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宜真只是担心。
她?和殷章之中?勉强维持住的平静,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
任何意外。
“原来是薛翰林,请起。”殷章道,寥寥一句话后,他看向宜真,笑问,“表姐去哪里了,让我好等。”
收到宜真要来玄清观的消息,又?得知薛怀也在,殷章便立即赶来,可等到时,却得知宜真已经上山去了,只好在这?等。
他没想到,只这?短短的时间,两?人?竟然?就碰上了面,还有说?有笑的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殷章心中?的杀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可最后,却又?被他一点点,一点点的按了回去。
他默默看着宜真,心里痛的发苦。
表姐,宜真,不要这?样对我。
“去山上走了走,没想到恰好遇到了薛公子。”宜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殷章心中?的苦痛稍稍平息,被宜真的话语所安抚。
“原来如此。”他问,“难得见表姐笑的这?么开?心,不知刚刚都聊了些什?么?”
宜真眉微蹙,觉得他有些咄咄逼人?了——
她?不至于生气,却有些担心会被薛怀看出端倪。
“一些小事,殿下怎么来玄清观了?”她?笑问,不等殷章回答,似乎忽然?想起般看向身边的薛怀,道,“瞧我,太?失礼了。薛公子自便就是,我与殿下先走一步。”
薛怀笑着拱手道别。
宜真还礼。
殷章看着两?人?,脸上不觉因宜真话中?的亲疏之分有了些笑意。
不悦霎时转好,还有心情朝薛怀挥了挥手,同宜真并肩走了。
薛怀驻足,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滑过若有所思。
宜真只觉殷章太?冒失了,有好些话想要同他叮嘱,但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
“你刚才有些失礼了,薛怀到底是翰林,是朝臣。”她?只好委婉道。
“我知道。”殷章很有道理的说?,“就因为是朝臣,才更加不能一味温和,否则容易失了威仪。”
他适时搬出陛下,道,“这?是祖父教?我的。”
宜真无奈看他一眼,明知他在偷换概念,却没法?说?,只好放弃。
“你心里有数就好。”她?声音微淡。
“表姐生气了?”殷章话中??添了些小心。
宜真不语。
她?是有些累的,自从知道了殷章的心思,她?这?些日子总是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露了端倪。可相比之下,殷章就有些不管不顾了。
“表姐别气,我以后不会了就是。”
“我不是生气这?个。”宜真是气他明知她?的意思,却要装傻不知。
殷章有些茫然?,这?次是真的不知道宜真的意思,问,“那是什?么?”
宜真张口无言,忍不住瞪他一眼。
“总之你以后行事小心些就是,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她?道。
殷章好声好气的应了。
“表姐说?的是。”
一番言语,宜真都忘了之前的事了,殷章却还记得,又?问起她?和薛怀都说?了什?么。
宜真细眉微动,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真是……
她?失笑摇头,好脾气的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切苏州的事情罢了。
对于没去过的地方,宜真总是格外好奇的。而薛怀自幼长在苏州,这?般徐徐道来,不知不觉就聊了许久。
殷章这?才放心。
“你怎么来玄清观了。”宜真也想了起来,问道。
“来看看。”殷章声音低沉下去,说?,“也算我为原本的宋庸母子尽一份心意了。”
当然?,这?是借口。
殷章不觉得自己对那两?个人?有何心意要尽,宜真也知道。
提起这?件事,宜真心中?就有些闷,根据她?查出来的那些,那个姨娘对殷章并不好,但话不能这?么说?。
“是该尽一尽。”她?平静道。
不论如何,殷章都是因为那个姨娘才得以活命。
“你和皇后娘娘说?了?”宜真有些迟疑。
帝后不喜欢宋家是一定?的,但她?不清楚二人?对原本的那个姨娘是如何看待的。
“祖母说?的,同表姐一般无二。”殷章笑道,很是受用?宜真言语中?的冷淡。
都是为了他。
说?话间,两?人?去了地官殿供灯。
宜真没有追思之人?,便站在殿外,等殷章供完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她?扫了一眼,回身看向殿内。
满殿灯火明亮,不知含了多少人?的祈愿。
殷章一身黑色绣麒麟袍,挽袖亲自点燃了灯火,而后站在神台之前——
抬头看着神像。
不恭不敬。
张狂桀骜。
丝毫不像一个求神之人?。
宜真眸光微动,看了眼左右时候的下人?,见都老老实实垂眸,这?才放下心。
这?个举动传出去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终归不好。
她?一回眸,就对上殷章转身看来的视线。
灯火从他身后照来,洒下大?片黯淡的黑影,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觉那个身影无比高大?,隐藏在晦暗中?的眸,也格外深邃。
他好像在看她?。
他的确在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刚才的桀骜和晦暗似乎只是个错觉,宜真看着殷章对她?笑了起来。
“好了。”殷章大?步走向殿外,笑道,“表姐,走,我们尝尝这玄清观的素斋如何。”
宜真点头,说?好。
玄清观的素斋不错。
宜真平日里对吃食不算挑剔,但身份地位在这?里,膳房的吃食多采用?珍贵食材,做起来一道道工序也格外繁复精细,自然?不是这?素斋能比的。
不过家中?的膳食吃多了,再用?这?素斋,倒是别有一番清爽的滋味。
殷章更是不在意。
他幼时虽不算吃苦,但也着实享受不到,对穿衣住行方面很能将就。因此,他看了眼宜真,见她?无意,就没说?什?么。
用?过素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殷章送宜真回她的院子。
这?种事她?们两?人?之间做过无数次,在殷章还没有回到皇家的时候,彼时才十四五岁的他,就一直像个小大?人?般守护在宜真身边。出入护送,事事关照体贴。
彼时宜真从来没多想过,直到如今,忽然?忆起往事来,心中?不免百般滋味。
那时,殷章在想什?么呢?
“表姐,做个好梦。”门外,殷章驻足,注视宜真含笑低声说?。
宜真回看,眼波不由晃动了一下——
恍惚中?,她?似乎被殷章眼中?那束火给烫到一般。
“嗯。你也是。”宜真不觉垂了垂眸想要避开?,而后抬眼笑道。
“好。”
“你先走吧,等你走了我再进去。”宜真轻声说?。
“不用?。”殷章想要拒绝。
“要的。”宜真打断,提醒他,“你是太?孙。”
殷章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有心想要辩解,在宜真面前,他从来没在意过自己太?孙的身份,可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的。
若传出去,难免会被人?说?宜真骄狂。
“好。”殷章这?才有些闷的应了一声。
每次见他这?不甘不愿,却又?听话懂事的样子,宜真都忍不住想笑,这?次也是如此。
她?险险忍住,眼中?却还是浮现了笑意。
“恭送殿下。”她?说?。
见了她?笑,殷章的心情又?变好了,对她?一下后转身离开?。
一路走到昏暗处,他回眸,只见那两?扇门徐徐关上,宜真往内走去的背影最终不见。
道观的院子,不管怎么收拾,终归是有些简陋的,更莫说?和兰园相比较了。
丫鬟们不满意的收拾着,宜真随意寻了一卷书,在旁看着打发时间。
殷章既然?来了,不管宜真致歉之前作何打算,眼下也只得按下去。
她?本来是想借机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成婚人?选的。
第二日,参加完法?会后,两?人?一同回京。
宜真坐马车,殷章骑马。
不管过去多久,甚至是前后两?世,宜真都改不了一上车就昏昏欲睡这?个毛病。
京都的七月总是多雨,天从早上起来就一直阴沉着,不见日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闷热,她?便命人?掀起帘子,得了山间吹来的风,才总算觉得好些了。
倚在软枕上,半梦半醒中?,宜真看着外面骑在骏马上的殷章。
十八岁的太?孙殿下,从马车里只能看到他的侧颜,轮廓凌厉分明,肩上的团龙纹分明,意气风发,威势赫赫。
他真真正正,是个大?人?了。
仔细想想,她?似乎也只比他大?五岁,可宜真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老了,不年轻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这?个问题,宜真一直避免思考,可现在却不由自主?的想起,进而萦绕在心间。
殷章能清晰感?觉到宜真落在他身上的眸光,不觉越发挺直了腰背。
好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的转过去。
“表姐?”对上宜真的目光,他眉梢微动,似不解的唤了一声,问她?怎么了。
宜真这?才回神,惊觉自己刚才一直在看他,耳根顿时一热。
眨了下眼,她?按下羞赧,佯装不经意的笑道,“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再两?年,就该及冠了。”
“是啊,我都十八了。”殷章朗声,笑道,“也就表姐你,总觉得我还小呢。”
说?话间,他一直看着宜真。
这?句话似乎只是随意抱怨,可宜真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心中?霎时一跳。
“没法?子,我总记得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瘦瘦小小,灰扑扑的。”她?笑,说?,“自己养大?的孩子,再大?,也总念着小时候的样子。”
“我也记得。”殷章眸色渐深,说?,“表姐对我的好,我永世不忘。”
宜真不觉垂了下眼,隐约有些头痛。
她?本意是提醒殷章两?人?曾经的母子之缘,可殷章的回答却别有意味。
好,什?么样的好?
这?段时间宜真明明一直在有意提醒和疏远殷章,可她?怎么觉得,殷章反倒好似越发执着了?
真是…她?按了按额角。
“可别。”宜真面上笑着说?,“永世不忘,未免太?郑重了,只要你我情分一直如此就好了。”
“那恐怕不行。”
殷章笑出声。
“人?的情分总是越相处越是浓厚的,表姐所说?,只怕我做不到。”
宜真有些想瞪他。
她?的本意是希望两?人?一直维持表姐弟的情分,可到他口中?,却变了个意思。
装傻。
她?好歹给忍住了,只撇了一眼殷章,结果就对上这?小子一双笑意,心中?一跳,一眨眼,忙收敛起来,只余下笑意。
“的确。”她?笑着说?,没再继续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话,旁人?只以为她?们在说?笑,倒也谁都没多想。
只两?人?,心中?情绪辗转,思绪万千。
一个百般劝说?,一个步步紧逼,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她?们是下午走的,准备赶在落日前回城,七月里总是多雨,不觉间外面又?黯淡下来,行至一半,飘起了雨丝。
宜真顿时皱眉。
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叫了殷章上马车来,虽然?后面还有拉行李的马车,但殷章的身份贵重,不能如此怠慢。
殷章并不在意这?区区细雨,却难免欢喜于老天的成全。
他翻身下马后上了马车,入目的帘幔摆设,一应都充满了女儿家的精巧雅致,一如从前。
宜真已经坐正,若小时候的殷章,她?尚能自在的倚靠着。
可他现在不是小时候了。
“回去还有一截。”马车原本是很宽敞的,可坐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后,莫名竟有些拥挤了,宜真有些不自在,往外看了眼,而后提议。
只要能和她?一起,殷章自然?是什?么都好的。
两?人?便就下起了棋。
马车上的棋盘棋子都是特制的,上面镶了磁石,总是颠簸,也不会乱。
算下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对弈过了。
殷章初时学棋,就是跟宜真下,宜真对他的棋势也算熟悉,所以这?次下到一半,她?的眉就动了动。
宜真看了眼殷章,察觉到他在让她?,但是略想了想,眼波转动间,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也是,殷章回去之后,与他下棋的是陛下和诸位翰林朝臣,棋艺自然?进步飞快,哪里是她?能比的。不过,下棋,玩乐而已,有人?相让,想着法?的哄她?高兴,总归是好的。
外面雨声淅沥,渐渐的似乎变大?了。
雨天路滑,不太?好走,马车放缓了速度,只是再三小心,还是滑了一下,马车霎时猛地摇晃,宜真猝不及防的晃了晃,不由一声低呼。而后只觉肩臂一紧,等好不同意缓过后,才意识到是殷章伸手扶住了她?。
外面慌忙问候声中?,宜真平静的说?无碍。
殷章收回手。
只有宜真自己知道,在刚才发现那瞬间,她?的心跳有多快。
砰砰砰的,现在还未缓下。
有些事,越是警惕,越是在意。
宜真强压下不平的心跳,问了句还能不能走,若不行就暂时找个地方休息下。
雨并不算大?,护卫道无碍,最好还是早些进城为好,她?便叮嘱了几声再小心些,这?才迟迟疑疑的将思绪放回车内。
“继续?”捏了颗棋子,宜真状若无事的看向殷章。
殷章含笑,说?,“好。”
两?人?不紧不慢的下着棋,似乎和之前没区别,但又?微妙的有了些不同。
宜真心弦略紧,总是不自觉的注意着殷章的种种。
一路回了城,雨势不停,宜真就先送了殷章回宫。到宫门口停下时,两?人?的第三轮棋刚下了一半。
闻得外面护卫的禀报,她?心下一松。
“这?么快就到了。”殷章微有些遗憾。
宜真笑了笑,将棋子放回罐中?。
“想必皇后娘娘正等着殿下,殿下快回去吧。”她?说?。
殷章点了点头,看了眼棋盘,说?,“那我先走了,等下次有机会再与表姐对谈。”
“好。”
宜真亲自从马车中?寻了伞给他,本来要下马车去送,被殷章制止,只好目送,待他率人?进了宫门,马车徐徐离去。
一趟玄清观之行,宜真无功而返。
但似乎又?不是。
当又?一次再宴会上遇见薛怀时,看着对方温柔含笑的眼,宜真若有所思。
今日是怀安候府设宴,庆贺府上的嫡长子满月。
前些年潞安县主?忙忙碌碌,先后娶了儿媳,又?将女儿给嫁出去,之后长媳为她?添了一个孙女后,又?在今年给她?添了嫡长孙,一时间可谓是春风得意,今日宴会上喜笑颜开?,谁都能看出她?的欢喜来。
宜真先去看了孩子,满月的婴儿已经褪去了红皱,皮肤粉嫩,正乖巧的睡在襁褓之中?。
“真可爱。”她?赞了一句。
潞安县主?的长媳姓林,这?些年跟随婆母身边,同宜真也算熟悉了,闻言笑道,“小孩子都这?样。”
“姨母喜欢,不如早些成婚,自己要一个。”
话出了口,她?才觉有些冒失,只是也来不及收回了,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宜真。
潞安县主?同宜真关系好,两?人?说?笑自在熟稔,宜真在她?们这?些年龄相近的晚辈面前也一向没有架子,久而久之,林氏难免有些疏忽了。
宜真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她?,说?,“你怎么也学起你婆母,说?这?些了。”
这?些年潞安催婚,比皇后娘娘催的还厉害,不过宜真也知道她?没有恶意,不过是自己家庭美满幸福了,就见不得她?也单着,所以才会如此。
林氏讪讪,说?,“是晚辈冒失了。”
宜真只笑了笑,说?没事。
又?逗了逗孩子,放下早早准备的礼物?,她?这?才离开?。
等出了门,宜真面上的笑才有些淡。
这?满府的喜庆,倒越发显得她?独身一人?形单影只了。
与她?年龄相近的人?,大?多都已经成了家,孩子都会读书。
而她?,现在还独身一人?。
或许有人?享受寂寞,享受独身一人?的自在逍遥,可宜真不是,她?一直都想有个家,只是一朝被蛇咬——
宜真有些出神,眼见宴席上的热闹也无心过去坐,索性到外面转转。
然?后她?就看到了薛怀。
“郡主?。”他见礼。
宜真看他,不自觉带着些许打量。
她?已经忘了两?人?之间的称呼是什?么时候从丹阳郡主?变成了郡主?,这?种不动声色的亲昵混在日常之中?,很容易就被忽视。
薛怀的心思,从来都算不得隐晦。
“薛公子,又?遇到了。”宜真笑问,带着些许打趣,又?或者是试探。
“真巧。”
“不巧。”薛怀施施然?站好,目视宜真笑道,“知道郡主?会道,我特意前来。”
宜真微怔,没想到薛怀竟然?会如此直接。
“蓄意为之,自然?,算不得巧合。”薛怀话说?的从容,只是眸子却有些飘忽,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可却始终在看着宜真,不曾躲开?。
“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宜真问。
薛怀比她?小三岁,家中?书香传世,累世名门。
这?样的人?家,若宜真要嫁,自然?也能嫁的,但是否情愿,就不得而知了。
而宜真只要心甘情愿。
“薛怀知道。”说?着薛怀上前,拱手弯了肩背,万分诚恳道,“自初见起,薛怀便仰慕郡主?风采,一见倾心,多番辗转,直到如今。”
“薛怀自知身世寻常,文采平平,配不上郡主?如此佳人?。只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抑。”
“今日斗胆,向郡主?表明心迹,想请郡主?给我一个机会。”薛怀长揖不起。
薛怀言语,可谓是诚意十足,贬低自己,同时抬高了宜真——
宜真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郎君,冷静的权衡着利弊。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薛公子如此,你家中?可知道?”宜真问。
“不敢冒犯郡主?,薛怀此行前,已经禀明长辈。”
“你家中?可情愿?”
“祖父有言,若能得郡主?下嫁,薛家蓬荜生辉。”
薛怀的祖父是薛家家主?,他既如此说?,那不管薛家各人?如何心情,也都会是愿意的。
薛怀如此,可以说?是将宜真的疑虑尽数了。
“薛公子请起来说?话吧。”宜真先叫起了薛怀,对上那双温和的眼,才笑着继续说?下去。
“那薛公子呢?”宜真问。
“薛公子也知,我曾嫁人?,而后和离。虽有种种缘由,但细细想来,我并非世人?眼中?的良配。”宜真微笑道,“若我嫁人?,夫君只得有我一人?才行。”
“若想近二色,那是万万不能的。”
薛怀微怔,而后浅浅的笑意在面上弥漫开?。
“一生一世一双人?,自该如此。”他缓缓道。
宜真看着他,最终只是浅浅笑了笑。
言语总是无力,不管薛怀眼下如何说?,她?都是不信的。
但这?不是薛怀的罪过,他眼下如此说?,的确是觉得自己能做到。可世事如刀,又?有几人?能坚持如初到最后?
“那我嫁过人?,非完璧之身呢?”宜真又?问,“薛公子也不在意吗?”
宜真从来不觉得自己嫁过人?是一件需要羞耻的事情。
可她?需要先和薛怀说?清楚。
薛怀万万没想到宜真竟然?会将话说?的这?样直白,如玉般的脸颊飞快浮现红晕。
“我,我,”他竟有些结巴了。
缓了几息,薛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说?,“所谓完璧之身,不过是无知之人?的苛求。”
“怎不见有人?要求男子完璧。”
“况,观看史书,几朝往前,许多皇后都是再嫁之身,可见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郡主?以后莫要再这?样说?了。”说?话间,薛怀恢复了从容,看着宜真时,目光温柔,带着些许怜惜。
宜真看着他,缓缓笑了一下。
“薛公子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
薛怀微讶。
“我说?这?么多,并不是顾影自怜。”宜真始终从容淡定?,注视着薛怀笑道,“只是为了提醒薛公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第52章
“言行合一,你说?出的话,等到真?的面临那一天,又?能?否做到。”
薛怀似要说?话,宜真?抬手?制止——
“薛公子,还是多想想。若我嫁给你,你面对的远不止我说?的这些,还有?世人的闲言碎语。”
“你觉得无须在意,可等到你真?的面对时,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一人你可说?她愚鲁,那百人,千人呢?你的友人,你的亲人呢?”
薛怀皱眉,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可在宜真?近乎包容般的目光中,他却有?些迟疑忐忑。
他感觉自己?并没有?领悟到宜真?的意思?。
宜真?笑笑,轻声说?,“薛公子不妨多看看,多想想。”
话罢,她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
薛怀忙行礼,目送她离开。
“郡主不必说?那么多的。”行至无人处,有?乐道,话语中隐约有?些叹息。
宜真?笑笑,“有?些事,提前说?了,总比猝不及防面对时来得好。”
她虽想成婚,想结束眼前面临的困局。可眼下的困局,尚不足以让她不管不顾,随意找了个人匆匆忙忙鲁莽的将自己?嫁出去。
还是要好好想想,多多思?量才好。
不过?……
宜真?细眉微蹙。
禁卫司监察百官,她这个郡主身边自然也是有?人的。这意味着,她这里的消息瞒不过?宫中,自然也瞒不过?殷章。
若让他知道了,只怕又?要生乱子。
想起上次玄清观内的种种,宜真?隐约有?些头?痛。
殷章处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心中惊怒,几不可言。本想立刻出宫去寻宜真?,但霍然起身后,却站在那里,久久没动——
若去了,他能?跟宜真?说?什么呢?
说?让她不要嫁给薛怀吗?殷章心中清楚,宜真?要的只是成婚,就算不是薛怀,也会是别人。
好消息是,宜真?没答应。
想着殷章缓缓坐下,命人去禁卫司。
早在薛怀来京后,殷章就开始查他的底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应当也该有?信了。
禁卫司那边显然一直准备着,刚得了信,就来回禀——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那个计青华,这个薛怀,禁卫司再三查证过?后,也没有?破绽之处。
殷章的神情一时间?有?些不太好看。
禁卫司的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殷章的确不高兴,但他又?知道,宜真?那样?好,会有?人喜爱她,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是想着,他缓缓将手?中的信纸揉碎。
“再细查。”殷章吩咐,说?,“务必要万无一失。”
“是!”禁卫司应是。
随着禁卫司中人离开,屋内安静下来,只余下一下又?一下的笃笃声。
殷章指尖轻扣桌面,不久后忽的停下,心中定计。
他本想去兰园,可忽的想起上次去时,皇后眼中的若有?所思?,抿了抿唇,又?按捺住。
他最近去兰园的次数似乎有?些多了,便是皇后也不免多想两分,总是一时半会间?,她猜不到真?相,但殷章也不想冒险——
明日,宜真?应当就会入宫了。
殷章的拳不觉攥紧,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按捺住自己?。
第二日,宜真?入宫。
刚落座,皇后就笑了起来,拉着她说?起了薛怀的事情。
“我听说?薛怀同?你求亲?”她兴致盎然,说?,“你怎么想的?”
宜真?无奈,嗔道,“娘娘~”
“快跟我说?说?。”皇后追问。
她一直操心宜真?的婚事,算下来那薛怀也是个好人选,据她所知,好些勋贵众臣人家的夫人都惦念着想嫁女呢。
薛家,也不错。
皇后娘娘是仔细思?考过?这件事的,薛家本就是前朝重?臣,今朝入朝,若无大错,自然会被重?用,薛怀有?才,便是做到尚书阁臣也未尝不可。
届时,宜真?便是阁老夫人,既尊且贵,她便是去了,也能?放心了。
宜真?含笑,也没瞒着皇后,将之前种种一一道来。
“听你这么说?,倒是个有?心的。”皇后若有?所思?,更满意了几分,说?,“那你呢,你怎么想?”
宜真?轻笑,说?,“我还要再想想。”
皇后看着她,心下无声叹息。
只看宜真?这么平静,她就知道,她应当对那薛怀无意,若是有?意,再从容自若的女子,也会有?些不自在的。
皇后想她应当劝一劝宜真?,毕竟薛怀很合适,若是错过?,不一定能?遇到更好的。
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好一会儿,皇后娘娘看着宜真,微微笑了笑,说?,“那就好好想,不急。”
是了,不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为了成婚而成婚,但不应该如此,成婚,该是因为两心相许,为了欢喜才对。
这些世间?许多女子都做不到的,皇后总想让宜真?能?如愿。
皇后娘娘没有?再催,这让宜真?心中一松,之后两人又笑着说起别的。
说?话间?,她提着心,一直担心殷章会来,可谁知一直等她走,都没有遇见那人——
直到她出宫。
“郡主,太孙殿下邀您去重?华宫一叙。”内侍一直守在宫道上,远远见了宜真?一行人,忙笑着上前,躬身见礼。
宜真?吸了口气。
她就知道。
嘴上推辞了两句,可内侍显然是得了殷章的叮嘱,百般恳求,宜真?只好应允。
重?华宫离宫道不远,甚至就在左近处,再往东,便是太子的东宫。
宜真?转入宫道,又?走了一会儿,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入了高大巍峨的宫门,其内殿阁起伏,雕梁画栋,台阶之上,殷章大步而下,朝她走来。
“表姐。”他笑道。
宜真?心中一颤。
不管是笑容,还是语气,都太亲昵了。
“殿下。”宜真?规规矩矩的见礼。
殷章眼中微暗。
“知道表姐进宫,本想去看您,只是没有?得空。”他解释一句,而后请宜真?进去。
这是宜真?第一次来重?华宫,帝后显然在这座宫殿上投注了很多的心思?,不论是殿阁还是其中的各种摆设,都是珍奇稀罕的古物。
只桌上插花的这只不起眼的瓷瓶,她瞧着就是前朝的物件。
“殿下若忙,就不必见了,左右过?几日我还要入宫的。”宜真?推辞。
殷章笑道,“只是有?些事想问问表姐。”
心中顿时发紧,宜真?坐下,笑着疑惑了一声。
“哦?什么事。”
“自然是薛怀,薛公子的事。”殷章看向宜真?。
宜真?想慢慢来,殷章不急,本想配合的,可出了薛怀这件事,他等不下去了——
宜真?抬眼对上殷章幽深的眸,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你也知道了。”她笑的无奈。
殷章知道一定会是祖母刚才问过?,他看着宜真?,嗯了声,问,“表姐怎么想的?”
种种念头?骤起,宜真?下意识想说?觉得不错,可话还未到嘴边,就被她按下。
她担心会惹急了殷章,顿时迟疑。
“我还要想想。”她笑道。
“想。”殷章重?复。
“所以表姐觉得薛怀还不错,对吗?”他直视宜真?。
察觉到殷章的咄咄逼人,宜真?心中一跳,眨了一下眼。
“尚算可以。”她添了几分耐心和小?心。
宜真?终归不想将事情就这样?挑明。
殷章看着她。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心软,了解她的谨慎。看着宜真?带着些许小?心的眸,他心中一软,随之有?些自责。
殷章,你在做什么,你在逼她。
你不是想过?,要让她无忧无虑,快活欢喜的吗。
所以那种种的,汹涌的情绪,再次被这份不舍拦住。
只是相比之下,这阻碍太单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冲破。
“看来表姐还没想好。”殷章语中情绪缓和下来,少了刚才那份不易察觉的迫人。
“婚姻大事,表姐还是多想想。”他说?,“阿瑾总是希望表姐好的。”
殷章直直的看着宜真?,双眸深邃幽暗。
她的身影倒映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小?小?的,仿佛被禁锢在了里面。
一直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后,宜真?都还心惊肉跳,依然记得当时殷章的神情。
她直觉道,若自己?当时没有?应付好,后果只怕不是她想看到的。
还好,还好……
还好殷章克制住了。
宜真?吸了口气,更头?疼了。
只怕她所想的那些,嫁人,离开京都,都没有?用。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宜真?闭目,如是想到。
除非殷章肯放弃。
怀安候府宴过?几日,眼看着就要中秋,倒没什么宴会了。
宫内早早就传出消息,皇后娘娘要宜真?去宫中过?中秋,同?王室宗亲们一道。
宜真?准备好了衣裳,只等着中秋那天入宫,谁知十四这天,薛怀竟登门求见。
丫鬟进来禀报,有?乐等一众下人立时就笑了。
她们都知道前几日在怀安候府时,薛怀对宜真?说?的话,如今得知他登门,有?乐笑问,“看来这位薛公子想好了,是来给郡主答案的。”
宜真?走神片刻,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想着看来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对薛怀还算满意。
可……
薛怀登门,一如既往的诚恳,如是说?了自己?这些天的想法,道他已经想好,不管外人如何言语,都不会动摇。
这般清风霁月的郎君,温文尔雅,从容柔和,如此款款说?来。
宜真?坐在堂上看着,心中不觉柔软。
可也仅止于?此了。
宜真?看着眼前人,仔细的想了又?想,发现更多的是考量思?索,而非喜悦欢喜等情绪,便就叹了口气。
若真?的心悦薛怀,宜真?便是拼着冒险,也会答应他。
可她不是。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将薛怀拖进自己?与殷章这一团是非中来的。
“抱歉,薛公子。”宜真?轻声道,“我想了想,暂时还是不想嫁人。”
薛怀一怔,看着她时,眼中难掩失落。
宜真?面上露出浅浅的歉意,留薛怀喝了杯茶,而后就命人送他离开。
“郡主,您,”有?乐不解。
她伺候宜真?几年,眼见了上次宜真?发问,便知道她有?在考虑这件事,可这几天下来,怎么还拒绝了?
“终究是,缘分不够。”宜真?慢慢说?。
一众侍候的人对视一眼,只是无奈。
第二日,中秋宫宴。
宜真?上午就进了宫,侍候在皇后左右,看一众亲王王妃携家中子嗣前来,每每都是一大群人,殿中险些坐不下。还是让一众晚辈自去玩耍,这才得了空。
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多人,只是中秋团圆的日子,所以就全都来了。
宜真?一直在皇后身边陪坐,边听她和众王妃公主们闲聊——
都是晚辈,都要叫她一声母后。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宫宴开。
陛下拿着酒杯,回忆了一番往昔,而后勉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们,最后将殷章叫到身边,大肆夸赞。
宜真?忍不住垂眸,才闲闲忍住笑意。
不怪殿中诸王脸色不好看,对比起来,陛下对诸王的勉励之语,加起来都比不过?对殷章的夸赞。可谓是偏心的明明白白,毫不掩饰。
偏偏诸王谁也不好说?什么。
这般说?完,宴会也开始了。
殿中顿时热闹起来,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宜真?这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郡主,也被一众公主王妃们拉着说?了会儿话,喝了些酒。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面上都很是和谐,不知不觉就将殿中的气氛炒的越发热闹。
几杯酒下肚,宜真?便有?些醉了,好在宴会开始前,她就喝下了早早让大夫?配好的解酒药丸,这会儿只是有?些慵懒,倒不晕。
帝后年纪大了,热闹不动了,在宴过?一半后就离开了,余下殿中诸人,顿时放的更开。
年长的诸王们倒还坐得住,倒是年轻的皇孙和几位王爷玩闹起来,喝酒划圈掷骰子,把殷章都叫去了。
宜真?早在皇后娘娘离开时就从玉阶上下来,同?自己?的表姐妹们坐到了一起去,眼见着那边玩的正高兴,也过?去看了眼,瞧着殷章不输不赢,没怎么吃亏,心下一松。
看热闹中,还被旁边的表姐妹拉着说?起了话。
宜真?同?龄的表姐妹差不多都已经成婚,说?话间?难免都是些家长里短和儿女之事,要么就是她的婚事。
说?说?笑笑中,就提起了薛怀。
“表姐,听说?那位薛公子前两日登了兰园的大门。这过?些时日,我们这些姐妹们,是不是就该吃喜酒了?”有?人笑问。
宜真?眼皮一跳,余光扫了下前面的殷章,只见他身影微顿。
她正要说?话,旁边另一个表姐妹就说?,“我看行,要说?啊,还是宜真?厉害,那薛公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就像我家那婆母,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想把我那小?姑子说?给他呢,现在好了,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这个表姐妹和婆母不和是出了名的,说?话间?满是兴灾乐祸。
“没有?的事,我暂时还不想成婚呢。”宜真?忙解释,担心再不说?,表姐妹们怕是连哪天成婚都想好了。
众人嬉笑,说?,“你不想,别人想啊。”
“那薛公子多好的郎君,他对宜真?妹妹的心意,谁能?看不出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起哄,便是前面正掷骰子的亲王皇孙们也凑了两句热闹。
宜真?被打趣的面上发烫,眼见着大家更兴起,忙不迭的寻了借口离开。
殷章脸上噙着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神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冷了许多。
刚刚宴上,一众长辈同?辈们都在劝酒,似乎将之前陛下的偏爱以此发泄出来,他喝的着实不少,纵使?以他的酒量,再加上早早吃下的醒酒药,现在也有?些醉了。
昏沉中,人便就会少了克制,种种激烈的情绪在心中冲撞,纷纷扰扰,恨不得立时动身去拦住宜真?,问清她的心意。
如是想着,殷章正要找个由头?离开,去找宜真?,旁边正喝茶的齐王世子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半杯茶全都撒在了他的袍角。
眉微动,他看了眼身边的人,笑着对连连道歉的齐王世子唤了句表兄,说?无碍,顺势离开,去换衣服。
出了宫殿,殷章一个眼神,内侍立即上前,可等回禀过?后,刚刚竟谁也没看清刚才是谁撞得齐王世子。
似乎真?的只是不小?心?
这会儿正在宴会上,若要回重?华宫换衣服,多少有?些麻烦,好在赴宴前内侍们就以防万一有?所准备,于?是就找了处偏殿进去。
小?太监在前带路,正要进门前,殷章忽然止步。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小?太监。
就在刚才,随着靠近殿门口,灵敏的五感清晰的告诉殷章,这个小?太监似乎慢慢紧张起来。
纵使?醉酒,他也不会放过?这个疑点。
“殿下?”小?太监一怔。
殷章驻足,头?也不回的吩咐下去,说?,“进去看看。”
小?太监身子微的一颤。
左右两边内侍对视一眼,没放过?这一点微小?的动静,立即上前按住小?太监,又?有?人推门进去。
“殿下,有?个女人。”有?人唤道。
话音刚落,脚步匆匆间?有?人出来,面带惊色,低声说?,“殿下,是秀女傅灵秀,前些日子被择为吴王妃。正昏迷不醒的倒在屋里。”
吴王?
这位王叔比他还小?两岁,今年刚刚被封王迁出宫中。
殷章在心中飞快的过?了一遍,意识到这绝不是偶然。
“去叫左右巡守的禁军过?来。”
他负手?站在殿前,冷声吩咐。
内侍领命,退下后没一会儿,就有?一队禁军过?来。
“给我查。”殷章冷声说?活。
禁军们在来的路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收紧,眼见殷章没有?盛怒,方才松了口气,立即领命。
按理说?,秀女本该居住在储秀宫,等待大婚,可好好的人,竟然莫名出现在此处,明显是他们禁军失职,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如今殷章吩咐,显然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说?话间?,禁卫司的人也赶到了,之前带路的小?太监已经被卸了下巴和四肢,同?昏迷的傅灵秀一道,全都交给了禁卫司的人。
因为之前吩咐过?,这次来的还有?女官。
殷章闭目,眉眼在晃动的灯火中微的抽动——
刚才在宴上他喝了许多酒,本就有?些醺醺然,之前是靠换衣服这件事压着,想着换好了再去,谁知又?遇到这件事。他有?些压不住了。
他想见宜真?。
迫切的想。
“殿下,您先进去换身衣服吧。”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内侍提着心小?声说?。
刚才被泼了水,殷章衣裳下摆现在还湿着呢。
“不必。”殷章骤然回身,问,“表姐呢?”
内侍们心里一跳,有?人退下问了句,而后过?来回禀。
殷章便就循着方向寻去。
宜真?在看桂树。
中秋佳节,正是赏月,赏桂花的好时节。
这株桂树也不知生了几百年了,能?有?几人粗,树冠扩散开,极广,满树的丹桂只是初绽,却也大片大片的,夺目至极。
她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圆润若玉盘般的明月从枝叶间?隙露出些许,竟被遮住了大半。
丹桂花是漂亮的橙红,宜真?最喜欢的颜色,纵使?在夜间?的明暗光影中,也很是漂亮。
但都不如树下的那抹红。
殷章远远瞧见,示意内侍不必跟上。
“表姐。”他唤,而后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我有?事要跟郡主说?。”
宜真?进宫一般只带有?乐有?幸两位姑姑,剩下的都是皇后殿中的女官,闻言两位姑姑下意识看了眼宜真?,见她没有?阻止,便就慢了一步同?别的女官一起退道远处。
“殿下,怎么了?”殷章来势匆匆,言语也颇为直接,宜真?下意识觉得他遇到了什么事,等人退下后,忍不住关切一句。
殷章看着她。
终于?见到了人,灼的他心焦的那把火终于?渐渐熄灭。
他拉着宜真?的手?腕,几步走到了丹桂树后。
宜真?心中一跳,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殿下。”她匆匆开口。
殷章没开口,等到树后,就屈身紧紧将眼前人抱进怀中。
“殷章!”宜真?心弦瞬间?绷紧,慌乱至极险些要叫出声,险险收住,压低了声音低喊。
第53章
“你快放开我!”她说。
殷章没动,更没放,依然紧紧的将她抱着。
“表姐,表姐,表姐,”他梦呓似的一声?声?呢喃。
宜真渐渐冷静下来,深深呼吸中,狂跳的心渐缓。
“怎么了?”她问,紧绷的心神?都?在他这一声?又一声?似祈求,又似撒娇般的呼唤中慢慢软了下来。
殷章脑袋埋在她颈侧,她开口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夜并不安静,宫殿处的热闹遥遥传来,周围还有紧紧巡逻的声?音,以及内侍宫人们的低语。
丹桂树后,是一堵高墙,从这里倒是能看清月亮。
但宜真已经无心去看了。
“表姐,你知道了,对吧。”好一会儿的安静过后,宜真听殷章在自己耳边轻声?开口。
她心中又是一震。
但此刻竟也?不算惊讶,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殷章这样聪明,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知道什么?”宜真吸了口气,装傻问。
她有预感,若将这件事就此掀开,之?后就麻烦了。
“表姐确定要?问我?”殷章微微动了动,温热的鼻息随之?落在宜真的颈侧,她忍不住想要?躲闪,可在殷章的怀中,她根本动不了。
“殷章!”
“殿下!”
宜真接连叫他,却都?不停,察觉到温热落在自己的颈侧,她屏着气,声?音微颤,说,“阿瑾。”
殷章的动作一顿。
但他没停,他甚至伸出?手拨开了宜真的衣襟,重重吸吮舔舐起来。
宜真一抖,原本推搡殷章的手越发用力的同时?,不觉收紧。
“阿瑾!”她咬牙低唤。
殷章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宜真只觉手下的心跳砰砰砰跳的又快又重,震得她手心都?有些?痒。
她想要?收回手,却被殷章按住不放。
颈边的唇舌不急不缓,最后还轻轻咬了一下,殷章才松开,而后伏在宜真肩上,低低笑了起来。
“表姐现在知道了。”他说。
宜真僵住。
她想装傻,可殷章不肯。
宜真不说话,殷章又笑,却总有些?难过,说,“表姐,我好难受。”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你却要?装不知道,你还要?找人成婚。”
“薛怀,那个薛怀。”
“你考虑过的是不是。”
“她们都?说,都?说你们般配,说这是桩好姻缘,还说要?喝喜酒。”
一半酒意,一半真心,殷章将宜真困在怀中,一一道来。
声?音戛然而止,他没再说下去,宜真也?没开口,周围又安静下来。
“你放开我。”片刻后,宜真冷静的开口。
殷章不放。
“表姐,我们走吧,离开京城,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做太?孙,不要?什么权势地位,我只要?你。”
“只要?你,有你就够了。”
这句话打断了宜真所有要?说的话。
她之?前一直在慌乱,一直在不安,情?绪激荡难平,可这句话后,却愣住了。挣扎紧绷的力道不觉松懈,整个人浑身一软,她愣愣的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
“说什么傻话。”动容只是瞬间,宜真依旧冷静,无奈道。
“是真心话。”殷章立即辩解。
宜真闭了闭眼?,听着他话语中的诚恳,告诉自己,他喝醉了,不要?跟醉鬼讲道理。
“只有话本子看多了的闺阁女儿,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切实际,天真可笑。”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说给殷章听,也?是说给自己。
“阿瑾,你我都?知道,走到这一步,我们没法再退,更是谁也?不能出?错。”
“错了,”说道这里,宜真自嘲的笑了一声?,说,“你怎么不知道,我一定会死。”
“你明白的,对么。”
殷章浑身僵住。
宜真试图推开他,她以为能推开的,但她低估了殷章的固执。
他仍旧紧紧的抱着她。
“我明白。”殷章低声?,“我都?知道。”
“我不会轻举妄动。”他承诺。
至此,殷章才松开怀抱,后退直视宜真。
“我只求表姐表姐给我时?间。”
“我会证明我的真心。”
“我会摆平一切障碍。”
“我会娶你。”
殷章屈膝跪下,恳求的说,“表姐,不要?急着嫁人,等等我,再等等。”
宜真怔忪后退一步,被丹桂树挡住。
她想让殷章不要?跪,他是太?孙,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帝后,岂能跪她。可那种猝不及防的震惊,以及震撼,让她嘴唇颤抖,竟说不出?话。
殷章膝行上前,紧追不舍。
“表姐。”他抬着头,仰视她。
宜真脑子里一团乱,她想拒绝,却又知道,眼?下拒绝是最不合适的答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内侍呼唤殷章的声?音。
“殿下,殿下,皇后娘娘找您。”
宜真心下一松,只觉解围的来了,忙弯腰要?去拉殷章起来,说,“娘娘找你,你快起来,先去看娘娘。”
殷章不动,反手握住她的手。
“表姐,你先回答我。”
“殿下!”
远处是内侍有些?着急的声?音,眼?前是殷章不依不饶的眼?眸,宜真脑中越发的乱。
“表姐。”殷章却是一点都?不急,只不错眼?的看着宜真。
“好。”宜真匆忙之?间应下。
不就是先别嫁人,反正她本来也?不急着成婚。
殷章总算如愿,顿时?笑开。
宜真怔了一下,殷章从来到她身边就是沉稳的性子,不管是喜怒,都?从容有度。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这样灿烂。
她还在用力拉他起来,殷章握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待她弯腰,在她腮上碰了一下。
“殷章!”宜真猝不及防,顿时?气恼。
“嗯?”殷章从从容容应声?,笑着站了起来。
外面?内侍小心走近,隐约听到宜真直呼太?孙之?名,心中顿时?一惊,不敢再往前。
“殿下,皇后娘娘遣来的人正等着呢。”他提着心说。
“知道。”殷章抛出?一声?,边帮宜真整理衣襟,手被拍开了也?不气,只是一味的笑。
目光窥见了那片红,舌尖顶了一下上颚。
哪怕在宜真看来后,也?没有收回目光,直直的看着,反倒让宜真有些?无措,收回了目光。
果然从前那老实乖巧的样子都?是装的,宜真心中恼怒,手上匆匆整平了衣襟,又去拂鬓发,生怕露了踪迹被人察觉。
“这里。”殷章小声?,去帮她将那处弄好。
宜真的手顿住,还是气恼,可这会儿不是使脾气的时?候,她又问,“我头发呢,乱不乱?”
“还好。”殷章整完了衣襟,又去弄了弄头发。
宜真又去看他,不由心焦。
他的衣服也?乱了。
她心里气闷,却还是要?伸手,去帮殷章弄好衣服,只是胸口那处被她抓的有些?皱,还好有团龙纹挡着,不算显眼?。只是宜真还是不放心,拂了又拂。殷章唇角不由上扬。
两人一番忙活,终于弄好了彼此,这才从树后出?来。
“你快去吧。”宜真现在脑子里还一团乱,哪里敢和?殷章去见皇后,只觉心里虚的厉害,便就开口道。
殷章摇头,说,“表姐与我同去,也?好安慰祖母一二。”
“怎么了?”宜真心里一紧。
殷章心里隐约有些?吃味,比起自己,宜真更在意皇后。
他先邀宜真同行?,路上徐徐说了刚才的事。
念想被满足后的殷章放松而惬意,再加上未散的酒意,说话时?透着股子慵懒。
宜真听着先是恼幕后之?人的用心只恶毒,可见着他这般毫不在意,美滋滋如同偷吃到肉的那什么的样子,顿时?又恼上了他。
发生了这样的事还高兴,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你觉得是谁?”宜真声?音微沉。
听出?了她话里的警告,殷章神?情?一整,认真道,“可能的人选太?多了,得查了才知道。”
“看来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宜真若有所思,还想了想上一世发生的事,可那时?的她囿于后宅,朝堂的事又离她太?远,只一心扑在宋彦文身上。
如今一想,只知殷章当上太?孙,登上皇位之?间这件事,至于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诸王,都?有可能。
不过能将秀女从储秀宫带出?来——
宫禁森严从不是玩笑,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下,后宫堪称平顺。
这位傅灵秀又已经被帝后择为吴王妃,只会被更加重视,什么的嬷嬷女官不知凡几。想将她带出?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而傅灵秀,也?不是单纯无知之?人。
种?种?想法在心中转了一遍又一遍。
宜真想,这件事同后宫嫔妃脱不了关系,但傅灵秀,也?不一定真的清白。
她同殷章就此事低声?议论,不知不觉间,坤宁宫到了。
往常这个时?间,帝后都?在看书放松,但今日刚一进殿,禁军统领昌坚,以及禁卫司指挥使都?候在堂下,见两人进来,立即侧身,待他们向帝后见礼后,又向二人见礼。
皇后娘娘眉微皱,显然心情?不太?好,可见了两人,面?上还是浮现了笑,伸手让宜真去她身边坐下。
事情?前脚发生,后脚就有人递到了她这儿,她仔细询问知道事情?的始末过后,问及殷章的动向,得知他去找宜真,就吩咐了人去。
这么一来回,时?间耽搁的倒是有些?久。
皇后心里不免有些?挂念,见了两人后就打量一眼?,出?了殷章神?情?意外的有些?懒散外,倒也?没看出?别的。
“这是喝了多少酒?”刚才殿中诸人敬酒她是知道的,立即就看出?殷章如此的原因。
“只是多喝了几杯,中秋团圆的好日子,一年也?就一次,祖母不必挂心。”殷章坐姿不似从前般板正,略放松靠在椅背上,撑着额头,低声?说。
他虽醉了,但意识还清醒着,只是这会儿却也?蓄意装出?了些?酒醉晕沉的样子来。
宜真看了眼?,心里暗道装模作样,却莫名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眼?熟。
倒是皇后娘娘,一眼?就看出?,殷章这样分明同宜真心烦时?的样子差不多,忍不住看了眼?宜真,不觉露出?点笑意。
“还是要?少喝。”皇后娘娘叮嘱。
殷章坐正,笑着应是。
看祖孙两人关切了两句,陛下才开口,总是发生了这件事,他面?上也?不见多少怒意,笑着对皇后说,“我就说这小子不会有事,这下该放心了吧。”
“陛下。”皇后无奈。
“这次的事情?我跟你祖母知道了,已经命人去查。”陛下笑笑,看向殷章后说,“你怎么想的?”
殷章挺直了腰背,郑重起来,谨慎道,“若说可能动手的人,那就有些?多了。孙儿现在不敢妄下判断。”
能对他动手的,也?就那些?人,虽然陛下偏爱他,可诸王到底也?是陛下的亲儿子,他不会不在意。
陛下看他的眼?中笑意浮现,很满意他的沉稳谨慎。
“秦嗣,听到了吗?”他看向堂下站着的禁卫司指挥使。
秦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所谓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专司隐秘之?事的禁卫司指挥使,他并没有寻常人所想象的阴沉,反而是个笑眯眯看起来脾气极好的性格。
得了陛下的吩咐,他面?上的笑容一敛,只还是噙着笑,应是。
“朕只给你三天时?间。”说到这里,才终于让人从这位不怒自威的帝王身上看到些?许怒意来,说,“禁军,禁卫司的人任你调用,若还查不出?,那你这个禁卫司指挥使的位子也?不用做了。”
秦嗣立即跪下,保证他一定能完成陛下的吩咐。而后和?昌坚两人先后告退离去。
宜真没有耽搁,立即跟着告退。
也?已经深了,前面?殿中传来的宴饮之?声?都?已经淡下,她也?该走了。
皇后挽留了一句,只是宜真心知帝后此事心情?都?不佳,再加上刚刚殷章的事情?搅得她心绪烦乱,便执意推辞,这才离去。
殷章要?送,也?被她以殿下醉酒,该好好休息的理由给劝住了。
她的话殷章不听,可皇后忧心,殷章是肯定要?听的。
宜真一路不停,带着人出?宫径自回了兰园。
刚进院门,就让人备水。
高嬷嬷立即吩咐下去了,抬眼?一看,就知道这次宫中肯定出?了事,不免有些?忧心。
宜真这会儿没心情?多说,卸了钗环,丫鬟本来要?给她脱去外袍,她立即拦下——
肩上那片肌肤散发着微微的刺痛,不明显,却缠绕不去。
她这会儿提心吊胆,正生怕被人看见。
宜真出?门赴宴,灶上是一直备着水的,没一会儿,婆子们就抬了进来。
借口想安静一会儿,她没让丫鬟伺候,进了内间,自己脱下衣服,侧眸一看,就被那大?片暗红给惊了一下。
“混账,”她拧着眉低低恼恨一声?。
泡入热水中,宜真再三的洗了又洗,可除了让那片暗红周围的肌肤都?泛起红晕外,没起任何作用,只好作罢。
伸手按住那片肌肤,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不存在一样,宜真闭上眼?,想求得片刻清静,但心神?之?间满是纷扰,哪里来的清静。
之?前殷章的言语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在宜真脑中转动。
她忽然睁开眼?,恨恨的拍了下水面?。
“真是,”宜真咬牙。
外面?高嬷嬷提着心听着她的动静,已经知道了之?前在宫中,太?孙将宜真拉到树后面?的事情?了。
有乐等人只以为太?孙那样是有话想和?宜真说,可对于知道某个秘密的她来讲,这件事的意义截然不同。
因此,一想起宜真刚回来时?眉眼?中的沉闷,再加上里面?的动静,高嬷嬷不由的便胆战心惊。
难道……
片刻之?后,宜真洗漱完,换好干净的衣裳,再三确定已经将肩上的痕迹遮住了之?后,才出?来。
一众丫鬟忙侍候着给她梳发,铺床,按照她的习惯,之?后再看会儿书,就该休息了。
可宜真这会儿哪儿还看得下去书,只草草看了两眼?,就叹了口气将书合拢,放在一旁。
她躺好,睁眼?无眠。
从满脑子的乱糟糟里,勉强撸出?了几点头绪。
一:成婚的事作罢,先别想了。
二……
二就是殷章,他说的那些?话……
真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的宜真无暇无分辨,最要?紧的是他暂时?不肯放弃的态度,让她分外苦恼。
她思来想去,依然弄不懂殷章的想法。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那么多的女子,那么多的佳人,他怎么偏偏就执着于她呢?
宜真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
直到如今,宜真发现殷章的心意已经一月有余,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思考起这件事。
中秋宫宴那天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但也?并不算秘密,起码在有心人眼?中。
宫中禁军巡防越发森严,还有禁卫司堪称倾巢而出?的举动。京中繁华依旧,但暗中各家勋贵重臣府邸,都?收紧了心弦。
第三日,也?是陛下给禁卫司的最后一天机会。
因为殷章的缘故,短时?间内宜真根本不想入宫,可一大?早的,那个混账就让内侍就兰园传信,话说的堂而皇之?,道皇后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太?好,要?请她进宫陪伴。
这个消息一出?,宜真哪里还能拒绝,只好收拾收拾,带着人进宫拜见。
虽是借口,但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倒是真的。
“娘娘还惦记着前几日的事?”宜真笑问,并没有避忌。
皇后娘娘历经世事,从来不是柔弱之?人。
皇后点头。
“一想起那些?人的险恶用心,我就恨不得提刀斩了他们。”一句话说的可谓是杀气腾腾,宜真都?被惊了一下,而后浅浅笑了。
“秦大?人已经去查了,他是个厉害的,想必很快就能给娘娘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娘娘您说了算。”宜真轻笑着说。
“我何尝不知,可这心里啊,就是不畅快。”皇后冷哼。
宜真笑着抱着皇后的胳膊晃了晃,说,“不畅快归不畅快,娘娘您也?心疼心疼我。”
皇后略有不解的看她。
“我本想在府中躲几天懒,可您那孙子倒好,一大?早就让内侍去给我传信,说您这几天心情?不好,让我进宫来陪您说说话。”宜真说着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可怜样来。
“这不,我匆匆忙忙就进宫来了。”
若说长辈什么时?候最欢喜,自然是提及她喜爱的小辈如何有孝心的时?候。
闻言皇后娘娘眉眼?立时?就浮现了笑,那里还能看见之?前的些?许不渝,她看着宜真,说,“很是,很是,是该心疼心疼宜真。”
“如意,去,把我前几天让你收着的那套南珠头面?拿来。”她开口唤道。
“娘娘——”宜真下意识想要?阻止,她刚才就是随口一说,话未出?口,便被皇后挥手制止。
皇后娘娘这几天心绪不佳,最提心的自然是身边伺候的一众宫人们,眼?见着她终于见了喜意,吉祥如意两位姑姑立即就欢喜笑起,闻言立即矮身,脆声?应是。
“给你你就收着,我这儿不缺那些?。我瞧着那些?金银彩宝,你都?不怎么喜欢,就爱珠玉,这套珍珠头面?我见着的时?候就想着要?给你,眼?下正好。”皇后笑着说。
一想着殷章惦记她,她脸上的笑意就怎么也?下不去,甚至越来越灿烂。
“那宜真就先谢过娘娘了。”宜真说着就要?起身见礼,只是被皇后拉着又坐下了。
“不过我也?得说说你,不知道进宫来看我,还想着躲懒,该打。”皇后说着拍了一下宜真。
“这不是瞧着近些?时?日宫中忙嘛。”宜真立即辩解。
皇后娘娘本就是心情?好了同她说笑,并未真的生气,说说笑笑的,时?间就过去了。
殷章还未进殿门,就听到了自家祖母的笑意,进来行?礼过后,笑道,“我就知道叫表姐进来管用。”
“我笨嘴粗舌的,不会哄祖母高兴,以后表姐若是有时?间,就多多进宫来陪陪祖母。”他笑着看向宜真。
有他再,宜真哪里还想来,闻言只觉看透了殷章的心思,几乎想瞪他一眼?,只得忍住。
皇后娘娘笑道,“可不是,要?说啊,还是女孩儿贴心。”
“不像臭小子,费心的紧。”说着她瞪一眼?殷章。
“我最近老实着呢,让祖母费心的肯定不是我。”殷章立即辩解。
纵使心里恼恨殷章,瞧见他这副装老实,装委屈,哄皇后开怀的样子,宜真也?不由浅浅的笑了起来。
皇后失笑,殿中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陛下早早就收到皇后开怀的消息,午膳前回来后,瞧见皇后娘娘眉梢眼?角的笑,难得的给了宜真一个赞赏的眼?神?,还看了殷章一眼?,觉得这小子事办的不错。
午膳时?是一张圆桌,帝后和?殷章一家三口中,宜真这个外人不觉提心——
生怕殷章有不妥之?处,被帝后看出?来。
好在这混账还没蠢到那个地步,或者说,他本就是个聪明冷静的人,之?前那般堪称冲动甚至鲁莽的逼她,不过是看准了她不会闹大?。
帝后面?前,他表现的从容自若,分毫不露。
午膳后,陛下继续去处理朝务,至于殷章,则回重华宫。
宜真陪皇后又说了一会儿话,瞧着女官们候在外面?显然是有事,就开口道辞了。
出?去的路上,遥遥看见重华宫,宜真心中不觉发紧。
可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走到那附近后,内侍果不其然已经候在了那里,要?请她去重华宫。
宜真打定了主意不允,一番推辞后坚持出?宫。
看着她的背影渐远,内侍顾不上多想,一跺脚匆匆回去跟殷章报信。
太?孙有多在意这位表姐,他们这些?伺候的内侍都?是清楚的,因此回禀的时?候,他一直提着心,本以为会被惩处,谁知说完之?后,却听得太?孙笑了。
“你说表姐没理会你,带着人走了?”殷章重复问了一遍。
内侍不解,点头应是。
没错,就是这样。
殷章顿时?又笑。
宜真作势,从来都?是规矩谨慎,从容有度,似这般不管不顾,还是头一回。
显然是真恼了。
殷章心里不觉有些?担忧,可还是忍不住笑。
“今日倒是好天气,”殷章看了眼?外面?的天,蓝天白云,秋高气爽,而后豁然起身,“我出?宫走走。”
内侍们慌忙喊着殿下跟上,边听了殷章的吩咐去禀报皇后。
重华宫离宫门近,殷章又是骑马,待他纵马出?了宫门,宜真也?才刚上马车。
“郡主,太?孙出?宫了。”
宜真刚坐稳,就听外面?有乐低声?说。
“太?孙往这边来了。”她一惊,有乐接着道。
宜真下意识按了按额角。
随着外面?朗声?唤道表姐,她闭了闭眼?,低声?斥了句,“真是胡闹。”
越来越胡闹了!
第54章
“殿下怎么?出宫了?”
宜真掀开车帘问?。
她面上含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可殷章却总觉得自己好似听出了咬牙切齿之感。
“今天这?样好的天气,忍不住想出来走走。”殷章坐在马上,挥鞭朝着天空一扬,笑道,“表姐,我们一道去?东苑走走吧。”
“东苑有?片桂花林,现在正?是开放的时候,咱们去?摘些花,回头给你做香。”
“不去?。”提起桂花,宜真就?想起那?晚桂花树下的事?情,面上的微笑差点没稳住,幽幽扫了眼殷章,她断然拒绝。
殷章也不意外,笑意反而更灿烂了些。
“去?吧表姐,这?样好的天气,不走走多可惜。”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殿下还是自己去?散心吧。”宜真再拒。
“自己去?多没意思,表姐若实在不想去?,我们就?去?茶楼听戏吧。”
他这?样厚着面皮,堂而皇之的耍赖,宜真反而拿他没办法。闭了闭眼,她告诉自己忍。
周边禁军还有?丫鬟们都看着,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去?,若再拒绝下去?,反倒惹人?生疑。
“听戏,也好,那?便去?吧。”宜真说。
殷章总算如了意,一声吩咐下去?,马车换了方向,往城中最热闹的街市行去?。
殷章自然知道自己这?样肯定会惹的宜真不喜,可若不如此,只怕这?辈子宜真都不会容她靠近了。
一路走在街上,禁军护卫左右,路人?尽皆避让。
忽然,殷章看到街边有?处卖彩绘瓷人?的。
与曾经宜真送他那?套类似,只是这?一套不是小儿,而是女子,用?的是白瓷,做工更加精细,做出摆弄琴棋书画,焚香品茗,抚琴对弈等等样子来,而且每个小人?的样貌都不一样,还搭配有?家?具等,很是别致。
他便就?翻身下马,过去?将那?套瓷人?买了下来。
宜真远远看了眼,隔着人?,未能看清,却也懒得问?,等殷章回来了,车队继续。
不多时,茶楼到了。
说是茶楼,其实是个戏楼,名为得趣楼。
宜真从前听说过这?里,只是这?般楼里听曲儿的多是男子,鱼龙混杂,她便未曾来过。没想到今儿个,殷章竟然引她来了这?里。
内侍先行一步,等她们来时,已经订好了二楼的雅间,正?对戏台,地段是顶好的。
这?样好的位置只怕早有?人?占了,只是不管是谁,等宜真和殷章来后,也都空了出来,并且里里外外收拾一新。
殷章护在宜真身侧,抬步上了二楼,一楼堂中,虽大多人?都在听曲,可这?边前呼后拥,这?样大的动静,还是引得不少人?分心看了过来,遥遥见?得那?片团龙纹,顿时一惊。
有?些距离,看不清龙纹有?几足几趾,可能穿这?种衣服的,定然是王孙公子,这?可是天大的贵人?啊。
对这?种戏楼,宜真倒是有?些兴致,进茶楼后遥遥看了眼,只见?台上之人?傅粉描妆,身段风流,就?听了几耳朵,只见?唱词绮丽,戏腔婉转多情,这?般咿咿呀呀,娓娓道来,说的似乎是男女之情。
倒也不奇怪,不管什么?时候,男女之情都是会引人?遐思的。
“你来过?”宜真心中一转,转而看向殷章。
不为别的,只是担心。这?种地方,口?口?相传多少是带着些不正?经的味道的。
不管两人?之间种种,她都一直惦记着殷章,生怕他被人?带着学坏了。说到底,他也才十八岁。宜真虽然想让他改了心思,却也不愿意他再这?种地方折腾。
“未曾,还是第?一次来。”殷章立即回答,声音微急。
宜真细眉微动,看他一眼,选择信他一回。
“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觉得表姐你可能会喜欢,所?以今儿个就?带你来了。”殷章墨眉稍稍扬起,笑问?,“表姐想到哪里去?了?”
“毕竟年长,总要多操心些的。”宜真回复,饶有?深意。
左右话已经说开了,说起某些话来,也不必再想着该怎么?避讳。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殷章难免有?些郁闷,可眼神?一转,又?笑,“我就?喜欢表姐为我操心,以后还要劳烦表姐多多费心才是。”
“若有?不是,只管遣人?说给我听就?好。”
宜真又?觉得头痛了。
这?话好说歹说,殷章都不在意,真是……
怎么?就?这?样执拗。
丫鬟内侍先入内查看一番,而后两人?入内落座。
殷章一开口?,就吩咐了人下去。
宜真嘴角微动,有?意阻拦,但到底没开口?。
这?小子最近胆子越发的大,留下丫鬟不一定能制止他,反倒会多添几个知情的人?。
没理会他,宜真走到窗前,看向戏台。
女子正?唱着哀婉的词,思念她的情郎。似乎是被长辈棒打鸳鸯了?
正?想着,背后似有?人?靠近,紧跟着她的手被握住。
宜真一惊,殷章已经走到了她身侧,笑道,“我就?知道表姐会喜欢的。”
“你松开。”宜真低声说,手下用力,可殷章却怎么?也不肯放。
“不松。”
宜真顿时气恼,她转身离开窗前,担心被人?看到,口?中低斥,“殷章!”
“我就?喜欢表姐你这?么?叫我。”殷章跟上,等她坐好,在她身前屈膝蹲下。
“你真是,真是……”
看他这?样,宜真刚刚升起的怒火就?被打断了,吸着气,又?气又?无奈。
“你起来。”
“我不要。”
“你怎么?越来越胡闹了。”她细眉微蹙,问?。
自始至终,宜真都压着声音,生怕被周围的人?听到动静。
殷章抬头,笑着看她。
“因为懂事?的话,就?不能靠近表姐了。”说话间,他眉眼沉静下来,声音低沉,笑着,却又?好像带着点哀伤无奈。
宜真神?情微动,随之冷静下来。
“可是不应该这?样的。”片刻之后,她低语。
“阿瑾,不应该的。”
“我知道的表姐,我都知道。”殷章牢牢握住宜真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抓住她。
“在我察觉到对表姐的心意后,就?一直在这?样告诉自己。”
“可我控制不住。”英武华贵的少年储君伏在她的膝上。
“表姐,我做不到。”
宜真心中巨震,她闭了闭眼,可面对着一团乱麻,她根本无力理出头绪。
“冤孽。”她说。
屋内一时安静,殷章伏在宜真的膝上,只觉整个人?都圆满了。
“行了你赶紧起来。”宜真吸了口?气,再乱,也得慢慢来,最要紧的是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她垂头看着殷章,低声说。
“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没人?看到。”殷章说,拉着宜真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笑着唤她。
指下的肌肤温热,倒显得她的手有?些凉,宜真指尖微颤,想要收回,却被殷章按住。
他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将脸凑过去?,轻动着在她掌心摩挲。
宜真低头,一时有?些怔。
这?个时候的殷章,他深藏在骨子里的冷厉霸道仿佛都褪去?了,整个人?都温软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满足和欢喜。
宜真从未见?过这?样的殷章。
她唇瓣微动,出神?的看他。
就?这?样开心吗?
“好了,起来吧。”片刻后,宜真趁机收回手,堪称冷漠无情的开口?。
殷章见?好就?收,满脸笑的起身坐在她身边,只是桌下依旧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放开。”宜真拧眉,说,“不许这?样。”
“为什么?。”殷章手肘撑在桌面,侧身看她,笑吟吟又?带着些委屈的说,“表姐不是答应我了?”
“我答应你什么??”宜真一时有?些茫然。
“就?是答应我了啊。”殷章拉了拉握住她的手。
宜真眨了一下眼,总算反应过来,匆匆说,“没有?!我只是同意先不成婚,给你时间。”
“谁答应你这?个了?!”她一甩手。
殷章稳稳握住,没让她甩开,淡定道,“表姐就?是答应了,我亲耳听到的,这?是要反悔吗?”
“我不同意。”
“殷章!”宜真又?生起了气。
她不信这?小子听不出她的意思,眼下如此,分明是在耍赖。
殷章只是笑着看她,而后握着她的手到唇边,亲了亲。
宜真一滞。
“表姐,我真的很高兴。”
殷章所?高兴的,是宜真对他的在意和忍让。
不然,宜真只需将这?件事?说到帝后面前,或者离开京都,届时天大地大,自可脱身。
可宜真没有?。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
宜真待他,也是有?两分情意的?-
中秋宴上,有?人?算计殷章的事?情,宜真一直惦记着。
三?天一过,第?四天,她正?想找人?去?打探消息,殷章就?已经找了来。
昨日夜里,秦嗣入坤宁宫觐见?帝后,将自己查出的事?情一一道来。
秦嗣不愧是禁卫司指挥使,天子心腹,隐于暗处的利刃。
短短三?日,甚至还不到,只两天半的时间,他便将前因后果一一查明,一应证物俱全,随时都可以定罪——
下手的是赵王。
是他啊,宜真心说。
但她莫名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果然,随后秦嗣的话验证了她的直觉,真正?动手的人?的确是赵王,可在这?件事?之中,还有?两位王爷暗自插手,推动。
安王,吴王。
安王行四,素来不得圣宠,是诸位王爷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值得一提的是,他与将他夹在中间的兄弟二人?,周王和赵王不和。
还有?吴王。
这?是一个宜真没有?想到的人?。
傅灵秀就?是被指给他做王妃。
吴王比殷章还小两岁,刚刚封王出宫,他是陛下诸子之中年幼的几人?之一,曾经也被陛下疼爱过,只是后来认回殷章,陛下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对别人?难免就?有?些冷淡。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年幼的几位皇子,与殷章的关系都只是平平,其中吴王是表现最明显的那?个。不过这?也能说明,为什么?身处储秀宫的傅灵秀会出现在那?个宫殿之中,显然是被吴王给哄出去?的。
正?这?样想着,宜真就?听秦嗣继续说了下去?,在他口?中,傅灵秀这?个让宜真印象深刻的秀女,竟也未能逃脱了关系——
“秦嗣查出这?位傅姑娘似乎在和什么?人?暗中联系,只是时间不够,暂时未能查出,但已经命人?追查了。”殷章还记得七夕夜里的事?情,宜真似乎很欣赏那?个姓傅的秀女。
宜真不觉蹙眉。
七夕夜里的种种可以看出傅灵秀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心人?,否则她不会在那?日夜里出现在她面前。
但有?心可能是野心,聪明人?更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今龙椅上那?位帝王,是开国君主,英明神?武,乾纲独断。并非前朝那?些帝位坐久了,只知享乐挥霍的寻常君主。
尤其是这?辈子,皇后尚在,有?她在一旁劝说安抚,陛下没有?如上一世后来那?般越发偏激,行事?偏向狠厉决绝,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当今御极近二十载,手握兵权,大齐朝野上下,尽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个天下,这?个京都,没有?什么?能瞒过他。
野心也好,算计也好。
心里想着,宜真看向殷章,莫名想,仔细说来,帝后和殷章的确该感激她。
若非她救下皇后,如今局势绝不会如此。便如上一世,总是她无心朝堂之事?,却也隐约知道,因为陛下行事?,朝中可谓风声鹤唳,殷章这?个太孙纵使为底下所?疼爱,行事?却也需百般小心,甚至还受过几次训斥,哪像这?一世,这?个太孙当得可谓是顺顺当当。
“竟连秦指挥使都没能查出来…”宜真若有?所?思。
会是谁呢?
殷章则不期然的想起了那?夜将水撒在他身上的齐王世子。
先太子太子妃在殷章之前,曾有?过一子,只是同样夭亡在陛下登基前的那?场乱子中。
因此,他在诸位皇孙之中,年龄偏小,比如行三?的周王,嫡长子长子都已经会进学了。齐王在诸王之中行八,他的世子与殷章年龄相近,也一直有?意向他示好,算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若非如此,那?夜掷骰子玩,两人?也不会凑在一起。
“你想到什么?了?”宜真问?。
此等事?情,殷章从来不会隐瞒宜真,便一一道来。
“齐王?”宜真立即就?想起了这?个人?。
不为别的,概因齐王的生母,宫中的李昭容娘娘,她在皇后处见?到最多的,就?是这?位。
陛下后宫嫔妃大多都与前朝文武息息相关,这?位李昭容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兄长曾为救陛下身亡,家?中再无什么?能拿出手的亲眷,如今也没什么?可依仗之人?。
不过,帝后念恩,纵使如此,也将她册为昭容,仅次于九嫔之首的昭仪。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位李昭容娘娘,侍奉起皇后来也格外恭谨尊崇,堪称诸位嫔妃之最。
皇后温善,也因此待李昭容多关照了些,便是齐王,在诸位兄弟之中,也算受宠的那?个,膝下的世子和郡主亦是如此。
“若是他,皇后娘娘只怕要伤心了。”宜真凝眉。
殷章漫不经心,只顾着低头揉捏着宜真的手,头也不抬的说,“不会的。”
他说着似有?些好笑,抬眼看了宜真一眼,说,“表姐你是对祖母有?什么?误解吗?当初祖父打天下,祖母坐镇后方,面对的明枪暗箭,不比祖父少,那?些阴晦算计,也不比战场杀伐少。”
“到祖母这?个地步,这?些算计不过尔尔。便是伤心,也只是多叹一声罢了。”
宜真微怔。
“你说的是。”她想了想说,但还是坚持,“可哪怕是片刻的伤心,也是伤心的。”
殷章笑着看她,提议说,“那?到时候表姐可要多进宫,多安慰安慰祖母。”
宜真一听就?想起他那?些小心思,忍不住瞪他一眼。
“只是猜测,不一定会和齐王有?关。”她说。
殷章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说,“是不是无所?谓,反正?不是他,也是别人?。”
他低着头,眼底满是肃杀的冷意。
只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那?你记得小心。”宜真叮嘱一句。
“嗯,我知道。”冷意消散,殷章心中一软,抬头笑看宜真。
这?就?是他的表姐,总是这?样心软。
哪怕心里恼他怒他,却也依旧替他着想。
“表姐不必为我担心,我这?次不就?察觉了。”
这?次的算计不算复杂,但幕后之人?用心可以算是狠辣。
那?夜傅灵秀出现在那?殿中,明眼人?都知道幕后之人?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还未成婚,但傅灵秀已经有?了吴王妃的名头,若当时殷章入了那?殿门,就?算什么?都没做,也没人?会信。
届时口?口?传闻,只知太孙和叔父即将成婚的王妃搅合到一起了。
而一个做出这?等事?的人?,还能担当太孙之位吗?
背后的人?朝殷章的名声下手,剑指的却是储君之位。
宜真现在回想依然心惊,只能说,还好那?夜殷章有?所?察觉,没有?进殿。
否则,便怎么?也说不清了。
“傅灵秀处会如何解决?”宜真想着问?。
赵王敢动手,帝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能看到的下场,宜真并不好奇,相比之下,宜真更想知道傅灵秀会如何。
“吴王妃是不能做了,祖母可能会放她出宫回乡。”
秦嗣只是察觉有?人?和傅灵秀联系,并无实证,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一直将傅灵秀关着,不如松松手。
宜真抬了下眼。
她下意识猜测,所?谓放傅灵秀回乡,应当是想看看她会和谁联系。
但是……
幕后之人?应当也能猜测到,她真的能回乡吗?
这?个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宜真并没有?过多在意。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告诉她显然是小看了这?位傅灵秀傅姑娘——
殷章之前所?说的猜测成真,在处理了赵王——
陛下下旨削爵,成了继晋王后又?一个被幽禁在府,无事?不许出门的皇子。
这?次的事?事?关皇家?算计,并未让朝中过问?,好在朝臣们也心中有?数,并没有?多事?。
然后就?是傅灵秀这?些被牵连其间之人?。
自那?夜事?发之后,她就?被关在一处无人?的偏远殿阁之中,命宫人?严加看管。惩处赵王的旨意降下后,皇后娘娘便命人?过去?传话,遣她出宫还乡。
谁知宫人?去?后很快就?回来,禀报说傅灵秀道要供出一直和她暗中联系之中,祈求皇后娘娘庇护。
“是个聪明人?。”
宜真听皇后娘娘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她也是这?样想的。
傅灵秀,的确聪明。
竟然在听到这?个处置结果后,立刻就?想到了她会面对的结局,进而干脆利落的转投皇后,够聪明,也够果决。
“不需要,让她出宫去?吧。”皇后说。
“娘娘不听一听吗?”宜真微讶,眸中波光一转,隐约猜到皇后娘娘的想法,笑问?。
皇后打量着棋盘,随意道,“此女狡诈,便是交代了,也不知真假。”
“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看。”
宜真心道果然。
只要放了傅灵秀出宫,不管幕后之人?是要接着联系她,还是下手取她的命,亦或者置之不理,都会有?所?行动。而只要行动,就?会有?端倪,禁卫司的人?就?会有?所?发现。
这?的确比从她口?中听那?些不知真假的话来的好。
只是很快,女官再一次回返,道已经命人?送傅灵秀出宫了。
“不过,娘娘,傅灵秀不肯走,挣扎说她手上有?实证。”吉祥又?说。
宜真再一次惊讶。
这?是早有?准备?
皇后娘娘不为所?动,提醒有?些走神?的宜真,让她落子。
“她这?样说,就?不怕幕后之人?动手吗?”她有?些好奇的问?皇后。
皇后笑着看她一眼,而后带着些教导之意,说,“也有?可能,幕后之人?投鼠忌器,反倒不敢下手啊。”
宜真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倒是我想的简单了。”
万事?万物,都有?多面。
傅灵秀不是鲁莽冲动的人?,既然敢这?么?说,说不定就?将她所?说的证据藏在了某个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她能想到,幕后之人?也能。
自然,也就?不会随意动手了。
“的确是个聪明的,可惜了。”皇后说。
她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不为自己所?用的聪明人?。
中秋宫宴的事?情就?此落下帷幕,一晃眼,已经九月了。
秋日正?当时,桂花开的更盛。
宜真最爱这?种开的绚烂繁盛的花树,不论是春日的杏花桃花,还是海棠,这?般满树满树的花朵,都会让她见?之心喜。
每到这?个时候,白日里宜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命人?搬了榻到树下,不拘做些什么?消磨时间。
她在家?中妆容总是格外简洁素雅,头上只两枚珠簪和一朵小小的绢花点缀在青丝之间,身上则是惯来的橙红衣裙,这?般坐在榻上,闲闲弄弦,清雅悠然。
阿竹过来,瞧见?这?一幕,脚下微顿,思及自己带来的消息,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开口?,担心坏了宜真的心情。
略想了想,她候在一旁,等宜真按弦,才上前。
“郡主,刚收到消息,蔡静姝没了。”
宜真抬眼,略有?些怔忪。
没了?
大致算一算,蔡静姝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上一世这?个时间——
不想再过多回想,可往事?如烟,一浮现便弥漫开来,又?岂是宜真想不想就?能不想的。
宜真敛眸,又?勾了一下弦。
“宋家?怎么?样了?”她问?。
宋家?人?是六月末离得京,到现在两个多月,想必已经安顿下来。
阿竹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立即说了起来。
宋家?的祖籍在岳州府,离京都不算远,因为出了个伯爵的原因,在当地十分有?名。所?以有?关宋家?的消息也传得极快。
待宋家?一路回去?后,这?个消息早就?在当地传遍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养外室,还阴谋算计要将外室子过继到正?室膝下这?种事?,都是不为人?所?齿的。
从前皇家?赐亲,以及宜真这?个丹阳郡主的事?情也再次被翻了出来,口?口?相传都是他们家?的无耻行径。
宋家?的名声早臭了。
寻常人?家?谁还敢来往,便是同为宋家?族里的人?,大多也离他们家?远远的,轻易不会往来,担心连带着也坏了自家?的名声。
当然,这?其中宜真手下的人?出了不少力,还有?——
阿竹说着总是寡淡的脸上笑起来,道,“除了奴婢外,还有?别的人?也动手了,似乎是太孙殿下的吩咐。”
宜真眼波微动,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该这?么?做的。”
堂堂太孙,跟一个已经被夺爵的庶民?计较,若被人?知道了,难免有?失身份。
“这?是太孙殿下为您出气呢。”阿竹忙说。
闻言,宜真没好气的看了眼阿竹。
“我就?随口?说说,这?你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也不知道,你们都是谁的丫鬟。”她嗔道。
阿竹眨眼,略有?些茫然。
她就?随便那?么?一说。
看见?她的神?情,宜真微顿,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了。
都怪殷章那?个小混账。
这?段时间闹得她不得安生,偏偏身边这?些丫鬟们不知内情,提起太孙殿下就?不住口?的夸赞,如此一来二去?,宜真不免有?些烦心羞恼。
可说到底,和丫鬟们无关。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你去?忙吧。”宜真有?些歉意的开口?。
阿竹略有?些踌躇,而后走近小心翼翼的问?,“郡主您是和太孙有?争执了吗?”
“为什么?这?样问??”宜真心中不由收紧。
“奴婢总感觉您最近和太孙殿下相处时,有?些不对劲。”阿竹老老实实的说,“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55章
宜真缓缓垂眸。
心中微的?一松,但?还是有些担忧。
任她们百般小?心掩饰,还是会被察觉吗?
现在?是身边的?人,那以后呢?
宜真心中不?觉忧愁。
对于宜真的?心情,殷章总是能第一个察觉到。又是隔几天的?入宫陪伴皇后娘娘,而后就被殷章用请宜真去重华宫坐坐,看看他?新?得的?琴这个理由?给叫走了。
“表姐怎么不?高兴?”刚出坤宁宫殿门,他?就问。
宜真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摇头,说没事。
殷章眉微皱,没急着?问,一直等到了重华宫,让屋内时候的?近侍们都?退下,从桌下握住她的?手,才又问了一遍。
“你?就是不?高兴,怎么了,跟我说说。”
抬眼?看了他?一眼?,宜真缓了缓,才说,“我在?想,要不?要离京去别处住上一点时日。”
“不?行!”殷章断然否决,他?身子动了动,有些躁动不?安,问,“到底怎么了?”
宜真便就徐徐说了前日的?事还有自己的?想法。
“终究是太冒险了。”她道。
“不?行,我不?同?意。”殷章皱眉,还是执意如此说。
“阿瑾!”宜真同?样皱起眉。
“你?我都?知道,你?说的?那些想法很难实现。”她道,之前她脑子乱糟糟的?,这段时间才渐渐想清楚,不?管殷章如何想的?,又是如何真诚恳切,他?所说的?要娶她,要一直和她在?一起这种?事,都?不?可能实现。
纵使他?们的?真实身份是表姐弟。
可他?们终究曾有过母子的?名?分。若让朝臣们知道他?们之间生了情意,那些将人伦纲常刻进骨子里的?儒家子弟,朝野臣民们,怕是都?要闹翻天的?。
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能!”殷章笃定的?说。
纵使和朝臣们为?敌,他?也会做到的?。
宜真看着?他?,这一刻,她相信殷章是真心的?。
可这颗真心,又能维持多久呢?
“可你?要我等你?多久呢?”她问。
殷章一顿。
上一世殷章继位时,二十二岁,新?帝登基,根基自然不?稳。宜真不?知道从他?登基到真正将皇权握在?掌心用了多久,但?最?起码要几年的?时间。
这一世情况不?同?,帝后身体正好,殷章登基的?时间说不?定会往后推,再等到他?掌握大权,怕是都?要三十了。
他?十八岁时,帝后可以不?急着?他?的?婚事,可再过几年呢?
再者,人心易变,纵使殷章现在?待她一片挚诚,情意灼热,可几年后呢?
她比殷章年长五岁,到时候人老色衰,他?还会有现在?这份执意要娶她为?妻的?心思吗?
宜真不?知道,但?她想,可能不?会。
“太危险了。”她轻声说,“所以,在?你?继位之前,我还是先离开吧。”
“若你?舍不?得我,我每年回来几次,陪陪你?。”宜真是仔细想过的?,眼?下徐徐道来,笑看殷章,“这样也能避免被人发现不?对。”
如此天长日久,说不?得殷章什么时候就改了心思,岂不?是两相便宜。
“不?好。”殷章说。
这些事,宜真都?能想到,他?怎么会想不?到。
说着?话,殷章骤然起身,自去关了门窗。
几声怦然,惊了候在?外面的?近侍一跳,侍候殷章的?内侍们还稳得住,跟着?宜真进宫来的?有乐有幸两位姑姑却不?免有些不?安。
“殷章!”她们隐约听到屋内宜真低喝了一声,而后就没动静了。
门窗尽数关闭后,屋内昏暗下来。
殷章将宜真扣在?怀中,以吻封缄。
她这样温柔,这样娇弱,又有一颗那样软的?心,可在?面对他?时,为?什么总这样心狠。
殷章紧紧的?抱着?她,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就这般合为?一体,以后便再也不?用魂牵梦绕,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
他?大胆而放肆,灼热的?手落在?腰背处。
宜真心跳的?飞快,呼吸都?乱的?不?像样子,整个人都?有些颤,几乎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疯了!”好一会儿?,殷章终于退开,宜真立即低斥。
这可是在?宫里,在?重华宫!
这宫中上下内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个太孙。他?也敢这样乱来。
“我是疯了。”殷章与她鼻尖相触,紧紧盯着?她的?眼?。
“表姐,我早就疯了。不?然我怎么会对你?生出这种?心思,又怎么在?你?说要离开的?时候,心痛的?好像碎掉了?”
他?的?眸很黑,这般近的?看着?,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而现在?,潭水掀起翻天的?波涛,里面的难过和痛苦那样真切,满的?似乎要溢出来。
宜真呼吸一滞,心中闷痛。
“表姐,你不信我。”殷章说。
他?很清楚,宜真说的?这么多,归根究底只有一个原因,她不?信任他?,所以不?觉得他?能做到,不?觉得他?会坚持到最?后。
宜真抿唇,想解释两句,但?最?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又沉默,但?殷章看着?她眸光闪动,片刻之后,却浅浅的?笑了。
“但?是没关系。”他?侧过头,轻轻的?在?宜真眉心落下一个吻。
“迟疑,犹豫,忐忑,都?是人之常情。”殷章如是说,眉目温柔,浮现起轻笑,道,“只要是表姐你?,怎么样都?无所谓。”
宜真心中巨震。
“表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殷章如是说,笃定诚恳,仿若誓言。
“阿瑾!”宜真心中一跳,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殷章微微笑了笑,又去吻她。
宜真下意识躲闪,但?后颈被按住,唇上霎时滚烫。
看着?殷章靠近的?面容,她忍不?住眨眼?,再不?敢睁开。不?同?于刚刚心中恼怒担忧,刚刚殷章所说种?种?正触动她的?心神,不?觉间她的?思绪尽数落在?这个吻上。
莫名?的?情绪滋生。
她不?再动,安安静静,给人一种?乖巧之感,殷章心中一热,越发依依不?舍。
如此好一会儿?,他?才退开。
宜真回神,面上早就被刚才后知后觉生出的?羞赧染上红霞,她一伸手拂开殷章的?手,转过身开始收拾乱了的?衣衫。
皱起眉,满是恼怒嫌弃。
殷章失笑,满脸餍足,如偷了腥的?猫,凑过去亲亲热热的?帮宜真整理起来。
宜真羞恼的?瞪他?,可他?满脸的?笑竟毫不?在?意,弄得她也没法子,只好收回。
只是不?知不?觉的?,心中的?怒火已经散去大半。
殷章手脚很是利落,一番忙碌,很快就帮着?宜真收拾好了,最?后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略有些烦恼般。
“怎么了?”宜真忐忑的?问,伸手去碰自己的?唇,触手生热,唇麻麻的?,不?由?皱眉。
宜真的?唇一直是淡淡的?粉,可眼?下却红艳艳的?,如熟透了的?樱桃般。
殷章心中涨满热意,低声说了出来。
“什么?这怎么办?”宜真顿时有些急了。
她一会儿?要离宫回家的?呀,一路上那么多人,她总不?能把连遮着?吧?
殷章看的?失笑,宜真一恼,伸手掐了他?手臂一下,结果触手生硬,反倒弄得自己手疼,顿时更气了。
“你?还笑?!”她怒哼。
“不?急,别担心,我这儿?有药,先试试。”殷章说着?,拉着?她的?手往寝室里去,扶着?她的?肩在?床上坐好,转身很快就找到了小?玉盒。
“之前跟师傅习武,难免会受些皮肉伤,祖母就让太医院配了这药给我。”
说着?话,殷章用指尖取了药,站在?宜真面前,弯腰细细的?为?她上药。
药膏是油脂般的?白色,推开后带来一种?清凉感,宜真略感受了一下,觉得唇没那么热了,那股麻木的?感觉也开始退去了。便就不?动,安安静静的?让殷章给她涂。
殷章不?觉抿唇,克制住自己再去亲亲宜真的?冲动,总算抹好了。
“还红吗?”宜真立即问。
“好些了,得再等会儿?。”
“可我们俩在?屋里已经有一会儿?了!”宜真顿时烦恼。
“没事儿?,我去开了门窗,不?让他?们进来就是。”殷章配合的?压低声音回复。
“也行。”宜真点头,忍不?住又瞪他?。
“都?怪你?。”
“怪我。”殷章立即认错,只心里想着?,下次还要这样。
说话间他?自然而然的?拉起宜真的?手出去,让她坐好,才去开了门窗,还不?忘装模作样的?冷着?脸,做出?刚才和宜真争执的?样子来。
外面守着?的?近侍们果然信了,不?由?越发忐忑。
殷章命人上茶,等下人进来,宜真用帕子轻按唇角,下意识遮住。
虽然明知伺候的?近侍不?敢抬头,但?她还是不?放心。
“还红吗?”等人退下,宜真又问。
“好多了。”殷章立即去看。
没刚才那样艳红,只是相较起平时,还是有些红的?。
但?总算没之前那样显眼?了。
宜真心下微松,忽听外面内侍禀报,说,“殿下,齐王世子到访。”
眉头一跳,宜真下意识用手帕捂住唇,和殷章对视一眼?。
“是巧合吗?”她低语。
殷章眸色幽暗,道,“是不?是,进来就知道了。我先送表姐你?出宫。”
“不?妥。”宜真摇头,觉得这般离开,会显得太过刻意。
说到底,齐王世子也是她的?表弟。
“表姐多虑了。”殷章笑道,“这是在?我的?重华宫,你?做客罢,离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总是爱多想。”他?放轻声音,似无奈,似宠溺。
宜真忍不?住皱眉看他?,很有些不?习惯。
“你?给我好好说话。”她道。
第56章
殷章无?辜抬眼,而后失笑。
“好,听表姐的。”他?利落的应声。
宜真一眼就知?道他?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不由?瞪他?一眼。
“不用送,我自己?出去就是。你应付他?的时候记得小心。”不欲过多计较,她理了理衣袖转身。
“我知?道。”殷章跟着抬步,笑道,“不过表姐还是要?送的,让他?等着就是。”
这样?是有些失礼的,宜真有心想?说教几句,但念头一闪又随之消散。
殷章现在长大?了,做事?自有分寸,不必她多说。
齐王世子名?殷行,生的高大?俊朗,面上总是含着笑,是个看起来极其开朗的人。
内侍恭恭敬敬的请了他?进来,引他?往待客之处去。这重?华宫他?来过几次,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神情微动,不经意的问了句太孙殿下呢?
内侍垂首认真引路,不敢马虎,笑道太孙殿下要?送丹阳郡主?出宫。
“表姐也在。”殷行恍然。
一路到了待客之处,殷行坐下喝茶,顺便等殷章来,一抬眼,就瞧见了墙上的古画,神情顿时微动。
这幅画他?在陛下处看到过,当时很喜欢,只是没?敢要?,没?想?到现在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还只是挂在待客之处。
若是他?,必然要?好好珍藏,时时把玩欣赏的。
想?着,殷行含笑看着,任心中情绪翻滚,不露分毫。
同样?是亲孙子,皇祖父未免也太偏心了,实在是让人心中难平啊。
殷章来时,他?还在看,眉微动。
“堂哥喜欢这幅画?”他?笑问。
“殿下。”殷行似才发现他?,忙回神后一笑,起身见礼,笑着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就爱这些书?法古画之类,难免看的有些入神了。”
“我不像你,对这些没?什么兴致,未免糟蹋了,就吩咐了人挂在此处,也好让大?家一同欣赏。”殷章不以为意道,“堂哥若喜欢,我送与你便是。”
殷行一喜,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
“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道。
殷章一笑,摇头打趣两句,心中暗自估量。
他?这个堂兄,傲气都在骨子里。哪里是不夺人所好,分明是不屑接受他?的馈赠。
两人一番对话,闲谈了几句,而后殷行才道出自己?的目的,说,“过些时日我三弟成婚,不知?殿下可有时间?”
殷章恍然,笑道,“充弟成婚,我自然是有时间的。”
殷行立即就笑了起来,一番感激,这才离开。
殷章送了他?道书?房门口,目送他?离开,而后叫来内侍询问了几句——
刚才殷行来重?华宫后,可有打探什么?
内侍一直注意着,闻言立即低声回禀起来。
殷行前来拜访,是殷章身边的近侍亲自接待的,他?问了一番是否有客人,在得知?宜真在后,又道自己?是否打扰,至于别的,倒是没?问。
殷章眸微阖。
齐王……
从他?被帝后认回后,齐王府中上下,就一直在朝他?表示善意。
是真,还是假?
宜真出宫上了马车,第一件事?就是寻了手镜观察镜中的自己?。
镜子是千金难得的琉璃镜,通透明净,照的人纤毫毕现,她细细看了好一番,只觉唇还是有些红,但好在并不明显,她忍不住启唇,贝齿轻轻咬了咬,眼见着留下轻轻的齿音,略红了几分,这才稍稍放下心。
还好,应该不算明显。
她放下手镜,忍不住回想?刚才出宫种?种?,思及她忍不住用帕子掩了好几次唇,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
会不会有些太刻意了?
冷静,只是几次,不算什么。
不能多想?,得先稳住了,才能不被人看出破绽。
如此再三,等兰园在望的时候,宜真终于恢复了淡定。
选秀过后,京中短时间内会迎来好几场婚事?,而且都是王公贵族家的婚事?。
除却周王赵王二府被陛下处罚,婚事?办的极为低调,以及周王这个爵位被降至郡王,直接连媳妇都没?了的,其它?几家王府都开始筹备起来。不说宫中的殷章被好些堂兄弟找上门,便是宜真的兰园,也都收到了好些帖子。
好在,诸王府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折腾,婚期都是错开的,除了要?受累些,倒是没?别的问题。
这般忙忙碌碌,宜真心中有事?,每每赴宴,都会格外小心谨慎,倒也还算平顺的度过,没?遇到什么乱子。
等各府的婚事陆陆续续办完,不说九月,便是十?月都已经过了大?半。
入冬了。
皇后娘娘前些年中了毒,虽然毒性已解,但到底伤了底子,身体常年虚弱寒凉。但自前些年去雾山泡过汤池后,却觉得好了许多,之后太医诊治,说汤池对皇后娘娘有益,每到冬日可以多泡泡。
因此,这几年每到冬日,陛下都会带皇后到雾山行宫住上一段时日,等到腊月才回京。
今年因为诸王府成婚的事?,所以耽搁了一段时日,不然十?月初就该动身的。
到了行宫,自然要冬狩。
虽然这些年举办冬狩时没有第一次那样?大?张旗鼓,陛下重?赏,但对朝臣勋贵们来说依然是个可以被陛下赏识的好机会,所以每每冬狩,可谓是龙争虎斗,其中大?半人才,都投入了殷章麾下。
尤其是去岁他?被立为太孙后,投入的人更多了。
今年想?必会更加热闹。
颠簸半日,终于到了雾山,依旧是前些年来时住的宫殿,汤池也仍然是从前的样?子。
雾山行宫乃前朝修建,玉楼金阙,堪称奢靡。
山上有好些汤池泉眼,每到秋冬,天气日渐寒冷时,汤池里的热气溢出,萦绕在山间,整座山如同被云雾环绕,因此得名?。
宜真远远就看到了那隐藏在山间云雾中的亭台楼阁,恍惚中,如同仙阙。
这般遥遥看着,就已经是极好的景致了。
她索性挑起帘子,倚在软榻上遥遥欣赏。
“表姐,当心冻着。”殷章未坐马车,只骑着骏马,护在皇后娘娘凤驾左右,不时到后面看看宜真。
这次过来,遥遥看着马车帘子挑起,不由?凑近关切一句。
宜真微微起身,笑道,“无?碍。”
“看,真是好景致。”她目光远眺,殷章见了,回头看去一眼,附和称赞了一句。
“这般瞧着,的确别有意趣。我记得表姐有在那边镇上置办一座宅子?得闲可以过来小住一段时日。”他?提议道。
雾山下自然有村镇,就在不远处。
“如此说来,倒也不错。”宜真略一想?,便有些动心。
雾山的景致自然不错,可这般远处看去,便又是一番滋味了。
“那是自然,我都来了兴致,到时候我陪表姐一起去。”殷章自然而然的开口。
宜真有心想?拒绝,最近殷章插手她的事?时,倒是越来越自然了。
可外面这么多人,她客气了两句被殷章拦回来后,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暗暗撇了他?一眼。
厚脸皮。
说话间,御驾的马车不停,渐渐上了雾山。
早在前些年宜真就置办了在雾山上的别院,可皇后娘娘在行宫觉得冷清,每次来还是会让她在行宫之中住下,这次也不例外。
如前几年一样?,来了之后陛下就将一应事?物全都交给殷章去做,自己?则陪伴在皇后左右。
宜真正要?侍候在皇后身侧,但有陛下陪伴,她便后退一步,跟随在后。
远远看了眼殷章,他?正好看来,两人对视一笑。
皇后娘娘安顿好之后,宜真才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给自己?安排的宫苑。
离皇后娘娘宫殿不远,在靠东处,院中有几个汤眼,刚进去,就有宫人出来禀报,有在殿内的,有在露天的,随她喜欢。
这般路途半日,宜真的确有些倦了,洗漱之后,便准备好好泡一泡这汤池。
“据说常泡汤池,可以美容养颜呢,还能解乏,这一路颠簸,郡主?想?必累了,赶紧泡泡。”小荷是个机敏俏皮的性子,笑道。
宜真喜这山间雾气,便选了露天的那一眼汤池,周围种?了一片梅树。虽然眼下花还未开,但只看遒劲的枝干,倒也另有一番滋味。有这片林子在,既能透过林间看到周围的景致,又能避免被外间看到。
汤池水边圈着一圈汉白玉,已经被温泉水熨烫的暖热的水温热,泉水略有些烫意,但泡一会儿,又觉得刚刚好,这般趴着,被热气环绕,只觉浑身舒适,连身上的倦意都散去不少。
“郡主?,汤池虽好,但也不能泡太久,不然会头脑晕眩。”有幸姑姑提醒。
“嗯,我知?道。”宜真懒散的说。
她泡了一会儿,懒洋洋的几乎昏昏欲睡,才起身出来。
晚膳宜真本?来准备留在殿中自己?用,但皇后娘娘遣了人来叫她,便就过去凑了个热闹。
之后回来,殷章顺道送了她一程,一路上也不得闲,不时有禁军和禁卫司的人来寻他?。
“别送了,看你忙得,快去吧。”宜真笑道。
殷章不以为意,说,“就几步路,我将你送到,不急。”
这般坚持着,等目送了宜真进了院门,才转身带着身后缀着的人边走边说。
宜真回头看了眼,不觉笑起。
到底是累了,回头又泡了泡之后,宜真一夜好眠。
第二日,冬狩开始。
宜真也是会骑马的,但也仅限于会,稍跑快点她都有些忐忑,便就骑了马,慢悠悠的走着。
大?抵是雾山汤眼的原因,这里比起京都,似乎要?暖和些。她披着披风,这般慢悠悠走着,放眼看去,远山夹杂着枯黄的青翠,冬意扑面而来,天地广阔,不觉从繁杂的尘世中脱身,觉出些惬意自在来。
宜真逛了一会儿,觉得逛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忽听到一阵马蹄声,殷章身披黑色大?氅,金冠束起半发,鬓边缀红珠的飘带随余下的发在风中飘动,少年英姿勃发,意气飞扬。
“表姐,走,一起去林子里走走。”殷章勒马,笑着对她说。
宜真摇头拒绝,说,“我骑不快,这般转转就好,你不是要?去打猎吗?”
“今年打猎我不参加。”殷章笑道,说,“我去了大?家难免拘束,不敢放开手。况且,我也没?必要?再去。”
宜真细眉微动,心中立即了然。
是了,殷章的太孙之位已经稳当,自然不必再去展示文武。
“走吧表姐。”殷章伸手。
宜真的目光一撇,自那手扫到殷章的眸中,暗自警告。殷章不以为意,朝她扬眉一笑。
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容肆意而张扬,眉眼中彼此心知?肚明的情谊灼热而明亮,竟晃得宜真呼吸微顿了一下。
“那好。”她说,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这匹专门给她挑出来的马性格温和,身上白色的毛干净光滑的跟缎子一样?,是个脾气好又漂亮的小母马。
感受到她的催促,便就不急不缓的抬了马蹄溜达着走了。
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在暗中纠缠,一切都隐秘而自然。
殷章待她的态度依旧,不,应该说越发热情大?胆,丝毫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日渐淡薄。让她不得不再三细思对方口中的情谊。
似乎……的确是真的。
每每想?到这里,宜真便满心复杂。
前后两世,几十?年的时光,她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有情人。不纳妾,没?有二心,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信任偏爱她。
然而这个世间对男子太过宽容,对女子又太过苛刻,她那些想?法,似乎也只能想?想?。
可殷章出现了。
少年人的情意直白又热烈,就那般诚挚的捧着一腔情意送到她面前。
宜真不是不动摇。
可现实的种?种?,又会牢牢压下她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这样?的,她要?做的,是打消殷章的心思,而不是,而不是……
宜真轻轻咬了咬下唇。
“表姐?”发现了她的走神,殷章唤了句,等她抬眼看过去,立时笑问,“在想?什么?”
他?眼中若有若无?的带着些担忧,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忽然就有些低落。
“没?什么。”宜真敷衍一句,抬头看了眼天,说,“是不是要?下雪了?”
天从前两日就开始阴着了,暗暗的,却又没?什么动静,只这两天,越发的有些冷了。
“大?概吧。”殷章配合的转开话题,心中却想?着一会儿定要?找机会好好问问才行。
这般想?着,两人慢悠悠就晃到了林子里。
宜真鼻尖轻嗅,轻咦一声。
“是兰花?”她有些惊喜。
殷章分辨了一下,道,“的确是,看样?子离得不远。表姐可要?找找?”
“自然。”宜真立即说。
她喜爱兰花,不过平日里见得多是家养的,似这般野生的倒是不多见。
“我陪表姐去。”
宜真看他?一眼,没?多说,翻身准备下马。
丫鬟忙要?去扶,旁边殷章已经落地后几大?步走过来抬手,边说,“表姐小心。”
宜真心下微紧,这么多人,她生怕有人发现不对,可殷章做的自然,仿佛只是纯粹担心她这个表姐,她反倒不适合多说,只好暗暗瞪了眼殷章,由?着他?将自己?扶着下马站好。
等她站稳,殷章立即收回手,可宜真却不免有些不自然的垂眸。
这小子常年习武,身板高大?结实,手也有力,虽然他?已经将手收回去,可她却仿佛依旧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腰身和上臂处的触感。
随之而来的,就是之前躲在隐秘处的几次亲密。
以及藏在亲密之下的,跃跃欲试的炙热情。欲。
第57章
雾山所在的这片山脉的群山不算险峻高大,但山势极其复杂,群山绵延,山脉交错起伏,别有一番奇巧。
宜真提着?裙角,一路循着?兰香到了半山腰,最?后?在某棵树下找到了那株兰花。
秋日落下的树叶在树下堆起厚厚一层,松散绵软,是兰花最?喜欢的生?长环境。这一株倚着?树根,靠树林挡住了大半寒风,肆意舒展着?枝叶,抽出的花茎上淡绿色的花苞半开,缕缕幽香不绝。
蹲下身,宜真细细打量,忍不住赞叹。
“真是好?看。”她道。
殷章站在她身后?挡住吹来的寒风,低头看着?,目光全数落在宜真身上。
如云般的青丝,修长的脖颈,白?玉似的耳珠上珍珠坠子和鬓边的步摇一起轻轻晃动。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凝在颈侧。
他无数次用唇碰触过那里,温软,柔嫩,细腻,让人流连忘返。而后?他的目光再往下,落在那片曾被他留下艳红痕迹的地方,忍不住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颚。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自第?一次后?,宜真再没有让他那样做过,可越是不同意,他越是心痒。
宜真看了兰花多?久,殷章就看了她多?久,等她站起身,侧身上前,找准时机飞快的碰了一下宜真的脸颊。
这才总算止住了那点痒意。
宜真被惊了一下,下意识侧身要躲开,脚下一踉跄,险险被殷章扶住才没有摔倒。
她忍不住瞪了眼殷章。
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胡闹。
顾忌着?远处的侍卫和下人,宜真没说什么,手下忍不住用力?掐了一下殷章的腰侧。
“不许胡闹。”她低声警告。
以宜真的力?道的速度,若殷章想躲,她是掐不到的,可他非但没躲,还?努力?放软了腰侧的肌肉,免得?硌着?宜真的手。
又被表姐掐了,他心里美滋滋的想,满脸都是笑。
“嗯好?。”他微微弯了肩背低头去看宜真,应得?分外乖巧,但宜真知道,他这个样子都是骗人的。
看完兰花,之?后?又随便转转,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该用午膳了,两人便启程回去。
山脚已经扎好?了大片的营地,白?日里都是在这里打发时间。这些时日陛下都会陪着?皇后?娘娘,宜真没去打扰,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用过午膳,小憩一会儿?,然后?继续溜达着?玩,这般不知不觉就是一天。
傍晚时分,陛下同诸位国公小聚,宜真与殷章则陪同皇后?娘娘回行宫去,安顿好?后?,殷章送宜真回去。
这般一耽搁,天已经黑了。
雾山之?上,终年云雾缭绕,行宫通明的灯火在雾气?中变得?朦胧,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行至林中,殷章示意下人退远点,才提起白?日的事?。
“表姐有何?心事??”
宜真微怔,若非殷章提及,当时的事?情她都已经忘了。
“我不是说了,没什么。”她轻笑。
“我不信。”殷章断然道。
宜真无奈看他。
殷章回望,两人对视片刻,看出宜真不准备说,他抿了抿嘴,有些委屈的说,“好?吧,我不问就是了。”
宜真失笑,却没有心软,殷章不免有些失望,但心中更好?奇了。
表姐性子好?,往常问她什么她一般也就说了,像这般不愿意开口的很少。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她不想说呢?
一路往前,本来路走的好?好?的,期间殷章忽然看到旁边有一片假山,小径穿过其中,心中一动。
“表姐,我们走这里吧。”他说。
前朝素来喜爱用假山做景,京中多?个府邸都会有这样的地方,行宫也没能例外。
宜真走过不少,对这个假山没什么好?奇的,但若在里面走走,也不错。
“好?。”想着?她就同意了。
假山中的小径将将够两人并肩,行至狭窄处,还?有些不够,需要侧身。
宜真初时未觉,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感觉到麻烦,隐约有些懊悔,却也来不及了。倒是殷章,心情十?分之?好?。
“表姐你看。”行至一处拐弯,殷章笑道,宜真下意识看向他,轻吻迎面而来。
这处拐角恰好?将殷章大半都遮掩住,即让身后?的近侍不会继续靠近,又看不清他都做了什么。
宜真不知道这一点,心立时收紧,慌乱的跳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她呼吸都乱了。
下意识去推殷章的胸口,可哪里是她能推动的。
“别怕,她们看不见的。”
宜真的惊慌让殷章心中发软,他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一句,继续吻她。
这个他心心念念了半日的吻。
宜真心下一松,恼怒的去瞪他,但入目是他轻阖的眼,墨眉舒展开,眼尾微扬。
是一种极其放松欢喜的姿态。
定定的看了会儿?,察觉到他的眼睫轻动,似乎要睁开眼了,宜真莫名有些慌张的匆匆闭上眼。
好?一会儿?,殷章推开,宜真这才缓缓又睁开眼。
“胡闹。”她低斥。
殷章总听她这样说,都习惯了,闻言不由一笑。
“我只对表姐胡闹。”他低语,“表姐不会生?我气?的,是不是?”
宜真瞪他一眼,之?后?一直到回去,都没怎么搭理他。
好?在近侍都听了殷章的吩咐,离得?远远的,倒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比起京都,雾山的日子自然格外松快。
不知不觉,就已经冬月多?了。
这段时间来,断断续续下了两次雪,只是南方从来都存不住雪,短短几天就已经化尽,不像北方,据说下雪之?后?,会留很久。
玩了一段时日,宜真渐渐很少出去逛了,只留下殿中,寻些事?做打发时间,全当在行宫猫冬了。
“得?了空你多?出去走走,转转。”皇后?娘娘看她这样,无奈道,“年纪轻轻的,就该好?好?玩,整天呆在院子里可不好?。”
“我前段时间不是总出去。”宜真解释,说,“这不是逛得?差不多?了嘛。”
“表姐这话不对。”殷章从外面进?来,闻言笑道,“表姐只逛了营地附近,再往里,往山里去,你还?没去过吧?”
“这倒是没有。”宜真说,却不怎么动心,说,“不过对我来说,山里太危险了。我倒是没想过要去。”
殷章笑着?先对皇后?见礼,而后?坐下,道,“的确。”
“不过我正准备进?去一趟,要不表姐跟我一道去,山里多?得?是好?风景,你肯定喜欢。”他说。
皇后?忙问,“怎么要去山里?”
“刚收到消息,在山里看到了一头白?鹿,说是祥瑞之?兆,我想着?去抓回来养在兽园,到时候祖父祖母得?闲了,就去看上一眼。”殷章解释。
“让手下的人去就行了。”皇后?被他哄得?喜笑颜开,但还?是有些担忧。
“不行,这样孝敬您二老的事?,当然得?我亲自去。再说,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呆在行宫和营地,也很想出去走走。”殷章连哄带劝,做出些可怜无趣的样子来,皇后?一见就心软,被他又劝了几句就答应了。
“那你多?带些人手,回头我跟昌坚说说,让他再选些禁军的好?手跟你同去。”皇后?叮嘱,终归是有些不放心。
殷章自然说好?,跟皇后?说好?了这件事?后?,他才又看向宜真,说,“我后?天一早就动身,表姐可以先准备一下。”
“我可没说要去。”宜真立即道。
殷章似乎有些惊讶,问道,“表姐就不想去山里看看?我记得?有一株红山茶,生?了有几百年了,这会儿?正是开花的时候,极是好?看。”
宜真自是有些心动,若可以,她也愿意往山里走走的,可还?是有些犹豫,思衬着?说,“你去抓白?鹿,我跟去不免累赘,还?是算了。”
皇后?闻言不由一笑,觉得?这的确是宜真会说的话。
她总是为别人考虑,想着?和殷章对视一眼,殷章眼神微动,看向宜真继续劝说,“不妨事?,找白?鹿需要段时间,得?慢慢来,急不得?。到时候表姐自去看就是。”
“机会难得?,表姐就别想了。”
“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准备,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殷章说着?看宜真还?在思考,索性一锤定音。
既然宜真没反驳,那就还?是想去。
这般半推半就,宜真笑了笑,同意了。
“这样也不错。”皇后?只当殷章是为了她刚才那句话,笑道,“阿瑾这次去,带了不少人,正是好?机会。不然你跟别人去,我还?真不放心。”
“娘娘关心我,我知道。”宜真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娇,说,“这次去,我肯定好?好?玩,到时候回来了,说给您听。”
“好?好?好?。”皇后?笑意更盛,“那我可就等你回来了。”
说说笑笑的,宜真心中不觉期待起来。
闲聊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开口告退,殷章也一道开口,皇后?的确有些倦了,也没留,挥挥手让两人都走了。
吉祥上前相送,如意扶着?皇后?往寝室去,起身中她看了眼离开的两人背影,无奈笑叹道,“一个宜真,一个阿瑾,都不急着?成婚,真是……”
她没少操心,可再操心,也没用,总不能强行按着?两个人成婚吧。
如意笑着?安慰道,“丹阳郡主若想嫁人,多?的是求娶的,前面那位薛家郎君不就是。至于太孙殿下,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若遇到了,您只瞧他照顾郡主时的细心周到,还?怕娶不回来孙媳妇?”
“再说了,我们太孙殿下,天潢贵胄,英姿勃勃,不知多?少女儿?家惦念着?呢。”
她心知皇后?不喜欢皇家以势压人,不论什么,总爱求一个心甘情愿,所以才有此一说。
闻言,皇后?心中某个隐秘的的角落霎时一动——
是了,阿瑾在宜真的事?情上,总是格外的在意。
有些事?她从前没多?想,可现在想想,只觉处处都是端倪。
难道……
皇后?不觉间皱起了眉。
如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此立即敛声,心中微紧,暗自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回去的路上,殷章叮嘱了一番进?山要准备的东西,之?后?宜真便吩咐了人开始收拾。
这般忙活了两天,一切准备妥当。
冬月中旬,宜真带人,随殷章进?山。
皇后?听了下面人的回禀,思及这几日收到的消息,敛眸不语。
另一边,确定殷章真的已经动身,某个人深深呼吸,叫来人吩咐下去。
林中,殷章回首,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行宫和营地,墨色眼眸中暗色涌动。
他这样配合,希望那个苦心孤诣暗自算计的人,别让他失望才好?。
他回头看了眼宜真,藏起眸中些许歉意。
别的都没什么,只是这次为了他的私心将表姐牵扯其中,是他的不是。
但这是最?好?的机会。
雾山山势的复杂奇巧,只有进?到这里后?,才能真切的体会到。
进?山当天下午,行宫就已经看不见了,等到第?二日,宜真就已经分辨不清来处与去路了。
她看到了那株红山茶。
的的确确是几百年的老树,枝干遒劲,树皮斑驳起伏,在群山的苍翠之?中,这一树红分外显眼。
看她喜欢,殷章不由笑起,就地扎营,先休息。发现白?鹿的地方要在山脉的更深处,是护卫行宫在山间巡逻的卫士们发现的,等回了行宫立即就报了上去,传到了殷章处。
就这样,一行人在这里停留了一日,才又继续循着?痕迹,往更深处走去。
这般停停走走,一直到第?五天,才总算发现白?鹿的踪迹。
殷章宣布就地扎营,然后?分散了人四下去寻,找到白?鹿踪迹后?传信,不得?擅自动手。
既然说了要亲手抓到白?鹿,那他自然不能食言。
期间,殷章选了好?些老手,挑选了合适的地方,设下陷阱。
这般仔细准备,唯恐有遗漏。
宜真就呆在营地中,在周围转转。这雾山深处,人迹罕见,甚至连人行其中的道路也只有巡防之?人踩出的小径,别说稳当了,一路上还?要拉拔着?路边的树木才行。
而且就这还?是护卫们开辟过了的,原来的路,也只有练过武的人才能走。
这样的地方,自然野趣横生?,一切都透着?不曾被人类涉足雕琢过的深幽拙朴的奇绝秀丽。
那边殷章忙着?,这边宜真也兴致勃勃。
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天,经过护卫们的多?方打探,终于寻得?了那白?鹿的踪迹。
殷章神情微动。
竟真的有白?鹿?
他安顿好?宜真,让她不要乱走,亲自带人去了林中,势要抓到这只白?鹿。
宜真提了心在营中等着?,整过去了大半日,才闻得?嘈杂声归来,忙带人迎了出去,远远见着?殷章纵马疾驰归来,鬓发和衣裳都有些乱了,反倒更添少年张扬恣意之?气?。
“表姐,我抓到了。”殷章在靠近宜真的时候勒马,提着?缰绳让马转了半圈,马鞭一挥,指向身后?被牢牢捆好?放在马上的那只白?鹿。
宜真眨了眨眼,这才得?以回神,随之?看去。
入目是白?色的皮毛,被捆住看不清身形,但只看脑袋,的确是鹿,还?生?着?鹿角呢。一双鹿眼很圆,水润仿佛含着?泪意和哀求,很有灵性。
“不愧是瑞兽。”她赞道。
“瞧着?通体无伤,殿下半日就抓到了,真是厉害。”说完,没等到殷章的回答,宜真看去,对上他巴巴的双眼,不由失笑,又赞了一句。
殷章立时高兴的笑起。
“还?好?,只是找它费了些劲,倒是并不难猎。相比起来,老虎和熊要困难多?了。”他克制而谦虚的说,但眉眼飞扬,分明极是高兴的模样。
宜真心中柔软,忍不住就想笑。
即抓住了鹿,自然也就该回去了。
只是眼下已经是下午,殷章看了眼天,让人休息,明天一早再动身。
护卫们立即响亮应是。
这几日不断的追逐寻找,护卫们多?多?少少其实都已经有些累了,只是主子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这会儿?得?了允许,都很是高兴。
将白?鹿看好?,一群人开始歇息。
殷章从马上下来,凑近宜真想说话,忽然看了眼自己有些乱的衣衫,忙止步,笑道,“我先去洗漱换身衣裳。”
“快去吧。”宜真立即说,不忘吩咐,“记得?生?好?炉子,小心别着?了凉。”
“好?。”殷章笑着?说,却总是想起刚刚他骑马归来时宜真看他的眼,那个眼神……
他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只是一想,心里就莫名的有些痒意,促使着?他想要靠近宜真,亲亲她,再抱抱她。
心里想着?,他侧身挡住别人的视线,飞快的捏了一下宜真的手。
“等我弄好?了,咱们烤肉吃。我顺道还?打了只鹿,烤起来味道很是不错。”收回手,他笑着?对宜真说。
宜真下意识收回手,对上殷章的眼,心跳微的就乱了。
“好?,快去吧。”她说。
殷章对她笑笑,这才带着?人离开。宜真目送他远去,忽的有些失神。
一直以来,殷章虽然总爱找机会摸摸她亲亲她,但宜真能感觉到,他如此做,只是单纯的喜欢,想靠近罢了,其中并没有让人不适的情欲和贪婪。可刚才,不同了。
那双眼中添了些跃跃欲试的灼热。
不太妙。
宜真抿唇,暗自担忧,耳根却热了起来。
她到底嫁过人,经过人事?,所以很清楚殷章刚才的表现代表了什么。可,可……
宜真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心中的忐忑。
殷章很快就洗漱好?了,穿戴整齐后?就命人去请宜真,内侍们忙忙碌碌的,已经准备好?烤肉要用的东西。
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下人,只留下两人,他亲自动手。
宜真一开始还?有些顾虑,但见殷章没别的动作,只专心烤肉,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
最?先烤好?的给宜真。
“要不还?是让内侍进?来伺候吧。”宜真微顿,迟疑道。
“我就想跟表姐单独待着?。”殷章不同意。
“那你先吃。”宜真用取了一旁的箸子挑起那片烤好?的鹿肉要放到殷章碗中。
殷章空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宜真一惊,抬眼就见他正对她笑,握着?她的手腕,便将那片肉喂到了自己口中。
“比我以前烤的更好?吃。”他看着?宜真说。
宜真的脸早已热了起来,闻言瞪他一眼。
殷章看着?她笑,烤好?的还?给她。
“表姐快吃,等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
宜真没好?气?的放下箸子,吃了一口,而后?眼睛一亮。
这鹿肉十?分嫩滑,却又带着?点焦香微干,吃起来的确的确不错。
殷章继续给她,宜真正想让他自己吃,就见他朝她张开嘴。
“你自己吃。”宜真别过眼。
“表姐~”
“表姐~~”
殷章也不着?急,一边烤肉,一边叫她。宜真那点气?被他几声就叫没了,又瞪他一眼,到底如了他的意,挑了肉去喂他。
就这般一人一口,边吃着?烤肉,边喝了点酒。
外面寒风凛冽呼啸,忽然听有人说,‘下雪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
宜真放下箸子,对还?在忙活的殷章说,“我吃好?了,你别管我了,赶紧吃吧。”
“吃好?了?”殷章转头看她,确认似的又问。
“嗯。”
宜真点头,然后?就被殷章单手扣进?他的怀中,密不透风的吻落下。
帐中四面捂得?严严实实,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皮毯子,被火盆烘的温热,外面的凉意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
殷章将宜真牢牢抱住,下午那一眼一直在他心中,越是回想,越是激动难耐。
宜真被亲的晕晕乎乎,心中狂跳,连什么时候倒在羊皮毯子上都不知道,她抽着?气?,去按他乱来的手。
“阿瑾!”她惊慌,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透着?微微的凉意。
隔着?橙红色的小衣,殷章在那片柔软上咬了一口,听宜真颤着?气?息,又去吻她的下颌,吻她的脸颊,她的唇。
“表姐,表姐,我难受。”他低声,摸索着?拉着?宜真的手覆在那处。
“帮帮我。”他哑着?声音。
第58章
宜真胳膊僵住,在一声声带着祈求的,可怜兮兮的表姐中?,轻轻动了动手指。
太乱来了,太胡闹了……
她怎么就答应了……
殷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埋在她的肩头粗粗的喘着气?,宜真总算得了片刻清明,后知后觉的想到。
她不该答应的。
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魂牵梦萦的,殷章闭着眼,近乎迷醉的感受着那柔软的力道——
其实并不舒服,宜真虽然看过册子?,但动手还是?第一次,力道轻的几乎感受不到不说,根本?没有章法。
可那种精神上?的欢愉和满足,可以抵得过一切不足。
好一会,宜真只觉掌心一热,不由顿住。
伏在身上?的人似乎松了力道般,结实硬挺的身体软和了些,耳边短暂的屏气?后,是?绵长?的气?息。
“表姐。”殷章唤她,凑过去一下一下的轻吻。
宜真侧过脸,面?红如火,推开他坐起身,准备收拾自己。
殷章从善如流的退开,却又从身后抱住她。
“松开。”宜真低斥。
“我想抱抱表姐。”殷章低语,带着些委委屈屈的味道,边说,“我帮表姐。”
说话间他动手,就着半抱的姿势,开始为宜真收拾乱七八糟的衣裳。
垂眸时,还能看见小衣上?洇开的暗色水迹,一想到那是?怎么留下的,殷章喉间一滚,手上?难免有些不老实。
宜真立即拍开他的手,转身瞪了他一眼,再不要他帮忙了。
殷章往后一倒,手肘撑在地上?,就那样?堪称懒散的半倚在那儿看着宜真,整个人都流露着一种满足过后的餍足之感。
宜真看着,心跳又乱了些,余光撇去一眼,侧过身背对着他。
殷章就又换了个姿势,正好能看见宜真的侧颜。
她没发现?,正低头专心的整理衣襟,一层一层的将衣裳眼好,取下腰带重新整理。这般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偷看,便就瞪了他一眼,轻声飞快的说,“还不快收拾收拾你自己。”
殷章低头看了眼自己,起身避去屏风之后,利索了换掉了下衣。
等他出来,宜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端正的坐在那里。看见他后,立即目光警惕。
殷章这会儿表现?的格外老实,过去继续烤肉,边吃边和宜真说话。
一开口就吓了宜真一跳:
“表姐,我准备回去就跟祖父祖母说我和你的事。”
一声闷响,宜真本?来正要喝茶,闻言失手摔了茶杯。
“你别乱来!”她立即反对。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殷章说,“只是?要连累表姐,同我受一番罪。”
宜真皱起眉。
“你要做什?么?”她警觉。
“不过是?,顺水推舟。”殷章看向帐篷门口。
“君子?不立危墙,你可知道?”这几天的事情飞快在心中?过了一遍,宜真立即有了个猜测,匆匆说。
“我知道。”殷章说,摸索着握住她的手,道,“可有些事,总要冒一些险的。”
他想光明正大娶宜真。
若按照常理自然不能,所以,就需要一些算计。
“殷章!”宜真担忧的唤,但殷章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是?她能劝的了的,她顿时气?恼。
这般说了好一会儿,营地中?忽然喧闹起来。
“怎么了?”殷章问。
外面?护卫说去问了,不多时,有人匆匆至帐前,道,“殿下,有人下毒,护卫们大多都已经昏睡过去。您快准备好,属下等护送您离开。”
闻言,殷章看了眼宜真,而后起身掀开帐帘大步出去。
“既然下药,必然有后手。若就此离去,怕是?凶多吉少。”纵使到这个地步,他依然沉稳,不等护卫辩驳,就道,“但留在这里,也只是?等死。”
“把所有还能动的人收拢到一起,收拾行囊,现?在就去。”
护卫们一喜,立即领命。
跟随宜真进山的是?阿竹,还有皇后娘娘给她的腊梅,只是?从前一直在暗中?护卫她左右,这次进山才装作粗使丫鬟同行。
腊梅动手,很?快就收拾好行囊,阿竹也已经为宜真披好披风。
一应马匹等都已经准备好,宜真抬眼,正要找自己的马,就被殷章懒腰一抱送上?了他的马,耳后翻身坐在她身后。
“殿下!”宜真一惊。
殷章牵起缰绳,说,“事态紧急,我与表姐同骑,免得出现意外。表姐担待一二,等出去了我为你赔罪。”
宜真这才冷静下来,说,“应该的,何?来赔罪一说,只是?别让我耽搁了殿下的安危。”
殷章朗笑,没说什?么,一扯缰绳,在宜真的轻呼声中?,黑色的骏马扬起前蹄,而后疾驰而去。
护卫们立即跟上,腊梅与阿竹同乘,往山林中?去。
大家都知道,幕后之人既然动手,必有后手,而且一定会埋伏在这山林之中?。
可若不走,指挥使瓮中?捉鳖,如今,只能冒险。
果然,刚入林中?,就有身穿黑衣的刺客从四方涌来。
跟随殷章进山的都是?好手,牢牢的护在了他左右,可这些黑衣人显然有备而来,不为杀人,而是?拖住这些护卫。
就这般,不知不觉,殷章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宜真从未坐过这样?快的马,一时心头翻滚,直晃得头晕眼花,却又心中?担忧,不得不打起精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随着最?后一个护卫被拖住,凛冽的刀光便直扑向马上?的两人。
殷章反手拔出挂在一旁的刀格挡,交错间便割断了刺客的喉咙。
但死了这个,后面?还有,一时间好几个人围攻而来,宜真屏着气?,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影响到殷章。
可就算这样?,殷章也没停,马儿还在前行,恍惚中?她隐约感觉到,殷章是?有目的的在走。
她咬着唇,盼着快点到他的目的,期间听?到好几次殷章的闷哼,其实他并没有出声,只是?两人离得太近,他每每乱了呼吸,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他肯定是?受伤了。
而且是?好几次。
那些刺客显然也发现?了殷章一直护着宜真,便就朝着她来,在再一次殷章抬臂挡住划向自己的刀刃后,宜真死死看着,泪珠不停滑落。
终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豁然一开。
竟是?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她睁大眼,一时惊慌,只觉这是?到了死路,但越是?慌乱的时刻,她的神志就越是?清明,很?快想到,这就是?殷章要来的地方。
“表姐,对不起。”
殷章伏在她耳边说,而后甩手扔出手中?横刀,揽着宜真脚下一蹬,翻身跳下悬崖。
对不起,要你跟我冒险。
“该死!”
一路追杀过来的黑衣人追至崖边,却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立时气?急,低吼一声。
这悬崖极深,说不定殷章会死在底下,但他不敢冒险。
这么多年的准备,冒了这样?大的风险,只为这一次刺杀。
务必要万无一失才行。
“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很?快站起身,左右吩咐下去。
众人立即应是?。
一阵哨响,山中?诸多还活着的刺客立即脱身,护卫们顾不上?追杀,立即往殷章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些人离开了,难道是?太孙殿下出事了?
好在有人一直缀在殷章身后,遥遥看见他跳下了悬崖,这才没彻底绝望,而后连夜去周围找在猎场巡防的卫士们,并回行宫向陛下禀报这个消息,调遣人手进来找寻。
他们也不敢闲着,一群人心弦紧绷,只想着一定要在那些此刻之前找到皇太孙。
宜真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眼前正燃着一堆篝火,周身一片温热,她正被殷章揽在怀中?抱着。
这是?,山洞?
刚刚从山崖落下时,她惊悸太过,直接昏过去了,根本?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匆匆打量了周围一眼,宜真看向殷章,瞧见他唇色苍白,心中?顿时一紧。
对了,他受伤了!
她心中?一紧,忙伸手轻轻摸索,片刻的适应后她已经能勉强看清周围种种,殷章似乎靠在山洞墙壁上?,将她牢牢抱着。
触手的衣裳还带着些许潮意,就着些许火光不时能摸索到破损的地方,宜真微微抿唇,心中?清楚那都是?殷章受伤的地方,只是?片刻,她就找到了好几处。
也不知他都受了多少伤。
心中?想着,她眼眶一酸,忍不住掉泪。
这个疯子?,傻子?。
“表姐,别哭。”殷章早在宜真有动静后就醒了,只是?看她小心动作,没有开口,眼下见她气?息乱了,立即说,手掌拂上?她的脸,小心翼翼拭去她脸颊的泪水。
“你疯了吗?”宜真瞪他,“明知道有危险,你还要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什?么能有你的命要紧?”
“有啊,表姐。”殷章笑着说。
宜真顿住,片刻后充满愤怒和后怕的脑海才分辨出这句话的意思,不由一滞,眼中?含泪怔怔的看着眼前人。
殷章满脸的笑,小心翼翼擦拭掉宜真脸上?的泪后,凑近她落下轻吻。
“没什?么比表姐更重要。”他说。
“胡闹!”宜真伸手推开殷章的脸,拧着眉加重声音又重复一遍。
“殷章,你太胡闹了。”
殷章知不知道,他这样?做,一着不慎就会殒命!
到时候他的一切,都会随之灰飞烟灭。
权势,富贵,还有近在咫尺的天子?之位。
殷章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可他所有的情意,都用那双温柔含笑的眼徐徐道来。
好一会儿,眼见着宜真冷静下来,殷章才又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说,“值得的,表姐,一切都值得。”
宜真按在他脸上?的手一颤,闭了闭眼,收回手,去处之前让腊梅备的伤药。
为了防止出意外,药瓶是?木质的,有丸药,也有药粉,还有药膏,几个装在荷包里,她取出来,开始给殷章上?药。
一番倾情表白,殷章还以为能打动宜真,没想到她什?么都不说,不由有些失落,闷闷的看了她一眼。
但看她给他上?药,又很?高兴,遂乖乖解了衣裳。
宜真让他靠近火堆些,就着火光,开始给他上?药。
之前显然是?落过水,伤口有些发白,又很?红,她先?抹膏药,再撒药粉,如此一一处理好,大致一算,竟有七八道伤口,遍布肩臂腰背,腿上?也有一道。别的不知,手臂上?那两道伤口,都是?为她挡的。
她不知不觉红了眼,却没出声,抿着唇坚持上?完了药。
“表姐,等回去后,我就向祖父祖母求娶你,好不好?”殷章低声问,心中?忐忑。
他做了许多准备,唯有宜真这里,他不确定。
万一宜真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办?
这个想法殷章有过许多次,然后又狠着心想,就算她不愿意,他也一定要娶她的。
只是?……
他还是?想要宜真欢欢喜喜的,心甘情愿嫁他。
宜真手下不停,也不应声,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表姐。”殷章小心的伸手,拉了拉宜真的袖角。
“别捣乱。”宜真正忙着给他上?药,被他扯得手一歪,药也涂到了别处,空出手眼也不抬的把他的手拍下去。
“表姐——”
“闭嘴。”
殷章看了眼宜真板着的小脸,老老实实应了声好,没再开口,只是?依然眼巴巴的看着她。
一番忙碌,宜真总算涂好了药,小心将药收好——
还不知道什?么事会后能脱困,殷章身上?的伤可耽误不得。
到这时,宜真才抬眼,仔细去看殷章。
仔细一想,两人相识已经快十年了。这么多年相处的时光,她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他,看着他。
刚涂好的药,衣裳又还潮着,便就没急着穿,而是?等一等。
殷章赤着上?身坐在那里,穿着衣服时不明显,只觉得他高大,如今去了衣裳,才瞧见那紧实的肌理。
宜真看殷章,殷章也看她,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的忐忑,和故作的老实乖顺。
“表姐,”殷章又低声叫她。
“你小时候,我没见过你卖乖,现?在却没少见。”宜真别过眼,看向火堆,喃喃说,“有些事,早有踪迹,只是?我没察觉到罢了。”
“我不敢。”殷章解释。
宜真却也不在意了,只是?又去看他,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知道,只是?一直没问。”
“你为何?会心悦我?”她蹙着眉,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殷章一怔,随后就是?止不住的欢喜。
在很?早之前,殷章就一直准备着等宜真问这和问题,可他一直没问,他虽然失望,却也只好放下。
没想到今晚,宜真问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他了解宜真,正因?为了解,所以他很?清楚,之前不管两人如何?亲昵,宜真如何?配合,如何?羞恼嗔怒,其实她在心中?都没有当真过。
她只是?在含混敷衍,在等他如愿后渐渐情淡,不再执着,放弃她。
可殷章从没有想过放弃。
他要娶宜真,要和她一辈子?,恩爱白头。
“情不知所起。”殷章按下心中?的激动,注视着宜真,说出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悦表姐,只是?等我明悟时,我已经放不下了。”
宜真静静的看着他。
不管她怎么看,殷章说这句话时,都是?真心的。她也愿意相信他是?真心的。
“这次的事,你准备怎么做?”宜真闭了闭眼,轻声问。
继上?次突如其来的表白之后,殷章这次干的事再次打了宜真一个猝不及防。
她这段时间一直很?配合殷章,所思所想不过是?觉得他心性不稳,越是?难得就越是?执着,所以才会如此。在她的想法中?,殷章满足之后,这份感情说不得渐渐就淡了,到时候,他依然做他的皇太孙,娶妻生子?,登基称帝,而她依然做她的丹阳郡主,过她自己的人生。
可宜真没想到,他会忽然以身犯险,来做谋算。
宜真现?在心中?很?复杂。
后怕有之,恼怒有之,茫然有之,但她扪心自问,仔细感受着难言的心绪,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不为所动的。
她所求的,所期盼的待她一心一意的有情人,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既然如此,何?不……试试?
殷章心中?一动,敏锐的察觉到了宜真的动摇,他深深呼吸,徐徐道来。
这是?一个很?简单,很?直白的谋算。
说到底,两人曾经的母子?关子?,只是?担着面?上?的名义罢了,论?起亲缘,两人只是?表姐弟。再加上?殷章现?在的太孙身份,若要生搬硬套让他视宜真为母亲,既不合适,也没人敢这么做——
这何?尝不是?又一种乱了伦理?
阻挡两人的,说到底只是?人心罢了。
而能抵挡人心的,只有人心。
比如坠崖后,丹阳郡主照顾太孙,朝夕相处难免坏了郡主名声,太孙求娶。
宜真眼皮跳了跳。
她刚刚就有所猜测,但总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没想到殷章开口后,竟然的确就是?如此简单。
这难免让她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之感。
“太儿戏了。”宜真忍不住说。
“这本?就不是?一件如何?复杂的事情。”殷章紧跟着回复。
宜真不语,她心里知道,殷章这么说,看似简单,其中?真要做起来,困难重重,不知其中?要耗费多少人力和心思。
要暗地里推动,并且影响传言,不让人心躁动,要想方设法让帝后,以及朝野认同这件事。
说来容易,做起来,只怕是?千难万难。
若让宜真来选,她定是?不愿意费这个心思的,对她来说,男子?只是?生活的调剂,从不是?必需品,便是?她心心念念着有情人,也从未想过要如何?可以去追求,更多的是?顺其自然。
可殷章不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执着坚持。
宜真心中?一时复杂,她并不感动,说到底,这是?殷章一心强求。
可多多少少,到底是?有些触动的。
为这一腔赤诚之情。
“陛下和皇后娘娘只怕不会同意。”宜真掩下心中?复杂,指出这件事中?最?难的一点。
“就算同意,他们也不一定会允许我做你的正妻,而我,是?绝不做妾的。”她自嘲的又补充了一句。
朝野民心对殷章这个太孙来说都好说,可唯独帝后的心思,他无法左右。而她很?清楚,别管陛下如何?信重,皇后如何?喜爱,她们都不会愿意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嫁给殷章做妻子?的。
这是?他们最?疼爱的,最?在意的孙子?。
殷章沉默了一下。
宜真垂眸,心下暗叹,开始思考如何?阻止殷章,若阻止不能,之后又该怎么办。
以她和皇后的关系,想来应该能活命,不至于被病逝。实在不行,她就出家去!
“祖父祖母知道。”这时,宜真听?殷章说,呼吸霎时一滞——
“什?么?”她惊愕的看向殷章。
“在邀你进山那一晚,我就向祖父祖母坦白了这件事。若非如此,我不会乱来。”殷章注视着宜真,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祖父祖母的确很?惊讶,但他们并未反对,只是?跟我说,要你同意,而且也不会帮助我。”
“只要我能安抚好朝臣民心,他们就会为我们赐婚。”
宜真不由张开小嘴,愣愣的看着殷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59章
殷章忍不住笑?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在?宜真脸上看到这么…可爱的?神情。
“你,你说什么?”宜真不可思议道。
帝后竟然?知道?
她?忍不住回想前几日的?种种,只觉一切都跟从前没什么区别,陛下依旧是不怎么理?会她?的?威严模样,皇后娘娘也一如从前般温和慈蔼。两人表现得一切如常,似乎根本不知道一样。
而现在?,殷章竟然?说,他已?经跟二老说过?了?
“我已?经跟祖父祖母坦白过?了。”殷章笑?吟吟,耐心的?重复。
宜真眨了眨眼?,又眨了一下,才总算稳住了自己。
“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她?问?,然?后又匆匆道,“这个不重要?,你怎么说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殷章拉着宜真跌入自己的?怀中,宜真正要?起身,就听他说,“有点冷。”
“你先穿上衣服!”宜真回神匆匆道。
殷章嗯了一声,草草将衣服掩好,宜真又将自己身上裹着的?披风给了他,他没拒绝,只是在?将自己裹好后,又把起身的?宜真拉了回去,环在?怀中,用披风将她?遮住,生怕冷到了她?。
“还是冷。”他说。
宜真撇了他一眼?,到底没动。
就这样,殷章抱着她?,徐徐说起了那晚的?事情——
时间倒回到那一天。
大抵是天生的?聪慧敏锐,那天皇后刚有点动静,命人去查被禁卫司的?人报上来后,殷章立即就察觉到了。
他本来就没准备瞒着帝后自己和宜真的?事情,但在?他的?想法中,是在?坠崖回去后,借势说明,向二老展示自己的?心意。但皇后既然?已?经有所察觉,到时候再说,未免落了一层,会让皇后心中不舒坦。
于是,那天夜里殷章便跪在?帝后面前,说了自己强逼宜真的?事情。
尤其是宜真察觉到他的?心思,想要?嫁人后的?种种。
“祖父,祖母,孙儿自知有此心思实?在?实?在?不该,行事也太过?卑劣。”殷章认错,深深俯首,言语中却?没有丝毫悔意,“可孙儿心悦表姐,寤寐辗转,无法割舍。”
“孙儿想求祖父祖母成全。”
“你,你,混账!”皇后恼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宜真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
难怪这半年?来,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祖母,孙儿待表姐是真心的?。”殷章郑重的?说。
“好了好了,莫气?。”陛下安抚,相比起皇后的?恼怒,他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后称得上一句淡定?。两人夫妻几十年?,皇后当即就发现了不对,说,“你知道?”
殷章当时是有些惊讶的?。
“秘卫早就禀报过?。”皇帝说。
秘卫直属于陛下,个个身手高绝,精于隐蔽,用来为陛下做阴司之事,同样也兼职暗中护卫。他在?殷章身边放了好几个,早在?他有动静时,就报给他了。
只是就如同宜真想的?那样,陛下也以为殷章只是少年?心性,虽有些惊讶,但并未太过?在?意,只想着等他如意后,想必就会放下这件事。
但没想到,殷章竟然?会对他和皇后坦白,直言求娶。
“一切的?确如这个小子说的?那样。”知道皇后在?意什么,皇帝道,“至于宜真,那丫头性子稳重,思虑周全,行事又谨慎,现在?更多的?是稳住他,我瞧着并未动其他心思。”
皇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虽然?她?相信宜真,可思虑之中,难免会念及万一。如今得了陛下的?准话,才知自己没看错人,可回过?神后,却?更生气?了。
她?没看错宜真,却?看错了殷章这个臭小子。
“感情全是你一厢情愿?怎么,你还想借着我跟你祖父,来逼迫宜真吗?”皇后冷道。
殷章立即反驳,说,“表姐对我未必无意,只是顾虑太多。我之所以来禀报祖父祖母,也是为了打消表姐的?顾虑。只要?您同意,我定?能让表姐接受我。”
皇后当即嗤笑?一声,很不以为意。
说道这里,殷章笑?了笑?,对怀中紧紧揽着的?宜真说,“以前你说祖母并不只是看起来这样的?温和,很有些恣意,我一直体?会不到,见了祖母那一笑?,才总算感受到了。”
宜真听得入神,不免有些紧张,闻言失笑?。
“然?后呢?”她?还想继续听。
殷章就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看不出喜怒,皇后则有些迟疑,但在?殷章的?坚持下,两人还是松了口。
就像殷章所说的那样,他们不反对,但也不会帮他,一切让他自己来。
当然?,所有人都不反对是不可能的?,只要?大部分人不反对,不会闹出金殿血溅这种事就行。
“祖父亲口应允,只要?我做到了,他就赐婚,祖母则说,只要?你心甘情愿的?同意了,就也为我们赐婚。”殷章弯了肩背,下巴垫在?宜真肩上,牢牢将她?圈在?怀中,这个姿势总能给他无比满足的?感觉。
“但皇后娘娘一定?不知道,你会这么干。这会儿她?老人家肯定?很担心你,也很生气?。”默然?片刻,宜真轻声说。
“表姐你就没别的?话要?跟我说吗?”殷章不满意,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宜真不由咬唇,心中乱糟糟的?。
“你想听什么?”她?索性反问?。
殷章不依不饶的?在?她?耳边厮磨,低声说,“自然?是表姐的?心里话。”
宜真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呼吸,想了又想,而后说,“若你真能做成,嫁你又何妨。”
再没有人如殷章般,如此执着,百般谋算只为她?。
如今他走过?最关键一步,连她?最担心的?事情也已?经被他平息。宜真从不是胆怯畏缩之人,既如此,她?何妨试上一试。
自始至终,在?这件事中,宜真最担忧在?意的?,只是帝后的?心思罢了。
殷章一时竟有些傻了,他抱着宜真,怔怔问?,“表姐,你答应了?!”
这个问?题不需要?宜真回答,他紧跟着就接着说了下去,狂喜道,“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宜真只感觉圈着她?的?手一紧,顿住,落在?耳边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片刻后,殷章转过?她?的?身子,俯身重重吻下。
她?不由后仰,又被殷章的?大手按了回去。
这个吻比之前所有的?吻都要?更沉,更重,在?唇齿中搅弄的?舌卷着她?的?舌尖,恍惚中宜真几乎觉得他会将自己给吞吃殆尽。
好一会儿,殷章才退开。
宜真去拍他不老实?的?手,他在?她?颈边蹭了蹭,撒娇不愿意。触手温软细腻,如凝脂般,眼?瞧着宜真愿意退让,他自然?抓住机会得寸进?尺。
宜真瞪他,但被他磨得没脾气?,索性忽视,又问?起当下的?事情。
殷章低笑?着跟她?说了起来。
这悬崖之下,是个幽谷,四面都被环住,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出路。
而从他选中的?地方跳下来,下面是一汪汤池,他们就是落在?了汤池里,这个山洞就在?汤池附近。
雾山猎场,从第一次来开始殷章每年?都来,每次来都会深入山中,还会带上了解地势的?巡防卫士。这个地方就是他某次听一个巡防的?卫士提起的?,他们巡逻时偶然?掉了下来,后来想方设法才终于找到出口离开。
他当时没想到以后的?事情,只是下意识了解了一二,还将那卫士调走。
当时发现此处的?那一批人离开的?离开,还乡的?还乡,就剩下他一个人还知道,等他走了,就真的?无人知晓此处了。
直到今年?,在?发现有人暗中算计,想要?借机刺杀他后,殷章心中一动,几番思索之后,定?下了这个计划。
“太冒险了。”宜真听得心惊。
“我命人提前探查过?。”殷章解释。
宜真摇头,还是不赞成。
这种要?命的?事情,便是再怎么探查,也做不到万无一失。稍有差池,他们的?性命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谷中了。
殷章埋在?宜真颈边,安静听她?说着,末了,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可我不后悔。”他过?去挨着宜?真的?脸蹭了蹭,声音中有了歉意,低落的?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表姐。让你跟我冒险了。”
“你是对不起我。”宜真自然?是生气?的?,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生气?从来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闻言哼了一声,声音冷淡下来。
殷章心一提,不由慌乱,慌忙将她?转过?来,看着她?说,“我,我给表姐赔礼道歉,你别生我的?气?。”
宜真无奈,她?的?个子不算娇小,在?女子之中也算中上,也不瘦,可殷章这般将她?抱来抱去,竟没有丝毫阻碍,轻飘飘的?好似抱着的?不是大活人,是团棉花。
她?忍不住动了动,可殷章的?怀抱宽阔结实?,竟牢牢将她?禁锢其中。
“你松开我!”
“不松。”殷章吻开她?微微蹙着的?眉。
“表姐,你别生我的?气?。”殷章撒娇,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闻言宜真嗤笑?一声,嘲他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从到你身边,我就一直在?听你的?啊。”殷章辩解。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宜真瞪他。
以前的?确很听话,但她?指的?是今年?,从这小子暴露出心思后,就压根没停过?她?的?,固执又霸道。可见之前所谓的?乖巧听话,都是糊弄她?的?。
殷章过?去一下一下的?亲她?,笑?着说,“别的?都听你的?,这个不行。”
“我爱你这件事,谁也不能阻止。”他挨着她?的?鼻尖注视她?的?双眼?,话语说的?沉静而笃定?,恍若誓言。
宜真清晰的?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心跳。
砰、砰、砰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宜真忽然?有些不自在?,她?别过?眼?,转开话题。
殷章嗯了一声,看宜真还要?问?,过?去吻住她?的?唇。
他心里叹息,别的?女子不知道,可表姐明明都被他感动了,面上还能这么淡定?,多多少少让殷章有些挫败。
可这就是表姐啊,这就是宜真,独一无二的?她?。
一想到是她?,那点挫败就也显得甜蜜了起来。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许久的?话,宜真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这个怀抱很暖和——
她?立即伸手探了一下殷章的?额头,心里顿时一紧,说,“你发热了!”
该死的?!宜真暗道,她?早该想到,殷章受了伤,又泡了水,就算这个山谷因为汤池的?原因气?温近于春天,并不算冷,可这样一番折腾,发热是必然?的?。就算她?给他吃了药,又上了药,还是压不住。
“没事。”殷章早就在?回到自己发热,只是不说,就是害怕宜真担心,可她?还是发现了。
他贴了贴宜真的?脸,笑?道,“我常年?习武,身体?很好,这点发热,一会儿就过?去了。”
宜真拧眉,哪里放心的?下,可眼?下她?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只好等着。
“你手下的?人什么时候能寻来?”她?问?。
“怎么也要?祖父派的?人到了才会来寻。”殷章说,“不然?不安全。”
宜真眉顿时皱的?更紧,忍不住说他,“下次别这么胡闹了!”
若非殷章胡闹,哪里会受这个罪。
她?语气?有些重,殷章听了却?忍不住低低的?笑?。
他不后悔。
好在?殷章的?体?质果然?如他所说那样,因为常年?习武,十分强健,宜真等着等着昏昏沉沉睡去,等她?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而殷章身上的?热也已?经退了。
“再上一次药。”她?松了口气?,说。
殷章闻言就准备动作,被宜真拦下。
“等等,先点起火。”她?说,还是有些冷的?。
“没柴火了。”殷章说,他昨天仓促之间捡的?柴火是有数的?,勉强坚持了半夜,已?经烧完了。
宜真顿时皱眉。
“外面有一汪热汤,边上挺暖和的?,我们可以去那儿上药。”
宜真摇头,说,“不妥,身上有伤的?情况下不易接触汤池,否则会导致伤势严重。”
殷章知道宜真看过?许多医书,立即就信了,而后一笑?,洒然?道,“那就在?这儿,没事儿我不冷。”
也只好这样了。
宜真想着从殷章怀里起身,殷章立即将身上披着的?披风给她?披上,她?立时觉得周身一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意识到这都是殷章身上的?温度,耳根莫名发热。
没时间多想,宜真取出药,再次给殷章上了一遍。
等到弄完了两人收拾好,出了山洞往外面去。
洞外的?明亮让宜真忍不住闭了闭眼?,殷章适时扶住她?,等她?再睁眼?,入目是一片干净的?绿意。
是的?,干净。
眼?前的?树林仿佛刚刚被水洗过?一样,碧绿碧绿的?,是春日生机新发才会有的?绿意。再往外走,热意和着些许奇怪但又有些刺激的?味道扑面而来,是汤池会有的?味道。
洞外是一处缓坡,从树林中走出去,就能看到好几眼?位于谷底的?汤池,正在?冬日略有些黯淡的?日光中冒着冉冉的?热气?。
崖底很宽阔,四下都是树林,再往上看,四周都是看不到顶的?陡峭山石,竟连一条可行的?路都看不到。
宜真有些饿了,她?仔细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书,思考这崖底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野果?这个季节似乎没有,打猎,她?不行,难道只能吃草?
“这崖底暖和,应该生着兔子野鸡。”看宜真为难,难得的?有些无措,殷章只觉可爱,眼?中不由浮现笑?意,开口道,“表姐在?这儿稍待,我去去就回。”
“你的?伤?”宜真心下一定?,转而皱眉。
殷章打猎的?本事她?是信的?,而且他这几年?身手越发的?好,之前她?就见过?他只凭石子就能打下兔子。只是他现在?受了伤。
“不碍事。”殷章说。
他之前历练的?时候,没少跟那些老兵们学习,一是如何能快速的?取人性命,而是如何在?别人的?杀招种如何更好的?保全自己。凭着这两个本事,他昨晚上虽受了伤,可这些皮肉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最多只是有些疼罢了。
在?宜真不知道的?时候,他遭受过?好些次刺杀,只是不论他还是陛下,都有意瞒着皇后和宜真罢了。皇后还有可能察觉,宜真却?最多只是猜测罢了。
“那你去,我去林子里捡点柴火。”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再怎么样,吃饭都是最要?紧的?,因此宜真也没多劝,只是忍不住有些拧眉。
殷章立即否定?,说,“柴火我来,表姐你就在?这儿等我。”
宜真皱眉,正想说为什么,就见殷章有些自责的?看她?,说,“虽然?是冬日,但此处暖和,林子里难免有些蛇虫,太危险了。”
“蛇虫?”宜真不由受惊。
殷章嗯了一声,说,“所以表姐你别去,汤池边很少会有蛇虫靠近,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咱们流落在?此还不知道有多久,表姐你听话,这些都交给我。”他不放心,担心宜真还是会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你打兔子,我拾柴。有发现提前告诉我,我在?原地等你。”宜真很快就改了主意。
“这样也好。”对殷章来说,他自是不想与宜真分开的?,恨不得时时都能与她?在?一起才好,只是林子里路不好走,他不想累到她?,才会这样说。
如今宜真开口,他自是求之不得。
就这样,两人进?了林子。
说是要?捡柴火,可一路走来,大半都让殷章抱在?怀里,宜真只拿了几枝,可就算这样,她?还不小心划伤了手。
殷章抿唇,心中内疚又自责。
宜真虽然?少时不易,可在?这方面却?没受过?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娇生惯养的?贵女,身娇肉贵,根本没干过?什么活,更别说是拾柴火了。
“快上药。”他有些紧张的?说。
“没事,就是个小伤口,一会儿就好,别耽搁,我饿了。”宜真立即说,这是真话。
疼是真的?,但不着急,饿却?是等不得。
殷章看了一眼?又一眼?,心里惦念。
可若要?再来一次,他想,自己还是会这样做的?。
他不后悔。
不多时,他听到动静,对宜真悄声示意,而后取出早就捡起的?石子,缓缓往一侧走去。
宜真了然?,按照之前说好的?,站在?原地等他。
只片刻时间,在?她?看来殷章走出一段距离后站在?那里一会儿,一抬手,而后就去拎了一只兔子回来。兔子还活着,只是断了腿,他不急,又带着宜真走了会儿,多捡了些柴,又打了一只。
如此,这才往回走。
取了身上带着的?匕首将兔子炮制好,殷章在?汤池边生了火,就着汤池的?烟雾,掩饰因火而起的?烟。
这般一顿忙碌,他将兔子架好,立即过?去给宜真的?手上药——
那副惦念担忧的?样子,几乎让宜真以为她?这个小伤口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她?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身前,垂眸小心给自己上药的?人,眸光晃动。
宜真知道,殷章是在?自责。
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始终没想过?安慰之类的?话。
这本就是他该得的?。
殷章本想撕下衣服为宜真包裹一下,但再一想这两天下来,衣裳也有些脏了,包上反倒不好,便就放弃了。
“表姐,等回去了我还带你去听曲儿,好不好?”他认真想了想,这是宜真最近感兴趣的?事情,便想着拿出来哄宜真高兴。
“好啊。”宜真含笑?应声。
殷章对着她?笑?,又去忙着照顾他的?烤兔子。
不多时,候在?一旁的?宜真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并且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还带着调味的?香料……
“你带这些干什么?”宜真忍不住问?,心情很是复杂。
殷章冲她?笑?的?眉眼?灿烂,道,“只是觉得应该用的?上。”
他早就计划好了,别的?也就算了,总要?让宜真吃上点没那么糟糕的?吧。
宜真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笑?。
不知不觉,两人在?谷底呆了三天。
第三个白日,天瞧着有些阴,宜真倚在?汤池边的?石头上昏昏欲睡,在?这谷底无事可做,似乎也只有睡觉能打发时间了。
“来了。”殷章忽然?说。
宜真茫然?片刻,忽然?睁大了眼?。
“会是谁?”她?冷静的?问?。
若是来找她?们的?护卫,那自然?是好事,可若是那夜的?刺客,怕就不妙了。
“我手底下的?人应该不会那么没用。”殷章笑?着说,很好的?安抚住了宜真心中的?忐忑。
“殿下,殿下!”
不多时,远处传来呼喝声。其中一道响亮大吼的?声音宜真听着十分耳熟,稍稍回忆了一下,似乎是白聪。
那个大高个,又壮又结实?,现在?约莫都有八尺多了,往哪儿一站就跟铁塔似的?。白家兄弟几人都是这样的?身量,因为这个原因,亲事都有些困难,宜真没少听吉安伯夫人念叨。
想着她?不由的?笑?了起来。
白聪是殷章的?死忠,既然?他来了,想必她?们真的?安全了。
殷章起身,捏起手指放在?唇边,随之响亮的?呼哨中响起,清晰的?传向远方。
第60章
那边喧哗声?霎时更大,随后白聪吼也似的大喊了一声?,“殿下,属下马上?就到?。”
除了他?,还有好些人说,只是都及不上?白聪的大嗓门。
谷底的安静被这些人彻底搅碎,宜真却没觉得吵闹,甚至还长长的舒了口气。
结束了。
殷章示意宜真等着,他?往前面去,等白聪到?了之后自是一番激动?兴奋的见礼。
他?冷静的让众人起来,问过?大致的情况过?后,又道?,“丹阳郡主身边的人何在?”
有人下意识看向他?身后,汤池边的水雾萦绕中,有一抹橙红。
他?们?都知道?,那就是丹阳郡主。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才有人说,“丹阳郡主的人还在外面。”
殷章微皱了一下眉,而后问有没有带干净的衣服进来。
事关太孙,自然思虑周全,预想的他?能痒用得上?的东西来人都带上?了。
取来了干净的披风,殷章命人都在原地等着,而后去找宜真,说了丫鬟的事情。
“表姐,我们?先出去吧。”他?说着避开宜真要接过?披风的手?,自顾自小心?翼翼将披风为她披好。
宜真心?中先是发紧。
在有人在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想阻止殷章的亲近。但心?中一转,想起前日两人的对话,她眨了一下眼,还是做出了阻止的举止——
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殷章一一看在眼中,笑意一闪,眼见着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保证不会让人看到?她眼下身上?的狼狈。
她素来礼仪周全得体,眼下这个样子,纵使她面上?什么都不说,但心?里也会在意的。
宜真的确有些在意,她小心?拢了拢披风,确定遮住了自己,才心?下一松。只是殷章的披风对她而言难免有些大,竟拖到?了地上?,可现在这个情况,也顾不上?挑拣,只好凑合了。
密林之中道?路难行?,不管是进来还是出去,都要靠走的。
只是宜真实在走不快,不由皱眉。
殷章看了好几眼,倏地弯腰,将她抱起。
“殿下!”宜真心?里一惊。
“林间难行?,我抱表姐出去。”殷章堂而皇之的说。
护在周围的护卫们?都忍不住侧目。
感觉到?那些视线,宜真面上?发烫,但一想自己刚才的速度,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她走的慢,周围的人难免要迁就她,便就忍不住看她,她很是不自在。
“可你?的伤?”宜真不免担忧。
殷章并不在意,说,“无碍,只是些皮肉伤。”
还是有些疼的,但也只是疼,抱着宜真时的欢喜,足够抵过?那些疼痛。
“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不必,这样快些。”
“那便劳烦殿下了。”几番劝说不下,宜真只好如此说。
“表姐叫我阿瑾就好。”殷章声?音含笑。
“不合适…”宜真看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说这些,不免有些慌张。
“没什么不合适的。”
宜真吸气,担心?再不答应他?又会说些别的,咬了咬牙根,笑道?,“好吧,阿瑾。”
殷章垂眸看她,笑了。
一开始宜真还有些不自在,但等到?后来,她就没时间多想了。
密林中的路还好,等到?要出去,则要走山间不起眼的小径,一路翻山越岭,路途奇险,稍有不慎就会滚下山。也就这一行?人都是军中好手?,否则这条路没那么好过?。
宜真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动?,她自问,若靠她自己,只怕根本爬不上?来,便是爬上?来了,说不得也早早翻下山去了。
她这般堪称乖巧温顺,殷章哪里见过?她如此模样,不由侧目,看了一眼又一眼,看的眼中满是笑意。
“认真点,小心?!”察觉到?他?的分神,宜真皱眉提醒。
白聪竖起耳朵,忍不住看向宜真。
他?们?兄弟几人都算不上?聪明人,吉安伯夫人姐妹二人对此也没法子,索性就一直教他?们?听话,恭敬。
听陛下的话,听太孙的话,待陛下和太孙恭敬敬畏。对此,他?一直做得很好。
白聪只觉得她对太孙说话好像不怎么恭敬,不够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熟悉。从前殷章还在宋家的时候,宜真说话就是这样的。这份熟悉感让他?觉得很轻松,忍不住笑了笑。
不止白聪,前后跟着的几个护卫耳聪目明,也都听到?了,心?中一时思绪纷纷。
但他?们?想的与白聪不同。众所周知太孙与丹阳郡主情谊深厚,关系极好,是一路相?互扶持走到?如今的情分。可这次落崖,两人孤男寡女相?处了好几天,再加上?今日种种,不免让他?们?生出些遐思。
莫非……
众人不敢深思,却又忍不住去想。而如此想的,也不止是他?们?。
一路周折,上?山后又下山,等再次看到?林地后,宜真不觉的松了口气,竟然觉得这种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走了。
诸多禁军卫士和宜真的丫鬟们都候在此处,察觉到?动?静后立即迎了过?来。
没时间多说,殷章要处理这几天落崖的事情,宜真也被丫鬟们?接走。
此处早早就扎好了营地,她回了帐篷后,先是痛痛快快的洗漱了一番,然后换上?干净舒适的衣衫,由着丫鬟们?侍候,缓缓梳头。
只草草梳了一番,宜真便示意丫鬟们停手,自己倚在软榻上?,徐徐吐了口气。
这几日虽没遇上?什么危险,但一日未能安全,她就一日不能松懈。直到?现在,回到?禁军护卫之中,她才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得以放松。
疲倦如潮水般蔓延而来,宜真一时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动?。
丫鬟们?看出她的倦怠,没有打扰,全都放轻了动?作,燃起宜真疲倦时最爱的药香——
这能安抚她的精神,若别的花果香气,会让她不舒服。
呈上?茶点,放在宜真身边,而后全都退到?外面候着。
茶水的热气袅袅飘散开,点心?散发着些许甜香,宜真眼睛半阖,在这舒适的氛围中,身心?渐渐放松。
这些时日她睡得很多,眼下没有困意,却又不想动?,只闭着眼睛养神。便是殷章来了,她也只是抬了抬眼,根本不想动?。
丫鬟看的提心?,正?想提醒,就被殷章抬手?制止,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殷章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伸手?将她披散着的一缕青丝拨到?一侧,感受着发丝在指尖滑过?的柔顺冰凉之感,心?神几乎要被这萦绕着的悠然和欢喜满足等情绪涨满,抬手?轻轻为她按揉肩背。
“我不想动?。”宜真顺势半伏在榻上?,懒散的说。
“表姐不想动?就不动?。”看她自然而然的神态变化?,殷章眼中笑意渐深,低声?说,“你?我之间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礼。”
“嗯。”宜真轻轻哼了声?。
殷章看着,眼中含笑,神情渐渐沉静下来。
他?知道?,宜真是真的累了。
“那些刺客被抓住了几个,禁卫司正?在审。”宜真睡得多了,再睡怕是要难受,殷章便开始跟她说了起来。
“还用审,你?不是知道?吗?”
要不然也做不出这将计就计的事情。
“证据还是要的。”殷章失笑。
“唔。是谁做的?齐王?”
殷章有些惊讶,笑道?,“正?是,表姐怎么会想到?是他??”
“随便一猜。”宜真随口说。
“随便猜就能猜对?说到?底,都是表姐聪慧。”殷章送上?奉承。
宜真懒懒撇他?一眼,虽然不想多说,但还是解释道?,“这几年下来,诸王瞧着都老实了,况且有陛下压制,他?们?本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若不然,周王赵王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按下去。
“也就那些不起眼的,从前没什么动?作的人,才能攒下这么一批人。”她说,“当然,更多的是之前的那些事,这几个月我一直提防着,倒是没中了算计。想来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这么做。”
“不过?,着几年都等了,怎么忽然就急了?”宜真有些不解。
殷章俯身,在她腮上?吻了一下。
“因为他?们?不敢再等了。”从容的话语中,是强大的自信和骄傲。
“如今我地位渐稳,若再等下去,他?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他?们?不得不如此。”
宜真顿时了然。
前几年不动?手?,是因为尚在观望,而现在动?手?,是因为发现不能再等。
“皇后娘娘处,还是要提醒她小心?才是。”殷章按揉的舒服,宜真不知不觉已经躺下,又想起这件事。
这些年李昭容得皇后娘娘信重,皇后身边不少人都和她有交集来往,人心?难测,她担心?有人被收买会暗中动?手?。
“放心?,我都知道?的事情,祖父早就知道?了,他?会安排好的。”殷章淡定的说。
禁卫司虽然被陛下交给?了他?掌管,可最忠心?的始终是陛下。他?都能收到?的消息,陛下只会更早收到?。
“那就好。”宜真放下心?,忽然有些感叹。
这就是这位开国君主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堂的掌控,便是后宫,也不会是例外。
“表姐在想什么?”察觉到?她神情中的赞叹,殷章忍不住就想探究,宜真便就如此道?来。
原来是夸祖父,殷章有些吃味,很想被夸的是他?。
“我以后也能这么厉害。”他?说。
宜真忍不住睁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笑起。殷章还以为她要说教,谁料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后说,“我相?信你?。”
她从来都相?信,殷章会是一个英明而强大的君主。
只要他?想。
殷章眼睛顿时亮起,低头去亲她。
这几天下来,他?动?不动?就亲亲亲,宜真都习惯了,下意识闭眼,感受着唇齿间的纠缠。
一番亲昵,殷章缓缓退开,但两人四目相?对,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缱绻。
而后他?继续说,道?,“我说累了,吩咐下去修整半日,明天动?身回行?宫。祖父祖母处已经命人回去传信了。”
宜真闭目应声?,忍不住抿了抿唇,总觉得有些麻。
“来的人有带青菜,我已经命灶上?的人准备了,一应都按照清淡的来。”殷章继续说。
“好。”宜真说,睁眼看他?,忽然笑了笑,说,“就这么会儿?时间,你?都安排了多少事?”
连晚膳的事情都吩咐了一句。
“连着吃了几天的烤肉,我想表姐肯定想吃菜。”殷章笑道?。
宜真眨了一下眼,面上?笑意越发柔和。
这般停留半日,等晚上?得以再次睡在柔软的锦被上?,宜真睡得很香。
第二日上?午,一行?人启程。
她们?来时一路不急不缓,边看风景边查探,走了好些日子,等回去的时候,一直赶路,第二日下午就远远瞧见了行?宫所在。
眼看着天快要黑了,他?们?也没停,一直赶路,待到?月上?中天时,总算到?了行?宫大门。
陛下身边的太监孙望,皇后娘娘身边的吉祥姑姑,都早已经候在了行?宫门口,远远瞧见骑在马上?风尘仆仆归来的殷章,立即迎了上?去。
殷章却没顾上?她们?,径自走向马车,挥退丫鬟,亲自扶了宜真下来。
宜真无奈,缓步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行?宫,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忍不住抿了抿唇,心?中忐忑。
不管殷章说的再好,等到?要面对帝后时,她还是担忧。
“我在。”殷章在她身边说。
“奴婢拜见太孙,拜见郡主。”孙望和吉祥赶过?来见礼,叫起后说陛下和皇后正?在等他?们?。
宜真呼吸一顿,听殷章自然而然的和孙望搭起话,便迈步,等察觉到?她没跟上?后,侧身回眸看向她,说,“表姐,走。”
她应好,抬步跟上?。
一路到?帝后处,两人见礼,皇后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激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别管之前有多少气恼,眼见着殷章能平安归来,她都很开心?。
“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皇后一如以前无数次那样招手?唤道?,宜真见了忍不住就笑起,刚要抬步,眼角余光却瞧见旁边的身影忽然矮下,下意识看去——
殷章屈膝,重重跪在地上?,发出闷闷一声?,被宜真清晰的听到?耳中,她忍不住睁大眼,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中一时慌乱,忍不住后退一步。
“阿瑾!”
“祖父,祖母,此次掉落山崖,几日相?处,只怕有损表姐清誉,孙儿?想求您二位为我与表姐赐婚。”殷章没理会宜真匆匆的低呼,看向上?方的帝后二人,沉声?开口。
执着而坚定。
殿中侍候的近侍全都惊了一跳,全都跪地。
宜真慌张的左右看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随之跪下。
人没看到?的地方,上?面帝后对视一眼。
皇帝扬眉,皇后无奈笑笑,在殷章和宜真回来之前,两人就说过?此事,都认为殷章一定会如此,眼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都出去。”皇后先让殿中侍候的人退下,直到?只剩下她们?四人。
“宜真,你?怎么想?”她看向宜真。
宜真抬眼,短短的时间她好似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娘娘,”她低声?,似是忐忑,迟疑不决。
“放心?,阿瑾这小子都告诉我们?了,是他?逼你?的。”皇后温声?安抚,说,“现在,我只问你?的意思,若你?不愿意,直说就好,我再不许他?打扰你?分毫。”
“若宜真不愿,往后便是我与你?祖父不在了,你?也不可再去搅扰宜真的日子。阿瑾,听到?了吗?”
“娘娘不要这么说。您和陛下定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的。”宜真慌忙开口。
“表姐说的是。”殷章附和。
皇后失笑,但刚刚的严肃郑重倒是散去不少,她笑着和身边的陛下对视一眼,撑起认真的神情来,又问,“阿瑾,告诉我,你?答应吗?”
宜真屏息等待殷章的回话。
殿中一时安静。
殷章垂眸,谁也看不到?他?眼底的神情变幻——
他?不想答应,他?也不愿意答应,更不敢答应。
他?心?中清楚,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他?在强求,宜真对他?并无多少感情,只是一直在忍让,在包容他?。
如今有祖母这句话,殷章不确定宜真会如何选。
她会不会选择放弃他?,然后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殷章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鼓起,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失却理智。
“我答应。”他?听到?自己说。
才怪,他?不会答应的,他?也绝不允许,便是世间不容,等到?时机允许的时候,他?也会将表姐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