂本性的万分之一,星尘序列来自焚天星系,破坏与毁灭是镌刻在祂灵魂深处、永难磨灭的事实。”
“之前在你身边依顺乖顺的御君祁,不过是你用半颗人心伪造出的幻影,本就不是祂原本的模样,真实的祂冷酷、暴戾、霸道,寡恩少义、反复无常。”
焚天含着笑意,眼神落在江与临颈侧青紫的指印上,耐人寻味道:“相信你对这些深有体会。”
江与临面容纹丝不动:“这就是你的计划?”
焚天错愕道:“什么?”
江与临抬起双眸看向焚天:“在御君祁面前讲我坏话,在我面前讲祂坏话,令我们相互憎恶,分崩离析……焚天星系是没有初中吗?扑风捉影、搬弄是非,这种无聊的把戏也只有初中生还在玩吧。”
焚天一哂,看向跌落在地玉蟾颈环:“虽然你讲的头头是道,信心满满,可假若祂对你没有丝毫疑心,又怎么会让你戴上玉蟾颈环束缚异能。”
江与临刀尖一转,挑起地上的玉蟾颈环:“祂比初中生也成熟不到哪儿去。”
焚天缓步走至江与临面前,嘴边噙着笑意:“你而今这般委曲求全,心中当真没有一丝怨恨吗?”
江与临看向焚天,眼神中的疑惑没有掩藏:“我和祂在一起,究竟能影响到你什么?要你这般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地动摇我和御君祁之间的信任。”
焚天很乐意解答疑惑。
作为在宇宙中闻名遐迩的毁灭神,祂早已不再拘泥于粗鲁的破坏与简单的毁灭——
点燃熊熊烈焰,焚尽一切有什么意思?
一点美感都没有。
序列排位规则之下,焚天拥有对御君祁生杀予夺的权力,祂无法控制祂,但可以杀了祂;同样,宇宙规则不允许被封印者伤害封印者,焚天虽然无法直接动手杀死江与临,但若真要取江与临性命,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麻烦了一些而已。
可杀了他们没意思。
生命消亡不是真正的终点。
他们之间纠缠的命运难以分割。
在焚天所不了解的这段岁月里,御君祁和一个人类建立了深厚的羁绊。
这种羁绊甚至得到了宇宙法则的认可,于是御君祁不再受控于创造祂的父神,而是向一个人类俯首称臣。
对于焚天而言,如果不能将这份关系斩断,就是把这两个人都挫骨扬灰,也难解他心头的那份气闷。
被低维生物取代的耻辱,将永远伴随祂的余生。
“真正的毁灭不是消亡,而是断绝希望。”
焚天的声音阴冷而华丽,像是毒蛇爬过大提琴时,蛇鳞与琴弦摩擦的声响:
“因为你,我失去了对星尘序列陨石的掌控,这种感觉很糟糕。杀掉叛逆者轻而易举,可祂如果就这样死去,到死不在我的掌控之下,所以我要你们反目成仇,要你们恩断义绝,要祂经受过足够的背叛与绝望,重新臣服在我身边……我要祂知道,人类不可轻信,我才是祂唯一的、永恒的神明。”
江与临轻笑一声:“我懂了,你要摧毁的不是肉体或意识,而是精神和信仰。”
焚天微微怔忪,诧然望向江与临。
未尽之言卡在喉间滚了滚,又全咽了下去。
祂还有许多说辞未曾言明,可江与临却将祂所念所想精准表达,甚至比祂自己描述的还要清楚。
焚天看着江与临,神情一变再变。
江与临不自觉蹙起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焚天缓步向前,不疾不徐道:“拥有这样卓越的洞察力和理解力,也难怪能哄得一个高维意识任你予取予求。”
江与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如果你也拥有一群表达能力堪忧的同事,就很容易总结出别人不清不楚的发言了。”
焚天眼含欣赏地看向江与临:“你这样聪明,一定很清楚我为何而来。”
江与临微微颔首:“这并不难猜。”
焚天:“说说看。”
江与临沉默几秒:“你要我离开御君祁。”
焚天有些期待江与临的回答:“所以……你的回答是?”
江与临:“我的回答不重要。”
焚天挑起眉,故作不解:“哦?”
“无论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最终结局,你一定有办法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江与临隔空注视焚天的眼睛:“但我很好奇,你将用什么条件说服我,让我主动离开御君祁。”
焚天低笑一声:“祂的命怎么样?如果你不肯离开,我就杀了祂。”
江与临若有所思:“确实是很有力度的筹码,可是还不够。”
焚天讶然道:“不够?看来我高估了祂在你心中的分量。”
江与临摇摇头:“你用御君祁的命做威胁,按照传统谈判技巧,我确实应当装作对祂满不在意,降低你内心预期,获取最大利益。”
焚天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你好像不打算这么做。”
江与临指尖缓缓叩击桌沿,慢声道:“当然,我若装作对祂无意,岂不正好替你印证了我对祂没有感情,让祂相信了你的离间。”
听到这里,焚天都忍不住要替江与临鼓掌喝彩了。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那你该怎么办呢?”
焚天食指轻敲额头,一脸为难道:“聪明人,你现在进退两难,又放不下祂的命,也不愿讲些伤害感情的话语蒙骗我……既然你肯承认祂的命对你这般重要,我若是不狠狠敲诈你一笔,反倒辜负了这一番情深。”
江与临神色从容:“我赌你不会轻易杀了御君祁,祂现在脱离了你的控制,你想要祂的归附,而不单单是祂的性命,倘若只是为威胁我就杀了祂,岂不是本末倒置。”
无往不胜的焚天,第一次尝到了受挫的滋味。
威逼利诱对江与临都没有太大用处。
焚天用御君祁的命做筹码,却被江与临四两拨千斤的拨回来;祂又拿出一把高能陨石,许之以权势、金钱、地位,江与临依旧不为所动。
可最终,祂还是找到对方的弱点。
“频繁的心脏再生,会损耗高维意识的本体能量。”
焚天告诉江与临:“星尘序列不具备重生能力,失去复生陨石后,每一次肢体再生都依托于本体能量,偶尔使用无伤大体,可再深厚的能量也抵不过经年累月消磨。”
江与临呼吸一滞,垂下黑长羽睫,压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见御君祁屡次呕血,心中已有猜测。
可当猜想落实,心口仍是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传来阵阵闷痛。
焚天敏锐地洞察到江与临的动摇,乘胜追击道:“你们每一次见面,都是在损耗祂的性命。”
江与临握紧手中寒冰弯刀,沉默不语。
焚天扬起下颌,宣判般留下最后一句话:“御君祁的命在你手上,什么时候离开,你自己决定。”
说完,焚天缓缓消失在原地。
祂对这次谈判结果很满意,离开时气爽神愉,甚至没有带走那一堆用于收买江与临的高能陨石,颇有种‘朕龙心大悦,这些小玩意都赏你了’的不可一世。
旁人梦寐魂求的珍宝,就这样凌乱的散落在地。
江与临没有看那些华光闪烁的陨石。
他垂下长眸,面容染上几分零星的冷倦。
神情明明没有太多变化,周身冷沉的气场却已将心情暴露无遗。
任谁都能瞧出他的难过。
可惜,谁也没有来。
痛楚彻骨,无人得知。
*
“焚天留下的陨石都在这里了,有时间陨石吗?”
江与临倒提战术背包一抖。
价值连城的高能陨石,就像从海边随手抓一把贝壳,以一种很不值钱的方式,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
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高能陨石,层层叠叠落在桌面上,摞成一座小山。
莫星移和星尘十三双目圆瞪,嘴巴张得可以塞下好几颗陨石。
林南明瞳孔剧烈收缩,琥珀色眸底清楚倒映着华光闪烁的高能陨石,见多识广的林教授竟也有种被闪瞎狗眼的错觉。
高能陨石异常珍贵,每一颗都蕴含着神奇的能量,为了获得更多高能陨石,无论是华国异监委,还是M国特情局,或是其他国家的类似组织,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就连自称陨石收集者的莫星移,也没见过这么多高能陨石,直至现在为止,算上从深渊公司抢来的八颗陨石,他手里的陨石数量也不足眼前的十分之一!
可眼下,这些万金难换的稀世之珍,就如同菜市场的破烂白菜,被盛在一个半新不旧的背包里,随随便便倾倒出来也就算了——
最后的最后,竟然掉出来一个蛋黄派!
这是一个档次的东西吗?!
江与临捡起蛋黄派塞回包里,抬眸环视众人:“干吗都这样看我。”
莫星移一把抓住江与临的肩膀,使劲摇了摇:“你喝多了吧,这是高能陨石啊,你怎么能……能就这么暴殄天物。”
林南明放缓呼吸:“高能陨石也会通货膨胀吗?这也太多了。”
琳琅奇瑰的陨石就这么扔在桌上,江与临对这些绝世珍宝视而不见,从一堆陨石里捡了个蛋黄派放回去。
肖成宇歪了歪头:“临哥,我也觉得你有点离谱了,你哪儿来这么陨石?挖到矿了吗?”
江与临捻起一颗陨石把玩:“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们都不听我讲话吗?”
莫星移摇摇头,努力把自己的眼睛从那堆陨石上移开:“抱歉,从你走进屋子开始,我就被这些陨石磁场吸引了全部注意,实在很难分心听你讲什么。”
江与临:“焚天留下的,你看里面有时间陨石吗?”
莫星移摇了摇头:“没有。”
江与临有些失望,但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那就都给你吧。”
莫星移好似被彩票砸中,耳边嗡嗡作响:“啊?”
江与临把手里陨石扔回去:“我要这些又没用。”
莫星移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好几秒。
这个人类也……太大方了!
难怪有这么多怪物愿意追随江与临。
他一定要帮助江与临找回齐玉的心脏!
莫星移扒拉着一堆陨石,心中默念那些陨石的作用,忽然眼睛一亮,拿起其中一颗,激动道:“看这个!是镜像序列。”
星尘十三小狗歪头:“镜像序列是干吗的?”
莫星移挑挑眉,缓缓吐出两个字:“复制。”
林南明反应速度很快:“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镜像陨石,复制时间陨石的能力。”
莫星移:“复制而来的能力很微弱,但送一个人回到过去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合适的星象。”
林南明诧异:“和星象有什么关系?”
莫星移回答说:“镜像陨石的使用需要配合特定星象,不了解星象轨迹的人得到它,和拿了块普通石头也没区别。”
江与临看向莫星移:“你这么胸有成竹,想必是很了解星象轨迹了。”
“那是当然了。”
莫星移仰头看向天空:“配合星象运行轨迹计算,最近一个能复制时间陨石能力的节点是今年夏至日……你运气可真好,再下个节点要105年以后呢。”
林南明倒吸一口凉气:“啊?这一下就干到一百多年以后了?容错率也太低了。”
莫星移耸耸肩:“所以我说江与临运气好,这个时间简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专门为他……准备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这句,江与临心头一颤,后背猛地出了层冷汗。
林南明瞥见江与临脸色大变,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江与临缓缓抬起双眼,低声道:“也许,这个时间就是为我准备的。”
林南明:“啊?”
莫星移不知想到什么,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江与临注定会回到六年前……
江与临和莫星移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
如果江与临注定会回到六年前,那半颗心脏可能就是他拿走的!
不是六年前的江与临,而是六年后的江与临。
明悟刹那,林南明瞳孔剧烈收缩:“原来如此!”
倘若那颗心脏是穿越回去的江与临拿走的,一切就全说得通了。
为什么心脏不翼而飞。
为什么寒冰封印没有挡住来人。
为什么标本瓶上只有江与临的磁场。
除了江与临本人,谁还能悄无声息地打开寒冰封印?
这个人只能他自己!
这个猜想令人细思极恐,一种强烈的宿命感瞬间侵袭所有人感官。
一时间,几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星移努力冷静下来,率先打破沉默:“等等等等,我们千万不能陷入宿命论,万一这是陷阱,是有人或者是其他什么未知力量给我们的错误思路呢?”
星尘十三连忙问:“如果是错的会怎样?”
莫星移眉头紧锁:“镜像陨石复制出来的效果不具备改变因果的能力。也就是说,回去的那个人只能作为旁观者,不可以做任何改变历史的事情。”
“要是做了会怎样?”
莫星移沉声道:“会在干预因果的那一秒,被宇宙法则彻底抹杀。”
林南明和星尘十三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齐齐看向江与临。
星尘十三小声问:“妈妈,那你还要回去吗?”
江与临站起身:“当然。”
莫星移拽住江与临的手臂:“万一拿走心脏的人不是你,那么在你拿起心脏的那一刻,你就会瞬间消失在这个宇宙中。”
江与临说:“我会谨慎,也会提前把一切安排好。”
提前把一切安排好。
这话简直是带着几分交代后事的意味了。
不知不觉,命运的齿轮悄然吻合。
最开始提出回到过去这个想法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突发奇想的偶然事件。
可冥冥之中,一切因果的必然早已预写。
所有人的选择业已注定。
他们只是在既定的时间、既定的地点说出既定的话语,得出既定的结论。
这不是谁的灵光一闪。
无论今天他们的讨论是何走向,都会得到相同结局。
命运百转千回,穿过无尽岁月,在此刻画成一个圆圈。
江与临心中升起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震惊,恍然,错愕,无力,迷茫,怅惘……太多情绪交杂在一起,他也无法形容那具体是什么。
原来我注定要回到过去,注定要看着一切发生。
我知道曾经的自己会经历什么,知道齐玉终将死亡。
但我什么不能做,也无法阻止。
只能亲眼看着自己走向命定的结局。
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
历史的洪流滚滚而来,他注定会被裹挟向前。
永不回头。
第163章
回到歧矾山, 江与临是打算同御君祁道别的。
这对江与临来说有点难。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很多至暗时刻。
客观地来讲,和御君祁道别这件事,比起江与临以往历经的那些而言, 绝对达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他还活着, 御君祁也活着, 分开只是暂时的决定, 而且他这么做有极其充分的理由——
江与临每次同御君祁见面, 都会催发其心脏生长, 可残留的焚天之力,又在不断击毁新生的心脏。
焚天之力每一次出现, 都是对本体能量的消磨。
御君祁的能量意识正在衰弱。
所以在拿回齐玉那半颗心脏之前, 他们不见面是正确的。
江与临必须回到过去。
可穿越时空存在风险,他有可能因为干预因果被抹杀,从此彻底消失。
所以提前道别……是有必要的。
可是该如何同御君祁道别呢?
不能告诉祂焚天之力不断破坏祂心脏的事,更不能说自己要冒险穿越回过去——
这样讲肯定是走不了的。
得该编个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才好。
江与临手背搭在眼睛上, 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以他对御君祁的了解,无论怎么说,大小姐肯定都不满意,又要作到天翻地覆了。
诚如所料。
在听到江与临说离开歧矾山之后, 御君祁瞬间暴怒。
怪物下颌线紧紧绷着, 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周围气压骤降,空气宛若凝固。
御君祁眼睛死死盯着江与临,沉黑眸底风暴聚集。
江与临料到御君祁会生气,但没想到祂会这么生气。
祂没有质问江与临。
没和他争吵也没和他打架, 不像以往那样暴怒到近乎喷火, 扼着江与临的脖颈恨不能将他掐死。
御君祁只是深深地看了江与临一眼,很平静地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说完这句话, 祂谁也不理,直接变成一条大章鱼,跳进了歧矾山后面的天池里。
群峰环抱处,天池如同一颗璀璨蓝宝石,与四周雪山交相辉映。
金色天光穿过云层,波光粼粼的池水升起烟岚,氤氲叆叇,风光无限。
几千米宽的湖面上,隐隐漂浮着一条巨型章鱼。
地狱之眼般的紫瞳紧闭着,怪物瘫在湖中随波逐流,八条触手粗壮狰狞,荡在水面似龙蛇般蜿蜒,偶尔轻轻一动,便如搅海翻江引得风云变幻,涛澜汹涌。
入梦来站在歧矾山至高点的观景台,低头看向,轻轻‘啧’了一声:“我从没见过殿下这么生气。”
江与临抱臂斜倚着栏杆:“也还好吧,祂看着还……挺平静的。”
入梦来斜睨江与临:“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江与临:“……”
入梦来被水雾呛得打了喷嚏,耸了耸小鹿鼻子:“你要离开我没意见,这几个月以来,殿下他对你确实很过分,可你走之前能不能把祂哄好,祂这样飘在湖里也太恐怖了。”
江与临目光穿过雾霭,神色平静:“我觉得也还好。”
入梦来翻了个白眼:“好什么呀,跟一大块儿死海带似的。”
“……”
江与临转眸看向入梦来,语气微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毒。”
入梦来身体不自觉往后靠了靠:“以前殿下不许呀,现在祂自己都不跟你好好讲话,更不会管我说什么喽。”
江与临轻笑一声:“一只小鹿还挺会见风使舵。”
入梦来骄傲地挺起胸膛:“当然,我可是精神系异能,对情绪的感知最敏锐了。”
江与临唇角微微上翘,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你觉得我现在情绪怎么样?”
入梦来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黑眼眸。
如潭水般平静,似寒星般清冷,深邃沉凝,寂静从容。
好像没有太多感情,又像是全隐藏在了深潭之下。
“你现在很不开心,”入梦来歪过鹿头:“你居然不开心吗?”
江与临莞尔:“没有到‘很不’的地步,但也算不上开心……我去哄你们殿下了,你自己玩吧。”
入梦来没有自己玩。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江与临身后,慢悠悠地往天池走。
可走得再慢,也有走到终点的那刻。
入梦来躲在树丛后面,偷感很重地探出半只鹿头。
江与临站在广袤天地间,面前是深邃悠远的宽广湖面,背后是巍峨苍莽的皑皑雪山,纯白背景闪耀着圣洁光辉,朦胧的雾霭更添朦胧柔色。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微风吹动发丝,背影深沉而神秘,仿佛洗净满身尘埃,即将与群山融为一体,沉默千年万载。
泠泠水声响起,飘在湖面的怪物迅速下沉,完全沉没于天池之中,拒绝沟通的意味十分明显。
江与临轻叹一声:“御君祁。”
水波缓缓荡开,几十秒后,一颗硕大的怪物头颅浮出水面。
“找我干吗?”
御君祁声音很沉,满是不悦:“想走就走,不用管我的死活。”
江与临仰面凝视怪物,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却没有一句能讲出口。
御君祁见江与临保持沉默,紫色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满,又开始徐徐往水下沉。
江与临只好再次叫住祂,哄道:“别生气了,大小姐。”
怪物下沉的动作顿了顿。
“不要叫我大小姐。”御君祁说。
江与临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那别气了,神王殿下。”
神王殿下?
这也不是御君祁想听到的称呼。
没听到怪物想听的话,御君祁当然还是很气,怪物头颅再度下沉,又不想理人了。
若祂是人形,江与临还能拽住祂手腕之类的拦一拦,可眼前的怪物这么大一只,真是想碰都不知道先碰哪儿,只能眼看着祂越沉越深。
御君祁一瞧自己都沉了三分之二了,江与临竟然无动于衷,当下更加不满,气得挥起触手猛地一拍水面。
那样一条粗壮的触手砸向湖中,比起潜龙入水也不遑多让,幽深暗滚的水波向两侧荡开,起初水面只是拱一道浅浅弧度,很快如潮水般越滚越高,最终形成两道滔天巨浪,携带不可阻挡之势涌向岸边。
百米水浪映衬下,江与临的身形愈显单薄。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没有说话,没有躲避,也没凝出异能抵挡,就那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看着御君祁逐渐消失的倒影,对万千狂澜视而不见。”
御君祁心里低骂一声,不知怎的,恍惚记起这人类水性向来不佳,若是让水浪卷走,没得还要祂担惊受怕——
和狠心的人类不同,怪物就算没有心,也会对养久的东西产生感情。
不像这个可恶的江与临。
说走就走,不要祂了。
御君祁越想越气,伸出一条触手,狠狠戳向江与临。
触手尖猛地抬起来,抵在人类窄瘦的腰侧,很轻、很轻地拱了一下。
江与临总算有机会拽住不断下沉的巨型怪物。
他握触手尖,往手腕上绕了两圈。
触手微微一振,抽手想跑。
江与临具有丰富地章鱼捕捉经验,抬手扯住那只不肯理人的章鱼,又叫了祂一声:“御君祁,别跑。”
怪物停顿半秒,看在江与临苦苦哀求祂的份上,勉强留了下来。
御君祁冷哼一声,强调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好吧,那就不原谅,”
江与临顺着怪物的话接了一句:“你先听我……别跑!”
御君祁继续往下沉了五分之一。
即便幽紫色眼眸有大半藏在水下,剩下的部分也足够表明情绪。
祂又又又又又不高兴了。
怎么顺着祂说也生气啊,大章鱼的心思可真难猜。
江与临轻捏手里的触手尖:“又怎么了,大小姐。”
怪物缓缓眨了下眼:“说了不要叫我大小姐。”
江与临把怪物往前拽了拽,纵容道:“那你想听我怎么叫你?”
紫眸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其余七条触手在水下无意义张弛。
在江与临专注宠溺的眼神下,御君祁有点想往水里躲。
但祂是条威风凛凛的章鱼,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神级怪物,才不会轻易溺死于人类温柔的目光中!
祂忍住了没躲,也没说话。
冰蓝色的触手泛起一层绯红。
怎么又……害羞上了?
江与临满头雾水。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御君祁,但失忆后的怪物情绪委实多变,今天更是像个青春期的大小姐,一会儿耍气一会儿高兴的,让人摸不着半分规律。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御君祁再怎么变,也掩盖不了本身就很好哄的事实。
江与临伸出手,软下声音唤祂:“来。”
怪物犹豫片刻,缓缓向岸边靠拢,把头慢慢贴在了江与临手上。
江与临摸着手下凉滑的章鱼头,温声哄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御君祁还是有点想生气,动了一下说:“可是……”
江与临倾身吻在怪物眼睛上。
紫色眼眸轰然一颤。
雾霭沉沉的天池水面云销雨霁,无比澄明透亮。
波涛狂澜尽数消散,水面初平,和遥远地平线连接在一起,与长天共色。
御君祁浑身发麻,犹如被闪电击中,也像像是被投进温水里,再也挥不动触手耍气了。
怪物下意识拟态回人形,左手和江与临十指交扣,右手不自觉握紧衣角,拇指轻轻捻动。
祂也没有想很快原谅江与临。
可是江与临在亲祂哎。
还是怪物形态的祂。
御君祁轻咳一声,骄横且坚定地表明立场:“我还在生你的气。”
江与临有些想笑,但他百分之一万确定:如果这时候笑出来,御君祁肯定会变成回章鱼钻进水下,再怎么叫都不会轻易出来了。
所以他只是抿了抿唇,又在御君祁脸颊上亲了一下。
怪物仅剩的两颗腮心狂乱收缩,胸口又闷又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灼痛在腹腔内漫延。
御君祁强忍下剧痛,把喉间的血咽了下去。
短暂沉默后,御君祁突然开口:“江与临,你答应给我当狗的。”
江与临不知道御君祁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侧头看祂一眼,应了声:“嗯。”
御君祁冷着脸质问:“谁家的狗不回家?”
江与临:“……”
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御君祁斜觑江与临:“你根本不是真心给我做狗的,你只在你想做的时候才装一下,现在你不想跟我好了,装都不装了。”
江与临说:“没不想和你好,我真的有事要做。”
“什么事比跟我好更重要?”御君祁表面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可眼神却认真的要命,祂问:“江与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江与临喉间酸涩,像哽了什么异物,反复呼吸几次才勉强咽下那根本不存在东西,开口道:“我……”
御君祁侧过头,闷声说:“我现在和从前不一样,对你也不够好,所以你就要走,再也不回来了。”
江与临抿了下嘴唇:“不是因为这个,我喜欢你的。”
御君祁有点高兴。
但更多的还是不高兴。
高兴是因为江与临说喜欢自己,不高兴的原因祂也说不上来。
御君祁也不太在乎自己心情如何,祂关注的问题是:“江森*晚*整*理与临,你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我。”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向来能言善辩的江与临难得迟疑,思索该如何组织语言才既合理又不惹御君祁生气。
其实他也不必再说什么。
迟疑就是最好的答案。
御君祁果然生气了,冷笑一声:“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江与临只好昧着良心说:“更喜欢你。”
御君祁知道江与临在骗自己,可却仍忍不住愉悦起来。
我真是太不值钱了。
怪物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开心的这么明显!
御君祁翘起唇角,问:“你喜欢我什么?”
江与临没想到还得展开回答,大脑空白一瞬,脱口而出:“你长得好看。”
御君祁猛地转过头,满眼都是震惊:“你就只喜欢我的脸吗?这是我和从前唯一相同的地方吧,说来说去,你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我!”
江与临赶紧往回找补:“不不不,你和从前相同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你只是失忆了,又不是换了个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变化。”
御君祁面无表情:“哪里相同?”
江与临说:“都爱生气。”
御君祁瞪大了眼睛,愤愤道:“江与临!我就没有比祂强的地方吗?”
江与临:“有,你更爱生气。”
御君祁简直气死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真印证了祂爱生气了。
祂才没有爱生气,是江与临太气人。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开玩笑,故意逗弄章鱼。
御君祁深吸一口气:“那要是……我没有这张脸,你还喜欢我吗?”
江与临不假思索:“喜欢。”
御君祁恢复了真实形态,化为一团触手半浮在湖面上:“这样你还喜欢吗?”
江与临:“喜欢。”
触手缓慢蠕动,触手团向四周散去,露出中间一颗俊朗非凡的人头:“这样还喜欢吗?”
江与临:“……喜欢。”
人头以鼻子为分界,变成一半人脸一半章鱼脸。
“这样呢?”
“喜欢。”
怪物继续变幻,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展现了多种人类和触手的组合:有顶着个章鱼头下面保持人身的,有章鱼身人头的,还有左半张脸是章鱼右半张脸是人,上半张脸是鱼下半张脸是人……
变来变去,御君祁自己都变乱了。
可无论祂怎么变,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喜欢。”
“喜欢。”
“喜欢。”
“喜欢。”
“喜欢。”
最后的最后,冰蓝光芒闪烁,御君祁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章鱼,‘吧唧’一下掉进江与临怀里。
小章鱼挥着触手,颐指气使地问:“这样呢?这样你还喜欢吗?”
江与临捧着小章鱼,亲了亲章鱼头:
“喜欢的。”
江与临的嘴唇并不太热,可小章鱼却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触手倏地蜷起,血流加速,头脑发晕。
小章鱼害羞极了。
祂举起触手,滋了江与临一脸水,而后转身跳进湖里。
江与临:“……”
半分钟后,小章鱼探出脑袋,触手无意义地拨弄着湖水。
江与临垂眸看着水中波纹:“御君祁,我得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所以才离开歧矾山,你不要因为这个生气。”
御君祁再次离开湖面,拟态为人形审视江与临:“那你去吧,但要赶紧回来。”
江与临眸光中的水波轻轻荡漾:“这个我能不能保证。”
御君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虞:“什么叫不能保证?”
江与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如果事情办成了,我肯定会回来找你。”
“如果办不成呢?”御君祁剑眉紧锁:“再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办成?我才不会一直等你。”
江与临羽睫轻轻一颤。
在这个刹那,有那么一瞬间,江与临有种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春回大地,雪山之下绿草如茵,杂树生花。
天池湖水澄碧如蓝。
可惜,这样的美景无人欣赏。
青山千里,寸碧遥岑。
江与临和御君祁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再说话,也没看彼此。
二人心中有缱绻萦绕的无限葳蕤,亦有难以言表的万般荒凉。
半晌,御君祁不耐烦地推了推江与临:“说话。”
江与临抬起眼:“那就别等了。”
那就别等了。
短短五个字,像一记重击砸在怪物脑袋上。
御君祁瞳孔霍然收缩,耳边响起奇怪轰鸣,像是一头装在了礁石上,胸腔内又涨又酸,强烈的情绪波动不断起伏,几乎冲毁理智。
但很快,祂又意识到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江与临是真的要走了。
无论祂愿意还是不愿意,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影响不了对方的决定。
江与临就是这样一个决绝残忍的人类。
他想留在歧矾山的时候,无论御君祁说了多么过分的话,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他都会在祂身边;可当他想要离开时,无论御君祁再做些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意愿。
他不是来和祂商量的,只是来通知祂的。
也许焚天说得有道理,像这样无情的人类,就应该废掉他的异能,用铁链拴在巢穴深处,让他再也没有能力做出违背祂的决定。
江与临总是这么讨厌。
来的时候没问过祂意见,走的时候也没经过祂允许。
如果一定要离开,当初何必再出现。
我本来已经把你忘了的。
你让我重新认识你,然后又不要我。
真是坏透了。
第164章
夜里, 御君祁独自站在冰棺前。
冰棺内寒气四溢,焚天剑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
空间陡然扭曲,剑身嗡鸣一声。
焚天自虚空中走出, 站在御君祁身侧:“你在犹豫什么?”
御君祁说:“我没有犹豫。”
焚天指尖在虚空一点, 焚天剑浮空而起:“那就拿起剑, 去做你该做的事。”
御君祁眼睑微垂, 眸底倒映出那抹刺目的暗红:“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焚天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御君祁用陈述的语气说:“你杀不了江与临, 所以想要我杀了他。”
焚天未置可否, 只低笑反问:“你会杀了他吗?”
御君祁:“不会。”
焚天轻轻敲击剑柄:“我早知道你舍不得杀他,只是很可惜, 他杀你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犹豫。”
御君祁肩膀微微一动, 转头看向焚天。
焚天戏谑道:“你大概忘了,多年前,江与临首次来到歧矾山,就是奉命来杀你的, 只是实力不济,未能成功,反被你捕获,你受他体内寒冰异能吸引, 他便借机蛰伏在你身边。”
御君祁周身气息沉凝如水, 寒意随之蔓延:“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焚天轻叹一声:“信与不信,空口无凭,你自己看看这份档案,他所有任务时间和汇报都在里面…你认得他的笔迹, 一看便知真伪。”
这是一份标记为【绝密】的档案资料。
首页为任命书, 时间是四年前。
上面明确记录了江与临调离异监委的全过程——
他奉命来到华北基地,专职监察编号为NO.A0Y000001的‘御’字号神级怪物。
描述刺杀计划的内容不多, 只有寥寥数语,却足以道清因果:
【拟任命与临同志于新历七年冬,实行清神级怪物除御君祁之计划。】
任命书最后一栏的签批部分,狠狠刺痛了怪物的眼眸。
【同意。
江与临】
第二页,江与临的转职申请书。
申请书的日期很新,就在御君祁捡到他的前几天。
江与临向中心基地提出申请,要求暂停特别行动组工作,转职到御君祁身边做监察官,重新评定NO.A0Y000001的‘御’字号神级怪物的危险性。
最后一页,最新提交的任务审结报告。
报告里的评定部分,由江与临亲手书写,笔锋流畅,一气呵成。
【经观察,该‘御’字号神级怪物(编号:NO.A0Y000001)未被焚天陨石控制,与其他神级怪物无联络,对人类立场尚不明确,无虐杀嗜血倾向,暂无需启动清除程序;
但其性格大变、喜怒失常,情感反应明显消失,存在一定攻击性,综合评定危险程度较高,亦不宜继续作为争取对象。
拟撤回对其监控,申请终结本次任务。
初代监察官AS001号:江与临】
暂无需启动清除程序;
不宜继续作为争取对象;
撤回对其监控,终结本次任务。
一行行字就如同一把把尖刀,接连插入怪物胸口。
难道江与临离开,只是因为监察任务终结了?
原来祂只是他的一个任务而已。
御君祁眼中风暴旋转,握着报告的手青筋毕露,连指尖都微微泛白。
焚天姿态慵懒随意,悠然欣赏御君祁的愤怒:“你看看,说到底还是你对人类没有用了,因为你‘不宜继续作为争取对象’,所以他‘撤回监控,终结任务’,计划离开歧矾山……我早说过他会抛下你,可是你不相信啊。”
御君祁垂下眼睫,低声道:“他说他喜欢我的,他……爱我。”
“你天真得可笑,”焚天眼中满是怜悯:“他爱你,但他更爱他的种族,更爱他的立场。他会背叛他的种族来爱你吗?他不会!”
御君祁眸光一暗再暗,下意识想要驳斥焚天,却又无力反驳。
江与临是爱人类的。
结束末世是江与临始终未变的理想,当人类利益与爱情放在同一个天平上——
他不会选祂的。
御君祁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情绪都全然咽下。
失望如烈酒入喉,割得怪物喉咙酸楚。
人类总是比祂重要的。
御君祁委屈地想,审结报告上的评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与评价祂‘无虐杀嗜血倾向,暂无需启动清除程序’。
那是不是……是不是倘若江与临在歧矾山这段时间,看到祂屠戮人类,评语上的【无需】就会变为【需要】。
况且【无需】之前还有一个【暂】字。
他会为了人类杀死祂。
他一定会的。
就像四年前的那份调任。
当中心基地高层再次委派他清除祂时候,江与临只会无情地写下两个字。
【同意。】
他早就同意要杀我了。
并不是今天,也不是未来某一天。
御君祁双手无力地垂下,几乎握不住手中档案,报告书上那铁画银钩的字体,像是刻在怪物骨骼上,不断在脑海中回闪。
江与临写报告时有犹豫过吗?
没有吧。
他的笔迹那样流畅,一丝停顿也没有,就这样轻易的、顺畅的、残忍的决定了一切。
用词也是那样精准客观,不带半分感情。
简直像在形容一个什么危害不大的良性肿瘤。
无虐杀嗜血倾向,暂无需启动清除程序→无扩散癌变倾向,暂无需手术切除。
御君祁思绪混乱无法厘清,胸口好似压着千斤巨石,沉闷感让祂无法呼吸。
焚天因御君祁的痛苦而愉悦:“你对人类有用的时候,他就多爱你一些,你现在不肯为人类所用,他就收回精力去做其他事情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御君祁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愤怒与无助交织在一起,无法发泄的苦闷在此刻累积到极致。
可祂并没有爆发,而且说出一句令焚天意想不到的话。
“我……我可以继续做一个对人类有用的怪物。”御君祁说。
焚天一梗,简直要被这个没出息的怪物气笑了:“不要像条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了,拿起你的剑,去做该做的事。”
御君祁缓缓抬起双眼:“该做的事?”
焚天注视着御君祁,声音森寒中带着一丝蛊惑:“废了他的异能,拿回属于你的力量……实力才是你唯一的依仗,当你率领怪物打破人类基地防线,肆意虐杀他的同族时,江与临会跪在地上求你收兵。”
御君祁睫毛轻轻一抖,鬼使神差地接过焚天剑。
焚天继续道:“你知道‘爱’要用什么来确定吗?”
御君祁歪了歪头,极为复杂的情绪在眸底涌动。
怪物不知所措地握紧了焚天剑。
祂有一万个瞬间想要毁灭江与临,就有一万零一个瞬间更爱他。
焚天冷漠道:“如果你废除了他的异能,屠戮了他的同族,他仍对你心存眷恋,不忍对你痛下杀手,那他的爱才有几分可信了。”
御君祁脑海中一片混乱,耳边焚天的声音时远时近,却又无比清晰地钻入意识中,不断教唆着他,怂恿着祂,煽惑着祂。
情绪如同黑夜中卷起的飓风,疯狂反噬消磨着理智。
焚天在御君祁耳边低语道:“你为他舍弃了你的神位、你的王朝、你的族群,你的尊严,可他舍弃了什么呢?”
御君祁呼吸微窒。
焚天讲出那个二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他舍弃了你。”
御君祁眼中一片血红,胸腔内戾气暴起,几乎压制不住。
焚天低低笑了起来:“强者才能免除被抛弃的命运,想要占有他必先摧毁他,去吧,孩子。”
*
眼前场景倏然转换。
御君祁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到的巢穴,也不记得江与临正在做什么。
祂只记得自己提剑刺去时,江与临困惑的眼神。
焚天剑暗芒涌动,炽烈冲天。
强悍的气焰在狭窄空间内轰然迸涌。
神级怪物全力一击,裹挟着不可违逆的浩荡锋芒。
所向披靡,难以抵挡。
江与临也根本没想过要挡,他对御君祁毫无防备。
红光一闪,焚天之力破开磁场,剑尖穿过血肉,刺入小腹。
一寸、两寸。
好凉!
不是焚天剑的温度,焚天剑是热的。
是江与临的异能。
幽蓝暗芒闪烁,寒冰气息随着伤口汹涌而出!
这种感觉极其熟悉,前世自爆晶核之前,寒冰能量便是这般瞬间急遽,又顷刻溃散。
焚天剑的目标是他的异能晶核!
江与临抬眸看向御君祁,眉梢蹙起一道弧度。
焚天之力逼近异能晶核,晶核剧烈颤抖,撕裂灵魂般的疼痛瞬间侵袭。
寒冰气息自发在掌心凝结,化为一柄长刀。
江与临皱了皱眉,虚握刀柄,却没有举起,只是静静瞧着御君祁。
御君祁却没有看江与临,目光落在寸寸没入焚天剑上。
正在此时,江与临手腕镂空的金属球中传来一声虫鸣。
应声虫?!
御君祁被焚天控制了?
江与临再无犹疑,利落地抬起寒冰弯刀,割向御君祁脖颈。
与此同时,焚天剑深深刺进江与临小腹,只要再送入半分,异能晶核必碎无疑。
可就在剑尖抵住晶核的一刹那,御君祁忽然间心痛如催,猛地敛步后撤,将剑拔了出来。
寒冰弯刀倏忽落下,劈在御君祁颈侧。
血花迸溅的瞬息,冰刃遽然消散,化为一蓬晶莹雪沫,飘散于空中。
飞雪漫天,霏霏散落。
刺目的鲜红倒映在彼此眼瞳。
他们操戈相向,又都在最后关头霍然收刃,束手就擒。
空气里满是血腥气。
江与临轻咳一声,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丝。
御君祁楞楞地看着江与临的脸,忽然扔了剑,转身消失在虚空中。
江与临没有追,也没力气追。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腹部伤口涌出,身体仿佛一点一点被抽空。
剧烈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影随形,眼前世界逐渐扭曲模糊,色彩层层褪去,只剩下灰蒙蒙的轮廓。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江与临眼前一黑,缓缓向后倒去。
*
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雪白刺目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间。
这里是……医院?
江与临头疼欲裂,浑身像是被剧烈碾过,连呼吸都引动阵阵刺痛。
“你醒了!”
齐廷按响呼叫铃:“来人,江与临醒了。”
江与临撑着手起身,声音嘶哑:“我这是在哪儿?”
齐廷一边摇起病床,一边回答:“中心基地医院,你被刺伤后大量失血,已经昏迷三天了。”
江与临靠在床头,每次吸气都牵扯到伤处,只能极力放缓呼吸:“你救了我?多谢……可你不是融合者吗?怎么能进入中心基地。”
齐廷笑了笑,朝江与临伸出手:“江指挥不必客气,正式介绍一下,我隶属于军委83师,是秘密行动营的特种兵,受组织委派潜伏在歧矾山,保护您是我的任务。”
江与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军委83师?我和军部没有交情,你接受的是谁的指令?”
齐廷犹疑道:“我……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说。”
江与临目若寒星,冷冷地注视齐廷:“是保护?还是监视?”
齐廷:“这……”
“你不要为难他了,是我派齐廷去保护你的。”
江与临循声看去。
病房门推开,率先走进来的是谢闻川,紧接着是一位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肩章绣有金色松枝加三颗金星,代表上将军衔。
齐廷站起身,叫了声:“爸。”
江与临目光越过谢闻川,落在穿军装的高大男人脸上。
齐将军?
等等,这位齐将军是齐廷的父亲,齐廷是齐玉的堂哥,所以这个齐将军是齐玉的……大伯?
“这位是中部战区司令员,齐振杰,”谢闻川介绍道:“齐将军,这就是异监委的初代指挥官,代号Joker,江与临江指挥。”
齐振杰微微颔首:“江指挥,久仰,我这次冒昧前来,是有一件事想同你核实,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江与临和齐家唯一的关联就是齐玉,而齐廷又隐约知晓御君祁和齐玉的关系……
这样想来,齐振杰要问什么并不难猜。
江与临点点头,说:“您请讲。”
齐振杰开门见山:“我二弟家有一独子齐玉,六年前死在了M国的某间地下研究所。一年前,异监委成立特别行动组,江指挥和一个名叫齐玉的临时特工是该组唯二两名队员,今年五月初,特工齐玉的录用审批表递交组织部,他的身份证号、户籍地、毕业院校还有简历和我二弟的独子完全吻合。我想问江指挥的是,特别行动组的这个齐玉……到底是谁?”
江与临轻笑一声:“齐将军查得这么清楚,您儿子又在歧矾山卧底了那么久,这个齐玉到底是谁,还用得到向我核实吗?”
齐振杰严肃道:“当然。”
江与临后背靠着床头:“好吧,是神级怪物,御君祁。”
齐振杰和谢闻川对视一眼,即便心里早有预料,但真从江与临口中得到消息的刹那,仍是难掩震惊。
谢闻川饶有兴致:“如果不是亲耳所闻,我真不敢相信向来秉公无私的江指挥身边会跟着一只怪物。”
江与临面无表情:“祂的入职手续是我做的,这件事和我大舅无关。”
谢闻川唇角扬起浅浅弧度:“江指挥多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完成老友心愿,并非为了获取政敌丑闻,不过话说回来,能够驱使一只神级怪物为己所用,也算不得丑闻,按照我对老钟的了解,应当好好宣传一番才对。”
江与临捕捉到话中重点:“什么老友心愿?”
齐廷见几人说了半天光是相互试探,并未说到关键,心里实在着急,忍不住开口道:“是我二叔,也就是齐玉的父亲。”
江与临:“齐玉的父亲怎么了?”
齐廷沉痛道:“二叔患了绝症,是肝癌晚期,医生说可能只有一年时间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肯定会很开心的。”
江与临眼帘微垂,盯着手上的输液针:“肝癌晚期?你之前不是还说他要结婚了吗?”
齐廷说:“是啊,正是因为患了癌症,才看开很多事,新二婶与二叔相识多年,这次也算患难见真情,二叔想在死前给她一个名分。”
齐家富贵显荣,老大齐振杰位高权重,老二齐振海富甲天下,外人只看到齐家兄弟风光无限,却不知二人幼年艰辛,命途多舛。
尤其是老二齐振海,他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而今又身患绝症,虽有家财万贯,却将人间至苦吃了个遍。
有权有势又如何,堆金积玉又怎样。
想留的,总是留不住。
齐振杰眼中闪过淡淡哀恸,拿出一张红色请柬:“江指挥,这个月15号是我二弟齐振海的婚礼,齐家的亲朋好友都会来,不知道能否烦请您,在这天安排齐玉和他父亲见上一面。”
江与临目光落在那鲜红的囍字上:“御君祁失去了记忆,我说的话祂未必肯听。”
齐振杰表情郑重道:“江指挥,歧矾山的情况我听齐廷提起过,明白这个请求实在强人所难。我很少开口求人,但还是希望您能想想办法,日后无论您有什么需要,齐家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与临想了想,说:“我还认识一只小怪物,他的能力也是拟态,可以变成齐玉的样子……”
齐振杰摇头:“江指挥,若是随便长得像便可以,我让齐廷去是了,这世上还能有谁比齐廷更像齐玉吗?父子连心,是不是他的儿子,振海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与临接过请柬,发现居然是两张,不由轻轻挑了下眉:“我也要去吗?”
齐振杰声音中透露着浓浓哀伤:“都来吧,振海愿意热闹一些,毕竟除去这次婚礼,亲朋再次齐聚之时,就该是他的葬礼了……再多的人,来与不来,他都看不见了。”
江与临:“好,我会去的。”
齐振杰微微躬身:“多谢。”
江与临往床边躲了躲,避开这一礼。
他重伤未愈,行动间牵扯到腹部伤口,霎时痛出一身冷汗。
江与临生性要强,就算痛得头晕眼花,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齐振杰来意已明,又见江与临脸色实在苍白,便不再逗留,辞别道:“今天多有打扰,还望江指挥海涵。”
江与临:“客气。”
谢闻川和齐振杰离开后,江与临斜靠在枕头上,看着手中的两张请柬出神。
思绪如信马由缰,杂念纷飞,重重心事交叠纵横。
他像是想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齐廷给江与临倒了一杯水:“你……还要回歧矾山送请柬吗?”
江与临回过神,将请柬放在枕边:“不了。”
齐廷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也是,御君祁现在喜怒无常,你去了也太过危险。”
“祂好像被什么控制了,”江与临垂目沉吟,右手不自觉拂过左腕装着应声虫的金属球,不料却摸了个空:“我的手绳呢?”
齐廷拉开放着杂物的抽屉看了看:“什么手绳?好像没有,是不是做检查给摘掉了?我去问问护士。”
江与临眸光微微一颤,说:“算了,有通信器吗?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齐廷笑着将通讯器递过去:“当然有。”
江与临拨了几通电话。
林南明已经知道江与临受伤的事了,在电话里大骂御君祁十五分钟。
江与临把电话放在一边,拆了盒牛奶喝。
林南明的辱骂源源不断传来,虽然没开扩音,但效果跟开了扩音也差不多。
江与临昏迷了好几天,全靠打营养液维持生命,虽然很饿,但也不敢吃太多东西,只喝了牛奶,小口咬着饼干慢慢嚼,搭配林南明的脏话下饭。
林南明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祂心脏碎了脑子也碎了?我真A%[θ草*D<什么玩意F-&狗东西…U#给祂脸了>%G居然敢用剑捅你Pθ<*F八条腿的章鱼…&*}R到处都是>…#U#不跟祂搞了*^$分手#…必须分手%5B-你要再和祂好9*G<我就抽你P[&你也有病8+*不知道躲A%[站那儿等死θ*D)θM草了#*D你清醒点F…&。”
齐廷忍不住笑:“电视里的林教授温文如玉,气质高雅,想不到生活中竟然这样不拘一格。”
江与临拧上牛奶罐:“见笑。”
齐廷说:“御君祁这次确实过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祂居然会对你出手这么重。”
江与临信手一抛,把牛奶罐丢进垃圾桶:“没办法。”
齐廷观察着江与临的表情:“你还……还会和祂在一起吗?”
江与临诧异地看向齐廷:“你问这个干吗?”
齐廷抬起眼睛:“祂现在对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我看到祂掐你脖子,不止一次。”
江与临皱起眉梢:“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么骄傲的人不该忍受这种折辱。”齐廷低声劝道:“不要刻舟求剑江与临,舟行万里,御君祁已经不是从前的祂了,你和祂在一起只会不断受伤。”
与此同时,通讯器里林南明骂骂咧咧的背景音正巧说到‘必须分手,必须分手’。
江与临刚想说什么,余光却看到窗帘莫名一动。
他猛地转头,向窗台看去。
阳光透过玻璃,在瓷砖上投下斑驳碎影。
什么也没有。
江与临有些迟疑,低声唤道:“御君祁?”
无人应答。
齐廷也望向窗边,看到窗帘晃动的流苏:“是风吧?”
江与临缓缓收回视线:“大概。”
齐廷感慨:“你真的很喜欢祂。”
江与临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当然,我最喜欢祂了’,同时转头环视四周。
目光扫过请柬时,霍然一顿。
原本放在枕边的两张请柬,只剩下了一张!
写着齐玉名字的请柬……不见了。
第165章
齐振海的婚礼排场很大。
地点在中心基地最豪华的贵族庄园。
婚礼当天, 华国有权有势的人尽数到场,既是为这位顶级富豪庆祝新婚,同时也是与他道别。
庄园入口处, 红毯绵延, 站着两排身穿定制礼服的侍者。
千万朵鲜花编织成无尽花海, 初夏微风轻拂, 摇曳了花瓣, 也女宾的裙摆。
星尘十三跟在江与临身后, 眼睛几乎看不过来:“好香啊,这些姐姐都好漂亮。”
纷华靡丽, 穷奢极欲。
负责演奏婚礼音乐的乐队足有二十几人, 钢琴师十指纷飞,正在弹奏一首很轻快的曲调。
星尘十三问江与临:“这是什么曲子,好欢快啊。”
江与临拿起一支香槟,回答:“《诀别书》。”
星尘十三歪了歪头:“名字不是很快乐, 曲调听起倒是很轻松。”
江与临仰头喝下半杯香槟:“婚礼的男主人身患绝症,他大概是在用这场盛大的婚礼与世界告别吧。”
星尘十三似懂非懂:“告别是快乐的吗?”
江与临不知该如何回答,指了指西点台:“那边有蛋糕。”
星尘十三眼睛一亮,往前走了两步, 又退回来:“07会来吗?”
江与临又拿了一支香槟:“不知道, 但我已经答应齐将军会把齐玉带来,所以如果祂没来,等亲友致辞的时候你去。”
“好的,”星尘十三捏着兜里的致辞稿, 坚定道:“我背下来了。”
江与临摸了摸星尘十三的脑袋, 嘱咐道:“记得叫新郎爸爸,就是胸花上写着新郎两个字那个, 别叫错了。”
星尘十三点头:“好!我去吃蛋糕了。”
江与临看着星尘十三的背影,将手里的香槟一口气喝完。
“喝酒喝这么急,小心婚礼还没开始就醉了,”翟远州走过来调侃:“如果不是新娘已经四十岁了,别人会以为你是她前男友。”
江与临低笑一声:“别开这种玩笑。”
翟远州把手里的档案袋递给江与临:“手续都办好了,你的行动组从今天起彻底解散了。”
自御君祁离队后,特别行动组就再也没执行过任务,任务管理器的任务积累起来三百多条。
肖成宇赋闲不到半个月,便因超强预感能力被军部借走;荆鸿被御君祁召回歧矾山,负责管理融合者;入夏后烈日炎炎,人鱼也不能住在水池里,在五月底回了大海;星尘十三一个人没吃没喝,被翟远州带回家当宠物养着。
曾经热闹的特别行动组小院人去楼空。
御君祁之前心心念念的编制终于办好了,可惜祂却再也没执行过任务。
江与临注销了齐玉的特工身份。
干部拟任通知和离职批复是同一天到的。
看着手中的干部拟任通知,江与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有感慨,有怅然。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特别行动组因江与临和御君祁并肩作战而成立,又因二人分崩离析而解散。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特别行动组的解散意味着什么。
林南明的评价鞭辟入里:“这不跟情侣分手后注销共同的游戏账号一个道理嘛。”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江与临背后说。
没有人再提起御君祁的名字,尤其是在江与临面前。
腹部剑伤还未完全愈合,御君祁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在生命中。
除了那张莫名消失请柬,没有任何痕迹证明祂来过。
从那以后,祂再也没有出现。
江与临本来并没有很生御君森*晚*整*理祁的气。
现在倒是有点了。
*
御君祁很委屈。
那天刺伤江与临以后,祂很快又回到了巢穴中。
祂看到齐廷捂着江与临的伤口,满手是血;祂看到齐廷叫江与临的名字;看到江与临倒在齐廷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
江与临居然没有躲!
不过看在江与临已经昏过去的份上,祂可以勉强原谅他。
江与临躺在医院的三天,御君祁一直都在。
祂想等江与临醒过来,第一时间跟他道歉。
御君祁仔细想了想,虽然做一个对人类有用的怪物很没出息,还会被焚天嘲笑,但世界上那么多有出息的怪物,而焚天又谁都嘲笑……
所以就做一个没出息的怪物能又怎样呢。
只要江与临不要离开祂就好了。
虽然和江与临在一起祂总是很不舒服,总是胸口痛还会吐血,不过这些比起用剑刺伤江与临时的心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江与临又很不擅长做狗。
术业有专攻,可能祂天生就更适合做狗吧。
祂想对江与临说:继续把我作为争取对象吧,我其实也很好争取的。
在江与临昏迷的三天里,御君祁想了很多话要对江与临说。
可惜江与临醒来以后,来了很多人。
祂想把那些人都打走,又明白这样做起不到什么正向作用。
江与临不仅不会原谅他,没准还会在祂的评定报告里写祂攻击人类,而且攻击性很强。
于是御君祁只能耐心等待。
祂听到齐玉的父亲身患绝症,希望能与祂见一面,虽然御君祁并不记得什么齐玉的父亲,但祂还是很感谢齐玉父亲这时候要死,因为如果江与临来给祂送请柬,他们就又有机会见面了。
婚礼的时候也还能见!
可祂没想到的是,江与临居然说不给祂送请柬了。
他不想见祂。
齐廷对江与临说,你这么骄傲的人,不该忍受这种折辱。
林南明对江与临说:必须分手,否则我看不起你。
舟行万里,江与临要往走了。
御君祁很伤心。
祂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虽然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可如果要失去江与临的话,这代价也太大了。
御君祁不想听到江与临亲口说出不要祂的话,用触手卷着请柬,狼狈地落荒而逃。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御君祁跑得太快了。
如果祂能够晚走一秒,就会听到江与临叫祂的名字。
听到江与临说最喜欢祂。
可惜祂跑得太快。
祂后来又找了江与临一次,这次恰巧翟远州也在。
在这一天,江与临决定解散特别行动组,注销齐玉的特工身份。
翟远州对江与临说:“其实不用注销,可以先给他办停职,御君祁不是很想要编制吗?组织部好不容易批下来的。”
江与临说:“祂肯定不会回来了。”
御君祁难过地垂下触手,心想:你都没有问我,怎么知道我不回来。
不过想来也是,祂刺了江与临一剑,江与临一定觉得祂现在极不可控,就算祂想回来,江与临也不会让祂回来了。
御君祁失落地回到歧矾山,躺在巢穴深处一动不动。
直到江与临养的狗饿极了过来舔祂。
御君祁想把触手喂给狗吃,结果把狗吓跑了。
晚上的时候,狗又回到巢穴里。
入梦来应当是喂了狗,小狗肚子圆乎乎的,也不舔祂了。
御君祁抱着狗,悲从中来。
祂告诉狗:“江与临不要我了,也不要你了。”
狗不懂得伤心,吃饱了就睡。
御君祁一点也睡不着,因为狗还有入梦来养,而祂只有江与临。
现在也没有了。
转眼就到了请柬上的日子,御君祁勉强爬起来,换上入梦来口中‘适合参加婚礼’的衣服。
结果刚来就听到了特别行动组解散的消息。
所有人都清楚特别行动组解散是什么意思。
江与临一定是想和祂分手了。
御君祁悲从中来,还没显现身形,转头又穿过虚空,回到了歧矾山。
入梦来正在巢穴里喂狗,看到御君祁回来十分诧异:“婚礼这么快就结束了?”
御君祁没说话,只失魂落魄地倒回巢穴深处。
入梦来一看御君祁这副死出就猜到怎么回事,不由十分无语。心说江与临在的时候你作天作地,现在人家走了你要死不活地给谁看。
成天一点正事不干,狗也不喂。
你俩分个手,家里的狗瘦二斤。
不过分吗?
御君祁余光瞥见摇头晃脑的焚小天,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祂单手一吸,把狗抱在怀里,转身踏入虚空,缩地成寸又回到婚礼现场。
“你把狗落在歧矾山了。”
御君祁忽然出现在江与临身后。
明明想了一万句和江与临讲话时的开头,御君祁自己也没想到最后用上的是这句:
“狗你也不要了吗?”
*
起初,江与临还以为是幻听。
但很快他意识到,幻听应该幻不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
是御君祁。
祂来了。
自歧矾山那一剑到今天为止,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六天。
可这十六天却出奇漫长,漫长到而今再听御君祁的声音,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关于爱情的糟糕之处,已得到过无数伟大论证。
它是李白的相思苦;是秦观的断人肠;是苏轼的泪千行。它是拜伦近乎绝望的心碎;是泰戈尔在醒时梦中都怀带的苦痛;是博尔赫斯久久凝望孤月的悲哀。
从前江与临读诗时,只觉这些描写太过夸张,是增加了无数氛围渲染得艺术描写。
可而今,只是不知端倪的一剑,只是十六天的暂别,只是耳边响起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就让江与临吃尽了情爱的苦痛,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初夏时节,天地一片浓郁苍翠,万物生机勃勃。
阳光细腻温暖,清风吹着云层往前走,玫瑰枝头光影慢移,却是绿肥红瘦,春尽花残。
流年似水,十六天不长不短,刚巧足够春去夏来。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悠长。
悠长到只是一个转身,就耗尽了所有春色与韶光。
江与临转身抬眸,叫出那个在他心底徘徊了无数次的名字:
“御君祁。”
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剩下四个字。
“好久不见。”
在见到江与临以前,御君祁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可真的见面以后,祂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御君祁怔怔地看着江与临。
江与临瘦了很多,下颌轮廓削瘦分明,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在阳光下隐约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眉眼依旧深黑,眼眸明亮如寒星。
怀里的小狗看到江与临,快乐地摇着尾巴,挣扎着要往主人怀里扑。
御君祁一松手,它就跳到江与临怀里去了,
小狗总是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模样,十六天的时间,长大了好几圈,也沉重了好多。
江与临抱着狗,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焚小天。”
焚小天吐出舌头:“汪!”
御君祁忽然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祂先叫了江与临的名字:“江与临。”
江与临抬眸朝祂看来:“嗯?”
和江与临对视的刹那,御君祁心口闷痛异常,好像吞了变异蛇的蛇胆,喉咙里又苦又涩,几乎不能呼吸。
真是奇怪,见到江与临,祂应当高兴才对,怎么会这么心酸,难过到几乎说不出话。
御君祁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动了动唇,说:“江与临,对不起。”
江与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什么?”
御君祁压低视线:“那天……我用剑刺伤你。”
江与临摇了下头:“没事。”
御君祁下意识往前一步:“我不是故意的。”
江与临说:“我知道。”
御君祁立刻问:“那等你不生气了,能不能……能不能回去?”
江与临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楚:“御君祁,我没有生你的气,不回去不是因为和你打架,是有其他要处理。等这边的事情办完,我会……回去的。”
御君祁想去拽江与临手腕,伸出手又有些犹豫,最后只是摸了摸焚小天的狗头,状若无意地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做。”
江与临心头微微一颤:“不,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御君祁不解:“为什么?”
江与临含混地讲:“我本来想让你重新找出一颗心,可现在看这个方法行不通,我只能去找别的。”
御君祁大惊失色,紧张道:“找别的男朋友吗?”
江与临沉默几秒,说:“没有找别的男朋友,我说的是别的方法。”
御君祁剑眉紧锁:“既然你不找别的男朋友,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回歧矾山。”
“暂时不了。”江与临说。
“为什么?”御君祁追问。
江与临语速很慢,一边思索一边讲:“你心脏破碎以后,失去了记忆,性格变了很多,总是生气,对之前的朋友很凶,不大愿意见我,见面也总是吵架,特别行动组的任务搁置了太久,一直没人去做,异监委已经召回我四次了,我该回去了。”
御君祁静静听江与临说完:“你说了那么多理由,但没有一条是你不喜欢我。”
江与临没有说话。
半晌,御君祁自嘲一笑:“是不是只要放弃我,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江与临垂下眼睫:“我没有放弃你,我只是想找到一个让你拥有心脏的方法……四个月了御君祁,你的心脏不可能自己长出来。”
御君祁顿了顿,低声问:“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江与临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极力克制,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江与临说:“没时间了。”
最近的一个穿越时间点是夏至日。
今天是6月15,离夏至不足一周时间,他必须在夏至日前和御君祁道别。
错过这次,下个穿越时空的时间点在105年以后。
真的没有时间了。
穿越回过去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被宇宙规则抹除,他可能永远都回不来。
或许这就是诀别,可他不能向御君祁透露分毫。
倘若御君祁知道前因后果,绝对不会同意江与临回到过去的,祂宁可消耗自己的能量意识,在一次又一次相处中逐渐衰败消亡,也不会愿意江与临冒着风险去取什么心脏。
可江与临必须去。
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就算是焚天的阴谋,是陷阱、是天罗地网,他也要去。
他必须带回齐玉的心脏。
御君祁不知江与临要去做什么。
祂想起审结报告中的评语,以为江与临不带祂一起,是因为祂‘存在一定攻击性,危险程度较高’。
御君祁努力组织语言,想让自己话听起来不那么强硬,可不知为何,总掩不住几分若有若无的怨气:“你觉得我不能再为人类所用,所以做什么事都不带我一起,连特别行动组都解散了。”
江与临捏抬眼看向御君祁:“我解散特别行动组,不是因为你不能再为人类所用,而是我不想你再为人类所用,所以才解散特别行动组。”
御君祁现在脑子乱得像浆糊,根本听不出二者有什么区别。
祂不知道江与临解散特别行动组是为了给祂自由。
也不知那份评定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百般斟酌才落笔写下的——
既撇清了祂焚天的关系,无需纳入清除计划,又点明祂存在危险,不宜继续为人类所用。
江与临如此煞费苦心,极力协调御君祁与人类阵营的关系,只为把他的小章鱼藏在一个相对安全位置上。
御君祁有九个脑子,可惜每一个都不太好用。
不把一切都安排好,江与临怎能安心离开。
御君祁永远也不知道,那看似公允冰冷的评定结语,每一个字都写满了偏爱。
*
御君祁今天穿得很正式。
高定西装剪裁合体,将怪物黄金比例身材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宽肩、窄腰、长腿,像是从杂志画报里走出的国际超模。
星眸朗目,玉树临风。
和江与临并肩站在花廊下,说不出的登对。
御君祁虽有请柬,但祂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抱着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江与临身后。
祂十分低调,谁也没惊动,也不想惊动,只想好好和江与临说会儿话。
只是再低调的行为,也架不住祂那张不怎么低调的脸。
江与临本就生了副极好的容貌,独自一人时就引得周围宾客频频侧目,若不是气质太冷,早就不知多少人围过去搭话,这会儿身边站了个堪比建模脸的御君祁,更是格外抓人眼球。
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看上几眼。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御君祁的行踪。
站在亲人的立场上,齐廷当然想让二叔得偿所愿,在大喜的日子里喜上添喜,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可真看到御君祁的刹那,他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御君祁也皱起眉,眯起眼睛盯着走过来的齐廷,浑身气场一凝,凶厉强悍,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如果不是江与临还在这里,祂很可能已经扑上去咬齐廷的脖子了
江与临奇怪地瞥了眼御君祁:“你凶什么?”
御君祁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没有啊。”
江与临:“……”
齐廷走到江与临面前:“仪式还有四十分钟正式开始。”
江与临问御君祁:“你要去致辞吗?”
御君祁说:“可以。”
齐廷应了一声,余光看到江与临手边的高脚杯,温声劝道:“江指挥,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喝太多酒。”
说完,他招手叫来管事,吩咐:“去拿几瓶无醇气泡酒,再搬个遮阳伞和椅子过来,二位贵客在这里站了半天,你们都看不见吗?”
管事立即躬身道歉,倒退着离开了。
齐廷对江与临笑了笑:“怠慢了,真是抱歉。”
江与临摇摇头:“不用麻烦,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走了。”
齐廷说:“走的时候告诉我,刚才看到星尘十三在那边吃蛋糕,好像还挺合他胃口的,已经吩咐西点师加紧做了,给他带些回去吃。”
江与临淡淡一笑:“行。”
“那我先走了,”齐廷后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看了眼御君祁,低声问:“江指挥,用不用派人……”
用不用派人跟着点这只怪物?
江与临听出齐廷未尽之意,说:“不用,我看着祂就行,祂今天情绪挺稳定的。”
齐廷欲言又止:“还是派人跟这些安全吧,毕竟祂上次还……”
“如果我想做什么,你们派人难道就拦得住吗?”御君祁皱了下眉,不满地瞪着齐廷:“我还没说你上次……”
江与临轻轻拽了下御君祁,御君祁就不再说话了。
祂也不想往下说了。
江与临现在还不了解齐廷的意图,但御君祁已经把狡诈的齐廷看透了!
该死的齐廷,居然在趁祂不在期间对江与临百般殷勤,妄想乘虚而入。
真想一口咬掉他脑袋。
可恶,这个脑袋还那么像齐玉!
这是御君祁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一个情敌出现了,这个情敌不仅在祂表现不佳的时候疯狂刷存在感,还长得很像江与临初恋。
不过御君祁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因为据祂了解——
祂就是江与临初恋。
御君祁勾起唇角,桀骜地扬了扬眉梢。
这波稳了。
第166章
江与临不知道御君祁忽然在得意什么。
齐廷头上也冒出一排问号。
三个人面面相觑, 场面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江与临低声嘱咐御君祁说:“今天婚礼新郎是齐玉的父亲。”
御君祁点头:“嗯。”
江与临继续道:“你可能不记得他了,但他一直惦记着齐玉,是个很好的父亲, 等下致辞的时候, 你拿星尘十三的稿子随便念两句就好, 别说奇怪的话。”
御君祁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得了绝症, 很快就会死掉, 见儿子是他的执念,我会完成的。入梦来说, 这叫‘临终关怀’, 哄他高兴就可以了。”
在这个瞬间,江与临几乎以为御君祁已经有心了。
齐廷也没有想到,御君祁会忽然这么有人情味,亦是满眼诧然错愕。
可下一秒, 御君祁的话就彻底打破了这种假象。
祂说:“原来有些病不用治,拖着拖着就死了。”
江与临&齐廷:“……”
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齐廷还有很多事要忙,和江与临打了招呼就走了。
江与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低着眸子, 静静出神, 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君祁看着齐廷离去的背影,突然说:“他是故意的。”
江与临愣了一秒,回过神来:“故意什么?”
御君祁转头看向江与临:“故意在我对你很烂的时候对你好。”
江与临笑了笑,没说话。
似乎是无话可说, 又像是不予认可——
他从没有觉得御君祁对他很烂过
*
欢快的音乐风中流淌, 婚礼如期举行。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也为了免除更多反对, 江与临没有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计划。
其中包括御君祁。
他没有跟御君祁讲自己究竟去做什么,只说有事需要处理,过几天回来。
御君祁:“‘过几天’是几天。”
江与临说:“快的话三五天。”
御君祁皱起眉,没有轻易被糊弄过去:“要是不快呢?”
欢快的背景音乐进入中间乐章,节奏渐渐放缓。
江与临垂下眼眸,胡乱给出一个根本没有意义的期限:“可能要几年。”
御君祁没有问‘几年是几年’。
既然都用到了‘年’这个单位,那前面数字具体是什么数字也太不重要了。
御君祁很难接受,抱怨说:“太久。”
江与临笑了笑:“是很久。”
御君祁心口又闷又痛:“可以不走吗?”
江与临摇了下头。
御君祁动动喉结,明显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祂什么也没有说。
御君祁把喉间翻涌的甜腥,和所有未尽之言一起咽了下去。
音乐流淌在空气中,进入最后的高潮部分,节奏旋转攀升,越来越快,但也不过短短二十秒,便再度回归平缓,仿佛奔腾不息的河流最终汇入滔滔江河。
万般狂涌终归寂静无声。
两个人沉默须臾,很快又不约而同地转移了话题。
直到音乐终了。
江与临一直以为,他们那天道别只用了这一首曲子的时间。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场婚礼一直在演奏这首诀别书。
那天,他们说的话很多。
可没说的话更多。
江与临没有告诉御君祁,他要回到过去,取回齐玉的半颗心脏。
御君祁也始终没有告诉江与临,那颗运转寒冰异能的晶核,是祂的本命陨石。
怪物不知道江与临离开是为了祂。
就像江与临也不知道,顶在怪物胸腔深处的那口血,终究没有吐出来。
*
上台致辞前,御君祁拟态成了齐玉模样。
“应该是这样吗?”
御君祁转身问江与临:“我忘了齐玉长什么样子。”
齐玉和齐廷长得很像,御君祁和星尘十三、星尘十四也很像。
可江与临从来不会认混他们。
齐廷经常出现在江与临面前,可江与临没有一秒把他当成齐玉,甚至就算看着齐廷的脸,也很少会联想到齐玉。
御君祁失去了有关齐玉的全部记忆,祂拟态出的齐玉还是以齐廷为参考,又融合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和江与临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充其量只有五分像。
可感觉是不会错的。
真是奇怪,御君祁现在的脸不完全像齐玉,性格也不仅不像齐玉,甚至和没失忆时的祂自己都不太像——
可祂给江与临的感觉没有一秒变过。
江与临端详片刻,说:“你还是得照着齐廷的样子再变一点才像。”
御君祁不太明显地撇撇嘴,又敷衍地随便变了变,捏着星尘十三的稿子去致辞了。
齐振海家财无数,资产总值多到即便抹去两个零,仍能在福布斯排行榜中遥遥领先。
独子齐玉是齐振海唯一的继承人。
自从齐玉死亡的消息被媒体泄露,这些年假扮齐玉来找他认亲的人不计其数。
有些是通过整容整成齐玉的样子,有些是获得变幻能力的异能者,可纵然他们容貌再像,齐振海也能很快分辨出那都是些冒牌货。
就比如此刻这个在他婚礼上致辞的人,一看就是大哥他们从哪里哄来骗自己开心的。
太业余了。
气质完全不同也就罢了,怎能长得也不太像啊。
这种相似程度,完全不能和那些来骗他遗产的‘假儿子’相比。
其中一个骗子用了一年时间研究齐玉的资料,照着视频一比一复刻了两年,神态和走路的姿势都惟妙惟肖,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
太专业了。
齐振海非常感动,打断那人两条腿以后,给了他两千万美金作为奖励。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能让人家孩子百忙一趟。
按照这个评断,眼前这个假儿子最多值五十,但齐振海没有这么小面值的钞票,所以勉强给一百吧。
气质委实差太多了。
齐振海摇摇头。
他家齐玉宝贝胆子很小,怎么可能会像面前这个男人这么……酷炫狂拽,不可一世。
若是平常,齐振海还有心情多看对方表演一番,可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所以齐振海决定立即拆穿。
齐振海举起麦克风:“你凭什么证明你是齐玉?”
御君祁微微一愣。
之前说的时候没这段啊,不是就念个致辞稿吗?
御君祁眼中划过一瞬迷茫,下意识看向台下的江与临。
还有同伙?
齐振海眼中精光闪烁,也跟着看去。
在看清台下之人的刹那,齐振海身体忽然僵直,不自觉后退两步,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
身旁的新娘立刻扶住齐振海,关切地唤了声:“老齐?”
齐振海摆摆手,拒绝了新娘的搀扶,往前走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江与临。
十年未见,台下之人早已不是曾经模样。
可齐振海仍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和他家宝贝儿子在学校门口接吻的少年!
齐振海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御君祁。
那眼神太过深刻,几乎穿过皮囊钉入灵魂深处。
御君祁站在台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大脑逐渐放空,茫然地歪了下头。
这个呆头呆脑、心不在焉的样子!
齐振海瞳孔剧烈收缩,喃喃叫出齐玉的小名——
“玉宝。”
台下,齐家众人都站了起来,随时准备上前。
新娘安抚地轻拍齐振海的手:“老齐,别激动,慢慢说。”
齐振海踉跄地走了两步,却不是走向御君祁,而是走向江与临。
江与临站起身:“齐总。”
齐振海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组织的语言,又如何发出的声音。
齐振海一把握住江与临手臂,喉咙干涩嘶哑,颤声道:“孩子,好孩子……你告诉叔叔,那是不是齐玉?”
江与临眼眶微热,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
齐振海晃了晃,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老齐!”“齐总!”“振海!”“二叔!”
一阵兵荒马乱。
御君祁还在台上,见状立刻朝江与临打了个手势:我能走了吗?
“……”
江与临摇头。
御君祁于是继续挂在台上,又很快被众人簇拥着,和齐振海一起送进了休息室。
*
休息室内,齐家众人围在床前。
御君祁站在门口,低头小声跟江与临讲悄悄话:“齐玉的小名居然是玉宝吗?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江与临长眸微微低垂:“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御君祁狠起来连自己都拉踩:“那他也不是什么事都跟你讲。”
江与临侧头看了眼御君祁,眼中漾出一丝笑意。
另一边,医生施针完毕,拔出扎在齐振海人中的针灸。
齐振海倒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他眼珠转动,看向床边的齐振杰,叫了声:“大哥。”
齐振杰应声道:“振海,好点没有,可不能激动啊。”
齐振海抻着脖子到处看:“玉宝呢?我梦到我找到玉宝了。”
齐振杰拍了拍齐振海肩膀:“不是梦。”
说着,他示意众人让让,露出不远处的御君祁。
齐振海记忆瞬间回笼,一下子坐起身:“好儿子,快到爸爸这儿来。”
御君祁:“……”
江与临推了推御君祁。
御君祁才往前走了几步。
齐振海轰散众人:“都走,我要单独和儿子说话,他胆子很小,这么多人他会害怕的。”
在场所有知道御君祁身份的人表示:“……”
胆子很小?害怕人多?
行吧。
齐振杰看了眼御君祁,又看向江与临,明显不大放心留御君祁和弟弟独处。
江与临微微颔首,示意没问题。
作为在场唯一掌握‘御君祁使用指南’的人,江与临的首肯无异于给了齐振杰一颗定心丸。
齐振海见众人围着不走,气得直拍大腿,怒吼道:“都走!”
齐振杰别无他法,只好带着齐家的人往外走,江与临给了御君祁一个‘别惹事’的眼神,也往后退了一步。
御君祁立刻停下脚步:“江与临!”
昏倒前,齐振海得到江与临肯定的回答,心中已然信了六分;醒来后,看到‘齐玉’那远离人群的孤僻样子,又多信了一分;眼下见齐玉半秒都离不开江与临的黏人劲儿,心中再无一丝怀疑。
这绝对是他的儿子。
错不了一点。
齐振海心情大好,和颜悦色道:“玉宝,爸爸想单独跟你说说话,请你朋友在外面坐一坐好不好?”
御君祁不太乐意。
江与临说:“我在外面等你。”
齐振海连声道:“好孩子,需要什么就跟家里下人说。”
御君祁看了眼江与临,又看向齐振海:“他还没吃饭。”
齐振海按下床头传呼对讲,沉声吩咐:“给客人备饭。”
传呼对讲那头的管家应道:“明白,先生。”
“还有起泡酒,”御君祁补充道:“无醇的。”
江与临轻咳一声,以拳抵唇,压住翘起的唇角,转身离开休息室,掩上了房门。
御君祁像一只被关在房间的小狗,一直看到门完全关上,才收回视线。
祂走向齐振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又重复了一遍:“要给江与临无醇起泡酒,他喜欢喝酒。”
管家听到御君祁的声音,立刻说:“好的,少爷。”
齐振海对管家的称呼很满意,含笑问御君祁:“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御君祁想了想,说:“蛋黄派。”
齐振海按着对讲的手微微一颤,那些在他记忆中已经遗忘了往事,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是了,儿子最爱吃蛋黄派的。
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呢。
齐振海眼底潮润,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儿子……真的回来了?
“不是都说你死在实验室了吗?”
齐振海凝眸看着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御君祁也看着齐振海,淡漠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迷茫。
这就是他父亲吗?
齐玉的父亲。
我应当是见过他的,可是现在不记得了,就像我不记得江与临一样。
我死在了实验室吗?
那我为什么又活了呢?
御君祁完全没印象,祂什么都不记得,只能信口胡编道:“是江与临救了我。”
应该只有江与临会救我吧。
这么说很合理。
果然,齐振海相信了。
齐振海点点头,继续问:“他去实验室找的你吗?怎么找到你的?你们又怎么逃出去的?”
怎么找到我的?又怎么逃出去的?
无数吉光片羽般的记忆碎片在眼前划过。
御君祁抓住一段记忆,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说好一起逃出去,那是一个圣诞节,他给了我假死药,把我放进垃圾车里,我说不想坐垃圾车,他骗我说坐劳斯莱斯,然后我们就……”
齐振海听得很认真,追问道:“然后就逃出去了?”
御君祁不记得了,随便点了点头。
“逃出去了。”
应当是逃出去了吧。
御君祁有些恍惚。
记忆里,警报灯长鸣不止。
闪烁的红光下,江与临满身是血,握着一把手术刀从远处走来,砸开实验舱,把自己从营养液中抱了出来。
他拨开自己额角发丝,说:“我来了,齐玉。”
御君祁头痛欲裂,喉间鲜血翻涌。
祂咽下那些血,听到齐振海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我听他们说,深渊公司守卫森严,没人能活着逃出去,还是我儿子森*晚*整*理福大命大,又有贵人相助,总是能化险为夷。”
齐振海看着祂,眼中满是慈爱:“然后呢?你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找爸爸,是不是因为……因为怕爸爸反对你们在一起?”
御君祁闭了闭眼睛,分不清脑海里的画面究竟是记忆还是幻想:“我们找了一个基地,江与临很厉害,特别能打,他每天去杀怪物,用晶核换钱,我在家里看电影,吃蛋黄派。”
齐振海感慨:“他对你真好。”
御君祁下意识说:“当然,江与临最好了。”
齐振海拍了拍御君祁的手:“那你们就好好的,当年很多事……是爸爸错了,爸爸太古板,思想不开放,我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深。M国那么远,那时候又兵荒马乱,通信断绝,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你,又把你带出来,养得这么好。”
御君祁全然不记得了。
祂真不该把这些事都忘掉。
要是能记都记起来就好了。
如果祂记得这些,不仅能回答齐振海的问题,也不会听信焚天的话,认为江与临会抛弃自己。
他们明明早就认识了,祂却全忘了。
真是可恶。
齐振海见御君祁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孩子还在怨自己,就主动说起儿子感兴趣的事:“当年你转学以后,江与临还给你写过信,寄到了家里。”
御君祁抬起眼眸:“写了什么?”
齐振海说:“大概意思就是:他知道你一个人去国外上学,又要适应新环境很难,可以给他发邮件。还说不管你在哪里,一个人都不要害怕,他会找到你,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御君祁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酸涩又刺痛。
沉默许久后,祂飞快看了齐振海一眼,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小得意。
齐振海:“……”
“他找到我了。”御君祁起身往外走,没有再多看他病重的老父亲一眼,只丢下一句:“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齐振海:“……”
酒店厚重的大门推开,江与临双腿交叠,坐在休息室在的会客厅沙发上,兴味索然,百无聊赖,撑手望着窗外出神。
阳光从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撒下一层金色光晕,美得像一副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廷油画。
朦朦胧胧,安静柔和。
茶几上的气泡酒泛起细碎气泡,酒杯中冰块融化,水晶杯壁起了层白霜。
御君祁喉结滑动,万千气泡在心里炸开。
江与临听到脚步声,转眸看向御君祁,眼中不自觉流淌出一丝笑意。
霎时间,天地黯然。
世间万物都在怪物瞳中褪去色彩,只有江与临明亮鲜艳如初。
御君祁抬步走过去,鬼使神差地说:“江与临,我们也结婚吧。”
第167章 含5W营养液加更
结婚?
江与临眸心微微一荡, 下意识换了个坐姿。
他放下腿,挺直后背,端起气泡酒喝了一口。
“你是在跟我求婚吗?”江与临问。
御君祁呆了一下:“结婚前还要求婚吗?”
江与临颔首道:“通常来讲是这样。”
啊?还这么复杂吗?
御君祁呆了呆。
祂一点准备也没有, 委实太仓促了。
怪物不自觉地捻着衣角, 全身发热, 不知为何特别紧张, 总觉得身体里的触手马上就要钻出来了。
祂拿过江与临手中的酒杯, 将气泡酒一饮而尽。
“那我下次再求吧。”
御君祁是只知难而退的怪物, 祂很担心江与临拒绝,于是很狡猾地说:“你先不用回答我了, 等我准备好了再跟你求。”
“……”
江与临拿回酒杯, 又倒了一杯酒:“你确定?”
御君祁点点头。
“好吧,那我就下次再回答你。”江与临仰头喝下那杯酒,慢条斯理道:“我本来想说,但你不用的。”
御君祁不解地歪歪头。
什么‘但我不用’?
御君祁默默琢磨了一个下午, 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很多天以后,御君祁在喂狗的时候,忽然间灵光一闪!
祂问江与临:结婚前还要求婚吗?
江与临的回答是——
通常来讲是这样。
但你不用。
*
时间总是公平。
无论是否期盼,它都一天天往前走, 不快不慢, 不偏不倚
夏至日如约而来。
在此之前,江与临安排好了所有能安排的一切。
也做好了再也不能回来的准备。
这次时空之旅的变数太多,江与临既不知道该不该取回那颗心脏,也不知道取回心脏的具体时间点——
他推断是在齐玉死第二天, 自己冰封了整座研究所之后, 具体的时间点无人得知,只能凭运气了。
众所周知, 江与临的运气一直不大好。
故而仅有的几个知情人,都对此次行动表示反对。
可惜反对无效。
没有人能改变江与临决定的事情。
未来千变万化,确有无尽可能,一切看似是被某种未知力量推动,但撇开那些不可控制的变量,他的选择其实只有两个——
直面或回避。
江与临是这样说服林南明的:“今早遇到肖成宇,他并没有任何不祥的预感。”
肖成宇的预感还挺准的。
很久很久之前,他曾说梦到御君祁捅了江与临一剑,如今回看才发现竟是成了谶言。
江与临说:“他预感挺准的。”
林南明兴致明显低落:“他能什么预感,他都不知道你去做什么。”
走进时空裂缝前,莫星移再次嘱咐江与临:
“万一和当年的自己撞见了,你就随便变一个样子,千万不要让六年前的江与临发现你的存在。”
不同时间的江与临,不能以‘相同’的身份见面。
为了避免江与临撞到曾经的自己,星尘十三贡献出本命陨石,将拟态化形的能力借给了江与临。
江与临点点头,转身没入无尽黑暗,消失在原地。
*
镜面陨石微光闪烁。
钟声敲响,时空逆行。
江与临再睁眼,已经是六年前。
白亮灯光太过刺目,眼前白晃晃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嗅觉比视觉更快将周围环境反馈给大脑。
鼻息间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视觉逐渐恢复,江与临环顾四周。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冷白色调,熟悉的墙面与英文标语……
地面是大片刺目鲜红,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倒在血泊里,脖颈上横着一道薄薄的凌利刀痕。
这穿越到哪儿来了?
怎么睁眼就是案发现场。
现在什么时间?这里那间办公室?死的人又是谁?
江与临心头升起无数疑问,面色却依旧沉稳如水,他打开抽屉,翻出医用手套戴在手上,握起鼠标晃了晃,唤醒休眠的电脑界面。
右下角的时间倒映在眸底。
江与临瞳孔骤缩,旋身推开办公室大门。
走廊尽头,是一道修长削瘦的背影。
在江与临看过去的瞬间,那人机警地停下脚步,倏然转头看来。
江与临侧身后撤,背靠墙壁,迅速隐藏身形。
走廊尽头的人微微蹙起眉梢,淡漠眼眸深黑如夜空。
他凝眸观察数秒,没有察觉异常,握紧手术刀,转身离去。
江与临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险,一来就差点和从前的自己撞上。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在看到电脑屏幕下方时间的刹那,相关回忆随之复苏。
这一天,江与临发现齐玉关在实验舱里面,被切割得不成样子,他杀了三十八个研究员为齐玉复仇,又在研究所放了一场大火,决心与齐玉共赴黄泉。
然后,他知道了齐玉是怪物。
凌晨时分,江与临被关进禁闭室。
三个月后,齐玉死亡。
奇怪,怎么会穿越到这个时间点?
也太早了吧。
江与临一边思索,一边将死去的研究员翻过来。
尸体戴着口罩,尚有余温。
江与临刚从死者口袋里摸出工作证,还没来得及翻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他起身背靠在门板,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口停下。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西蒙,温曼德博士叫我来找你拿今天的实验报告。”门外的人说。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与临翻开手中的工作证。
【高级研究助理——西蒙·克莱尔】
看清这几个字的刹那,江与临如遭重击,脑子轰得炸开一声巨响。
怎么会是西蒙·克莱尔?
不应该啊。
江与临霍然转眸,看向地上那个早已断了呼吸的研究员,不死心地走过去,摘下了尸体脸上的口罩。
口罩下面的脸和工作证上一模一样。
真的是他!
江与临俯身扒开尸体眼睛。
冰冷蓝眸已彻底失去生机,瞳孔扩散,完全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奇怪。
西蒙·克莱尔怎么会现在就死了?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今晚,江与临和齐玉被捕时,就是西蒙提出电击江与临刺激齐玉的实验计划。
倘若西蒙现在就死了,那当时在现场的那个‘西蒙’又是谁?
双胞胎吗难道?
江与临大脑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门外的人见里面久久不应声,语气已经有了几分疑惑:“西蒙?”
江与临心脏猛跳,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喉咙,呼吸微微滞涩。
那一刻,脑海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杂念与疑惑都褪去了。
江与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人发现西蒙·克莱尔已经死了。
这里是第6层,当年他暗杀这些实验研究员的时候,是从顶层8楼一层层杀下来,直到2楼杀守卫时才引发了警报。
从6层杀到2楼至少要40分钟时间。
如果这时候被警卫发现有人遇刺,警报会立刻拉响,这个时空的江与临甚至来不及赶到囚禁齐玉的实验舱!
一切都将被改写。
江与临眸光微黯。
电光石火间,他似乎想明白了全部前因后果,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通。
江与临摸向口袋里的星尘13号陨石。
敲门声更加急促。
“西蒙,你还好吗?我进来了。”门外的研究员按下门把手。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西蒙·克莱尔’站在门口,目光在研究员胸前的胸卡上一扫而过,声音清朗:“抱歉,莱斯利博士,我刚刚睡着了。”
莱斯利紧锁的眉梢微松,略带同情地说:“可怜的西蒙,你看起来确实很疲惫,温曼德那个老家伙又让你加班了吧……你好像又瘦了。”
‘西蒙·克莱尔’笑了笑,将手上的实验报告递给莱斯利:“这是实验报告,麻烦您带给温曼德博士吧,我还有两组数据没有算完,晚点再过去。”
莱斯利表示理解:“你也要学会偷懒才行,今晚早点休息……我的老天,已经十点了,你吃不吃夜宵?”
‘西蒙·克莱尔’摇摇头。
莱斯利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晚了那个老家伙又要不满意。”
‘西蒙·克莱尔’语气优雅道:“您慢走。”
莱斯利应了一声,拿上实验报告离开。
‘西蒙·克莱尔’关门反锁,回身看向地上真正的西蒙·克莱尔。
星尘13号陨石光华闪烁,拟态解除。
站在门口的‘西蒙·克莱尔’逐渐变化,变回了江与临原本的样子。
江与临熟练地处理尸体,打扫凶杀现场。
四十分钟后,警报声准时响起。
江与临站在走廊里,身前是荷枪实弹的深渊公司警卫员。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再一次经历那个混乱悲伤的夜晚——
以西蒙·克莱尔的身份。
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曾经在他对面的深渊公司警卫和他站在一起,将曾经的自己与挚爱团团围住。
插翅难飞。
警报长鸣未止,红光闪烁不断。
狭长的楼道堵得水泄不通,警卫员手持激光狙击枪,射线对准了人群中央的两人。
齐玉满身是血,将额角埋进江与临颈窝。
像一只小鸵鸟。
江与临温柔地擦去齐玉脸上的血。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温曼德对助手西蒙·克莱尔说:“M818070的精力还是太旺盛了,他应该把能量转化到有用的地方去……从明天起,将高压电击增强十倍,刺激他爆发熵值。”
照本宣科般,江与临念出了他无比熟悉的台词:
“这些低级刺激根本无法触动高维能量体,我们应该采取更高级的刺激方法。”
温曼德摘下眼镜擦了擦:“什么更高级的刺激?”
江与临穿过守卫,逆流而上,站在这个时空的江与临对面。
他注视着曾经的自己,轻笑一声:“电击怪物有什么用,你们应该电击这个人类。”
这句话说出口的刹那,时间被无限拉长。
时空停滞,万物静止。
如同电影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定格在这一瞬间。
空气如水波般荡开圈圈涟漪。
另一道人影缓慢走出,他身着指挥官制服,长着一张和江与临无限肖似的脸。
是Joker。
“再见了,小少爷。”
Joker凝望江与临:“你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江与临清楚‘电击这个人类’的命令会带来什么。
当他亲手把曾经的自己推向黑暗,那个因保护他而出现的Joker也即将消失。
江与临眼睫轻颤:“Joker,再见。”
他决心面对这一切,不再需要任何人来替他承担。
无论是消失在这个时空,还是那三个月令人绝望的禁闭与电击。
Joker勾起唇角,说:“会再见的。”
下一秒,Joker倏然消失。
停滞的时间缓慢流淌。
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江与临心念微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等。”
流淌的时间再次静止!
周遭寂然不动,阒若无人。
江与临环视四周,微不可察地歪了下头,又叫了一声:“Joker,出来,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时间忽然停止了?
这绝不是镜像陨石的能力!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情况了。
在某些特定时刻,江与临会感觉那一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但那几次时间都很短,仿佛只是一晃神、一眨眼就恢复了正常,以至于他以为这种漫长是心理作用。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江与临缓步向前,蹲在静止的齐玉面前,抬起手抹去齐玉唇边的鲜血。
指尖鲜血的温度那样真实。
这不是心理作用和幻觉能解释的通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Joker,我知道你一定还在。”
江与临起身回事虚空,语气无波无澜,淡漠地像是在讲冷笑话:“再不出来我哭了。”
一声叹息响起。
“你威胁人威胁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Joker再次出现,歪着头抱臂看向江与临,语气有些无奈:“还让不让人下班了,大少爷。”
江与临轻轻捻去指腹上的血迹:“为什么时空会静止?”
Joker摊开手:“这不是很明显吗?”
江与临眸心一抬,眼神冷冽:“你如果想早点下班,就早点把话讲清楚。”
Joker勾唇低笑道:“江与临,这是我们的异能,小范围内控制时间流速。”
江与临蹙起眉:“控制时间?”
Joker笑而不答,只慢声说:“控制时间流速,凝聚高维能量体的第三件道具。”
高维意识溃散后回归天地,需要上万年才能重新凝聚。
时间异能可以加速高维意识个体时间流转,所以星尘07的意识能量才能在三年内迅速凝结,重新降临世间。
复生陨石用于个体重生。
本源能量用于吸引高维意识。
时间异能用来加速时间流转。
这才是完整的凝聚高维意识体方法。
Joker注视着江与临:“在抽离本源能量时,你意外将这份隐藏的异能一起抽了出来,这个巧合完美组成闭环,成为凝聚高维陨石能量的关键。我早说过,你的运气一直很好。”
模糊的过往豁然开朗。
草蛇灰线,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Joker继续道:“可惜你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了,我这里残存的一点不足以逆转时空,也不能改变因果,只能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时刻,偶尔令时间暂停几秒,这次也都要耗尽了。”
江与临问:“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我还拥有时间异能?”
Joker言简意赅:“时间异能的出现略晚于寒冰异能,而你的寒冰异能又太过强大,彻底掩盖了这份能力波动,一个人无法同时驱使两种异能,所以在你抽取本源能量时,时间异能跟着逸散了出来,它无法与寒冰异能共存。”
江与临低声道:“原来如此。”
“……我真的得走了,小少爷。”Joker的身影越来越淡,他微微欠身,玩世不恭道:“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再见。”
光芒一闪,Joker彻底消失。
时间恢复流淌。
*
江与临回过神,眼前是齐玉含恨的眼。
齐玉此时尚未觉醒,无法看穿江与临在星尘13号陨石作用下的拟态。
江与临垂下长眸,隔着无尽时空与齐玉对望。
半晌,江与临抬起眼眸。
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故事按照记忆中的剧情向前发展,
江与临冷漠到近乎无情,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警卫拖走曾经的自己,看着齐玉簌簌落下眼泪,看着齐玉不停地呼唤江与临的名字。
他看到紧握的双手一点点分开。
看到齐玉能量爆发,又彻底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震惊于M818070爆发出的强大能量。
温曼德惊喜万分:“西蒙,你真是个天才,竟然这么了解M818070。”
江与临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看向昏倒在地上的齐玉,低垂的眸心里暗藏无限的温柔与怀恋。
“当然,我最了解他了。”江与临说。
温曼德说:“好,西蒙,以后M818070的研究你负责跟进。”
*
自从那一晚起,研究所停止了对齐玉的实验。
齐玉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深渊公司的人已无需再对他做什么了,隔壁偶尔传来的响动是最好的催化剂,M818070号实验体的能量熵值不断提升,迸发的能量堪比一座大型核电站。
时间一天天往前走,江与临假扮成西蒙·克莱尔,一直陪伴着齐玉。
时间长了,他有时不免恍惚,偶尔会忘了那个被关在隔壁禁闭室里饱受折磨的人才是自己。
有时甚至会埋怨禁闭室那个人太吵了。
如果隔壁很吵,齐玉就会很痛苦。
真是太讨厌了。
江与临抄下一组数据,头也不抬地吩咐身边的研究员:“去给禁闭室里的人打一针镇静剂,他影响到我工作了。”
研究员说:“他攻击性太强了,从通风口送进去一些吸入式麻醉剂可以吗?”
江与临笔尖微微停顿:“可以。”
难怪在禁闭室的时候,自己会经常头晕目眩,时梦时醒、精神恍惚。
原来是吸入式麻醉剂。
还真是无意中又坑了自己一次呢。
不过被麻醉之后就不会痛了。
倒也很好。
江与临放下病案本,望向窗外花园。
嫩绿的枝叶在风中轻摇。
蔷薇花就快开了。
他将再一次迎来与齐玉的离别。
没能在齐玉死之前陪在他身边,是江与临的遗憾,而今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一直陪在他身边——
只不过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江与临很珍惜同齐玉相处的每分每秒,可齐玉却十分憎恨他这个新身份。
每次‘西蒙·克莱尔’出现,他都会格外激动,于是江与临只能在齐玉睡着的时候多看看他。
即便这样也足够了。
江与临从未想过此生还有机会见到齐玉。
他陪着他,度过这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
蔷薇结出花苞的那天,研究所暂停了对禁闭室内江与临的电击。
禁闭室变得更加安静。
齐玉一如既往地怨恨着‘西蒙·克莱尔’。
这天,齐玉罕见地没有睡着。
在江与临为他检查身体时,他趁机咬了江与临一口。
齐玉像一只愤怒的小兽,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狠狠咬着嘴里的手,牙齿深深嵌入,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江与临眉梢轻轻一跳。
不能让齐玉尝出他血液的味道!
江与临反应很快,迅速掐住齐玉的下颌,把人从病床上拽起来,抓起冲口器对准齐玉的嘴。
大股生理盐水瞬间灌满口腔,不仅冲淡了舌尖上的血腥,也随着呼吸冲进气管,呛得齐玉不停咳嗽。
齐玉摔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蜷起身,像只遭受虐待的小狗,不断躲避高压冲口器。
江与临没有停手,俯身掐住齐玉的下巴,把更多生理盐水灌进去。
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江与临胳膊,劝道:“算了西蒙,算了。”
另一个研究员扶起倒在地上的齐玉。
江与临捂住了自己淌血的虎口。
齐玉颤抖着缩起肩膀,头发狼狈地贴在额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江与临上前一步,想去看齐玉的神情。
研究员拽着江与临,说:“西蒙,先去包扎伤口吧,顺便检测一下有没有被感染。”
江与临当然不会被感染,齐玉是没有感染性的。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齐玉咬伤他的时候,自己血滴进了齐玉嘴里——
江与临怕齐玉认出他。
他甩开拦着他的研究员,缓步上前。
鞋底踩进水里,发出一声轻响。
齐玉抱着肩膀抖了抖。
江与临俯下身,扳起齐玉的下巴。
齐玉呛得涕泗横流,眼眶通红,仅剩的一只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可怜极了。
江与临呼吸微顿,心中一片酸软,心疼得无以复加,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把齐玉搂紧怀里的冲动。
他深吸口气,转身走出实验室。
江与临离开后,齐玉忽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着那道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
*
花园里的蔷薇花,终究还是开了。
在齐玉选择溃散的前一天,一切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任何可以刺激到他的事情。
傍晚,在江与临抄录好最后一组数据,准备离开实验室的时候,齐玉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西蒙·克莱尔。”
齐玉曾在英国留学四年,英文发音标准,语调有种古老深沉的华丽感,乍一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皇室中最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江与临用英文公事公办地回答:“有什么事吗?”
“西蒙·克莱尔,”齐玉又叫了他的名字,然后问:“江与临怎么样?”
江与临说:“他很好。”
齐玉看着江与临,问:“是吗。”
江与临蓦地心头一紧,竟不敢再同齐玉交谈,拿起记录档案匆匆离开。
他怀疑齐玉已经认出来自己,又说不上来自己何处露出了破绽。
是因为那些血吗?
可贪食他血液的是御君祁,齐玉又尝过他的血,怎么会只咬了他一口,就如此绝对地认出了他的身份呢……他已经很迅速地用冲口器冲淡齐玉嘴里的血味了。
凌晨时分,答案揭晓。
夜色暗沉深邃,万籁俱寂,研究所里的人大多都睡下了。
齐玉的溃散无声无息,强大能量瞬息倾泻。
这磁场是如此的熟悉。
江与临体内的异能晶核共振不止。
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什么。
苍蓝光芒自齐玉眉心升起,徐徐升空,穿过那面铜墙铁壁,缓缓流入禁闭室。
星尘07号陨石化作纯粹的能力,不断灌向这个时空的江与临,最终凝结为一颗苍蓝色的异能晶核。
寒冰之力不断盘旋,两个时空的异能晶核相映生辉。
实验室内,‘西蒙·克莱尔’身上亮起蓝光。
齐玉眸底倒映着那抹光辉,轻轻笑了笑,说:“果然是你。”
他确实没有从‘西蒙·克莱尔’的血液中尝出江与临的味道,但他从那些腥甜的血液里,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
那是他自己的陨石能量。
同一个时空不该有两份相同的能量,所以这个‘西蒙·克莱尔’一定是来自其他时空。
除了江与临,齐玉想不到他还会把自己的陨石给谁。
江与临终于明白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寒冰异能竟然是源自齐玉!
难怪他会拥有两种异能。
齐玉眼眸明亮,瞧着江与临说:“抓到你了,临临。”
江与临轻轻掐了把齐玉的脸,叹息道:“怎么狗精狗精的。”
齐玉将脸贴在江与临手上,小动物似的蹭了蹭。
江与临眼睛一瞬间红了。
他喉结微微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刹那,他只想抱着齐玉,想质问齐玉为什么要溃散,又想求他不要溃散。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齐玉说了。
可是来不及了。
齐玉抚着江与临脸颊:“你是从哪里来的。”
江与临哽咽道:“六年以后。”
齐玉问:“我们又在一起了吗?”
江与临点头:“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会在一起的。”
齐玉眼中光芒逐渐黯淡:“真好。”
看着齐玉的生命在缓缓消逝,江与临也顾不得什么时空法则了。
他以为自己能够理智、能够淡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过去,接受齐玉离开。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从来也没有放下。
没有一时一刻,一分一秒放下过。
就算永远消失,就算被宇宙法则抹杀,他也不想再一次失去齐玉了。
这是他此生都无法再次承受痛苦。
江与临握紧齐玉的手,好像足够用力就能抓住那抹正在不断溃散的能量:“齐玉,你不要选择溃散,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可以带走你,带走江与临,我会保护你,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了,我求你别走。”
齐玉与江与临十指相扣:“临临,我永远爱你。”
江与临心如刀绞,恍如肝胆俱裂,哭到不能自已。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无助过了。
那绝望刻入骨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切早已注定,是没办法改变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要这样错过,一次又一次错过。
相认既是诀别。
时间缓慢而决绝地向前流淌,故事走向早已注定的终局。
齐玉靠在江与临怀中,慢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江与临心痛欲绝,泪流不止。
一年又一年,蔷薇总是会开的。
可看过花开花落的江与临,又该如何释怀。
第168章
江与临带回了齐玉的半颗心脏。
他在六年前的时空停留了三个月, 原本的时空却只过去一个月,也不知两边的时间流速是怎么计算的。
莫星移表示:“能回来就很不错了好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林南明好奇道:“你是怎么确定拿回心脏的具体时间点的。”
江与临不欲多谈,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记得冰封研究所之前心脏还在, 就等那个时空的江与临离开, 然后拿走了心脏。”
林南明用很崇拜的语气说:“江与临, 你真是太厉害了, 在那里呆了三个月, 居然没有半点差池。”
江与临不太想谈起过去的事, 含混地越过这个话题,问:“这一个月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南明轻叹一声:“各地都有怪物异动, 全球好几十个基地都遭受了大规模怪物袭击, 可能要打仗了,异监委和军部都忙死了,我好久没看到翟远州和慕容煊他们了。”
江与临垂眸看着培养皿中的心脏:“等御君祁恢复了,华国这边可能会好一点。”
林南明说:“但愿。”
人不经念叨, 怪物也一样。
刚提起御君祁还没有十分钟,周遭的空气就霍然一扭。
御君祁抬步迈出虚空。
明明是在察觉江与临的磁场波动后第一时间赶来,御君祁却满脸若无其事,仿佛只是刚巧路过, 顺便进来看一眼。
只是歧矾山和中心基地相隔一千多公里, 祂这顺路顺得也只能骗骗自己了。
江与临还未完全从和齐玉的死别中抽留情绪,看到御君祁只是恹恹抬了抬眼。
御君祁环视众人,目光着重在林南明身上停了一下。
林南明后脊发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只怪物, 忍不住往莫星移身后躲了躲, 同时指指桌上的培养皿,示意江与临现在可以把心脏放进御君祁身体里。
御君祁跟着看向培养皿, 心口毫无缘由地轻轻一震,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这是什么?”御君祁问。
江与临目光转动,将头偏向一边:“齐玉的心脏。”
御君祁脑速运转从未这么快过,几乎是在听见‘心脏’二字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去找齐玉的心脏了,这就是你要去做的事?”
江与临:“对,你的心脏长不出来,我说了我会去找别的。”
御君祁不知在骄傲些什么,仰起下巴:“我以为你去森*晚*整*理找别人了,焚天说你不要我了。”
江与临沉默了几秒:“所以你在得意什么。”
御君祁从培养皿中拿出心脏:“你没有不要我。”
江与临说:“我当然不会不要你……焚天跟你讲了那么多,他难道就没告诉你,我体内异能晶核就是你的本命陨石吗?”
莫星移和林南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向彼此。
御君祁端详着那颗心脏,漫不经心地回答:“祂说了。”
江与临霎时回想起御君祁刺向他小腹那一剑,不自觉挺直后背:“你一直都知道,那天你刺我那一剑,是想取回本命陨石?”
御君祁立刻否认:“我没有,我当时只是,只是……”
江与临:“被焚天控制了?”
御君祁喉结动了动:“没,我看到你在报告上写要求终止任务,撤离歧矾山,你要走了。”
江与临垂眸,静静思索御君祁刚才的话。
御君祁说祂没有被焚天控制,可那天江与临手腕上的应声虫明明发出了声音——
那是谁被控制了?
当时还有谁在现场?
还有御君祁提到的‘报告’,他才刚刚提交上去,御君祁怎么会看到。
这里面值得推敲的细节太多了。
江与临看向御君祁:“这和你用焚天剑伤我有什么关系?”
御君祁支支吾吾:“如果你失去异能,就不能去执行任务,再也不能离开我……我的歧矾山了。”
江与临微微颔首。
林南明眯起眼,意味深长:“你小子居然还想搞强制爱。”
御君祁:“我只是想想。”
林南明拍案讨伐道:“你不光是想,你还动手了,焚天剑上蕴含毁灭之力,伤口有多难愈合你知道吗?听了两句挑唆就对江与临动手,往哪儿一站跟超雄似的,太气人了。”
江与临捂住林南明的嘴:“别吵。”
林南明:“!!!”
我在替你出气啊!不争气的家伙!
林南明愤怒地推开江与临的手:“我再也不管你了。”
江与临还在思索其中蹊跷,不知林南明为何忽然生气,脸上划过一丝茫然。
林南明怒火攻心,捂着胸口,拽起在一旁的吃瓜群众莫星移:“走,我们不管他了。”
莫星移抬起胳膊抽出手臂:“你自己走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林南明:“……”
江与临冷冷扫了莫星移一眼:“好看吗?”
莫星移‘噌’得冒出好几层冷汗,一键三连:“不好看,我走了,下次见。”
半分钟内,林南明愤懑离席,莫星移落荒而逃。
屋里只剩下江与临和御君祁二人。
江与临伸出右手,反手敲了敲桌面:“坐下,我们得好好谈谈。”
御君祁听话地坐下来:“谈什么。”
怪物坐在江与临身边,两条长腿岔开,紧紧贴向江与临,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
江与临不说话,御君祁也没再说。
怪物微微低着头,脖颈勾出一道驯服的弧度,看起来格外乖顺。
很像齐玉。
江与临眸光轻轻一颤,突然间色令智昏,忘记了想和御君祁交谈的内容。
正事一会儿再说吧。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
和御君祁是,和齐玉更是。
江与临低声问御君祁:“你能拟态成齐玉的样子吗?”
御君祁不理解,但很听话。
也许是因为正握着齐玉的心脏,受到磁场影响,御君祁这次的拟态出奇完美。
江与临定定地看着御君祁。
御君祁也看江与临,说:“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找你,可你的磁场完全消失了,我找不到。”
江与临眸光似水闪烁,涟涟如秋波:“我去了一个地方,了解到许多从前不知道事情。”
御君祁歪歪头:“你去哪儿了?”
祂还顶着齐玉的脸,眼神迷茫地做出这种呆呆的动作,简直和齐玉一模一样。
江与临不自觉地动动喉结,突然说:“御君祁,你介意用齐玉的样子和我做吗?”
御君祁一呆,瞳孔微微扩散:“啊?”
用齐玉的样子?
做?
江与临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轻咳一声,转开话题:“还是说正事吧。”
御君祁根本不想说什么正事。
祂想和江与临做,用谁的样子都行!
御君祁一把抓住江与临手腕,低头亲了过来。
江与临眼波微荡。
心猿意马。
御君祁含着微凉的薄唇,吻得很轻,也很温柔,动作却强悍凶厉,一下下凿得很深。
江与临仰面躺在沙发上,盯着晃动的天花板,偶尔随着过于激烈的动作泄出一丝喉音。
御君祁手掌覆住江与临双眼:“为什么不看我?是你要用齐玉的样子做的。”
江与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闭上眼,睫毛划过御君祁掌心,晕开一抹潮意。
御君祁倾身抱住江与临。
江与临抬手环住御君祁肩膀,抵着怪物颈窝,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冷香。
“我是不是很过分?”
江与临极力遏制住喉间哽咽:“你都没有齐玉的记忆,可我却把你认成他,还要你变成他的样子。”
御君祁吻在江与临鬓边:“别多想。”
江与临没法不多想。
他侧过脸,看向透明培养皿中鲜红刺目的心脏。
御君祁展臂拿起培养皿,放在江与临胸前。
冰冷的玻璃器皿没有温度,凉得江与临轻轻一颤。
江与临被冰得打了个激灵:“把它拿过来做什么。”
御君祁俯下身,隔着那半颗心脏和江与临接吻:“你喜欢,就拿着。”
江与临扶在培养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轻喘道:“这太奇怪了。”
御君祁不觉得:“哪里奇怪了?”
江与临呼吸急促:“哪里都奇怪。”
隔着齐玉的半颗心脏和御君祁亲热,莫名有种抱着前夫牌位和现任做的诡异感。
明明都是一个人,这诡异的禁忌感到底从何而来?
江与临认命地闭上眼。
眼不见为净。
御君祁倒是毫不在乎,说:“我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只要你喜欢。”
江与临受不了了,抬起下巴吻上御君祁的唇:“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
御君祁专心同江与临接吻,从嘴唇一路向下,沿着脸颊、下颌、脖颈、锁骨一直到胸口的培养皿才停下。
祂注视着培养皿中的鲜红心脏:“江与临,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在你身体的人也是我。”
江与临闷哼一声:“我知道。”
御君祁吮吸江与临脖颈,牙齿嵌入皮肉,凶狠地在怀中人类身上留下痕迹:“你总是想的太多,所以才不敢看我。”
江与临声音发颤,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是怕你,不喜欢。”
“我根本不在乎自己以前是谁,现在又是谁。”御君祁咬得狠了,又温柔地舔去脖颈上淌下的鲜血:“江与临,你要学会放过自己。”
江与临轻声说:“好。”
御君祁叼着江与临锁骨,没有任何预兆地问:“他到过这里吗?”
江与临浑身一颤,肌肉瞬间紧绷。
御君祁闷哼道:“别紧张,我就是问问。”
江与临眸光涣散,叹道:“你也没放过我。”
御君祁低笑一声,从培养皿中拿出心脏,放在江与临手中:“我该怎么才能融合这颗心脏呢?”
江与临眼尾潮红濡湿:“御君祁,你不用这样。有没有齐玉记忆我都一样爱你……就算你再失忆一千次、一万次,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会爱你,永远爱你。”
御君祁握着那颗心脏:“我不想失忆一千次一万次,即便我坚信自己会千万次爱上你,可那样对你不公平,你记得一切,可我却忘了。”
江与临轻抚御君祁脸颊,想要说些什么,手指拂过怪物嘴唇时突然一顿。
他撑着手半坐起身,随手拿开身上的培养皿,蹙眉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怎么了”
江与临:“你没吐血。”
御君祁:“???”
江与临抽身离开,抬手推倒御君祁,覆身趴在怪物胸口,侧耳听着什么。
御君祁虚托着江与临窄长的腰肢,惊喜道:“可以用这个姿势吗?”
江与临反手在怪物胸前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正经点,我在办正事。”
御君祁的观点始终如一:“还有比做更正的正事吗?”
江与临没说话,只专心侧耳听怪物心跳。
拟态章鱼有三颗心脏,即便碎掉一颗也还有两颗,此起彼伏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本就不容易听清哪个是哪个,御君祁一说话就更听不清了。
江与临冷冷瞥了御君祁一眼:“闭嘴。”
怪物交接腕还肿着,狗狗祟祟地在江与临腿上蹭来蹭去,伺机而动。
江与临语气淡淡:“别逼我扇你。”
御君祁瞬间老实下来。
江与临仔细听着御君祁胸腔内悦动的鸣响,一颗一颗数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
这是那两颗腮心的声音。
怪物还很激动,全身血液流速加快,腮心急剧收缩。
鼓噪喧哗的两颗腮心之中间,掺杂了一道微弱轻响。
这道声音轻若雪落,几不可闻。
如蝴蝶振翅,如窃窃夜雨。
可落在江与临耳中,却犹如惊雷乍现,响遏行云。
第三道心跳!
破锁的心脏冲透层层围剿,悄然在胸腔凝聚。
祂总能学会如何爱他
心脏在思念中疯长。
等待已久的蔷薇轰然绽放。
花开了。
第169章
江与临很少会怀疑自己。
可在听到第三道心跳的那一秒, 他仍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江与临拍了拍御君祁:“起来,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御君祁老大不情愿:“就不能做完再去吗?”
江与临拢起散乱的衣襟:“我听到了你第三道心跳,这不比做更要紧?”
御君祁并不认可, 按着江与临肩膀把人往下压:“做最重要。”
江与临推开御君祁的手:“御君祁, 乖一点。”
御君祁摇头, 说:“我不要乖了。”
四条触手钻出脊背, 分别卷向江与临四肢, 猛地把人缠缚在怀中,
怪物询问怀中人类:“江与临,你听过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吗?”
粗壮狰狞的触手吸引了江与临全部注意力, 他拽开不断往衣角里钻的触手, 按住其中一条触手尖:“你想说什么?”
御君祁低语道:“你磁场消失的第一个星期,我暗自许诺‘只要能找到你,以后就再也不跟你吵架,不惹你生气’;第二个星期, 我心想‘只要能找到你,就什么都听你的’;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我已经方寸大乱了,想着‘只要能找到你, 我愿意做你最忠诚的狗’。”
江与临手上动作微停顿, 抬了抬眉:“现在呢?”
御君祁掐起江与临的下巴,端详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冷艳面容:“现在是第四个星期,我发誓,只要找到你, 我一定要把你关在巢穴深处的笼子里, 用最坚固的铁链拴住你的脖颈,用触手填满你身体每一寸缝隙, 彻底拥有你、掌控你。我要控制你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让你再也不能消失在我的世界,永远只能躺在我的触手里任我摆布。”
江与临仰起头:“你可真敢想。”
御君祁低笑一声,触手卷起桌子上的培养皿:“我不仅敢想,我还敢做。”
触手破开虚空,御君祁挟持江与临,走进歧矾山巢穴深处。
祂伸手一推,把江与临抵在岩壁上,握紧两只手腕按在头顶,霸道地欺身吻过去。
江与临被迫接受怪物有些激烈的吻,直到近乎窒息,御君祁才微微后撤。
触手摩挲着江与临的脸颊,卷起培养皿探过来:“这半颗心脏,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与临低喘道:“要是你已长出心脏,就先把它收藏起来吧。”
御君祁舔了下嘴唇,语气顽劣:“摆在卧室床头怎么样?以后每次回到床上,你都捧着它和我做。”
江与临意味不明地瞥了御君祁一眼:“你这是什么争风吃醋的恶趣味。”
御君祁早就做好了打算:“开玩笑的,我才不要收藏它,一会儿我就要把它吃掉。”
江与临挑眉:“不放在床头捧着做了?”
御君祁理所当然道:“当然不,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放在肚子里最保险,万一要让别人捡去吃了,他融合了齐玉的基因,那我成什么了?”
江与临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你成什么了?”
御君祁歪歪头:“续弦?”
江与临忍俊不禁:“哪儿学来的词?”
御君祁说:“齐振海的新夫人就叫续弦,意思是原配去世后续娶的第二位夫人。”
江与临勾起御君祁的下巴,落下一吻:“你可不是续弦,你是我正正经经的原配夫人。”
这话御君祁听得舒心,触手像条小狗尾巴似的甩来甩去。
御君祁关注的事从未改变:“那你能跟你的原配夫人做吗?”
江与临忍俊不禁,含笑说:“能。”
御君祁更高兴了,趁着江与临心情好,继续提出大胆要求:“原配夫人可以用触手吗?”
江与临背靠岩壁,头部微微后仰,勾出道摄人心魄的弧度:“原配夫人没有触手。”
御君祁说:“我是Pro版本。”
江与临挥开轻蹭他嘴唇的触手:“不要升级版,原版就够用。”
御君祁倾身顶着江与临额角:“你喜欢触手的,别以为我不记得,这个版本是你定制出来的……你要是真不喜欢触手,就不会为我融合拟态章鱼的基因了。”
江与临语气平静道:“我融合拟态章鱼的基因给你,是希望你能拟态出人形,和喜欢不喜欢触手没关系。”
御君祁态度非常坚定:“可是上次就用触手了。”
江与临说:“上次是你强迫我的。”
御君祁这会儿记忆力又出奇的好了:“你同意了的,你说‘玩吧’。”
江与临嘴硬道:“你用触手控制了我的呼吸,人在缺氧的时候大脑就是会不清醒。”
御君祁不想和江与临废话,强势地把人抵在墙角,命令道:“背过去。”
江与临手臂无助地撑着墙壁,身上的衬衫被薄汗打得湿透,身形与皮肤若隐若现,显得腰肢肩颈格外削瘦,折成一道紧绷的弧度,有种触目惊心的坚韧与脆弱。
御君祁不断吮吻江与临,在手臂肩膀留下一个又一个青紫吻痕。
情浓之时,怪物忽然停下动作,用手指戳了下培养皿中的心脏。
江与临声音微哑:“怎么了?”
御君祁低低笑了一声,将额角抵在江与临后肩:“你的蝴蝶骨真漂亮,在研究所的时候,我们一定是这样做得更多,对不对。”
“没有,”江与临耳根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低喘道:“闭嘴吧你。”
御君祁在江与临耳边说:“我已经想起了很多,你糊弄不了我了。”
“想起什么了?”江与临问。
“想起在深渊研究所,实验舱的隔间里,我把你顶在墙上做……”
御君祁伏在江与临耳畔,低声讲些什么。
江与临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桀骜地挑起眉梢:“我真记得。”
这种暧昧难言的细节,江与临从未和任何人提起。
包括御君祁。
可祂却说的十分清楚,为了证明这确实是祂自己想起来的,还描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细节。
江与临:“……”
看来在分开这段时间,御君祁确实有很努力地思念江与临。
努力到能透过破碎的心脏,看到前世的记忆碎片,努力到稚嫩心脏幼芽能穿破层层阻碍,在焚天之力的围杀下悄然生长。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思念令人痛苦,也助人明悟。
直到御君祁以为自己失去了江与临,才明白江与临对祂有多么重要。
“果然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江与临心念微动,摸着御君祁扣在他腰间的手:“手给我。”
御君祁伸出手,与江与临十指交扣。
苍蓝光芒闪烁不息,异能晶核在掌心凝聚。
江与临把晶核放在御君祁手中:“你的陨石,收好。”
绚烂的辉光倒映在御君祁眼眸深处,无数零散记忆在脑海中快速划过。
一些不太重要又十分重要的场景在怪物眼前重现。
御君祁单手扣住那颗晶核,语气严肃:“江与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当着我的面引爆了这颗晶核。”
江与临瞳孔微微收缩:“呃……”
御君祁拧起眉:“你是来杀我的,杀不掉就想和我同归于尽。”
江与临难得语塞,干巴巴地解释说:“我那时也不记得你。”
御君祁握紧异能晶核,又随手扔进培养皿:“我又不是气你杀我,我是气你太心狠决绝,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江与临心旌摇曳,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只亲了亲御君祁下巴,哄道:“这些事以后再说,赶紧做吧。”
御君祁眯起狭长锐利的眼眸,抱臂道:“做?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哄吗?”
江与临仰起头,将纤长白净脖颈完全暴露在怪物视野中:“当然不,我只是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用触手。”
御君祁喉结上下划了划,明知是江与临转移话题的陷阱,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毕竟什么时候向江与临兴师问罪都不晚。
错过用触手的机会,下次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与临成功逃避了御君祁的审问,御君祁果然不再揪着他自爆晶核的事情不放——
但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最后的最后,他眼前炸开五颜六色的奇怪光斑,仿佛一场绚烂烟花。
璀璨的光亮下,是御君祁俊美不似真人的深邃面容。
御君祁从培养皿中捻出那颗苍蓝色异能晶核,叼在口中,俯身向江与临吻来。
晶核闪耀着蓝光,再次流向江与临。
御君祁低语道:“陨石放在你这里更安全,因为它属于你,焚天才无法通过陨石控制我,你是唯一能战胜焚天的人,江与临。”
江与临衔着那枚晶核,回吻御君祁。
御君祁从培养皿中取出那半颗心脏:“不过齐玉的心脏嘛,还是放在我这肚子里更安全。”
江与临摸了摸御君祁的脸,说:“好。”
怪物得到允准,微微仰起头,将那半颗心脏吞了下去。
心脏不断向下,落地生根。
两半心脏轰然相撞。
千万朵记忆在心间绽放盛开。
纷繁纠葛的过往历历在目,走马灯一般迅速闪过。
祂看到江与临递给他蛋黄派,看到他们在校门口接吻,看到研究所的重逢与分离。
祂看到那个提出要电击江与临的‘西蒙·克莱尔’,一点点褪去拟态,露出那张熟悉的、冷俊的脸。
看到那双总是冷淡如霜的眼中含满了泪,那样无助地握着他的手,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御君祁闭上眼,低声允诺。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
怪物的话半分不可多信。
御君祁吞噬掉那半颗心脏后,很快就陷入了深眠。‘再也不会离开’成为祂沉睡前对江与临说的最后一句话。
融合心脏需要大量时间,为了御君祁能更快苏醒,江与临特意用寒冰凝结出一个适宜怪物沉睡的……冰棺。
命运的轨迹绕了个圈,回到原点。
上一个被江与临这么放进冰棺里人是齐玉,而现在冰棺中沉睡的是御君祁。
等御君祁醒来,祂会完全拥有齐玉的记忆,就好像……从冰棺里醒来的人就是齐玉。
这种感觉很玄妙。
江与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轻笑一声,缓缓合上棺盖。
入梦来以为江与临疯了,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
江与临转身刹那,入梦来猛地后退两步,一屁股撞在墙上,痛得呦呦直叫。
“我要回中心基地调查一些事情,”江与临嘱咐入梦来:“御君祁要是醒了,及时通知我,或者让祂直接去中心基地找我。”
他要去查一查焚天是如何取得评定报告的。
从江与临提交报告,到焚天拿着报告来找御君祁,前后不过一天时间,能过手的人寥寥无几。
虽然情报泄露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泄露到焚天直接获得原版的评定报告就很不寻常了。
江与临的报告直接交给了钟青山,所以要么是他大舅出卖他,要么是副主席办公室被焚天偷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前者可能性更高一些。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焚天复生,全球危机再临。
在这样宏大的背景之下,一个人的生死轻如鸿羽。
钟清山把评定报告交给焚天,只能证明他和焚天有勾结,不能证明是他筹谋唤醒的焚天,更不能证明他和深渊公司有关系。
这条线要往后深挖,牵扯得太深、太广。
江与临只是看一眼都觉得麻烦。
他其实不在乎评定报告是否泄露,也不在乎钟清山把报告给焚天。
江与临更想知道的是——
钟清山用这份报告,跟焚天做了什么交换。
*
“我换了三个月时间。”
钟清山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水杯,直视江与临,坦诚道:“我与焚天达成协议,只要我把你的资料给祂,三个月之内,祂不会攻击华国境内基地。”
江与临:“……”
钟清山继续说:“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将你的消息出卖给一只怪物,我向你致歉,你可以在道德上谴责我,但我绝不后悔。江与临,我们需要时间备战。”
一份评定报告和三个月的休战期。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延战三个月,能给国家更多时间调兵遣将,安排部署,能使无数群众免死于突然降临的战火,而这份难得时机的代价,最重也不过是搭上江与临一条命。
钟清山亲自为江与临斟了一杯茶:“大舅还是很相信你和御君祁的感情的。”
江与临看着茶杯里升起的袅袅热气:“用不着你哄,我知道这三个月的休战期有多重要。”
别说是一份资料,如果他现在死了焚天就能离开地球,他可以立刻就死。
不过话说回来,焚天既然那么想要自己死,为何不亲自动手呢?
离开钟清山办公室时,夜色已深,基地大门早已关闭。
江与临走了特殊通道,出城后也没有开车,只是慢慢往特别行动组驻地走。
莫星移看到江与临出来,一扬虫翼从树梢上飞下,问他:“你大舅怎么说的?”
江与临回答:“焚天用三个月休战期换了我的资料,祂是不是很有意思。”
莫星移提起焚天就后颈发僵:“你还觉得有意思?祂的想法就没人能理解,不过话说回来,你把御君祁放在歧矾山安全吗?万一焚天再去捏碎御君祁的心脏怎么办?”
江与临低笑一声:“那不能。”
莫星移:“为什么?”
江与临分析道:“事实已经证明,就算留下焚天之力,御君祁还是能长出心脏,这招没太大用处,而且祂这样高傲自满的神明,是绝对不屑于故技重施的。”
“你还真是很了解我。”
一道金色身影缓缓凝结在街口,焚天含笑含着江与临:“可惜你不够了解人类。”
莫星移浑身一激灵,展开骨翼躲到江与临身后。
江与临伸出手,自空中凝结出一把寒冰弯刀。
焚天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三个月休战期宝贝,神明比人类更遵守契约。”
江与临举刀对准焚天:“又不是我跟你定的。”
焚天眯起眼睛:“你这样聪明的人,对钟清山所言就全无怀疑吗?”
江与临微微颔首,眸底倒映一抹寒光:“如果你不来讲我大舅坏话,我会怀疑他更多一些。”
焚天举起手后退半步:“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你冰棺里的宝贝不见了,不是我拿的。”
江与临:“???”
说完这句话,焚天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与临手边长刀化作雪沫消散。
他拿出通讯器打给入梦来。
电话接通的很快。
一对鹿角出现在屏幕里:“怎么了?”
江与临说:“去看看御君祁还在不在。”
入梦来皱了皱鼻子,诧异道:“怎么会不在呢?”
江与临:“你看一眼。”
入梦来把通讯器挂在脖子上,颠颠颠颠地跑向巢穴,画面中的景色飞速倒退。
十几分钟后,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倒抽气的声音。
江与临:“……”
入梦来的脸再次出现在镜头里:“殿下不见了。”
江与临脸上无语的表情已经无法掩饰:“我走的时候就交代了你一件事情,就是看好御君祁,你就是这么看的?”
入梦来很委屈:“我已经用灵境陨石在巢穴附近布置了幻境,外人是进不来的呀……难道是焚天?!”
莫星移凑到通讯器旁边和入梦来同步消息:“不是焚天,焚天说不是祂。”
“……”
正在这时,葱郁树林深处,一道人影猛地窜出,伴随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呼救。
“妈!”星尘十三狂喊道:“有人要杀我!”
这一幕,江与临已经很熟悉了。
他单手扶住星尘十三,将人护在身后,反手凝出寒冰弯刀。
夜色深黑而朦胧,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只能瞧到个大概轮廓。
追杀者身形高大,一身黑衣,脸也遮得严严实实,力气却大得出奇。
刀棍相撞刹那,江与临手腕一麻,借着月亮反射在冰刃上的微光,端量追杀者。
四目相对,对方眸心骤缩。
江与临眉梢蹙起,反手去抓那人脸上面巾。
追杀者猝然大惊,回肘拨开江与临的手,同时转身后撤,迅速离去。
江与临没有半分犹疑,提刀便追。
二人一前一后,犹如两道闪电,在密林内快速穿梭,惊起无数飞鸟。
从中心基地回特别行动组这条路江与临很熟,他翻上树梢,抄了近道追上去,在道路尽头一跃而下,正好落在那人面前。
江与临挑起眉,挽了个刀花,向那人刺去。
数招交手后,江与临虚晃一招,找到个机会拽下面巾。
面巾掉落同时,那人瞬间将人扑倒,抬手捂住江与临眼睛。
后背落在地上刹那,另一只手垫在了江与临脑后。
江与临摔在地上,也摔在了那人怀里。
黑纱面巾缓缓飘落,盖在了江与临脸上。
江与临抬手去拽脸上面巾,低声叫了句:“御君祁,别闹了。”
那人手指微微蜷起,低吼道:“我不是!”
这声音……
江与临眨了下眼,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黑色纱质面巾完全挡住视线,江与临什么也看不清。
身上那人按紧江与临手腕,隔着面巾狠狠嘬向口江与临嘴唇:“我就知道你会找别人!”
找别人?
江与临察觉异样,猛地拽下脸上面巾。
看清那人瞬间,江与临瞳孔骤缩。
怎么是齐玉?!
皎洁月光下,英俊的面容眉峰紧蹙。
齐玉盯着江与临,愠色渐浓:“看到我很惊讶?”
江与临喉结动了动,下意识说了句蠢话:“怎么是你。”
深黑眼眸中酝酿起无穷风暴,齐玉怒道:“你以为是谁?御君祁吗?”
江与临意识到了什么,握着面巾的手不自觉蜷起:“你又……”
‘失忆了’三个字还没说出来,齐玉便霍然倾身,大力掰开江与临的手,再一次凶狠地吻过来。
大概是人类心脏与怪物尚未兼容,融合那半颗心脏之后,御君祁完全继承了齐玉的全部记忆。
而属于祂原本的记忆,则暂时受到了屏蔽。
齐玉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了。
他的时间线流向很清晰,仍停留在六年前意识溃散的一晚。
在齐玉的视角中,江与临前一秒还握着他的手求他不要走,并允诺会永远爱他。
然后他一睁眼——
全世界都知道江与临和御君祁是一对。
谁他妈的是御君祁啊?!
好心人告诉他,御君祁是世间最强大的神级怪物,和江与临好了很多年了。
后来经过他走访调查,这个很多年是三年。
也就是说,在他死后的第三年,江与临就找别人了。
三年!很微妙的数字。
在古代,守孝之类的一般都是守三年,所以江与临是等到三年一过,就立刻跟别人好了。
不对,说不准没过三年就勾搭上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上。
该死的御君祁,祂自己没有老婆吗?为什么要抢我老婆!
齐玉简直要气吐血了。
第170章
江与临也快吐血了。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齐玉解释, 御君祁就是齐玉,你就是御君祁。
齐玉也不听他解释。
他听不得任何与御君祁有关的事,只听到一个‘御’字就疯狂吃醋, 狠狠咬在江与临嘴唇上。
江与临痛得‘嘶’了一声:“你听我说。”
齐玉根本不听, 霸道地吻向江与临, 不许他提那个讨厌的名字。
江与临运转异能, 想要用寒冰之力帮助怪物融合心脏, 还没抬起手就被齐玉按了回去。
齐玉看到异能亮起, 还以为江与临要和他打架,简直快气哭了, 也不顾还在外面, 一把将江与临抵在树下,抬手就去解森*晚*整*理扣子。
看来无论怎么失忆,失了那段忆,都不影响他想和江与临做就对了。
江与临按住齐玉的手, 仰起头避开那灼热的唇:“做可以做,但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齐玉神情阴郁:“你说。”
江与临尽量精简语言,避免过多铺垫:“别乱吃醋,御君祁就是……唔!”
齐玉手指夹住江与临的舌, 玩弄撩拨了一会儿:“如果你再提那个名字, 我就用别的东西堵住你的嘴。”
江与临:“……”
仲夏夜里清风醉人,树影轻摇间,惊起无数流萤。
江与临眼中倒映漫天星河。
繁星摇曳,齐玉按着江与临的手, 将更多星光揉入他的眼眸。
粗野、原始、凶悍、强势。
江与临有些招架不住。
可齐玉不许他躲。
他越躲, 齐玉越凶。
结束后,江与临忍不住说:“你以前很乖的。”
“御君祁也很乖吗?”齐玉清亮的嗓音压抑着怒气:“你居然真的找别人!”
江与临:“……”
齐玉不让江与临提, 自己提的倒是挺带劲:“我当年只是死了,还没和你分手呢,所以他是小三。”
江与临呛咳一声:“也不能……这么说。”
齐玉皱了下眉:“最多算续弦。”
江与临:“好吧。”
续弦这个身份是御君祁自己承认的,江与临就不跟他争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有关御君祁的记忆都消失了,新学的‘续弦’这个词倒是记得很清楚。
齐玉对江与临的回答很满意,故作大度地说:“你赶紧和祂分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江与临:“……”
我要是答应你和祂分了,改天你又恢复记忆想起这一茬,又得发疯狂耍。
齐玉没想到江与临居然还会犹豫。
见江与临不说话,齐玉当即就发疯狂耍了。
齐玉居高临下,审视着江与临:“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和我好了?”
江与临说:“没有。”
齐玉气笑了:“那你是又想和我好,又还和他继续下去。”
江与临保持沉默。
齐玉扬声怒道:“江与临?!”
江与临大脑乱成一片:“让我想想。”
想想怎么能不提御君祁的名字,又能把事说明白。
好像有点难。
“这还要想?你也太贪心了,”齐玉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你怎么和那个神级怪物解释我的存在?”
江与临头疼道:“先跟我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齐玉冷哼道:“和你回去做什么?你自己做怪物的地下情人还不够,还要跟我搞地下情吗?不可能,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做这种没名没分的事。”
江与临:“我不是御君祁的地下情人,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齐玉当然清楚全世界都知道,于是更生气了:“你趁我死了找男人就算了,居然还找到这么理直气壮!”
江与临:“……”
齐玉薄唇抿成直线,语调落寞:“你们在一起的事情天下皆知,可却没人知道你本来是我的。”
江与临心尖微微一颤,鬼使神差地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也可以天下皆知。”
齐玉眼瞳浮现一抹柔色,沉思数秒:“算了,让御君祁知道不好。”
江与临:“……”
齐玉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眼直直望向江与临:“你小心些,别让那只怪物发现我们的事。”
江与临缓缓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什么事?”
齐玉握了握拳,十分耻辱地说:“当然是偷情的事。”
江与临忍不住笑出声来:“祂知道。”
齐玉微微一梗:“那他还挺大度的。”
江与临低笑:“所以你能也大度一点吗?先听我把话说完。”
齐玉垂眸看向江与临,态度坚定:“说什么也没用,我一天没死,祂就只能是妾。”
江与临:“……”
齐玉表示:“这是我的底线。”
你好像也没什么底线吧。
还没说几句话,底线就已经从最开始的‘赶紧和祂分了’降低为‘祂只能是妾’了,很难不给人一种再多说两句,还能同意更多的感觉。
江与临懒得和齐玉掰扯这个问题。
也白扯不清。
江与临合目靠在齐玉肩头:“齐玉,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听到这句话,齐玉心中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软下声音说:“我也好想你,临临。”
江与临轻轻叹道:“可是对你而言,我们分开也就是昨天的事情吧。”
齐玉轻轻应了一声:“嗯。”
江与临语气平淡:“这是我的六年。”
齐玉鼻腔微酸,眼圈一下红了。
江与临凝眸看过去,轻声问:“齐玉,死了的一了百了,可活着的呢?”
活着的被困在原地,只能一遍又一遍刻舟求剑,在时光缝隙中寻找过去的碎片,拼凑出那些纷飞零散的过往。
江与临抬起手,苍蓝异能在掌心亮起。
手掌贴在齐玉心口,寒冰异能如流风回雪般灌入怪物胸膛。
齐玉闭上眼,终于完全抓住了那些过去。
所有的,全部的过去。
分割六年的心脏,终于在此夜彻底合为一体。
江与临的齐玉回来了。
御君祁也回来了。
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从来都是。
*
苍蓝光芒在齐玉眸心旋转,凝结成一抹幽紫。
紧接着,齐玉身形逐渐模糊,光华闪烁——
一条冰蓝色的小章鱼霍然出现,吧唧一下掉进了江与临怀里。
江与临:“……”
很好,这次连人形都没有了,直接倒退回章鱼了。
小章鱼伸出触手卷住江与临手指。
江与临回握手心里的章鱼爪,诧异挑眉:“怎么连人类形态都给融没了?”
小章鱼轻咳一声:“我还没想好用谁的脸出现在你面前。”
江与临说:“都比章鱼强。”
小章鱼两条腕足叉腰:“可是御君祁和齐玉的脸都得罪过你,小章鱼可没有。”
“现在就是在得罪。”江与临屈指弹飞小章鱼:“赶紧给我变回人!”
小章鱼逐渐膨胀,在半空中变回人形,落地时单手驻地半蹲,是一个非常经典也是非常潇洒的落地姿势。
抬起头,是一张熟悉的帅脸。
江与临抬了下眉:“用了这张脸,所以你还是希望我叫你……御君祁?”
怪物有自己的逻辑:“齐玉是刚得罪你的,御君祁融合心脏前已经跟你和好了。”
江与临已经预判了将来怪物的行为模式——
用御君祁的脸惹他生气以后换齐玉的脸,用齐玉的脸惹他生气后换御君祁的脸,两张脸的信用值刷完以后,就变回小章鱼装死。
江与临朝怪物伸出手:“过来,我看看心脏是否完全融合了。”
御君祁走向江与临,单膝着地,握起爱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融合了,临临,我全想起来了。”
江与临手指微微一蜷。
风清月明,流萤漫天,气氛不多不少刚刚好。
理论上,这时候不该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可江与临是个坏心眼的人类,喜欢看怪物窘迫的样子。
于是他抬眸凝视御君祁,问:“全想起来了?”
御君祁点头,眼神温柔到极致,声音也温柔到极致:“想起来了,齐玉是我,御君祁也是我,你从来都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江与临抿了下嘴唇,压住翘起的唇角:“失忆时怎么折腾我的那些事……也都想起来了?”
御君祁瞳孔微微收缩。
失忆时干的混账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过了个遍。
怪物寒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
秋……秋后算账?!
夏天还没过呢!
御君祁僵了半秒,往后一窜,抽手就想跑。
江与临太了解他的章鱼了,早有准备,在问话的同时就扣住了怪物手腕。
御君祁一抽没抽出来,呆了呆。
江与临一把将御君祁拽过来,二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太近了!
也……太香了。
不仅血液的香味透过皮肤从毛孔里往外钻,还有一股暧昧撩人的淡淡麝香,混合着草叶与花朵的气息,冲击着怪物的每一根神经。
御君祁鼻尖上渗出一层汗珠,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
江与临抬眸瞧着御君祁,淡漠如雪眉眼在月色下有种摄人心魄的艳冶姝丽,像是深山古寺中囚了千年的妖。
他侧过头,在怪物耳边低语:“折腾我好玩吗?”
御君祁魂儿已经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玩。”
江与临继续将怪物扯向自己,喉间含着笑意:“那怎么不玩了?”
御君祁猛地抬起头,三颗心脏发疯似的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
“可以玩吗?”怪物呆呆地问。
江与临拽下肩上披着的作战服,说:“当然可以。”
这是今夜江与临对御君祁说的最后一个可以。
极尽缠绵过后,在怪物准备偃旗息鼓之时,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按住祂。
“还没有玩完呢。”
江与临温柔且残忍地说:“继续。”
御君祁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在最巅峰的时候被生生掐住,整条章鱼仿佛被吊在了万米高空,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祂仰起头,脖颈暴起青筋,眼前阵阵白光闪烁,硬是扛过了生理性的冲动。
江与临指腹轻捻,引得怪物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御君祁憋得双眼血红,饿狼似的定向江与临汝瓷般白细的手,汗珠顺着英俊脸颊滑落,有种古拙雄浑的原始野性,荷尔蒙强到几乎炸开。
祂不断吞咽口水,意识到了江与临这是在罚祂。
“你生我气……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后背肌肉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战栗,带着御君祁的气息都有些抖:“这太折磨人了。”
江与临声音依旧冷清,残忍地吐出两个字:“忍着。”
御君祁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体内原始的欲望与理智不断撕扯着祂,仿佛又一股高压电流在身体里流窜,逼得祂几乎疯了,触手不自觉钻出后脊,却不敢碰触江与临,只能软软迤逦在地。
一众战栗萎靡的触手中,只有交接腕蓄满了力气,却被江与临不轻不重地掐住顶端,不能泄露半分。
御君祁微微探身,用鼻尖讨好地蹭了蹭爱人下颌。
江与临抬起那双摄魂夺魄的长眸,斜睨着祂,那眼神好似羽毛在心口轻轻划过,又麻又痒。
御君祁心脏漏跳半拍,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江与临轻笑一声,缓缓松开了手。
御君祁条件反射般想碰自己,却被江与临按住手腕,只能难耐地挺了挺腰。
江与临一手将怪物双手按在头顶,一手轻抚祂脸颊:“乖小狗。”
御君祁胸膛剧烈起伏,眼瞳涣散,被幽紫覆盖,所有的理智都用来控制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喉音。
“我会……乖的。”怪物断断续续的允诺。
江与临挑起御君祁下巴,端详那张被欲望浸染的硬朗眉眼。
我家这只怪物可真是性感得要命。
江与临轻轻拍了拍御君祁的脸,命令道:“进来。”
御君祁瞳仁微微凝聚,低喘着问:“不是不许我?”
江与临言简意赅:“对,进来,但不许。”
御君祁霎时眼前一黑。
要命。
用手触碰已经让祂溃不成军,要是真进去,祂可能一秒都忍不了。
御君祁面临了此生最严峻的考验。
这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酷刑,也是□□的极致享受。
不知过了多久,江与临才奖励般地亲了下怪物喉结,说:“可以了。”
御君祁低吼一声。
浓稠的冷调麝香在树林里荡漾开。
御君祁发出一声餍足轻叹,眼珠缓慢转动,落在江与临脸上。
江与临微微抬眉,冷俊得像一位刚刚下了战场的将军。
我老婆好辣。
怪物呆呆地想。
江与临拍了拍御君祁的脸:“想什么呢?傻了?”
御君祁没回答,只扣住江与临脖颈,将人压下来,交换了一个黏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