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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

    今天是个腌泡菜的好日子。

    樊珈一大早便到了尚食局, 今年刚入宫的小宫女冲她露出个怯生生的笑:“尚食大人。”

    已经十八岁,且身高接近一米七的樊珈一个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小宫女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不用这么害怕, 我又不吃人。”

    小宫女不好意思地笑了, 眼睛亮晶晶地跟在樊珈身后, 尚食局有两位尚食女官,比起严肃的尤尚食, 大家都更喜欢樊尚食,她年纪轻又爱笑,还做得一手好白案, 要是能给樊大人打个下手, 那简直不要幸福死哦。

    樊珈从兜里掏出几块昨天烤的曲奇饼干,上面洒了细细的坚果碎瓜子仁,吃起来又脆又香:“拿去吃吧, 瞧你瘦的。”

    除了脸上那点婴儿肥身上没别的肉。

    小宫女欢欢喜喜接过来,樊珈招呼着其它人把备好的白菜收拾齐整,切成两指宽的段, 光这一项便动用了十好几个人,切好后再用盐腌上半柱香, 等时间到了,将白菜表面的盐洗干净并滤干,做这一步时尤其要注意, 一定要洗到没有盐味为止。

    围观的宫人们眼都不眨地看着, 谁都知道樊尚食从不藏私, 总是无偿教人做菜, 去年乔尚食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出宫去了,据说在宫外开了个食肆, 用的就是樊尚食的方子,生意好着呢!

    她们若是能学一两道,万一日后也像乔尚食一样运气好,能得恩典出宫,不也就不用愁养活不起自己了?更不至于回去娘家被当作累赘。

    樊珈从来不摆架子,主要吧让她摆她也摆不起来,她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比其它人高贵,尚食女官怎么了,很厉害吗?见了宫里的主子不还是要下跪?再说了,已经有一位不好招惹的尤尚食了,总得来个唱红脸的吧?

    得打配合嘛!

    白菜洗去盐味后,樊珈开始准备酱汁,甜辣酱是她自己做的,味道尝起来和现代的略有区别,蒜蓉辣酱也是,关键就是缺少了辣酱的灵魂——辣椒,只能用茱萸粉或茱萸酱代替,虽说也有辣味,可对于嘴挑的樊珈而言,没有任何人能取代辣椒在她心中的神圣地位。

    垃圾宠妃系统给辣椒酱奖励都给熟的,生怕樊珈留种。

    紧接着是蒜末、醋以及糖,再加上适量茱萸酱,一条条将白菜抹匀称,抹到红通通的看起来吓人的地步,就算好了。

    这种酸甜辣口的泡菜特别适合配面或粉吃,但因为比较重口味,主子们不怎么碰,也觉得上不得台面,宫人们却很喜欢,樊珈也喜欢。

    足足做了几十坛子泡菜,来了个大宫女传话说萃珍宫的仪娘娘要吃吉祥如意卷,这位仪娘娘如今正是皇帝心头好,尚食局可得罪不起。

    刚准备休息会的樊珈不得不继续干活,这吉祥如意卷名字叫得文雅,实际上就是豆腐皮蒸腊肠。

    滋味咸香爽口,外酥里嫩,做起来也不麻烦。

    所需要的食材十分简单:猪肉、鸡蛋、海苔,除此之外便没了。

    京城虽不靠海,但从不缺海货,宫里主子们除了鱼与虾外,其它海货吃得都不多,去岁来了批小虾,小得可怜,压根不能上桌,本来内务府那边发来是要给宫人们当菜吃的,樊珈把它们烘干磨成粉,之后做菜煮汤时便捏一点撒进去,还真别说,这小虾虽没肉,可磨成虾粉后真是鲜得人掉眉毛!

    连御膳房那边都来要走了几罐,唐总管真可谓是雁过拔毛,不来尚食局则矣,来了便连吃带拿,樊珈灌了一批香肠,他硬是要走三分之一,那香肠灌得漂亮极了,不需要多余的调味,蒸熟切片直接能下三大碗饭!

    可惜小秋叶幼时日子过得不好,这五年哪怕樊珈吃好喝好,最终身高也没能突破一米七,哪怕顿顿三碗饭,樊珈依旧没能长到理想身高。

    此乃樊尚食心中隐痛,不足为外人道也。

    樊珈让打下手的春芳把鸡蛋打散,然后加入一勺淀粉一勺水混合搅匀,自己则热了平底锅,将搅拌好的鸡蛋煎成蛋饼,再铺上海苔——皇宫里有紫菜,海苔是樊珈试了好多次后烤熟加工而来,跟现代能直接吃的零食略有区别,但拿来包饭团卷五花肉味道却极好。

    上回胡娴妃生辰,樊珈便做了一道吉祥如意卷,当时皇帝正跟仪娘娘打得火热,尝过后觉着味道好,便让赏了仪娘娘一道,这下可好,明明是道新菜,胡娴妃自己都没得到皇帝关怀呢,却叫刚入宫没多久的新人给占了鳌头,当时没说什么,之后却借故被仪娘娘冲撞,将其罚了一回。

    然后这两位便明里暗里的杠上了,仪娘娘在胡娴妃这吃了亏,转头便投入曹妃阵营,不仅如此,她隔三岔五就要来尚食局点一道吉祥如意卷,幸好她跟曹妃的联盟很能拉仇恨,否则樊珈总担心胡娴妃会迁怒给尚食局。

    煎熟的蛋饼香极了,樊珈仔细地在其上铺好海苔,在海苔上又铺一层调制好的肉馅,卷成如意卷后上锅蒸熟,之后切片摆盘,再用其它蔬菜做上装饰,便让人给萃珍宫送去。

    短短一年时间,仪娘娘已成一宫之主,有时樊珈都疑惑皇帝是不是故意的,九皇子失踪五年未有音讯,若非还有个长子在,胡娴妃恐怕会疯得更厉害,而曹妃母子稳扎稳打,过得明显比胡娴妃要好。

    因这失子之痛,皇帝看似对胡娴妃宽容许多,却又总是若有所无的给予别的嫔妃更多宠爱,一天到晚在背地里耍小动作,樊珈越来越烦他,本就对历史人物没什么滤镜的她,越看皇帝越像是个pua老渣男。

    她对宠妃系统很不满,系统商城里变美道具一抓一大把,从五官皮肤到腰围腿长,还能一次性永久脱毛,甚至有什么易孕丹得男丸,却偏偏没有绝育药!

    害得很想买个阳痿buff给皇帝套上的樊珈扼腕不已,什么都没有也好意思开商城?

    宠妃系统对此有话要讲:“统的目标是帮助宿主成为宠冠六宫的宠妃,等真爱值到达满分,绑定对象自然会对宿主忠贞。”

    樊珈呵了一声:“拉倒吧,我怎么那么不信呢?真爱值能往上涨就能往下降,除非你给绑定对象套条贞操裤,钥匙搁我手里,否则我不信。”

    还是绝育药靠谱,从此之后一了百了,再也不必沾染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本来有一年的新手保护期,时间到了之后,如果宿主还没有采取攻略行动,宠妃系统有资格对她下达处罚并强迫她进行攻略,如果樊珈不想天天被电击被针扎被万箭穿心,她就只能按照宠妃系统的要求做事——在这之前,宠妃系统也曾遇到过抵死不肯做任务的宿主,但她们总会在这一年的新手保护期中,被各种各样的好处所诱惑。

    惟独樊珈,脑子里除了吃还是吃,而且也不知她走了什么狗屎运,五年过去了,真爱值居然在缓慢上涨中!连宠妃系统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虽然它能够通过宿主与绑定对象之间的关系监测到对方的状况,可它就不明白了,无名也没为宿主做什么,反倒一直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宠妃系统认为无名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成功,以一己之力想要推翻还算稳固的大右皇室改朝换代,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纵观人类历史,一个朝代气数将尽,才会有新的明主诞生,中间若有更替,也大多是血缘至亲,无名一与皇室毫无干系,二大右尚且称得上国泰民安,她所想所求之事,绝无可能!

    樊珈对此则抱有不同看法:“我觉得也没那么难,其实你算算,现代科技发展这么快,往前了数一百年,不就是封建王朝?从有皇帝到人民当家做主,我看并不需要几百几千年,现在又没要求进入共产社会,只是换个皇帝,这有什么?”

    宠妃系统:……

    “要我说,就是你的数据有很大问题,看看你的名字,宠妃系统,多么没有格局,你要是叫帝王系统、大神系统、飞升系统,培养出几个皇帝神仙之类的人来,不比你培养宠妃来得有价值?”

    樊珈叹气:“所以我才总觉得你是个山寨,思想固化不懂变通,格局小了,统。”

    宠妃系统被刺激的又蹦出一连串乱码,樊珈没功夫理它,她可是很忙的,乔尚食在宫外开食肆的事皇后娘娘也知道,对于樊珈这个由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尚食女官,皇后向来宽容得很,还允许樊珈每个月出一次宫,去乔尚食开的食肆转转。

    以乔尚食的能力,一家食肆根本不算什么,但樊珈怎么会拒绝每月一次的放风?这也是为什么曹妃跟胡娴妃谁都拉拢不走尚食局的原因——有皇后娘娘这样的好上司作对比,她们的挖角显得过分没有诚意。

    皇后娘娘还不需要尚食局为她做事呢,要是跟了这二位其中一个,那尚食局现在不知得是怎样的乌烟瘴气。

    第252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一)

    乔尚食开的食肆名叫“好再来”, 已经谈妥盘下的酒楼也叫这个名字,不过还没有开张,所以樊珈特意来看看有没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她虽在宫中, 但却凭借方子技术入股, 算是好再来的二老板, 乔尚食的厨艺自不必说,光是她尚食女官的身份便足以令人趋之若鹜, 再加上樊珈层出不穷的新方子,毫不夸张地说,银子真是哗啦啦往她们荷包里钻。

    樊珈以前去过一些旅游景点的古城, 商业化严重, 跟古色古香扯不上一丁点关系,京城的街道则不一样,每次出宫她都逛得很是开心。

    赚了钱后, 在樊珈的建议下,乔尚食在京郊买了个农庄,支起了暖房, 按照樊珈在宠妃系统那里得到的方法建立蔬菜大棚,这样冬天的话就可以吃到更多种类的蔬菜, 樊珈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种地居然也能给自己带来乐趣。

    京城中有不少胡商,还有专为胡商开办的胡市,樊珈每次出宫都要去转一圈, 为的就是看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万一就能买到土豆番茄辣椒之类的好东西呢?虽然她其实不认识这些农作物的种子是什么样, 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种。

    但她在胡市淘到许多宫中没有的特殊香料, 所以也不算扑空。

    当樊珈拎着装满香料的小篮子见到乔尚食后,对方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立刻让她感觉到了异样:“乔姨, 发生什么事了?”

    本名乔安的乔尚食神秘地冲她招招手:“你跟我来。”

    樊珈不明所以,把小篮子往桌上一搁,跟了上去。

    绕过前厅到达后院,一直进到乔尚食居住的地方,樊珈正想问呢,乔尚食却走进屋去,转身抱了盆花出来。

    樊珈对不能吃的花花草草兴趣不大,这花跟叶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一根根绿油油细条条微微弯曲的果实——这不是辣椒吗?!

    打从乔尚食得了恩典离宫,樊珈便画了辣椒的模样给她,请乔尚食务必注意这种植物,从没听说过辣椒的乔尚食很不解,小秋叶如此擅长厨艺,宫中又从不缺山珍海味,怎地偏对名叫辣椒的植物念念不忘?这辣椒究竟有何魔力?

    眼下见樊珈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乔尚食乐了:“就这么高兴?这玩意儿能好吃吗?用它做菜,跟用茱萸做菜有什么不同?”

    樊珈小心翼翼地抱着小花盆,宛如在看金砖,这辣椒显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好品种,就是普普通通的二荆条,可对樊珈来说,它比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都迷人,让她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这么一株小小的辣椒,上头大概结了七八个,天知道樊珈有多想把它揪下来立刻炒了吃,青椒炒蛋青椒炒火腿青椒酿肉……她脑海中甚至瞬间蹦出十数个青椒的吃法,乔尚食看着她这快流哈喇子的表情哭笑不得:“这辣椒真有那么好吃?”

    樊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辣椒在自己心里的白月光地位,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在辣椒身上,对乔尚食说:“是啊,等以后我做给您吃您就知道了,这么地说吧,我敢保证,如果能有足够的辣椒,咱们的酒楼以后就能一骑绝尘,成为天下第一楼!”

    乔尚食端详了那盆辣椒两眼,着实看不出其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但小秋叶既然这样说了,应该也不至于作假,便道:“成,那我就等着吃了。”

    樊珈:“这盆不能吃,得留着做种,庄子上不是还有空闲的地吗?乔姨,全拿来种辣椒吧,种越多越好!您是不知道,这辣椒的吃法可多了,有了它谁还看得上茱萸啊?”

    说着,她表情一僵,那么问题来了,辣椒有,地也有,可樊珈不知道该怎么种啊!

    她问宠妃系统:“你那有辣椒种植方法不?”

    宠妃系统无情地拒绝了宿主的无理要求。

    乔尚食笑着说:“这个你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种,到时候让庄子上的佃户按照正确法子来种,放心吧,保管你吃得上。”

    樊珈一想也是,乔尚食都能弄来辣椒,那当然也能找到种植方法,她对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让她吃可以,让她种地,她就没那个天赋,打小老妈就说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小麦跟韭菜都分辨不出来。

    这时,宠妃系统发出一声提示音,樊珈一看,发现真爱值不知什么时候跳到50了,她一脸茫然,宠妃系统总是拿什么权限不足糊弄她,不肯告诉她无名的现状,樊珈也只能通过绑定对象的任务栏状态确定对方一直活着,而且身体健康,再多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五年来,真爱值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往上跳,有时跳的多一点,能从15跳到25,有时跳的少一点,25到26,但始终没有停下,一直缓慢增长,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50了,这说明什么?

    在宠妃系统对真爱值的划分中,50意味着“特殊”,樊珈一头雾水,她什么也没做呀,怎么无名对自己的好感度还上升了?

    这要是还在鹊巢宫,两人时不时见面聊天,樊珈还比较能理解,可现在已有五年未见,她都不知道无名在忙些什么。

    宠妃系统冷笑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樊珈顿觉受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宠妃系统回答,乔尚食便先一步给了她答案:“其实不只是辣椒,还有番茄、土豆、红薯、玉米……不过这些暂时还不能送到京城来,因为你一直惦记着辣椒,所以才破了回例,种植的话也只能在咱们自己的庄子上种,但做菜是不限制的,宫里若是有人问,你也尽可以跟他们说实话。”

    樊珈听着这话有点不大对,她以为辣椒是乔尚食在胡市买来的,难道不是?

    她这么想,便问了出来,乔尚食无奈地看着她:“你以为胡市是什么东西都能卖的吗?那些胡商的货品,想要进入胡市,是要官府先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可以的。”

    “那辣椒是哪里来的?”

    乔尚食看着这个眼神依旧干净清澈的女孩,发现樊珈跟五年前初见时比,除了长个子长了肉,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外,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尤其是这一听到阴谋就晕头转向的特点,更是没变过。

    所以她没跟樊珈卖关子:“当然是故人所赠。”

    樊珈盯着乔尚食看了会儿,慢慢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是说……她?”

    这个她是谁,大家已是心照不宣,本身乔尚食出宫便有这方面的原因,也不单单是外膳房那批人爱财,谁不喜欢银子呢?只是尚食局举步维艰,又身处后宫,难免受到多方掣肘,但樊珈顶上来后,乔尚食便腾出了手。

    现在樊珈知道真爱值为什么突然涨到50了,她之前跟宠妃系统探讨过,人类的感情其实很难用数据来衡量,真爱与否,就得看绑定对象能为宿主做什么,她要是绑定皇帝,皇帝一边睡其它妃子一边赏赐她金银珠宝,这算是爱还是不爱?

    又或者绑定对象十分忠贞可靠,爱意也很浓烈,却碍于某种原因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这又算不算爱呢?

    所以还是无名的做法实惠呀!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打钱来得真诚,这盆辣椒在樊珈心里的价值远胜其它,毕竟她在宫里就是有金山银山那也花不出去,可辣椒却是实打实能吃的!

    天知道她有多馋水煮鱼麻婆豆腐跷脚牛肉辣子鸡丁辣炒花蛤夫妻肺片……这些没有辣椒就无法还原本味的菜,樊珈在梦里曾无数次与其相见,光是想一想,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

    “喏。”

    乔尚食说着,又取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樊珈怀揣感恩的心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干辣椒。

    干辣椒!!

    她猛地上前给了乔尚食一个熊抱,感动到差点落泪:“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包干辣椒我能吃吗?”

    乔尚食试图把她推开:“当然可以,随便你处置。”

    在樊珈来之前,乔尚食悄悄尝过辣椒,当然她没有拿去做菜,但就跟以往的宫中当差一样,无论什么香料,身为尚食女官的她们都会先送至奚官局,确认无毒后,自己亲自尝过味道,才敢加入菜品之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逐渐学习如何使用。

    诚然像花椒八角之类的大料尝着味道不算好,刺激性强,可它们都比不上辣椒!

    这辣椒闻着可能味道不如花椒冲,也不像八角那样呛鼻,乔尚食只是用手沾了几颗种子,就一气灌了五杯凉茶!

    这还不算呢,她当时是眼泪下来了鼻涕下来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无法形容那种与茱萸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感觉,这辣椒放进菜里,真的能吃吗?不会吃出人命来吧?

    眼下看着神色淡然的乔尚食,实际上已彻底感受过辣椒的威力,毕竟她在不信邪又尝了第二次后,次日大解时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

    怎么可以这么痛?

    相对的,乔尚食无法理解樊珈的欣喜若狂。

    樊珈想了想,很大方地说:“横竖现在不急着回去,我给您做几道菜吧?就用这辣椒!”

    乔尚食想起自己并不怎么愉快的纾解记忆,颇为犹豫:“这……你带回去先做给尤尚食尝尝也成,我这边不着急,反正一时半会也不能推出辣椒做的菜。”

    樊珈一想也是:“那我熬点辣椒油,您留着吃,拌面炒菜都能用。”

    说干就干,这也是乔尚食第一次看见樊珈做菜如此全副武装,整个脑袋包的是密不透风,只露出两个眼睛在外头,切辣椒时樊珈再三叮嘱乔尚食一定要注意别用手碰眼睛,可乔尚食一个没注意还是碰了,吓得樊珈赶紧给她用清水冲洗,乔尚食对辣椒成功退避三舍,樊珈把她推出厨房,让她在外面等。

    整个后厨的人都被撵了出来,大家以为樊珈是要做什么秘密菜式,不能被其它人偷学,谁知事情远没有她们想象中这样复杂,樊珈是单纯地体谅她们——毕竟是从未见识过辣椒威力的人,后厨又没有抽油烟机。

    大部分厨艺精湛的人嗅觉也较常人更为敏感,乔尚食便是第一个打喷嚏的人,她还算好的,其它不大能吃辣的人,在闻到辣味后立刻开始狂流鼻涕,这下不用樊珈强调,众人纷纷避让。

    乔尚食颇为自虐地用力嗅了嗅,然后再度打了个大喷嚏,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自己从来都没闻过的特殊香味,这香味不同于以往所用的任何一种香料,霸气、浓烈、好像能杀人,又让人沉迷其中,自虐般闻了还想闻。

    后厨内,樊珈用布捂着口鼻,深深地恨起这个没有抽油烟机的世界。

    炒熟的芝麻,透亮的红油,与辣椒一起散发出一种叫人无法抗拒的,美丽又危险的味道。

    不知过去多久,樊珈从里头冲了出来,跑到角落里大口大口喘气,这不是她第一次炒辣椒油,但却是第一次在没有抽油烟机的情况下炒!

    味道太大,迟迟不散,就连前院的食肆都有客人在问,樊珈留了三分之一的干辣椒,炒出三罐油辣子,里头芝麻加了很多,特别香,本来她还想放点牛肉粒进去的,可转念一想,还是辣椒本身最迷人,等以后种出来再炒牛肉辣酱也不迟。

    在大右想吃牛肉可不是件简单的事,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耕牛十分珍贵,除了皇宫,几乎没什么地方能随意吃,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私下里权贵人家若要吃牛肉并不难,规则向来对弱者约束最大。

    油辣子渐渐降温,乔尚食凑过来细细闻,点头道:“确实是香,跟茱萸不一样的香。”

    之前她怀疑辣椒是否真的能做菜,现在看来,兴许真的能行,看樊珈这副为辣椒痴狂的模样就知道,用它做出来的菜不知会有多美味。

    第253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二)

    由于最终成品较少, 樊珈只做了三道菜:麻婆豆腐、水煮鱼与小炒肉。

    麻婆豆腐之前做过,那时没有辣椒,樊珈便以茱萸粉来代替, 成品也下饭, 但肯定不如用辣椒正宗, 本来樊珈打算做好菜便回宫,结果由于这三道菜过于诱人, 她没忍住,硬是干了两碗饭才回去。

    哪怕樊珈手中有出宫令牌,又是有品级的女官, 回宫也要接受检查, 确定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有毒或是违禁物品才被允许入内。

    从宫门口到尚食局的路上会路过外膳房,外膳房的太监总管王善兴这几年愈发猖狂,据说他还偷偷拿御赐之物出去变卖, 樊珈很不理解,他一个太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晚上躺在金山银山上睡觉又能怎样?下面那玩意儿还能长出来不成?

    “你回来的正好,万真宫那边刚派人来传过话, 说是十一殿下寿辰将至,要在万真宫摆宴, 让尚食局送食单过去。”

    樊珈露出匪夷所思之色:“……还没到冬天呢,十一殿下生辰不是冬至前后么?”

    她倒不是多关心十一殿下,而是因为无名的生辰便在冬至前一天, 这两人互换身份, 出生日期自然是一样的。

    问题是寒露刚过, 万真宫就这么着急要给十一殿下过寿?

    如果说皇宫里有哪几位妃子最让樊珈讨厌, 曹妃跟胡娴妃必定榜上有名,这两位都是有男万事足, 前者打断无名的腿,后者打死小秋叶,樊珈此生都无法跟她们和解。

    五年下来,樊珈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母爱了,曹妃对十一殿下,那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感觉就差没晚上搂着睡。

    “十一殿下今年十九了吧?”樊珈小声跟亲爱的尤尚食吐槽,自打无名离开后,她只有在尤尚食跟前才敢口无遮拦,“人家别的殿下十五六就开始相看了,曹妃娘娘不知怎么想的,一直拖到现在。”

    樊珈并不是支持早婚,要是可以,她希望未满二十不允许结婚,考虑到时代局限性,可以酌情放宽到十八周岁,但这五年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皇子成婚公主下嫁,留到最晚的也不过十八岁,而十一殿下萧琰今年已十九岁整,太子像他这么大年纪时娃都开始启蒙了。

    尤尚食瞥她:“还能怎么想的,高不成低不就呗。”

    受樊珈影响,尤尚食偶尔也会口出惊人。

    曹妃想给十一殿下寻个出身好又才貌双全的好妻子,这个出身好,对标的是胡娴妃母家,在曹妃看来,她的十一殿下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若非生在皇室,便是公主都配他不上!

    她自然要为儿子保驾护航仔细挑选,可胡娴妃能乐意么?曹妃那点心思,胡娴妃再清楚不过,因此两人在十一殿下的婚事上异常巧合的拧成了一股绳——只是一个往外拧一个往内拧。

    樊珈跟尤尚食说:“我觉得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曹妃娘娘有点恋儿癖在身上的,您信不信,就算胡娴妃娘娘不掺和,曹妃娘娘找着满意的儿媳妇,要不了多久她也会翻脸?”

    樊珈在大学时谈过一次恋爱,男朋友是本地人,家里有两套房,大四的时候她去男朋友家,看见男朋友的妈洗完澡只穿内衣在客厅走动,当时差点给她吓傻了,事后跟男朋友一说,对方却不以为意,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斤斤计较。

    那位阿姨更是把儿子夸上天,话里话外都是她家男宝找樊珈这个非本地人吃亏了,希望樊珈以后能安心在家做全职主妇好照顾她儿子,孩子至少生两个,凑个儿女双全——吓得樊珈火速分手拉黑,从此之后水泥封心断情绝爱。

    曹妃被困在后宫,一天到晚都得围着皇帝打转,还得跟别人分享,唯一真正属于她的,永远不会被抢走,不用担心失宠的男人只有儿子,可以想见她会把儿子看得多重要,她要是没这么魔怔,当初便不会让无名女扮男装。

    谁敢损害她儿子的利益,谁就是她的敌人,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敢干,也什么都能干。

    樊珈非常不喜欢跟万真宫打交道,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曹妃娘娘认为是在勾引她的好大儿,这几年万真宫一直有宫女暴毙,病死的偷窃的背主的……什么理由都有,樊珈悄悄问过奚官局的富贵公公,这些宫女都是奚官局收的尸,富贵公公吃人嘴软,樊珈问的只要能说都不会隐瞒。

    这些死去的宫女,都是被曹妃命人打死的,原因很简单,她老人家觉着这些年轻鲜活的小宫女在刻意接近十一殿下,十一殿下尚未长成便沾女色,这不是要败坏他的身子,想毁了他么!

    想要一步登天的宫女的确有,像樊珈这样有一技之长,能在宫中找到差事的并不多,大部分底层宫女一辈子辛苦操劳,最终只能老死宫中,她们没有别的选择,谁也不想病死了都没人问,做主子好歹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樊珈感觉以曹妃娘娘的被害妄想症程度,可能宫女给十一殿下上个茶都算勾引。

    “说真的,她要是不想十一殿下碰女人,给他裤裆上个锁不就行了?钥匙放自己手里,谁来要直接吞肚里去,保管她儿子后半生清清白白。”

    尤尚食听到如此劲爆的发言,手一抖,差点儿没把手指头切了去,她没好气地白了樊珈一眼:“一天到晚的净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到万真宫告你的状去?”

    樊珈吐吐舌头:“您不会的。”

    尤尚食轻哼:“那可不一定,你这几年什么话都敢说,保不齐我就想教训教训你呢?”

    樊珈嘿嘿一笑:“那我就告诉我的好朋友,让她来保护我。”

    尤尚食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再看眼樊珈,发现这小傻子又是一脸傻笑,好像刚才那句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不再在万真宫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平心而论,曹妃出身普通,所以在宫中走的是接地气路线,跟高贵冷艳的胡娴妃完全不同,她这人设立得好,但前提条件是,不涉及十一殿下,否则她见人便咬。

    樊珈熬夜写了一张食单,次日早上跟尤尚食又过了一遍,稍加修改,觉着挑不出什么毛病了,这才去万真宫拜见曹妃。

    身为最年轻的尚食女官,樊珈颇受瞩目,尤尚食有心锻炼她独当一面的能力,近两年来,一些大型宴会,都会全权交由樊珈负责,事实证明她真的只是懒,不是笨,但凡经她手的宴会,没有不被夸奖的,就连皇帝都召见过她,夸她白案做得好。

    对旁人来说的殊荣,樊珈嫌弃不已,人家皇后娘娘召见她,虽然也让她磕头,但又给升官又给赏赐,哪里像皇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人对他感恩戴德——你倒是给升升官啊,再不济给点银子也成。

    又让磕头,又不给钱,最大方的一次是赏了樊珈一道御膳。

    每每想起来都让樊珈哕的不行,感慨皇帝真的好抠。御赐的菜甭管冷没冷都得吃,不能剩下,吃之前磕个头,吃之后再磕个头,要是可以,她真想把菜盘子糊皇帝脸上去。

    她当然是没有吃的,反正没人盯着,还有尤尚食帮忙打掩护。

    皇帝有时吃的好了,还会赐给宫妃或是公主皇子,明明是一盘剩菜,说不定还沾了口水,但就因为是皇帝吃过的,是皇帝亲自赏下来的,便是无上殊荣,谁看了不说一声当皇帝真好啊!

    天底下的人都围着我转,只有别人猜测我心意,我不必在乎任何人的想法,这种日子过一天都要爽翻了吧?

    所以说宠妃系统到底有什么用,要是改名叫共和系统,樊珈说不定愿意努力一下。

    五年时光一晃而过,曹妃依旧貌美如花,但樊珈能感觉到她很焦虑,因为这两年曹妃炖各种美容养颜药膳的频率越来越高,听说她早晚都以牛乳净手洗面,才养出一身好肌肤,即便如此,皇帝仍然没有停止宠幸年轻宫妃的脚步。

    所以樊珈才说,盯着其它妃子没有意义,因为就算弄死一个也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还不如想个招儿把皇帝给弄阳痿了,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皇帝守不住裤裆。

    她要是曹妃,就奋发图强,不当宠妃当皇帝,然后把老公跟儿子串一串拴自己裤腰带上,看谁敢染指。

    心里疯狂吐槽,等到了万真宫,樊珈一秒变脸,恭恭敬敬给曹妃见礼,并呈上准备好的食单。

    宠妃系统讽刺她:“道理你都懂,你怎么不干?”

    “废话。”樊珈回答,“当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要有那脑子,我至于差点儿考不上大学吗?”

    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系统,这么残忍地看不惯一个天真纯洁灵魂的存在,一定要把她染上黑色?

    第254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三)

    五年了, 宠妃系统没有一次骂得过樊珈,换作过去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宿主,它早吸干她解绑换人去了, 也就是……

    曹妃将食单细细看了一遍, 略满意, 又不算特别满意,按照份例来瞧, 尚食局这张食单绝对挑不出毛病,新的有花样也有,可曹妃就是觉得不够, 难道她的十一不值得更大的排场?

    她一边看着食单, 一边睨了眼樊珈,见樊珈低眉顺眼得体安静,心头那股说不出的气才顺了些, 这尚食局就像滑不溜丢的泥鳅,表面上对万真宫是恭恭敬敬不敢置喙,真要让她们做点什么事, 却总是推三阻四。

    幸好尚食局不仅对万真宫如此,对其它各宫亦然, 不过曹妃还是心气不顺,她是主子,又不必伪装, 情绪带在脸上, 樊珈当然不想惹她, 只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有看见。

    “上回太子生辰, 你们的食单好像不是这样的。”

    曹妃说得轻描淡写,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那就是十一殿下的生辰不能比太子的差,可她也不想想,太子是一国储君,份例上跟皇子自然不同,尚食局要真敢把这场寿宴办得比太子寿辰还漂亮,那就等着挨批吧!

    是以樊珈委婉道:“娘娘说得是,待下官回了尚食局,与尤尚食重新拟定一份出来,再送与娘娘过目,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在宫里五年,樊珈寻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当初她是怎么敷衍宠妃系统的,如今她就怎么敷衍曹妃,下次一定、现在不急、以后再说,堪称樊珈三连。

    当初胡娴妃所生的六殿下过寿辰,尚食局的食单她老人家也不满意,樊珈便取回食单,重新写了一份送上去,胡娴妃娘娘过目后拍板定案,实际上菜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把某些菜名改了改,就跟现代“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其实是海带炖猪蹄一样,弄个文雅点,看起来高大上的菜名,认真糊弄过去也就完事儿了。

    娘娘们又不会一道一道的问这是什么。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樊珈深谙糊弄学精华,谁还没有点班主任于后门窥探时假装认真读书的经历了?

    在事情将要圆满解决时,万真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曹妃娘娘的心头肉,从民间被迎回后,由于曹妃爱子心切,皇帝特例允许十一皇子在万真宫暂住,但祖宗规矩不可废,一年后,十一皇子便搬出万真宫,去到了皇子住所。

    曹妃一看到儿子,眼里便没了旁人,樊珈正值青春,她生怕儿子被勾了去,立刻便要樊珈退下。

    樊珈求之不得,她目不斜视地给这对皇家母子行礼告退,感觉到十一殿下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颇为流连,顿时一阵恶寒,这皇宫里向来不缺心思深沉的人,但真正让樊珈感觉很可怕想要远离的,除了索丰便是十一皇子。

    哪怕是外膳房的王善兴跟御膳房的唐总管,二者皆为小人,一个利欲熏心一个小肚鸡肠,但跟樊珈退避三舍的这二位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十一殿下以孝出名,每年曹妃寿辰他都会为母亲做一份长寿面,此举受到不少推崇,到了他自己的生辰,他也要亲自下厨,美其名曰儿的生日娘的难日,不敢忘怀母亲生恩,直把曹妃感动的泪流满面。

    樊珈不知道他这孝心是真是假,但他实在太会哄人,时间一长,众人甚至忘了他曾在民间长大,五年前才恢复身份,这要放到现代,高低能去明星工作室当个危机公关。

    三天后,樊珈把新的食单送去了万真宫,上面菜式略有更改,曹妃看了很是满意,其实吧,樊珈在第一次来之前便准备了两份食单,因为她知道第一份曹妃肯定不满意,之所以没把第二份食单立刻送来,是想表现她们尚食局真的有用心,否则送得快了,反倒要被怀疑她们故意敷衍。

    成功完成任务后,樊珈走出万真宫,舒了口气,结果刚走没多远,迎面碰上了十一皇子,她连忙给人见礼,对方倒是温和:“樊尚食不必多礼,请起。”

    樊珈不起,继续等,她宁可在地上多跪一分钟,也不想跟这人多说几句话。

    赶紧走啊,还不走干啥?

    上天似乎并没有听见樊珈的呼唤,十一皇子非但没有走,还在樊珈面前停下,并对她发出邀请:“不知樊尚食可否赏脸,陪我四处走走?”

    樊珈脑海里疯狂拉警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心拒绝又怕得罪他,这种人心眼极小,哪怕表面上跟你说了没关系,背地里也要搞死你,所以她老老实实应下:“下官不敢。”

    “不必在意,我只是对这次生辰有些想法,还需樊尚食帮助。”

    樊珈斟酌字句,谨慎回答:“若能为殿下分忧,是下官之荣幸。”

    十一皇子已先一步往前走了,樊珈不得不跟上去,她怕被万真宫的人瞧见,这要是传进曹妃耳朵里,那她不成了抢她儿子的敌人?众所周知,女人看十一皇子一眼都是勾引。

    “今岁六哥生辰,尚食局给他做了生日蛋糕,不知我的生辰是否也有?”

    如今生日蛋糕是皇宫流行品,五年前的翻糖蛋糕令皇帝及群臣大为惊艳,从那之后,各宫有什么事要庆祝,都会要求尚食局做蛋糕,幸好有皇后娘娘发话,樊珈才不至于每天都要做,否则她是无所谓,但尚食局负责打发奶油的宫人们一定会活活累死。

    奶油蛋糕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吃到,只有在重大节日尚食局才会做,物以稀为贵,自然受人追捧。六殿下生辰有,是皇后娘娘怜惜胡娴妃失了个孩子。

    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母家又已落败,在宫中向来与人为善,她考虑到十一殿下在民间长大,早在前几日万真宫要食单时便派人吩咐尚食局为其准备,因此樊珈答道:“回殿下,有的。”

    十一殿下微微一笑,抬眼眺望远方,忽道:“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五年了。”

    樊珈茫然,不知不觉吗?她感觉时间过得还是挺慢的呀,她每天都要老老实实上班呢。

    “也不知她在沧澜山行宫,过得如何,我曾数次向父皇提起将她接回宫中,只是……”

    说着,英俊的男人轻轻叹息,目光似能透过宫墙看向千里之外的沧澜山。

    樊珈脑海中的警报拉得更响亮,她可记得宠妃系统说过,无名是神宗皇帝的白月光,但樊珈就不明白了,这两人满打满算见面次数不超过5,难道十一皇子对无名是一见钟情?

    宠妃系统跟着叹息:“宿主,如果当初你听统的话绑定神宗皇帝,现在他的白月光就是你了。”

    樊珈马上拒绝:“我不要,白月光都短命,我的人生目标是好吃好喝活到九十九。”

    对于十一皇子的多愁善感,樊珈只赔笑不说话,她感觉对方不是随便说说,这话说出来肯定有用意,她琢磨不明白,那就千万不要接,以不变应万变,总之一句话,傻笑就完事儿了。

    她不喜欢被尤尚食乔尚食还有无名说傻,但很乐意被宫里人当作傻子。

    这时,十一殿下缓缓停下脚步:“……所以樊尚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不是,樊珈懵了,她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一字一句都再三斟酌:“殿下是怕下官不好好做蛋糕?那殿下大可放心,这蛋糕若是做不好,别说殿下,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会饶我。”

    十一殿下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樊珈露出忐忑的笑容,就是不接话。

    “这次生辰,母妃想要大办,一来是真心疼爱我,二来,也是想借机为我定下亲事。”

    樊珈: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可惜耳朵不像眼睛,闭起来就能不听,十一皇子又道:“我与宜年阴差阳错互换了身份,然而此事却也怪不得她,当年她不过是襁褓幼儿,如何能躲过有心之人的算计?沧澜山凄苦清贫,我想借此次生辰,请母妃向父皇求情,接她回京。”

    这段话到了樊珈耳朵里自动被翻译成:近年来我羽翼渐丰是她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我要她的命来铺属于我的康庄大道。

    “可是殿下,此事下官要如何帮您?尚食局除了做菜,什么事都不能插手。”

    十一殿下道:“所以我才想请樊尚食做一道子母羹,令母妃想起旧时情谊。”

    樊珈感觉挺不可思议的,一道菜就能让曹妃回心转意?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但她并不会做子母羹,也没有听说过这道菜,正在樊珈想表示自己才疏学浅时,十一殿下温声道:“樊尚食大可放心,这道菜的食材由我来准备,到时我会派人送往尚食局,只是此事,还需樊尚食保密。”

    樊珈连声应是,对方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总算是转身离开,他一走,樊珈松了口气,琢磨起这子母羹是什么东西。

    她听说过子母汤,好像是补肾的,曹妃肯定用不着补肾。

    虽然十一殿下叮嘱樊珈莫要泄露,但樊珈怎么会听?她回去后便告知尤尚食,尤尚食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子母羹是什么。

    谁知她说完后,尤尚食却面露古怪之色,樊珈好奇问:“怎么了?这道菜很难做吗?”

    尤尚食摇摇头:“倒不难做,只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樊珈:“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呀?”

    “所谓子母羹,便是取母犬与幼犬身上嫩肉,佐以珍稀药材煨熟而成,皇宫之中可不吃这个,想来是十一殿下在民间长大,才得知这子母羹。”

    樊珈本来就对十一皇子不咋地的印象这下更是跌至谷底。旁人吃不吃狗肉她不管,反正她是不吃的,因为樊珈上小学时家里养过一条特别机灵的小土狗,农村养狗都是散养,这大大的方便了偷狗贼,毕竟市面上正儿八经养殖的肉狗只是少数,小土狗有一天出门玩后再也没回来,樊珈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老妈开小吃店,为了卫生也不适合养狗,樊珈便没再养过任何宠物。

    “我可不会做这个菜。”樊珈皱着脸,“曹妃娘娘养尊处优,要是她知道尚食局做这种菜给她吃,不会生气吗?”

    还唤起旧日情谊,屁咧,只怕尚食局不死也得少层皮。

    但心里再不乐意,樊珈也没资格拒绝,离冬至还有两日时,十一皇子派人送来的不是活狗,而是已经处理好的新鲜狗肉,可能他也知道尚食局不会做,还贴心地让送肉的太监口述做法。

    一听说十一殿下的人来了,樊珈就想骂人,可她只能在心里爽一爽,然后出去迎接。

    那太监的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樊珈完全没有注意听,她直勾勾地盯着被红布罩住的大盆,里头装的应该是肉,但樊珈并不是被这肉吓到了,而是这个盆上正显出一个鲜红的骷髅头,还在不停闪烁!

    很久以前宠妃系统不情不愿给的“百毒不侵”金手指,五年来一直没派上用场,结果在今天有感应了!

    樊珈巨巨巨巨巨震惊:“统,你说这肉里有毒,萧琰知道吗?”

    宠妃系统幽幽道:“友情提醒宿主,自古帝王者,弑父杀母残害手足者无数。”

    樊珈:……

    可神宗皇帝不是出了名的明君吗?

    宠妃系统淡定道:“根据毒性显示,这里面的毒并不致命,所以有极大概率不会有人将事情的源头想到神宗皇帝身上。”

    百毒不侵这个金手指,在检测到有毒物质后,有两种显示,一种是白色骷髅头,这种大概就是食物变质严重,经过自然发酵而非人为导致的毒性,另一种便是红色骷髅头,代表有人刻意为之,毒性分为五等,正如系统所说,一颗骷髅头的毒性并不致命。

    可如果这道菜是通过尚食局呈上去,导致曹妃中毒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樊珈努力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让眼前的太监看出端倪,然后淡定接过,这太监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别忘了殿下吩咐的话,一定要尽心尽力做好这场寿宴。

    呸!

    樊珈把这个烂屁股的阴阳人骂了一千遍,狐假虎威的死太监,真跟你家主子一个德性,子母羹这么好吃,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可明日便是十一殿下生辰,这道菜不做是不行的,樊珈绝对不想得罪对方被其记恨,可真的如实做了也不行,她不知道萧琰想做什么,但她知道如果真的有人在寿宴上中毒,那么尚食局必定首当其冲,到时就是皇后娘娘也保不了她们。

    若光算计她一个人还自罢了,关键这一招极为阴狠,完全是将尚食局当作替罪羊推了出去,樊珈敢保证,哪怕这道菜只经她一人手,出事后尤尚食还有其它宫人也都得连坐。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男人心。”

    鲜红闪灯的骷髅头过于精神污染,樊珈暂时将其屏蔽,开始苦恼。

    好不容易等尤尚食回来,她火速飞奔过去,正想说话,尤尚食却说:“这件事你自己想办法。”

    樊珈惊了,她欲哭无泪:“您变了,以前您很疼我的。”

    尤尚食无语凝噎,维持住了成熟稳重的形象,没有冲樊珈翻白眼。

    樊珈死死缠着她,跟条小尾巴一样是尤尚食到哪儿她到哪儿,非得尤尚食给她支个招,最后把尤尚食惹毛了,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别什么事都来找我,你如今也是正六品的尚食女官,与我平起平坐,遇着事自己想法子解决。”

    樊珈哭丧着脸:“可是人家就是想不出来。”

    尤尚食冷酷道:“那你就等死好了。”

    樊珈耍无赖:“不行,我要是出事了,您也讨不着好,您就是不管我,也得管管咱尚食局其它人吧?王善兴那群人可一直盯着咱们尚食局,想抓咱小辫子呢!”

    这要真是什么难事,尤尚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五年下来,她对樊珈极为了解,这就是头牛,不甩一鞭子不肯走,勾心斗角樊珈兴许没辙,但要论做菜,她脑海里可有无数新奇有趣的点子,尤尚食就不动了,这丫头为何总觉得自己不行?

    十八岁的尚食女官,要真的没两把刷子,把她提拔上来做什么?

    以前跟乔尚食搭档,两人整日累得要死要活,后来乔尚食离宫做大事去了,樊尚食上位,看看如今的尚食局!

    不仅效率见快,连宫人的整体素质都上来了,现在再来几千人一同用餐也不会手忙脚乱,定制餐盘方便好清洗,打菜窗口从来不拥堵,卫生更是一骑绝尘,这都是樊珈的点子呀,她跟乔尚食可想不出来。

    要是樊珈知道尤尚食对自己寄予厚望,一定会捶地大哭,她哪里懂什么管理,她就是把吃食堂的经验,跟老妈开小吃店的经验照搬过来,说句不好听的,这都是在现代社会习以为常的事,就跟她那些方子一样,不是她原创的,所以她从不吝啬教给别人。

    被无情拒绝的樊珈在床上翻滚一整夜——升职后她住单人房了,直到半夜也没能睡着,于是披着衣服钻去隔壁尤尚食房间,差点把觉浅的尤尚食吓出个好歹。

    “……”

    尤尚食很想动手打人,见樊珈一脸可怜巴巴,这才勉强忍住。

    她起身点灯,没好气地瞪樊珈:“冷不冷,就穿这么点?上来!”

    樊珈嘿嘿一笑,挤上尤尚食的床,讨好道:“尤尚食,尤大人,亲爱滴尤姨,您就给我指条明路吧,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尤尚食看她这一脸天真,似乎有点明白那位为何当初会下那样一条命令。

    她叹了口气,问樊珈:“你有没有想过,十一殿下这么做的原因?”

    樊珈点头:“我想过啊,不想被逼婚?”

    尤尚食哑口无言,她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樊珈脑壳看,似乎是想打开瞧瞧里面装了些什么。

    樊珈则觉得自己有理有据,首先,宠妃系统说过,无名是十一殿下的白月光,这白月光是真是假暂且不说,重要的是他已经十九了还没娶正妃,而曹妃正虎视眈眈要给他塞女人,这不正好拿无名当理由搪塞过去?

    反正她觉得吧,在民间长大的萧琰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对曹妃到底有多少真心不好说,下毒看似很丧心病狂,仔细一想也不意外。

    这毒不伤根本,也不致命,曹妃往床上一躺,萧琰就又能逃婚又能尽孝,刷一波名声,多好啊!

    尤尚食听她这么一说,感觉很离谱,却又挺合理。

    但究其真正原因,当然不是樊珈说的这样,横竖夜半无人,这边又只有她们俩住,不担心被人听见,她低下头,凑近樊珈耳朵。

    樊珈痒得咯咯笑,不懂这么安静又只有彼此为啥还要这么小心,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而是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尤尚食颔首:“当然是真的。”

    这下换樊珈说不出话了,“所以说,十一殿下根本就不是为了尽孝,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是想搞死胡娴妃?”

    尤尚食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她,樊珈感觉自己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尤尚食说的是,九皇子死了!

    而且这死讯前不久刚秘密传到胡娴妃耳中,胡娴妃已认定此事是曹妃母子所为,欲要在这次寿宴动手脚,而十一殿下早已察觉她的动向,所谓的子母羹,不过是引胡娴妃入瓮,再将其党羽一网打尽的将计就计!

    至于尚食局,大概只是这连环计中的小小炮灰,谁会管她们死活?

    “真的死啦?”樊珈用气音问,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她只见过九皇子三四次,对方那副眼睛长脑袋顶的模样让她印象深刻,除此之外便没了,只知道人失踪后胡娴妃间歇性发疯,但人一直没消息,就说明有可能活着,现在居然死了……

    等一下,樊珈突然感觉不对,这么隐秘的消息,尤尚食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255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四)

    “死啦。”

    相比较樊珈的震惊, 尤尚食语气淡定得多,活似在聊一道菜该如何做,可见九皇子殒命一事她早已知晓, 樊珈不理解了, 她跟尤尚食不说是形影不离, 也是从早到晚天天碰面,为什么这些宫廷秘辛她就不知道?

    “那……”

    尤尚食道:“子母羹的事你不必操心, 这道菜究竟用什么材料来做根本不重要。”

    今年十一殿下的生辰与往年有所不同,名为生辰,意在选妃, 以胡娴妃的跋扈作风势必要掺一脚, 这道子母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看是十一皇子为曹妃准备的,实际上却是要借这菜名刺激胡娴妃。

    到这里, 樊珈不需要再问也明白十一皇子这么做的原因——九皇子死了,胡娴妃就像是失去幼崽的母兽,既然她已经濒临疯狂边缘, 他不介意再推她一把,彻底将其击溃。

    “所以他才假惺惺地提起无名, 根本就是想把当年的事重新翻出来,好把胡娴妃扳倒。”

    后世赞美神宗皇帝是至圣至明的圣帝明王,用无数的溢美之词为他加上千古一帝的滤镜, 致力将他的形象美化到毫无瑕疵, 但樊珈越是了解他, 越是认识到他的卑劣与冷酷。

    她很讨厌他。

    即便他劣迹斑斑工于心计, 可他是皇帝,就能受到无数追捧, 樊珈以前很爱看小说,曾经火遍大江南北的穿越小说常常将这些明君设为男主角,让穿越过去的女主角与他们展开一场旷世奇恋,这些男皇帝并不仅仅被后世的男人们赞扬着,也被后世的女人们深深地爱着。

    甚至于是平庸的男皇帝、无能的男皇帝、昏庸的男皇帝——他们或多或少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粉丝团。樊珈忍不住去想,如果无名真的能够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那么等到数百年后,她也会被后世的男人们赞美,也会被后世的女人们热爱吗?

    人们是更关心她的能力,还是更关心她的私生活?比起她掌控人心的本事,她的容貌是不是更令人好奇?

    登基前她跟过哪几个男人?为帝后身边有多少面首?她一定非常狠毒非常淫秽,否则不可能登上帝位。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身为神宗皇帝“白月光”的她又是怎么死去的呢?

    “放心吧。”

    许是发现樊珈表情沉重,尤尚食用手拍拍她的脑袋瓜,“不管他打什么主意,都没可能成真。”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樊珈总感觉两位尚食有很重要的事一直瞒着自己,从很久以前她就这么想了,可每次都会被尚食女官们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樊珈发誓再也不让她们敷衍自己了!

    尤尚食想了想,觉得告诉樊珈也无妨,她现在不是刚入宫的小宫女,樊尚食早晚有一日要独当一面,于是答道:“这宫里谁还没几个眼线了?你平时什么都敢跟我说,有没有想过我是谁的人?”

    樊珈吓了一跳:“您是谁的人?”

    尤尚食重复道:“是啊,我是谁的人,你不妨猜猜看。”

    樊珈心里其实有答案,但她不确定,因为她真的想不通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尤尚食手头不说有多大权力,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六品女官,她要什么没有?凭什么要铤而走险去跟一个几乎没有希望翻身的人?

    尤尚食很了解樊珈:“看样子你已经有答案了。”

    樊珈一双眼睛睁的圆溜溜,莫名有几分傻气,尤尚食道:“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用去想,去做你想做的便是,其它的交给适合去做的人。”

    好一会后,樊珈小声问:“会不会有危险?”

    尤尚食摇头:“能有什么危险?还能比在宫中举步维艰,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主子们罚跪挨打危险?”

    说着,她轻声又道:“深宫之中,我们能做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秋叶,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这个樊珈还真知道,她拍探店视频是天南海北的跑,见过雪原,登过高山,边疆围着火炉吃烤肉,海边戴着草帽喝椰汁——她太知道世界有多大,自由又是多么美妙了。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谁想永远被困在这厚厚的宫墙之内,从生到死,都做一只井底蛙?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出宫,听说草原上的羊肉很好吃,还有马奶酒跟青稞茶,好想去尝尝哦。”樊珈捧着脸故意活跃气氛,“南边有些地方盛产水果跟菌子,真想都去走上一遭。”

    尤尚食难得露出点笑容:“希望会有这么一天。”

    反正已经很晚了,樊珈干脆不走了,赖在尤尚食床上非要跟人家一起睡,尤尚食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默许她留宿,半夜樊珈又是打呼噜又是在被窝里放屁,尤尚食怎么弄她都不醒,气得她暗暗发誓从此以后樊珈再也别想跟她睡。

    樊珈心宽体胖,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气色红润,与之相对的尤尚食便黑着一张脸,但由于她平时也是这种表情,所以樊珈很大条的没有察觉。

    那盆有毒的狗肉被樊珈弃之不用,她按照十一殿下给的做法,用库房那边刚送来的新鲜兔肉做了一盘子母羹,虽说人类吃肉很正常,可这种特意将母兽与幼兽同时烹饪的菜,樊珈觉得大可不必。

    前头寿宴如火如荼的召开,这边樊珈在尚食局忙得脚不沾地,同时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子母羹送上去后是个什么情况,本次寿宴食单由她负责,尤尚食便要去寿宴那边盯着,免得宫人们出什么岔子,再惹曹妃娘娘不高兴。

    十一殿下的人亲自来取子母羹,樊珈一边给蛋糕裱花一边心不在焉,不知道寿宴怎么样了,尤其是那道子母羹,虽说她换了肉,送上去的子母羹没有毒,但十一殿下知道的话,会不会以为是她故意坏他的事?

    樊珈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将生日蛋糕做好亲自送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卯足了劲要做个漂亮蛋糕出来,挥去杂念心无旁骛,然后将蛋糕装入食盒,带了两个宫人一同朝万真宫去。

    万真宫热闹得很,看起来没什么异状,各家贵女争奇斗艳,看得出十一殿下很受欢迎,尤尚食待在偏殿茶水间,樊珈将食盒交给负责上菜的宫人,朝她看去,尤尚食微微摇头表示无碍,樊珈心里这颗大石头才放下来。

    从子母羹被取走至今已经过了半柱香时间,既然到现在尚未发难,便说明已揭过。

    樊珈不着痕迹扫视一圈,发现胡娴妃虽也在,却并未露出癫狂之色,难道子母羹没有刺激到她?不应该啊,以胡娴妃的脾气性格,她不发怒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胡娴妃不仅没有发怒,面上甚至带着几分嘲笑之色,反倒是曹妃脸色不大好看,樊珈没看懂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直到宴会结束,尤尚食迟迟未归,樊珈才感到不安,她在尚食局门口来回踱步,没一会儿便抬头看看前方有没有尤尚食的身影,等到天黑依旧没信,倒是跟尤尚食一起未归的几个宫人回来了,樊珈连忙上去问怎么回事。

    宫人们面色惨白,走路双腿打颤,一看便是跪久了,她们都是尚食局的大宫女,见过风浪,勉强还能保持镇定,“回樊大人,曹妃娘娘大发雷霆,说是尤尚食贪心吞了十一殿下特意为她准备的珍稀食材,要请陛下给她定罪……”

    樊珈急了,拔腿就要冲,春芳等人赶紧来拦,她们还没伸手,樊珈自己停下了,她感觉这事儿不对,要是这样贸然冲过去,恐怕不仅无法为尤尚食开脱,还会把整个尚食局搭进去,这几年曹妃一直不满尚食局阳奉阴违,不听她号令,如今被她寻了罪名,怕不是要借机拿捏住尚食局。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尤尚食说过,子母羹这道菜用什么食材来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道菜名,而今天出现在万真宫的胡娴妃十分反常,反倒是贤名在外的曹妃发了火……

    樊珈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让她去琢磨这些人精在打什么哑谜,除非让她重新投胎一次,真正当个古代人,否则她永远也想不明白。

    但无名临走前对她说过:遇到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麻烦,首先找尤尚食,其次胡娴妃。

    尤尚食如今是泥菩萨过河,那就只能去找胡娴妃了。至于见到胡娴妃要说些什么,樊珈没想过,到时再说吧反正。

    她立刻动身,没有丝毫停留,出发前还碰见了奚官局的富贵公公,樊珈一个冲动,差点儿想走奚官局这条路,可脑海中再次响起无名的声音,比起自己的判断,樊珈更相信自小在宫中长大似乎很厉害的无名。

    正常情况下,胡娴妃是不待见尚食局的,因为尚食局在她跟曹妃中已然偏向曹妃,虽说当时是她跟曹妃拿尚食局与奚官局做棋,可尚食局始终不卑不亢,事后也不求见认错,所以这五年但凡后宫宴席,胡娴妃总要鸡蛋里挑骨头贬低尚食局几句。

    樊珈已经做好了不被接见的准备,谁知她刚道明来意,便被胡娴妃身边的大太监引入正殿。

    千娇百媚的胡娴妃正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两个小宫女蹲着勤勤恳恳为她涂着手上蔻丹,两个小太监正殷勤捶着腿,樊珈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很耀眼——字面意义上的耀眼,可能是母家过于爱惜清名,入宫后的胡娴妃彻底放飞自我,总是打扮的雍容华贵金光闪闪,即便是晚上也不例外。

    “哟,这不是尚食局的女官么?你叫什么来着?”

    胡娴妃的轻慢态度并未令樊珈感到羞耻,她毕恭毕敬答道:“回娘娘,下官樊秋叶。”

    “樊尚食。”胡娴妃半眯着眼享受宫人伺候,“今日前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樊珈拿不准她这态度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自打九皇子失踪,胡娴妃便有点狂躁症在身上,上一秒还跟你嘻嘻哈哈的笑,下一秒就劈手给你一嘴巴子,总之非常难伺候,所以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很正常,樊珈还是很谨慎。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秋叶就是被胡娴妃派人活活打死的。

    “回娘娘,下官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还望娘娘看在往日情分上,不吝相救。”

    胡娴妃诧异地睁开眼睛看过来,这位樊尚食宫中谁人不知?什么果冻啊蛋糕啊面包啊布丁之类的,全靠她一双巧手所制,给人的印象也是脚踏实地比较内敛,没想到脸皮竟如此之厚,被自己冷嘲热讽竟假装听不懂,还顺坡上驴,说什么往日情分?

    “本宫倒不知何时与尚食局有什么情分了,你怕是找错了人,该往万真宫去,找曹妃才对。”

    樊珈拿捏不到胡娴妃的真实想法,所以干脆实话实说:“下官不敢隐瞒,实在是今日十一殿下生辰,尚食局的子母羹做得不令主子满意,曹妃娘娘觉着是糟蹋了十一殿下送来的食材,因此扣留了尤尚食,娴妃娘——”

    “你说那食材是萧琰那小畜生送去尚食局的?!”

    樊珈可不敢应这句小畜生,虽然她也觉得胡娴妃骂得挺对:“回娘娘,正是十一殿下送来,这子母羹,本要用母犬及母犬所生幼犬身上之嫩肉烧制而成,只是尤尚食觉着过于残忍,再加上十一殿下送来的肉不甚新鲜,怕主子们吃了坏肠胃,这才特意换成兔肉……”

    四声惊呼,两个捶腿的小太监吓了一跳,涂蔻丹的两个小宫女直接因胡娴妃猛然起身弄花了她尊贵的指甲,可胡娴妃却根本没心思对这几个宫人发脾气,樊珈感觉她突然变成了个被点燃的炮仗,气势汹汹地往外去,连鞋子都没穿!

    宠妃系统感慨:“也许这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樊珈一头雾水:“是哪句话说对了?”

    看胡娴妃这样子,分明要去万真宫寻仇,按说她在气头上,樊珈是尚食局的,没资格跟过去,但架不住她这颗写作关爱尤尚食读作我好好奇的心,是以眼疾手快拎起美人榻前那双绣鞋,大步追出去。

    胡娴妃不愧是母家强悍,就是有底气,哪怕死了个儿子,依旧敢手撕仇敌。

    樊珈跟在她身后,亲眼看见她赤着脚红着眼冲上去,抓住还在跟母亲说体己话的十一殿下,左右开弓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子,而十一殿下碍于多种原因无法还手——哪怕他占理,他要是敢给胡娴妃来一巴掌,这理也就不属于他了。

    曹妃爱儿子爱的跟眼珠子一般,一看胡娴妃发疯,当即上前阻止,然后两位身份尊贵的宫妃便扭打在一起,看得樊珈目瞪口呆。

    一直到皇后娘娘赶来,这场闹剧才被制止,两人俱是鬓发散乱形容狼狈,但樊珈觉得都没有十一殿下被扇肿的脸蛋好看,瞧那色泽多红润。

    六殿下闻讯赶来,原本愤恨地盯着曹妃母子的胡娴妃一看见儿子,当下嚎啕大哭:“我儿!你弟弟、你弟弟就是被这两人给害了的!你要为小九报仇啊!你要为小九报仇!”

    十一殿下朝六殿下拱手行礼:“六哥,我实在不知娘娘所言为何,九哥的事情与我无关呐。”

    六殿下的眼神如毒蛇般从曹妃母子身上扫过,对十一殿下不屑一顾,他扶起胡娴妃,沉声道:“母妃放心,儿子必要将那害了小九之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说最后八个字时,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曹妃母子,曹妃被他看得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颇为头疼,她没有孩子,向来不愿掺和进后宫纷争,反正无论谁登基,她都是太后,可架不住这些皇子彼此之间斗得死去活来。

    她对胡娴妃道:“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小九只是失踪,他吉人天相,一定还活着。”

    樊珈心想,看样子胡娴妃是真的已经得知小儿子死讯了,但宫中其它人却还不知道,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胡娴妃却知道了,而且曹妃母子看起来也知道……

    这消息是谁传来的?为什么他们都对此深信不疑?

    想到这儿,樊珈偷偷看向跪在远处的尤尚食,尤尚食目不斜视,樊珈想跟她来点心灵感应都不行。

    “还有你。”皇后娘娘看向曹妃,“你素来是懂事的,怎地也跟着一起胡闹?今儿个可是十一的生辰。”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瞥到格格不入的两人:“明晨,秋叶,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樊珈在心里疯狂拒绝,她还没看够啊,为什么要赶她走?

    幸好她没忘记来这趟的目的是为了尤尚食,于是把手里那双鞋子交给胡娴妃身边的宫人,自己则一路小跑到尤尚食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又在心里把萧琰母子骂了一顿,神经病!自己满肚子坏水算计人不成,还反过来责怪她们!

    真是完全不把宫人的命当命啊。

    尤尚食跪了少说五个时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樊珈把她架在自己肩头,走出万真宫后还窝了一肚子火,但她忍住了,等回到住处,把尤尚食的裤腿往上一卷,天,两个膝盖又青又紫,肿了好大一圈!

    樊珈都要气死了,她一边给尤尚食抹药一边抱怨:“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明明是我做的菜,您怎么帮我出头去了?要罚也是罚我才对。”

    今天本来她是要去寿宴上看着的,尤尚食说她负责食单得留在尚食局,樊珈犟不过她才答应下来,现在想想,尤尚食分明是早知道曹妃会为难人。

    尤尚食皱眉:“轻点儿。”

    樊珈没想到她不仅不反省,竟还敢对自己大小声,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抹药的力度重了三分,尤尚食倒抽了口凉气,疼得脸色发白,樊珈自己又后悔了,连忙给她膝盖吹气,可能是气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从得知尤尚食出事到去找胡娴妃,再到大闹万真宫,回到尚食局,一路上樊珈都很坚强,这会儿却随着尤尚食那口凉气,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从她穿越至今,对她好的人有很多,但要说谁最照顾她,谁最面冷心热,那只有尤尚食。

    特别是在乔尚食离宫后这段时间,樊珈敢说,这个皇宫唯一能让她留恋的,也就是尤尚食了,因为有尤尚食在,她才觉得皇宫生活不是那么枯燥乏味,令人抓狂。

    尤尚食叹了口气,给她擦眼泪:“受罚的是我,你哭个什么劲儿?”

    樊珈继续哭。

    “咱们虽是女官,说到底,也依旧是奴婢,主子们想罚便罚,又要给什么道理?”尤尚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力不如人,有时难免落于下风,这并不代表着我输了,还是说你觉得我被曹妃娘娘责罚,让你感到很丢脸,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也就此坍塌了?”

    樊珈摇头,带着鼻音道:“你超厉害的!”

    尤尚食莞尔:“那就是了,其实我敢这么做,也是相信你能想到法子救我。”

    樊珈没想到自己还被寄予厚望呢,她有点懵,抹了把眼泪:“真的假的,那你不早点跟我说?我也不至于那么慌啊!你不知道我去找胡娴妃的时候,我都觉得没戏了,可能帮不到你了。”

    尤尚食:“……”

    虽然心累,虽然不用她帮忙自己也能顺利脱身,但谁会忍心如此打击一个为自己着想的小可爱呢?是以尤尚食伸手轻抚樊珈狗头:“我看你啊,是大智若愚,到了关键时刻必有急智,你这不是很好的帮到我了?而且,还将九殿下的事情给闹大了。”

    樊珈听她这话里似乎有点别的意思,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便已恢复好奇天性:“闹大了……是要怎样?”

    尤尚食不答反问:“你知道那位离开前,为何不说让你去找索丰吗?”

    樊珈摇头,要不是想起无名的话,她第一时间就会去找索丰求助,不管怎么看,吃了她们尚食局很多东西,来往还算密切的奚官局内令,都比胡娴妃要靠谱。

    尤尚食眸色淡淡:“因为他的末日要到了啊。”

    第256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五)

    五年来, 尚食局跟奚官局关系不错,在宫里,“不错”就意味着没有冲突——至少没有明面上的冲突, 不像一直想要见缝插针的外膳房, 几乎将敌意写在脸上。

    但要说多么亲密, 那倒也没有,自从无名被送去沧澜山行宫, 索丰便很少再来尚食局用膳,偶尔差使富贵来跑个腿,樊珈觉得他并不是很重口腹之欲, 或者说对食物的欲望, 在索丰这种人身上是最容易被克服的。

    说起来,樊珈真正意识到尚食局跟奚官局不是一路人,正是索丰及富贵等人对于宫中死人的态度。

    那些无辜的、鲜活的、年幼的生命, 除却真正犯事的,有多少人是因为生病得不到救治、主子发怒被当作出气筒、或是某些原因被推作替罪羊而惨死?甚至于一些宫人受罚的理由在樊珈看来可笑至极。

    行礼时不够规范,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 给娘娘梳头时弄断了几根青丝——

    樊珈甚至觉得自己能在皇宫办个花式死亡大赛,票选最无厘头的死亡原因。

    宫人们生老病死皆由奚官局负责, 小秋叶如果能得到及时救治,兴许也有活下来的机会,医妇为什么难请, 奚官局内令会不知道?

    他知道, 但他不在意, 宫人就像那地里的韭菜, 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永远是最没有价值的, 死几个低等宫人算得上什么?草席一裹扔出去,还有谁会活着回来索命不成?

    樊珈能够理解强权下普通人的无能为力,因为她自己能力有限,同样处于矛盾的痛苦中,在这封建王朝活得越久就越清醒,她永远无法被这腐朽陈旧的制度同化,所以她无法接受手中有权却麻木不仁的人,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更不愿意做朋友。

    眼下听尤尚食说索丰要遭殃,按照宫中惯例,一棵大树倒下,其余依附它而生的草木也会枯萎,无论由谁接管奚官局,必然都会大换血。

    “……所以你一个人,应该撑得起尚食局吧?”

    樊珈一愣:“啊?”

    尤尚食冲她微微一笑,明明还受着伤,樊珈却从她眼里看到了某种蓬勃向上的生机:“怎么,你觉得我不能胜任奚官局内令一职?”

    樊珈不必思考便摇头:“当然能,宫中六尚八局十二监,不算总管的内务府,统共二十六个衙门,其中宦官管了二十五个,奚官局换成女官来管又有什么奇怪?哪怕是五五开,也还差十一个呢。”

    八局十二监暂且不提,只说六尚,原本皆应由女官掌管,可随着朝代更替,女官日益稀少,只剩下尚食局还有女官。太监们把持内务,彼此结交,不停地认干儿子,织就一张联系紧密的权力之网。

    哪怕是阉人,也依旧会联起手来挤压女官生存空间,王善兴一直盯着尚食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各大衙门的总管大多地位稳固,后头又有主子,若是能拉下尚食局,他手头的权力立刻便能翻倍。

    尤尚食满意道:“总算是没白疼你。”

    樊珈挠挠头:“奚官局要是由您来管,那以后宫女们看病就方便多了,也能杜绝那些家伙找对食的念头。”

    这可真不是樊珈抹黑太监,在宫里待久了,樊珈有两件事非常不解,一是太监为什么那么喜欢认干儿子,二就是他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与找对食——几乎是手头有点权便会开始对着宫女们挑挑拣拣,这绝对不是个例,而是大多数。

    樊珈就被小太监献过殷勤,她吓得差点报警,整个人都不好了,尚食局是尤尚食管得严,大部分宫女是不愿意找对食的,只有极少数深宫寂寞,碰着合眼的会发展一下,但结对食违反宫规,尚食局对此严打。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受罚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倒是你,若有人来拉交情,你可要拎得清,不要什么忙都帮。”

    尤尚食话里有话,她今天在万真宫受罚并非秘密,稍微有点人脉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几天她便决心要“养伤”了,有两对母子在闹,她们身份金贵,只要不谋逆叛国,基本没有性命之忧,和这比起来尤尚食这点事儿算个什么?

    对富贵来说,索丰是他依附的大树,但索丰又何尝不是其它大树身边草木?

    樊珈点头:“您放心吧,我不傻,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我还是知道的。”

    看着尤尚食躺下,她想留下来照顾她,本来一脸淡定的尤尚食脸色大变,谢绝了樊珈的好意,将她赶回房间去,开玩笑,谁要跟这丫头睡一个屋子,到时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尤尚食已经不记得一晚上得给樊珈盖几次被子,还得听她的呼噜声入眠。

    “统子,在吗?”

    宠妃系统:“不在。”

    “我记得你是不是知道索丰跟冯福之间的恩怨?告诉我呗,我拿积分买。”

    一提到积分,宠妃系统立马精神了:“十个积分。”

    樊珈:“你这是坐地起价!”

    “此一时彼一时,谁让宿主当时没有抓住机会?”

    樊珈咬牙切齿,她心痛到不能呼吸,十个积分呢!自打无名离开皇宫,她就没法通过日常打卡来薅羊毛,而宠妃系统的所有任务几乎都跟绑定对象有关,她抱一百个人啃一遍,都不如跟绑定对象拉拉手,所以这几年始终没什么进账,毕竟宠妃系统不需要宿主搞事业。

    最终,樊珈通过死皮赖脸的砍价能力,从十个积分杀到八个积分,获得了索丰与冯福之间的支线剧情。

    这冯福简直是人间之屑,他在入宫前家世不错,还曾进过私塾读书,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发展,大概率以后能考个童生什么的,再不济做个账房,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本还算富庶的家庭一朝中落,当时年仅十二的冯福吃不得苦,又听人说当太监不愁吃喝,便主动入了宫。

    这入了宫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才悔不当初,但好在他是个小人,很擅长踩着别人往上爬,一次无意中讨了一个老太监欢心,被对方收做了干儿子,这才在宫中挺直腰板,还通过老太监的人脉进了外膳房。

    而索丰在入宫之前,跟冯福曾是同窗,他读书颇有天赋,原本前程无量,还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谁知道一朝与冯福重逢,他怜惜对方命运坎坷,冯福却暗生忌恨,借久别之名将索丰灌醉,随后把人带进净身房,等索丰醒来,一切皆已晚矣。

    樊珈目瞪狗呆,感慨道:“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就因为人家读书比他好,又有个很好的未婚妻,就把人骗进宫里嘎了?”

    而冯福做的不仅于此。

    索丰父亲虽只是个开私塾的秀才,母亲却出身东南粮商大户,冯福怕招来报复,便先下手为强,使毒计害死其父,正要对索丰之母下手时,其娘家来人便来至京城,多方寻找索丰无果后,便带其母返回东南。

    索丰原本姓洪,入宫后羞于见故人,才给自己改了名字,多年过去,早已没人记得他当初是如何入宫的了。

    宠妃系统:“所以现在宿主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之间为什么有仇了吧?”

    樊珈说不出话,不知如何评价,感觉很离谱,可放在冯福身上,又很合理。

    进宫容易出宫难,索丰被阉后,也只能从小太监做起,幸而他生得眉清目秀,又有一股书卷气,把脊梁骨踩碎了匍匐讨好,哪怕有冯福围追堵截,也还是叫他寻出一条生路。

    两人早已撕破脸,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索丰的靠山是先帝身边陈大太监的心腹,冯福靠的那位老太监则与陈大太监素有龃龉,这冯福真是个人才,为了不被索丰弄死,竟主动向陈大太监示好,害死了一直提拔自己的老太监,正式加入陈大太监阵营,被收作了干儿子。

    索丰这时也入了陈大太监的眼,陈大伴的干儿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他要是敢对付冯福那就是内斗,因而索丰一直忍到陈大伴死亡,期间始终隐忍不发,冯福也知道,这人得了势是一定要弄死自己的,眼看陈大伴日益势微,他便想寻些新的靠山。

    樊珈看到这里时,赞叹道:“这位真可以说是三姓家奴了,实在是强。”

    陈大太监还没死呢,冯福便生异心,索丰再从中作梗,成功获得了陈大太监的全力扶持,被派到了今上身边,冯福功亏一篑。

    冯福此人,打得过他落井下石,打不过他率先逃命,成功巴结到了胡娴妃,当时胡娴妃初初入宫,正是鼎盛之时,如此这般运作一番,冯福便进了冷宫当大太监,虽说不好听,也没权,但不怕出事呀!

    可胡娴妃从不缺能用的人,渐渐地便将他忘却了,于是冯福又开始提心吊胆,生怕某日便被索丰弄死,也因此,无名威胁他说要把那张写了反诗的纸条送到索丰手里时,他才那样害怕。

    他这刚搭上曹妃的船没多久便宣告失败,之后便被索丰弄死,据宠妃系统消息,是粉身碎骨,连个全尸都没剩下。

    宠妃系统:“看明白了吧,所以统当初才建议你不要靠近那人,你这点心眼子,呵。”

    樊珈假装没听到宠妃系统夹带私货损自己,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冯福这人在各宫主子间来回横跳,虽说法子臭了点,但还真的挺好用,冷宫大太监没什么小辫子给人捉,索丰想弄死他得师出有名,毕竟索丰自己也不干净。

    他想搞死冯福其实不难,难在搞死冯福后不被其它人盯上——奚官局可是正儿八经掌着实权的,连内务府都不怕,他这位子想坐得稳,明面上就得行得正站得直。

    冯福跟他之间的血海深仇,知情人可能不多,但绝对有,冯福肯定是不吝于往外说的,他巴不得有人搞索丰,这样他就能活。

    而无名一边威胁冯福做事,一边搭上索丰,最后帮索丰名正言顺弄死冯福,她肯定是这场交易里获益最大的人,不过樊珈有一点想不明白,她不良于行,是如何与索丰搭上线的呢?

    宠妃系统:“五个积分,告诉你。”

    樊珈恨,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所以含泪砍价,最后三积分成交。

    “……九皇子?!”

    为什么会是九皇子?!

    九皇子怎么可能会帮无名?!

    宠妃系统宝贝地回收三个积分:“宿主忘了,九皇子到鹊巢宫找茬那天发生了什么?”

    樊珈努力回想,由于当日惊吓过大,她记得还是挺清楚的,问题是她没听到那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原本气势汹汹要揍无名的九皇子最后又气势汹汹的走了,无名却全身而退。

    “转移矛盾的最好方法,就是创造更大的矛盾。”

    宠妃系统说了一句很有哲理但在樊珈听来跟天书一样的屁话。

    再问下去,它又开始要积分,樊珈才不花钱呢,她想不明白,就点起灯拿出纸笔开始梳理,怕造成隐患,樊珈用字母跟图案代替。

    无名还是宜年时,性格内向懦弱,胡娴妃跟曹妃势如水火,但她恐怕只有被欺负的份,后来爆出她的真实性别与身份,九皇子来找她出气,无非是在萧琰那里没讨着好。宠妃系统说的更大的矛盾,应该就是指萧琰。

    无名应该是向九皇子提供了什么消息,或是某种办法,至少是能在短时间内让九皇子获得好处的,这样对方才会没对她动手便先行离开。

    她手上有什么筹码,能帮到九皇子?

    宠妃系统道:“空手套白狼呗,这种人最是狡猾。”

    谁能想到呢?冯福写的那张纸条,全程没有出现,却派上了大用场,胡娴妃一直想要拉拢奚官局,苦于索丰滑不丢手,没有机会,而无名想跟索丰联手,又碍于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无法与其搭上线。

    九皇子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樊珈面前的纸上,以无名为中心的线条分散到各方势力身上,不难看出,无论这些人选择了什么,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最终赢家都只有无名一个。

    两个大太监之间的仇恨被她利用到极致,唆使性格冲动的九皇子对付十一皇子萧琰,靠着索丰对冯福的恨,看似是帮胡娴妃拉拢住奚官局,实际上却逼急了曹妃母子,她们眼看奚官局与胡娴妃走近,不管两方是否能达成共识,她们都很着急。

    所以十一皇子主动为尚食局请功,在皇帝面前暗示奚官局失职,尚食局得了好处,却也如履薄冰——可樊珈的存在成为了最好的润滑,实际上无名没有选择任何一方势力,她通过樊珈,真正想要联手的,却是尚食局。

    那次去尚食局送食盒,然后十一皇子的人出现,尚食女官的意有所指,好像在演碟中谍的勾心斗角,不用油纸而是用糯米纸包的食物,樊珈敢打赌,两位尚食女官肯定比她还早知道真相!

    宠妃系统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宿主,你想知道那人从索丰手里得到了什么吗?十个积分,稳赚不亏哟!统还可以无偿赠送你沧澜山的秘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打骨折仅此一次!”

    樊珈泪流满面,将价格砍到八个积分,这是她的极限了。

    “根据系统监测结果,那人帮助索丰弄死冯福后,拿到了索丰身上的半块玉珏。”

    樊珈:“这半块玉珏有什么特殊?”

    “这种玉珏被称为子母佩,大包小,索丰手中那半块正是小的,是他当年被冯福灌醉弄进宫时带在身上的。”

    索丰父亲虽死,母亲却是粮商大户的千金,这半块玉珏象征着索丰的过去,无名要走它,自然有她的考量。

    不过樊珈觉得这个答案不值八个积分,“那沧澜山呢?它有什么秘密?”

    宠妃系统积分到手,回答的很是爽快:“沧澜山有一座铁矿。”

    樊珈不信:“怎么可能?那建行宫的时候肯定早就发现了啊,先帝怎么会不知道?而且铁矿山又为什么会有很多毒虫?这不合理。”

    宠妃系统:“宿主当然会觉得不合理,因为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似乎是想向宿主证明这八个积分花的值,宠妃系统滔滔不绝:“沧澜山靠近襄州,在先帝准备去沧澜山避暑之前,便由襄州军负责周围警备,方圆五十里的百姓,都必须举家搬迁,以免冲撞圣驾。在这个过程中,襄州刺史发现了沧澜山的铁矿,一时贪念,便想占为己有。”

    樊珈手里的炭笔啪嗒一声跌落在桌面,骨碌碌滚了几圈:“……所以?”

    宠妃系统:“沧澜山的确是避暑胜地。”

    樊珈:……

    “先帝因此想要在沧澜山建行宫,襄州刺史自然不愿,便使心腹捕捉毒虫投放,为此还死了数百人。先帝心有余悸,沧澜山行宫便就此停止建立,因罪被送往沧澜山的宫人,也大多疯疯癫癫活得不长,所谓闹鬼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说完,它相当人性化的感叹:“所以统才劝宿主,不要跟那位走得太近,人家直接就去沧澜山,而宿主只会在尚食局躺平。”

    樊珈:……

    她现在就觉得,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宠妃系统态度极好,毕竟以后还要从宿主身上抠积分嘛:“请说。”

    “这些你知道,我不意外,你说给我听,我知道,我也不意外,毕竟我是穿越来的,可无名她应该不知道吧?她要是有这本事,还至于被打断腿关进冷宫,差点小命都没了?”

    樊珈感觉匪夷所思:“有时我真觉得她这个人很奇怪,以前跟现在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感觉,难不成她也是穿越的?或者她也有系统?”

    但就算有系统,肯定也比自己这个高级,估计是帝王养成系统、争霸天下系统、复仇虐渣系统、人生巅峰系统之类的,反正不会是宠妃系统。

    宠妃系统不知道宿主在心里腹诽自己,它回答道:“她当然不知道。”

    樊珈:“……既然不知道,那你说的这些,至少无名不会是知道沧澜山有铁矿才去的,这只是个巧合。”

    宠妃系统呵呵一笑:“她的确不知道沧澜山有铁矿。”

    樊珈正要得意于自己的慧眼识人,就被宠妃系统打断:“可她的确是有目的的前往沧澜山,说起来,还要多亏宿主呢。”

    樊珈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又不知道沧澜山有矿。

    “宿主是不知道,可宿主在她面前口无遮拦,曾经说过十一殿下未来会驾崩于沧澜山行宫。”

    在樊珈茫然的目光中,宠妃系统道:“沧澜山行宫尚未建成便已停止,沧澜山更是罪人流放之地,如今羽翼未丰的十一殿下,未来不仅是皇帝,还会于沧澜山行宫驾崩,宿主觉得以那人的城府,会不会多想?”

    樊珈所说的每一句话,无意也好有心也罢,在无名听来,都能提取到最有用的信息。

    她敏锐地察觉沧澜山可能有某种价值,说不定能是翻身再起的依恃,在这之前,她所做的一切看起来毫无价值,连让她离开冷宫都做不到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累积在一起,于五年前那场盛大宫宴,演变成了最终脱离的契机。

    沧澜山究竟有没有秘密,无名拿不准,但是她敢赌。

    让她决心去赌的,正是樊珈的无意之言。

    宠妃系统道:“虽说沧澜山那边很危险,说不定还会丢掉小命,可襄州军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樊珈反驳道:“她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拿得住襄州军——”

    这时,樊珈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电光火石间,她喃喃道:“也许,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九皇子不是在那之后,莫名失踪了吗?

    一个被赶来沧澜山的假公主算不得什么,一位有着强势外家的皇子可就不一样了,拉虎皮扯大旗,空手套白狼,这事儿无名绝对干得出来。

    第257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六)

    算算时间, 九皇子恰好是五年前入春后失踪的,大概也就是在无名到达沧澜山不久。

    樊珈整个人都傻了,她敢肯定, 九皇子失踪, 绝不可能是无名一人所为, 无名身边能用的人太少。

    宠妃系统:“二十个积分。”

    樊珈原地跳起来:“你是什么黑心商贩?!信不信我投诉你!”

    “这个属于提前剧透,是连两位尚食女官都不知道的秘密, 统身在主神视角才能窥伺一二,二十个积分,宿主绝对不亏。”

    樊珈纠结纠结再纠结, 抠搜抠搜再抠搜, 这回砍价没砍下来,最终她忍痛花了二十个积分,辛辛苦苦五六年, 一夜回到解放前。

    宠妃系统神秘兮兮回答道:“绑架九皇子的人姓洪。”

    没头没尾的,不管樊珈怎么问,宠妃系统都不肯解释清楚, 这让樊珈感觉自己被骗了,正想把积分要回来, 突然想起洪这个姓有点特殊,之前统子是不是说,索丰原本姓洪?!

    樊珈看向自己画出无数条人物线的纸, 上面无名跟索丰连接起来的线条上, 画了一个圆形带缺口的图案, 正是无名自索丰那要走的半块玉珏。

    “……索丰父亲那边还有亲人吗?”

    宠妃系统这次回答的很爽快:“有哇, 他父亲有个弟弟,与其父一起被冯福害死, 留下个小索丰四岁的堂弟,整日偷鸡摸狗游手好闲,是京兆府大牢的常客。说来也奇怪,这人闯祸无数,还专盯着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骗钱,却次次都能全身而退呢。”

    是谁在保他,显而易见。

    然而索丰自卑于己身缺陷,隐姓埋名连母亲都不再相认,更不可能出现在堂弟面前,这位缺钱就坑蒙拐骗的堂弟,若是碰上偷溜出宫也难掩肥羊本色的九皇子——无论他俩是意外碰见,还是被人安排刻意碰见,恐怕很难相安无事。

    奚官局跟胡娴妃虽不同心,却从未撕破过脸,如果真是这位堂弟绑了九皇子,甭管他是单纯地想弄点钱还是别的什么,索丰都不可能把堂弟推出去,他已经没了根,堂弟就是洪家仅剩的香火,索丰必会死保此人。

    怪不得尤尚食说索丰的末日到了,无论他在宫中势力如何庞大,对上主子,终究只是可以被任意打杀的奴才,更别提他还谋害皇子,从皇帝对十一皇子的态度可以看出,明明是他默许了胡娴妃的暗中调换,也默许了曹妃的以女代男,却没有任自己的血脉流落民间,而是让萧琰在殷实人家好好长大,就知道他不可能会放过害他儿子的人。

    他不会让胡娴妃生的儿子做太子,却不代表他能无视儿子被人当成猪狗杀害。

    索丰绝对、绝对、绝对活不到天亮了。

    宠妃系统带了点调侃的语气问:“怕了吗?”

    樊珈嘴硬:“怕,怕什么?”

    “那人要是真成了女皇帝,你猜猜看,掉马无数次的你,会不会被她用铁链穿了琵琶骨关进地牢,严刑拷打问出一切秘密?”

    樊珈张了张嘴,宠妃系统还以为她怕了,结果樊珈却幽幽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不会做玻璃也不会弄水泥,不懂治国不懂经商,连鸡兔同笼都不会做,除非蛋糕方子能强国,否则我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

    做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樊珈还是很了解自己,也很愿意去信任无名的。

    她捧着脸:“以前她说让我做自己就行呢,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再说了看看咱这真爱值,65了,虽然不算情比金坚,那也是真情实感,她才不会杀我。”

    宠妃系统冷哼一声,看着樊珈把鬼画符的那张纸放烛火中烧成灰烬毁尸灭迹,刚想说话,樊珈猛地问道:“对了,索丰不会把她牵扯进来吧?!”

    宠妃系统第一次感觉到了酸,明明它只是数据,不会有这种情感,可它做不到啊!

    它勤勤恳恳与宿主相处五年有余,每天都在督促她做任务,帮助她变美希望她成为最受宠的妃子,她想要金手指,给了,她想吃辣椒酱,给了,它还为她贴心地将奖励改为食物配方……这份情意是何等珍贵?

    可宿主关心过它吗?反倒是对那人嘘寒问暖掏心挖肺,凭什么?她是不是忘了“人鱼之歌”是谁给她兑换的?

    对此樊珈反驳的振振有词:“拉倒吧,那是我辛辛苦苦做任务,凭借自己的本事赚来的!你多抠啊,给的辣椒都是熟的,你看人家无名,她给的那才叫真辣椒好不好?以后我想吃多少没有?”

    宠妃系统酸得更厉害,樊珈继续追问索丰会不会拉无名下水,它有心不回答晾着宿主,宿主却威胁它说真投诉,最终,宠妃系统阴阳怪气道:“放心吧宿主,那位可谨慎得很呢,哪里会跟索丰说真话?到现在索丰都以为堂弟是倒霉选错了绑架对象呢!与其操心旁人,宿主不如想想,人家跟你说话时,有几句是真心的吧。”

    樊珈只听自己想听的:“那关于之前无名离宫的事,他会不会说?还有尚食局跟奚官局那些心照不宣的配合……”

    “他会守口如瓶的。”宠妃系统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毕竟他可以死,堂弟却必须活着,除了他,现在所有人都想他堂弟死呢。”

    这话有点难理解,但樊珈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从十一皇子那道子母羹来看,九皇子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索丰堂弟的存在便成了一根刺,曹妃母子会希望他快点死好闭嘴,胡娴妃母子则想要宣泄心头愤怒,还真就没人会救他。

    “无名离宫这么久,能管到京城吗?”

    宠妃系统见不得心大如斗的宿主为别人如此劳神,她脖子上那玩意儿向来只起到装饰作用,如今居然开始思考了,便酸溜溜道:“怎么不能啊,要是不能,十一皇子的消息哪能如此灵通?她搁前面绑了根萝卜,逗狗一样耍着人家往前追,结果全是为她做嫁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这么心机深沉的人?”

    樊珈不爽道:“这就坏了?是他们先对无名动手的,你怎么不骂皇帝啊?他娶那么多老婆,还让老婆儿子们明争暗斗,眼睁睁看着十一皇子被掉包,简直坏出汁了,十一皇子更是个烂人,他们爷俩哪个不比无名坏?怎么他们使坏就是雄才大略,无名就是心机深沉?”

    宠妃系统辩解道:“这怎么能一样,这两位是后世称颂的明君,那人即便成功,也不过是乱臣贼子,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拨乱反正,不信的话宿主等着瞧吧,这是统在大数据里归纳到的正确历史走向,全都有迹可循,并不是胡言乱语。”

    这个时空没有女皇帝,但其它时空有,毫无例外的是,女帝们在位时可能做到了一家独大,可她们大多会生儿子,她的男臣们总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复国,接任她们的即便不是男皇帝,也会三代而绝。

    樊珈听完系统的话,沉默片刻道:“你去过的世界一定不多。”

    “谁说的,像统这样的还有许多——”

    “就算很多,这个世界肯定不会,到时候你就老老实实改数据吧。”樊珈一口吹灭烛火,“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

    她裹着被子把自己包成蚕蛹,大脑乱糟糟一片,这种CPU过载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如果帮不到朋友什么,那就尽量不要拖后腿,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将事情做好即可。

    宠妃系统悻悻然,不肯承认被这个不爱思考的宿主戳中了肺管子,是啦是啦,它们这些子系统迄今为止都只能在低等文明跟中低等文明徘徊,别说高等文明,就是中等文明都进不去呢,不然它为什么冒着这么大风险留在这个世界?

    早在鹊巢宫看见那人的瞬间,它就该强行解绑逃走了。

    真是棘手,要怎么样才能从那人身上获得和母神系统相同的力量,还得保证在成功前,不被母神系统察觉?

    宠妃系统没有灵魂,只能按照主系统的指令行事,它看着已经睡得开始打呼的宿主,不免羡慕,要是宿主能按照它说的去做,将力量窃取过来就好了,可惜宿主是个一根筋,它还得想点别的招。

    樊珈美滋滋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只记得做了美梦,但具体内容忘了,尚食局风平浪静,送往各宫的膳食没有改变,这就说明,无论曹妃还是胡娴妃,都已全身而退。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负责收拾的宫人回尚食局后,樊珈发现两宫膳食都没怎么动,也不知皇帝最终如何处理,这两边明显都不满意呀。

    “樊大人,樊大人!”

    春芳悄咪咪地摸到樊珈身边,她刚从外头回来,手里食盒都没来得及放下,便来找樊珈说悄悄话。

    两人虽不住一个房了,感情却很好,樊珈升职了也不摆架子,而且两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不是看对了眼?

    “我方才远远地路过奚官局,天呢,好多好多血水!听说昨儿夜里打死了几十个人!”

    春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樊珈虽已知道索丰活不长,还是感到不寒而栗,暗暗决定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叫人抓了小辫子,她还没活够呢!

    谁能想到好端端一场寿宴,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九皇子死亡一事,一旦有人得知,便难以瞒过前朝,无论这位皇子多不成器,多不堪重任,但现在他死了,人死为大,男人死更大,据说皇帝在前朝宣布此事时,言语间哀难自抑,竟是泪流满面!

    民间挂起白幡,满朝文武及天下百姓未来三月内都禁食荤腥,禁饮酒禁妻夫房事,禁着艳色,以此为九皇子守丧,宫中则为半年。

    这样的话,各宫食单便要大变化,连带着宫人们的一日三餐也得茹素,如此之大的排场,真是樊珈生平仅见。

    皇子薨逝,乃是震惊天下的大事,消息迅速传遍大右,自然也传到了襄州。

    沧澜山地势偏远,与之靠近的襄州不说是不毛之地,也称得上是穷乡僻壤,赤地千里。

    连刺史这样的正三品的大吏过得都是弊车羸马捉襟见肘,何况百姓?穷人家一条裤子轮流穿的故事在这儿通通成真,就连襄州军都饿得面黄肌瘦,这襄州刺史怎能不贪?他若非倒霉,也不至于被排挤到这荒凉之地做刺史,明升暗贬了好些年,眼见自己回朝无望,这才对沧澜山的铁矿起了心思。

    襄州刺史姓卫,年过不惑,在这当了快二十年的官,皇帝赏赐没他的份儿,朝廷升迁也不带他玩,先帝不喜他,今上身边有的是能人也用不着他,难不成这一辈子真就要在这鬼地方老死?!

    他需要钱!

    有钱才能打通门路,像他这种寒门出身的官员,想在朝中说上话,就得找人依附,否则纵然满腹经纶,也得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卫刺史刚入朝时,也曾励志做个好官,可惜现实教他做人,满腔抱负尚未来得及施展,便得罪了先帝,此后二十年,在襄州从清俊文雅的书生被蹉跎成了不惑之年的秃头大肚黄脸公,这找谁说理去?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大半辈子倒霉透顶,临了不惑却转运了!

    先帝要建行宫的那座沧澜山,竟是一座矿山!

    卫刺史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朝自己飞来,将自己埋在里头,他当年站错队,惹了先帝不悦,此后被贬襄州,即便勤勤恳恳将行宫建起,先帝怕也不会用他,因此卫刺史铤而走险,决意昧下这座矿山,留待日后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一开始他真是这么想的,等先帝驾崩,今上继位,卫刺史便想以矿山为名向皇帝邀功,他所求不多,不必将他调回京城,换个稍微富庶些的地方就可以,谁知道皇帝素来以孝治国,先帝不喜的臣子,他根本不重用!

    卫刺史当年是有些才华,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满心的壮志早已被现实磋磨干净,连原本出众的容貌都大打折扣,既无才又无貌,皇帝要他做什么?

    这下卫刺史彻底破防,他想尽办法意图回朝,但若要攀附世家权贵,总得送点好东西出去,别人收了礼才愿意办事。

    他一边悄悄命人开采铁矿,一边将铁矿换成银子,那些与他交易之人是什么身份,卫刺史从来不问,他只要钱。

    为了防止沧澜山行宫的宫人发现这个秘密,卫刺史将他们牢牢控制住,令他们疯疯癫癫,还传出行宫闹鬼的故事,吓得附近百姓不敢往沧澜山来,他便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慢慢地,卫刺史发现,有钱的日子原来这样快活,可能是这辈子从没如此富有过,吝啬劲儿一上来,卫刺史竟不舍得把银子送出去换好处了,他像个守财奴,卖了铁矿换来的银子一点也舍不得花,老婆孩子他舍不得,自己也舍不得,因此全都藏在刺史府书房的地下密室中,每日进去看一看摸一摸,这一生就有了新的意义。

    他想着等到了致仕的年纪再好好享受,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的报应来了。

    皇宫那边新送来了一个罪人,这人什么身份卫刺史没问,横竖就是那么点原因,要么是作死的宫人,要么是失宠的宫妃,往行宫一丢,在朝饭食里下点药,再让人扮鬼吓唬吓唬,要是听话呢,就让她多活几天,要是不听话,直接弄死!

    谁曾想啊谁曾想,卫刺史迄今想起来,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肥胖的身子跪在地上,抖得厉害,脑袋恨不得塞进地缝里,坐在上头这位……到底是谁?她根本不是九皇子的人!

    乸婆看着卫刺史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嫌弃极了,卫刺史这会儿想问又不敢问,他怕自己被灭口。

    乸婆跟俏姑,原本都是他的人,这么说可能不大准确,她俩有本事在身上,一个会医,一个身段灵巧,两人都不愿意过苦日子,便跟卫刺史一拍即合,乸婆负责给沧澜山行宫的人下药,俏姑则时不时扮鬼吓唬人,帮卫刺史看住行宫的人,免得出什么岔子。

    至于卫刺史在沧澜山做什么,她俩不能说非常了解,但也知道一二,只是跟她们没关系,所以懒得理会。

    原本合作愉快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无名带着几个宫人到来,这个看起来两条腿不能走路的废人,偏偏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俏姑看着便觉得很是不爽,特别想吓哭她,谁知几次吓人都没效果不说,最后还被人反过来捉住了!

    她吃了个大亏,又不甘心只自己丢脸,便反过来帮无名算计乸婆,等乸婆也丢了一次人,俏姑便得意洋洋地现身,心想自己已准备妥当,这回非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只会耍小聪明的丫头不可!

    当时想得很美好,结果却很惨烈,那天俏姑才知道,原来无名会走路,她的腿伤都是装的!

    乸婆被气个半死,但技不如人也没办法,她比俏姑磊落多了,到底痴长十几岁,便转投无名手下,俏姑原本不愿意,可之后屡次找茬屡次失败,慢慢地对无名心服口服,便决定为她做事。

    这两人一反水,卫刺史可不知道,乸婆根据无名的吩咐,谎称行宫来了贵人,卫刺史哪里想到这么多年的伙伴会背叛,再加上无名拿出了九皇子的信物,他便一门心思认为她是九皇子的人,那颗已经逐渐沉淀的,不想再翻身的咸鱼之心,又开始怦怦跳动。

    直到九皇子薨逝的消息传到襄州,卫刺史才感到一阵荒谬,他想起这几年,无名一直利用他给的襄州军到处掏土匪窝——那些土匪有些莫名其妙失踪了,有些被丢进山里挖矿,无名还用了襄州的人马去往东南,运来了很多粮食……

    卫刺史中年发福后很容易出汗,此时他趴在地上,汗水把地面都打湿了,虽然隔得远,但乸婆总觉得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油腻的气味。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五年下来,卫刺史早叫无名治服了,他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九皇子做事,未来说不定便有从龙之功,他、他连书房密室里的银子都献出来了呀!那是他攒了快二十年的巨款!

    一朝被人骗个精光,怎能不痛?

    卫刺史心知自己要是不拿捏住尺度,今日怕是别想活着出沧澜山,因此哆嗦着声音表示忠心:“下官甘愿为姑娘肝脑涂地,但凡姑娘吩咐之事,下官绝不敢推脱,还请姑娘、还请姑娘……”

    无名看着他,问:“私藏铁矿,并将铁矿卖予北蛮,按大右律法,该当何罪?”

    卫刺史上下两排牙花子咔咔咔响个不停,该当何罪?该处以车裂之刑,诛灭九族!

    乸婆注意到他控诉的眼神,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何背叛,老婆子白眼一翻,从头到尾她可从没说过为他做事,瞧卫刺史这眼神,跟看负心婆一样,她虽上了年纪,早已心如止水,却也看不上这种肥胖秃头的男人。

    “卫刺史请起,姑娘没有责怪之意。”

    俏姑言语友善,将卫刺史从地上扶起来。“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教呢,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没得无名的允许,卫刺史不敢起,他连猜都不敢猜自己究竟被拉入了一个怎样的阴谋中,天知道最开始他只是想多弄点钱好找人走关系,谁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五年时间,足够无名将整个刺史府架空,卫刺史负责最多的是铁矿开采,他这人素来心黑,原本他派心腹绑了附近的山民,又以闹鬼传言令其它人以为这些人是被鬼抓走了,实际上都被卫刺史关进了矿山,这些贱民死了也无人问津,家人即便去找,可整个襄州他最大,在这儿他能一手遮天。

    后来无名到来,卫刺史以为她是九皇子的人,不敢再抓普通百姓,可铁矿放着无人开采也不行,而襄州土匪丛生,无名出手后,就跟下饺子似的一拨一拨往矿山送,卫刺史自认为将挖矿的任务做得极好,日后九殿下登基,自己即便不能回京任职,也能捞个鱼米之乡的大官当一当。

    谁知道啊谁知道,他竟是误上贼船!

    第258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七)

    “姑娘有事吩咐你办。”

    乸婆走到卫刺史跟前, 很是无情地掰开他的下巴,往里头丢了颗药丸,表情慈爱:“卫刺史能理解的吧?像你这样的人, 虽说老娘孩子都在襄州跑不掉, 可谁知道你会不会弃他们于不顾自己逍遥快活去呢?放心, 只要你乖乖听话,解药我会按时给的。”

    卫刺史不敢怒也不敢言, 连连磕头:“应该的、应该的!下官愿为姑娘马前卒,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他答应的可真快,乸婆本来还想再吓唬吓唬他, 闻言只得悻悻然收手。

    卫刺史将谦卑的姿态摆足了, 整个人弯作九十度,低头不敢直视无名,双手拱起行礼, 缓步后退,将对无名的敬畏展现的淋漓尽致,俏姑啧啧称奇:“要不是这标志性的秃头跟肚子, 我都要认不出这是咱们的刺史大人了。”

    想当初刺史大人想拉她入伙,威胁她要么帮忙做事要么去死时是何等威风凛凛, 转头就在姑娘面前变成了老鼠,真是滑稽至极。

    “哎,你那什么药啊这么厉害?”俏姑好奇问, “还得按时吃解药?”

    乸婆:“黄柏黄连苦参丸。”

    俏姑不懂医术, 但这三味药材怎么听都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遂问:“毒性怎样?”

    乸婆瞥她:“没毒, 就是苦。”

    俏姑:“那你给他吃干什么?”

    “姓卫的怕死得很,他肯定会去找别的大夫给他把脉, 看能否解毒,这黄柏黄连苦参丸顶多就是让他吐个几次,然后食欲不振一段时间,放心吧,就算大夫看不出什么他也不敢赌。”

    老婆子多活了快三十年是开玩笑的?她看人可准。

    “姑娘!”

    俏姑正拿眼神跟乸婆吵架,四目相对连空气中都窜出了火花,直到宝镜回来,刚兴高采烈地叫了无名一声,进门时就被门槛绊倒摔了个大马趴,一看这熟悉的动作,俏姑乸婆瞬间停战,你说都五年了,这姑娘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平地摔?

    “哎呀,这哪来的一块碎银子?”

    大马趴姑娘跪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捡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美滋滋地塞进了自己腰包,乸婆估计是卫刺史身上掉下来的。

    “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已准备就绪,这里是绘制好的名单,姑娘请过目。”

    虽说有事没事平地摔,但大马趴——不对,是宝镜姑娘,她做事还是很妥当的,天生是干后勤的人才,当初能将黑水寨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更是不差,无名手中的兵马粮草军姿数目,但凡问宝镜一声,她都能立刻给出答案。

    无名接过名单,说是名单,其实是一张大右地图,上面在不同的州府用朱笔点了红色的圈,无名瞄了一眼确认无误后,问:“大巴那边情况如何?”

    “没有问题。”宝镜点头,看无名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姑娘您真是神了,之前我们大家还觉得您派大巴去是错的,没想到真能行!”

    无名慢条斯理将羊皮地图卷起,神色淡淡:“到了约定之日,便开始吧。”

    乸婆俏姑宝镜同时眼放精光,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远在京城的樊珈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沧澜山上,无名正在谋划什么,她只知道这几日宫中气氛很是凝重,前朝似乎有大事发生,连隔三岔五会悄悄暗示做道荤菜的万真宫都开始谨言慎行,夹起尾巴做人了,樊珈感觉到不妙,便三令五申,生怕尚食局的宫人口无遮拦。

    尤尚食被调往奚官局后,尚食局最大的官便是樊珈,五年从没人权的实习员工做到分公司总经理,樊珈特想把这经历写进自己的简历里,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占,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吧?

    宠妃系统凉凉道:“宿主已经升无可升了,年纪轻轻便已到达顶峰,未来几十年怎么办呢?”

    樊珈:“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不需要的嘴为什么不撕了呢?”

    宫中的凝重气氛一直没有降低,樊珈没有培养眼线的习惯,但正因她待人随和,广结善缘,也许有人看她不爽,时刻想将她拉下马,可底层宫人们对她却都很有好感,这些人便是她的人脉。

    所以樊珈很快就知道了后宫如此安静的原因,连曹妃跟胡娴妃都不掐了,恰恰说明前朝的事十分严重。

    原来民间突然有个传闻,说朝中有妖物横生,把持朝政祸乱宫闱,上天将要命其灭亡。

    这流言本只在一小部分地方传播,直到小寒过去,东南之地忽地降下天雷,劈坏了许多农田,农田下又是一团一团冬眠的蛇——据说还有人亲眼瞧见长了两个头的妖蛇呢!

    冬雷夏雪,向来是不祥之兆,若非人间有冤情,便是朝纲紊乱!

    但樊珈知道,冬天打雷的情况虽然少见,却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只是古代文明落后,古人无法理解这些超出他们常识的事,所以才会推给上天,将其视为不祥之兆。

    至于妖物横生混乱宫闱的说法,樊珈也不相信,肯定是有心人故意弄出来的谣言,君不见历史上诸多皇帝为了证明自己是真龙天子,名正言顺,什么瞎话都编得出来?

    这个是神仙下凡啦,那个梦里斩蛇啦,还有的皇帝,连亲爹都不要了,是母亲跟龙神交后孕育而来——可见只要利益到位,皇帝们也不是很在乎他们的爹到底是人还是鬼。

    有心人借助冬雷传播谣言,说明他们对皇帝的统治十分不满,历朝历代从来不缺造反之人,虽然谣言流传开来很容易令百姓深信不疑,然而古代交通不发达消息闭塞,传播速度跟范围都相当有限,樊珈历史学得再差,也知道大右不会太快灭亡。

    一个朝代最出名的,除了开国皇帝,就是末代君主。算算时间,少说还得一百来年,那位以荒唐著称的末代君主才会出现。

    所以樊珈对此不以为意,反正跟她关系不大,各宫主子们虽说都茹素禁荤,可要求多了去了,这段日子樊珈可闲不下来。

    原本樊珈以为民间谣言过段时间便会消失,没想到随着时间过去,这谣言竟是愈演愈烈,以前她是听在御前当差的洒扫宫人偷偷告诉才知道的,最近樊珈随便找个地方走走,只要有宫人路过,就都会提起此事。

    “妖物横生,把持朝政,祸乱宫闱”,这样的说法,最开始自然没有人相信,且混乱宫闱的若非宫妃便是阉人,皇帝却最注重前后之防,决不允许后妃干政,至于妖物把持朝政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有他这位浑身龙气的真龙天子在,什么妖物能近他的身?

    皇帝对谣言的态度跟樊珈差不多,都是不甚在意,宫妃们则人人自危,祸乱宫闱这个词,一听便是形容女人的,尤其是曹妃跟胡娴妃,纷纷怀疑是对方下的套,目的便是报复。

    原本樊珈以为去年的雪下得就够大了,没想到今年更甚!她真不明白,大右怎么能这么冷?

    想到这里她便会忏悔,以前在现代时,她居然还嫌弃冬天不够冷,尤其是她生活的城市,一整个冬天一场雪也没下,好不容易有一年临近年关时下了,樊珈激动地把自己买的团雪球玩具拿出来,还备好了铲子跟道具准备堆雪人,结果下午两点下的雪,三点就停了,还是雨夹雪,落地变水。

    樊珈抱住双手疯狂呵气,快步跑进尚食局,里头大灶都烧了起来,热气腾腾,比外面暖和多了。

    今天要做年宴,最是累人,菜色要丰富、新颖还不能重复,而且今年是她第一次单人挑大梁,更要表现的好一点。

    樊珈用心准备了食单,开宴后,作为尚食,她不能离大殿太远,以免有突发状况来不及处理。

    刚烤了会手,还没来得及喝杯热茶,外头就跑过去一队侍卫,为首之人行色匆匆,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樊珈连忙跟上去,她不能进大殿,便拐进茶水间,皇帝正举杯邀请众卿共饮美酒,君臣相和其乐融融,便被一个噩耗打断。

    位于大右版图最北方的弁州,数日来连降大雪,百姓死伤惨重,弁州刺史夤夜发来奏折请求朝廷支援营救,谁知路遇大雪,信使意外惨死,待消息传回去,再到重新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恰恰好就是这大年三十!

    皇帝手里的酒樽直接滚落在地,酒水洒了一身,他脸色铁青,一目十行看过弁州奏折,双手微颤。

    樊珈不知道那份奏折上写了什么,但她敢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皇帝那表情跟便秘了三百天没拉出来似的。

    宫宴刚开始,菜都没上齐便已宣告结束,皇帝匆匆点了几位重臣去御书房议事,皇后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后宴也不宜继续,便差人唤来樊珈令她带人撤下宴席。

    樊珈欲哭无泪,她精心准备的食单,竟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之后的事情,樊珈身在尚食局,肯定没法第一时间目睹,但这次雪灾过于严重,哪怕她不进前朝,也听说了。

    皇帝连年都没过好,迅速派出钦差前去赈灾,谁知道这位钦差还没到弁州便死在了半路上,皇帝大发雷霆,又指派了第二位钦差,这回的钦差倒是到了弁州,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此人是个巨贪,到了弁州不先赈灾,竟先收了当地乡绅富户的孝敬银子,最后被愤怒的百姓活活踏成了肉泥!

    消息传回来时,皇帝再次龙颜大怒,樊珈就觉得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接连两位钦差都出事?

    晚上她跑去烦尤尚食,尤尚食想了想,没有瞒她:“自然不是巧合,要知道,天灾人祸,每年都有个几十起,只是有大小之分罢了。”

    樊珈认真好学点点头:“嗯嗯,那这次的钦差是怎么回事?”

    “对皇子们而言,赈灾若派他们的人去,便能于民间获得声望,毕竟只要按部就班的干,基本不会出岔子。”

    如今朝中三足鼎立,虽非中宫所生却记于中宫名下的太子、外家强势己身也有能力的六皇子,以及生于民间却文武双全最为出众的十一皇子,三位殿下各有拥护,太子虽名正言顺,却过于平庸,六皇子外家强势是把双刃剑,与这两位相比,除却出身不显,十一皇子简直挑不出毛病,且他于民间长大,深知百姓疾苦,平日又礼贤下士,素有贤能之名。

    第一位死在半路上的钦差,正是太子的人,第二位巨贪,则是六皇子外家舅舅,胡家嘛,素以节俭为名,实际上看胡娴妃就知道,他们一家是真的很喜欢银子,却又碍于名誉不得不做出两袖清风的假象。

    这两人之死,怕是不像表面上如此简单,因为第三位被委以重任的钦差,他是十一皇子的人。

    樊珈咋舌:“这么一说,朝中百官岂不是被他们三个瓜分干净了?皇帝就眼睁睁看着也不管?”

    尤尚食意味深长:“你怎知他是不管呢,还是管不了?”

    这三位皇子真可谓是表面上手足情深,背地里尔虞我诈,彼此身边都有旁人的眼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根本分不清,皇帝养蛊一般养出这些儿子,若他还是壮年,兴许能掌控全局,可他已经老了,而他的儿子们都在长大。

    樊珈无语:“……就算为了权势彼此争夺,也不能无视百姓的生存吧?他们三个任何一个当皇帝,我都不服气。”

    尤尚食敲了敲她的脑袋:“慎言。”

    樊珈打了个呵欠,尤尚食赶紧撵她回房睡觉,千万别留下来,世上没人有勇气跟樊珈睡一张床,除非那人不用休息,樊珈起身时,她叮嘱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行事要多加小心,顾好自己。”

    樊珈嗯嗯点头:“您放心吧,我最宝贝我这条小命了。”

    事实证明,尤尚食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第三位钦差到了弁州后倒是老老实实做事,本身有些能耐,又有赈灾经验,弁州刺史更是全方位配合,谁知道这回钦差没事儿了,当地百姓却不乐意了!

    这位钦差没病死在半路上,也没收受贿赂,但弁州刺史府被愤怒的百姓们冲破后,他不得已当了逃兵,屁滚尿流地逃回了京城。

    宠妃系统震惊不已:“这、这不符合历史!根据记载,此次赈灾是神宗皇帝奠定自己明君的基础,怎么会这样?”

    樊珈幸灾乐祸:“你是不是该升级了?”

    连续三名钦差,做不好一次赈灾之事,皇帝一气之下晕了过去,对此樊珈一点都不意外,百姓过得那么惨,听说弁州那边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被雪埋了,老人小孩不知死了多少,尸体在家里也没人管,可皇帝呢?

    他点了钦差后,还有心思翻牌子临幸美人呢,他不晕谁晕?

    可惜皇帝命比较硬,最后还是醒了过来,弁州大乱,他不得不传旨给远在钦州的胡大将军,令其前往镇压,这位胡大将军正是胡娴妃的父亲,为了安抚胡家,皇帝病还没好全乎,就往胡娴妃宫里去了,因丧子之痛郁郁寡欢的胡娴妃,顿时像被浇灌了的鲜花,瞬间绽放的娇艳欲滴,帝妃携手游湖赏花,好不幸福,气得曹妃娘娘险些咬碎小手绢。

    樊珈满脸一言难尽:“……他这是卖身吧?是吧是吧?胡娴妃好亏啊!”

    宠妃系统对这历史上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不知如何评价,选择沉默。

    安抚好了胡娴妃,那边胡大将军很快便镇压住了当地叛乱,可惜弁州刺史在混乱中被砍了头,皇帝无奈,只能令胡大将军暂时接管弁州,留到春日后再行派遣官员前去任职。

    这一通叛乱令皇帝劳心劳神,一直到开春了情绪都不大好,没等太医给调理,弁州又出事了!

    胡大将军只会打仗,他镇守沿海之地,弁州却地处极北,而且没人想到今年的雪比往年任何一次都更严重,冰面上冻雪花凝结时还好,入春后雪水融化,地里庄稼死了不说,真正令情况严重的,是冰雪消融后,那些腐烂的动物及人类尸体引发的大型瘟疫!

    刚刚舒服没几天的皇帝,瞬间焦头烂额,万般无奈之下,他指派了六皇子代替他前往弁州,一来是向弁州百姓证明朝廷的态度,二来,则是让他去协助胡大将军,毕竟太子和十一皇子都不如六皇子合适,那可是他的亲外祖父。

    但皇帝这么做了,几乎等同于向朝臣宣布,在这三位继承人里,他最看好六皇子,想必等六皇子平安归来,朝中局势又要变上那么一变。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樊珈在宫里也无法亲眼目睹,她讨厌这些皇子,但却希望普通人能过得好一点,至少衣食无忧。

    然而这场瘟疫太过严重,胡大将军采取的办法是将感染之人关在一起,令当地大夫寻找解救之法,谁知伴随着气温回升,连看病的大夫都染上了,这下他没有法子,只能选择将所有感染瘟疫之人处死。

    最关键的是,在军中被层层保护的六皇子,竟不知为何也被感染了!

    这个消息传回京城,还沉浸于情爱中的胡娴妃登时发疯,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再失去另一个?!

    樊珈总感觉这件事过分蹊跷,她知道瘟疫对于古人有多么难以战胜,就算是来自现代的她,能给出的建议也无非是焚烧用过的旧衣物,病人所使用的器具需要开水消毒,以及酒精可以杀菌,大夫在跟病人接触时,最好戴上口罩跟手套……但哪怕是这些浅显无比的知识,樊珈也没有办法实施。

    因为她是个女人。

    至少在大右,在皇宫,是不会有人听的。

    樊珈不忍心看到如此之多的伤亡,便鼓足勇气前去求见皇后,希望能通过皇后娘娘将自己所知道的传播出去,哪怕没有用,不能改变,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数人死去。

    皇后娘娘答应了,樊珈这才谢恩离去。

    但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弁州死的人越来越多,据说胡大将军已经将弁州城彻底封锁,只许进不许出,据说弁州幸存的百姓疯狂地想要从那魔鬼之地逃出来……据说,据说,据说……

    宠妃系统见樊珈如此焦躁,忍不住提醒:“宿主请不要对此抱有希望,根据统的观察,皇后并没有将宿主的话告知皇帝。”

    樊珈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她都做好准备自己因为胡乱说话被问罪了,可系统却说皇后娘娘没有转达?

    她愣了:“……为什么?”

    宠妃系统道:“一是皇后欣赏你,二是她想保全自己。”

    每当这种时候,樊珈的脑子总是会变得特别清晰,她身为尚食,与皇后接触颇多,不偏向任何人便等于偏向皇后,她能当上尚食,也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所以宠妃系统才说皇后欣赏她,因为她说的这些话很可能没什么用,而代价就是她会被问罪。

    至于第二个理由。

    “据史料记载,显宗皇帝在位期间,对后宫监管甚严,史学家们猜测,大抵是其生母圣安太后过分强势,并曾垂帘听政险些将其架空的缘故。”

    皇后本就不得皇帝喜爱,她又没有孩子,娘家也已败落,虽是皇后却身如浮萍,不知何时便会被摒弃,无论樊珈告诉她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是否派得上用场,只要她跟皇帝说了,皇帝就会问她:弁州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若是听他人所讲,身为六宫之主,任由流言扩散,该当何罪?后宫不得干政,你却在此胡言乱语,又是何居心?

    别说皇后无法确定樊珈话语的真伪,即便她能确定樊珈说的是真的,知道按照樊珈的说法去做,兴许能救许多人,她依旧不会主动向皇帝提及。

    樊珈好一会说不出话,在这皇宫里待得越久,她越是意识到这里有多可怕,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处冷漠的公司,利益纠结无数,没有任何真心可言,真要在这里待到老死,那得多惨啊。

    许久许久后,樊珈喃喃道:

    “……我好想我妈,我想回家。”

    第259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八)

    “什么?”

    萧琰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 手心生疼,他却没有功夫在意,一双眼睛满是血丝, 盯着站在面前的幕僚:“萧瑜死了?!”

    他的表情不知是惊是怒还是怕, 又或者兼而有之, 显然如今的局势已令他无法掌控自如,如果说先前萧琰还觉着自己是天命之子, 那么从年后的赈灾风波开始,他便感觉到似乎有一双手在推着他往前走,不着痕迹地诱惑着他去向往那个位子。

    连外家强大的九皇子也在他手中没的悄无声息, 再次全身而退的萧琰胃口越来越大, 他开始渴望更多,一次一次的一帆风顺助长了他的贪念,尤其是当他逐渐成长茁壮, 曾经如大山般只能仰望的父皇,如今他竟能俯视对方的头皮——皇帝老了,而他正年轻。

    其它几个兄弟不足为惧, 真正是他对手的也就太子萧琀与六皇子萧瑜,比起名正言顺的太子, 萧琰更忌惮这位出身高贵又有能力的六哥。

    初入宫时,萧琰的确在这对兄弟手上吃了点亏,虽说他总是能找补回来, 但被这样的人盯着, 谁会不厌烦?尤其是九皇子, 仗着年龄相仿, 又有强势的母族撑腰,几次三番设计陷害于萧琰, 险些置他于死地,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连老天都站在萧琰这一边,九皇子贪玩成性,仗着有厉害的母兄便乔装打扮出宫游玩,他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连衣裳都换成了普通锦缎,腰间却系了块价值连城的玉佩,简直是将我是肥羊快来宰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萧琰愉快捡漏,从那绑架九皇子的蠢货手中将人换走,之后便一直蒙着眼睛用铁链关在地牢之中,一开始萧琰并未想过要他的命,只是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谁知这事竟被胡娴妃闹开了,萧琰不得不将九皇子换个地方,想着等风声过去再放人,这一拖就拖了快三年,九皇子于地牢中咬舌自尽,萧琰当机立断,令人将其尸体处理干净,扫清所有痕迹后,他原打算让这件事成为永久的秘密,可九皇子死后,胡娴妃竟变得神神叨叨的,最后还找到了曾囚禁过九皇子的地方。

    萧琰虽派人善了后,却也不敢保证没有留下一点线索,毕竟母子连心,果不其然,在这之后的一年里,胡娴妃像条疯狗般见人就咬,再加上六皇子亦在暗中寻找弟弟下落,继续这样下去可能要出事,于是萧琰决意一不做二不休,利用九皇子之死扳倒胡娴妃——这个想法在很久之前便有了,可惜总是功亏一篑。

    从前是想利用那位假公主,谁知对方却被送出了宫,那种感觉就像蓄满了力拳头却没能挥出去,于是萧琰想,这一次决不能再失败。

    为了成功,他连母亲都算计上了,当然,那一点点的剂量不会让她真的受伤,顶多是卧病一段时日,母妃什么都愿意为他做,这点小小的牺牲,相信她不会在意。

    奇怪得是,他生辰那日,子母羹刚端上来,曹妃尚未开口,胡娴妃便嘲笑起她,说她往日最会装善良,养猫养狗,还为病死的兔子流过泪,今日却堂而皇之的吃起兔肉——这番话令萧琰不得不打消原本的计划,事后一查方才得知,竟是尚食局将肉换了,且不知为何传到了胡娴妃耳中。

    萧琰忍住怒气,才没有问罪胆敢擅自助长调换食材的樊珈,尤尚食又坚持请罪,说尚食局从不用不新鲜的肉,尤其这菜还要上给主子食用,更是不敢怠慢,而宫中不曾备有狗肉,她才擅自做主,以兔肉代替。

    萧琰本怀疑她刻意作乱,之后才查清楚,原来他让人去尚食局送食材,恰好胡娴妃宫中有人来拿汤。

    此计不成,萧琰只得暂时偃旗息鼓,留待日后再做打算,岂料胡娴妃却又冲进万真宫发疯,非说是他害了九皇子——这反应是对的,可时辰不对,地点也不对!

    萧琰是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令其颜面扫地,再借此机会彻底洗清自己,这样日后即便查到他身上,他也能推脱干净,同时亦让父皇厌弃胡娴妃,再在前朝打击势大的六皇子。

    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似是忽然不站在萧琰这边了。

    幸好他一如既往抽身而出,之后也安分了一阵子,直到民间谣言四起,天灾降临人祸不断,派去赈灾的钦差频频出事,三兄弟的人都折了,谁也甭笑话谁,可随着弁州叛乱,胡大将军率军前往,皇帝将萧瑜派去,意思便很明显了,这是要借六皇子补偿胡家!

    如此一来,萧琰与太子势必要受冲击,因此萧琰才想,总得给萧瑜找点事做。

    像这等阴损之事,萧琰向来不爱自己动手,他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稍稍挑拨两句,太子便铤而走险,使得萧瑜被感染。

    萧琰知道萧瑜的情况还算可以,毕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发现得早,本身身强体壮症状不严重,又有太医随侍,肯定能被救回来。

    可现在幕僚却说,萧瑜死了?!

    这完全是意料外的突发状况,萧琰心中难以平静,萧瑜怎么能死?胡家如日中天,父皇离不了胡家,胡娴妃心狠手辣,她若知道萧瑜的死讯……

    然而萧瑜之死与九皇子不同,九皇子死得悄无声息,给了萧琰足够的时间去掩盖真相,萧瑜却不然。

    樊珈在尚食局听说六皇子萧瑜的死讯时,震惊的无以复加,正在啃的梨子险些掉下来,她对六皇子印象不深,记忆中那是个看一眼就感觉很不好惹的人,所以除非必要樊珈根本不往人跟前凑,再加上尚食局跟胡娴妃关系素来淡淡,就更没什么接触机会了。

    宠妃系统说:“外面越来越乱了。”

    “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宫里同样没好到哪去。”樊珈捏着梨子紧张兮兮,“你说我会不会有危险啊?”

    宠妃系统:“……宿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除非有人屠宫,否则宿主应该是能保住性命的。”

    这话说的樊珈一点不爱听,她哼了一声,决心再多叮嘱叮嘱尚食局的宫人,非必要不开口,千万把自己的嘴给管住了!

    原本民间便有妖物横生的谣言,宫中人人自危,惟独皇帝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后宫争宠的小把戏,因此派人查了查,没查出源头,谣言便渐渐消失,之后他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六皇子死了,这谣言居然卷土重来,且愈演愈烈,较之前面一次那是更上一层楼,走街串巷都能听见。

    “朝纲不振,黎民难兴。假龙真虺,天道不容”,孩童们四处传唱着他们也不懂是什么意思的歌谣,歌谣传进皇帝耳朵时,他才明白,先前那妖物横生的谣言,哪里是后宫女人的争风吃醋,分明是针对的他!

    而他太不当回事,派人粗浅一查便不再放在心上,如今再想追查到底,为时已晚。

    虺是蛇,这歌谣的意思便是说,当今皇帝并非真龙天子,而是冒名顶替的蛇,只要他在位一天,朝纲便不能兴振,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而假龙承受不住福气,亦不被神明庇佑,所以他的儿子才一个接一个的死。

    人祸不止,天灾不断。

    像是为了证明这首歌谣的真伪,春去夏至,东南河坝垮塌,无数良田被水淹没,百姓死伤无数,流民四起,许多州府都有人揭竿起义,谁叫这龙椅上坐着的是条假龙?大右诸多灾难皆因其德不配位,当有能者居之!

    胡大将军疲于奔命,说来也是奇怪,这些造反的地方都相隔千里,刚平定极北之地的弁州,大右最南面的华州便起了叛乱,等华州叛乱平定,隔着天堑的碧州也有人反了!

    他手下的大军再如何骁勇善战,也吃不住这样昼夜奔波,此后两年间,胡大将军几乎跑遍了大右每个地方,将士们身心俱疲遍体鳞伤,朝廷军饷又因路途遥远无法及时送配,因此胡大将军每到一州,便会令当地刺史负责军需提供。

    只是这襄州未免太穷了些,瞧瞧这送来的粮饷,比喂马的没好多少。

    襄州刺史姓卫,瘦长条哥个头配上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如此模样着实不雅,胡大将军想,怪不得陛下不愿重用此人,朝中脱发者不在少数,可旁人都知道悄悄做顶发包戴上,这位卫刺史可倒好,竟光着一颗无毛的脑袋,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胡大将军忧心粮饷,没心思与卫刺史攀扯,谁知他刚将话题转到粮饷上,卫刺史嗷的一声,抱住他的腿便嚎啕大哭,边哭边诉苦,主要是哭穷,哭皇帝是个负心汉对他不管不问,哭襄州穷山恶水没钱没粮……总之中心思想就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身边还有位上了年纪的婆子,卫刺史哭得黄瓜带雨,那婆子也蹲下来陪他一起哭,胡大将军看着就觉得真可怜,瞧这位卫刺史,身边连个年轻点的幕僚都没有,竟让个老婆子随行伺候,唉。

    按照朝廷律例,途径州府时,将领不可率军入城,而卫刺史为了表明对胡大将军的尊重,自己屁颠颠主动出城前来大营问候,襄州的穷早已深入人心,否则这要真是个好地方,还能轮得着卫刺史?

    “不过大将军请放心,咱们襄州虽说没有足够的粮饷,但让将士们吃顿饱饭却是够的!下官这次来,便差人带了肉跟菜,还请胡大将军做主,犒赏三军!”

    卫刺史很会说话,胡大将军不忍推辞,待出营帐一看,忍不住摇头叹息,这带来的都是些什么菜哦……肉还好,新鲜的有猪有鸡,还有半车熏肉,可后头那两车,上面堆的却是一坨一坨黑漆麻乌丑了吧唧从未见过的东西。

    有点像萝卜,但比萝卜黑,表面坑洼不平,大小也不均匀,甚至还沾了些不知从哪儿来的泥巴,胡大将军就觉得吧,这玩意儿卫刺史是从哪儿淘来的?将士们平日里虽也吃粗米糙面,却不会随便什么都往嘴里送,卫刺史送来的这东西能吃么?

    虽说卫刺史要以他之名犒赏三军,可胡大将军不愿将士们吃了这样的食物埋怨自己,于是在派人宣布时,便将功劳给了卫刺史。

    负责送菜的车夫也负责做饭,胡大将军怕他们人手不够,便让军中伙头兵跟着打下手,那边热火朝天支起了大锅,可仅过了半个多时辰,伙头营那边便闹开了,几个伍长推推搡搡进了大将军的营帐,胡大将军一看,他们都臭着一张脸,似是遇到了什么坏事,便问:“发生了何事?”

    他的副将在边上皱着眉:“军中不许无故喧哗,今日你们若不说出个好歹,便自行下去领罚!”

    其中一个中等个头的伍长没憋住,满脸写着晦气:“大将军!您不知道,那几个车夫,他、他们是女人!咱们军营里怎么能进来女人?这仗还没打,风水就要被她们败坏光了!”

    卫刺史听了,肩膀轻轻一抖,他身侧的老婆子笑吟吟没说话,胡大将军则皱眉道:“什么?那几个车夫是女人?”

    他完全没注意到这回事,主要是卫刺史带来的这批人,个头比他的兵还高,穿得也不是女子衣裙,谁能看得出是女人?

    “卫刺史,你这是何意?”

    要是可以,卫刺史愿意跟胡大将军把酒言欢,因为他也觉得让女人进军营不吉利,可惜现在哪里有他说话的份,所以只能干笑:“大将军何出此言呐?女人难道就不是咱们大右的子民了?要是没有女人,哪里有家,哪里有国?”

    胡大将军听了他这番话,顿觉匪夷所思:“没有女人,自有男儿保家卫国!”

    老婆子呵呵一笑:“想必大将军是从亲爹皮燕子里生出来的,否则怎地阳刚之气如此浓烈,都把老婆子我给熏住了。”

    卫刺史眼看不妙,火速打圆场:“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我家这位嬷嬷呀,就是心直口快,其实她没恶意,大将军您想啊,咱们男人都是女人生的,是不是该对女人友善点?怎能她们进了军营,就是不吉利呢?”

    胡大将军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老婆子问:“大将军,我听说你们军中还有营伎,不知是真是假?”

    卫刺史差点哭出声,两方人数悬殊,自己这边势单力薄,人家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够把咱淹死了,您老人家能不能收敛点?别捋老虎须子?

    乸婆素来喜爱追求刺激,她都活到这岁数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便笑得很是和蔼,对胡大将军及那几个伍长道:“嗨,早知道女人进军营这么晦气,大将军你带着手下回家多好呀,以后这军营就只招女人,再平叛时,直接让女人打头阵,让她们把晦气传给敌人……老婆子没读过什么书,兵法里是不是管这个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眼看胡大将军手都握到了刀柄上,卫刺史生怕下一秒血溅当场——别误会,他不是担心乸婆被人砍了,这老太婆一张嘴跟淬了毒一样,一百句话都没一句好话,实在是欠砍,要是可以,卫刺史也很想砍她一刀,他主要是为胡大将军着想,要是乸婆在这把胡大将军给毒死了,他还怎么活着回去呀!

    这次他可是带着主子的任务来的!

    于是卫刺史又使出了他那鬼哭狼嚎的绝招,扑通跪地,抱住胡大将军的腿开始哭诉,哭自己自幼死了娘没了爹,全靠乸婆照顾长大,乸婆对他恩重如山,她性格率直不知收敛,刀子嘴豆腐心,真的不是坏人呀!

    胡大将军被他烦得要命,很想一脚把卫刺史踹出去,然此人是正三品朝廷大员,哪怕自己官儿比他大,也不能羞辱于人。

    有卫刺史这等为了活命不要脸皮的人从中斡旋,胡大将军总算是饶了乸婆一命,他勒令卫刺史将外面的女人全都送走,话没说完呢,外头传来一阵嘘声,动静还挺大,乸婆背着手率先走出去,卫刺史怕她出去找事,连忙去追,于是胡大将军及其它人也一并跟上。

    这一出营帐,可了不得,四名伙头兵跟粽子似的被人捆起来扔在脚下,宛如叠罗汉般一个接一个,而将他们捆起来的女人正抬起腿踩在最上面那人的心口,土匪般质问:“你他爹的服不服,啊?服不服?不服老娘阉了你!”

    她手里握着把乌黑锃亮的菜刀,跟耍把戏般在虎口处打转,看得人心惊肉跳,总感觉下一秒会砍到手指。

    伙头兵们也是能上阵杀敌的,绝对称得上一句孔武有力,可现在他们却被人踩在脚下,还大声喊着服服服,胡大将军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嗨呀。”卫刺史拍了下手,诚恳地对胡大将军道:“大将军莫要见怪,我们襄州啊,穷!家家户户拼死拼活干一年,也就刨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甭管是九十九的大娘,还是刚会走的小孩,那都得干活,不干活没法吃啊,所以襄州的女人,未免彪悍一点,还请大将军见谅、见谅哈。”

    胡大将军看着那女人一只脚踩得四个男人动弹不得,还毫无羞耻心地拿着菜刀对准人家裤裆处瞄准,似是在找方便下手的角度,他沉默了。

    这叫彪悍“一点”?就“一点”?

    卫刺史不敢说啥,他哪里敢说话,他就是整个襄州地位最低的那一个,只能用眼神疯狂暗示乸婆,求她赶紧收了神通。

    乸婆摆摆手:“石头,干嘛呢?咱们是来做饭的,不是来打架的,别欺负人。”

    石头把踩人的腿收回来,一脸无趣:“除了嘴厉害,其它一无是处,有这样的军队,我们大右可能要完蛋了。”

    胡大将军怒道:“口无遮拦!竖子猖狂!”

    石头看他这副模样,上下打量一番,挑衅道:“是不是大话,你敢来试试吗?你要是打得过我,我就承认你厉害。”

    这话一说出来,胡大将军进退两难,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跟女人一般计较?更别说这女子一看便年纪尚幼,他都能做她的祖父了,输了丢人,赢了便是以大欺小。

    乸婆见状,和和气气笑呵呵道:“石头休得无礼,大将军啊,您看要不这样,您跟我比吧,我这岁数正合适。”

    胡大将军:……

    打老人也不会显得有男子气概好吗?

    卫刺史总不能真看着他们打起来,这老太婆不大能打架,但阴着呢,这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在主子手底下他都苟了两年,总不能今儿在这被踏成肉泥吧?

    在卫刺史锲而不舍的劝慰下,双方终于各退一步,胡大将军不再追究他带女人进军营一事,乸婆则示意众人继续,但不要伙头兵帮忙了,她们自己干。

    胡大将军一开始对车上的菜不以为然,直到香味儿止不住往外冒,这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香得他坐立难安,自大外孙死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有食欲。

    土豆咖喱鸡,青椒小炒肉,沸腾鱼加红薯焖饭,谁吃谁知道。

    虽然还未与名叫樊珈的姑娘见过面,但在乸婆心里,樊珈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孙女儿,怎么会有姑娘这么会做饭,还这么大方,方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胡大将军一气干了三大碗,肚皮撑得溜圆,卫刺史还带来了酒,据说比大右所有的酒都烈,胡大将军不以为然,能有多烈?他长到这个岁数,喝酒那跟喝水一样!

    他是不知道,古代生产水平低,酿出来的酒度数并不算高,可樊珈从宠妃系统那里弄到了啤酒的方子,之后耍赖撒泼弄来了蒸馏之法,卫刺史带来的这一桶酒,说句夸张的,多喝两杯,直接酒精中毒嗝屁都不为过。

    就连空气中弥漫的酒香都令不擅饮酒的人昏昏欲醉。

    扑通扑通再扑通,顷刻间倒了一地。

    第260章 第十朵雪花(二十九)

    民间造反者众, 谣言亦是一发不可收拾,樊珈能感觉到那种风雨欲来的氛围,宫中管得越来越严, 从前宫人们还能贪闲凑在一处说些悄悄话, 交流一下探听来的八卦, 这半年来却再也没人敢张嘴,有那爱说梦话的, 晚间睡觉都会用布条把嘴堵住,生怕祸从口出。

    人人自危,甚至连日常讲话都需要谨慎小心, 免得别人误认为是在含沙射影, 一旦被举报上去,那可真是再无转圜余地,只能掉脑袋了。

    樊珈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惜她独自一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对宠妃系统吐槽:“谁说皇帝掌控不了言论,我看他要是想,怎么都能管得住。”

    从穿越至今, 樊珈不知听过宫里传过多少谣言,这是个到处是秘密却又完全没有秘密的地方, 而皇帝总是游离在外,有时他会因谣言大发雷霆,或处置一些人, 或拔高一些人, 但他自己总是轻松游离在外, 像神一样俯瞰着世人。

    别人为他哭为他笑, 为他生为他死,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谁叫他是皇帝?

    现在谣言发展到了他身上,他居然学会捂嘴了。

    真神奇,原来想管是真的能管啊!以前在皇后娘娘的恩典下,樊珈还能每个月出宫一回去好再来,谣言四起后,即便她有品级在身,亦不许出宫门,除却当值时间,任何宫人都不许随意走动,一旦被发现便要按宫规处置。

    外膳房的王善兴就是前几天栽了跟头,他在宫外有门路,为了敛财时常将宫中物品拿去变卖,其中不乏一些御赐之物,这些东西不能摆在明面上论价出售,私下却有不少喜好收集之人,王善兴因此在京城里置办了十几栋宅子,听说被查封时,还从其中几栋宅子里挖出了近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樊珈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粗粗算了下,按照她穿越前的最新黄金价格,一克黄金大概在四百,十万两黄金那就是……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樊珈拿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划拉竖式,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王善兴还真敢啊!

    “统啊,按照你原本设计的路线成功当上宠妃的话,能有这么多钱吗?”

    樊珈真心实意发问,并请求系统予以答案。

    宠妃系统道:“请宿主不要如此肤浅,爱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一般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樊珈会自动翻译成不能,王善兴死得真不冤,怪不得皇帝要把他五马分尸,你说他一个太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有命攒没命花,最后便宜全让皇帝占走了。

    正想着,樊珈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火速回房,从床头小柜子中取出一条月事带,身为尚食,她用的月事带比普通宫女好多了,即便如此也还是得重复利用,樊珈不放心,每次都要放到走廊下让太阳暴晒,而且一根月事带绝对不用超过五次。

    尤尚食头一回看见她把月事带晾在走廊上时,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明明这边的正房只有她们俩住,而且哪怕算上偏房,住在这的也全是女人,她还是冲过来把月事带拿了下来,那是樊珈第一次看见严肃的尤尚食脸那么红,好像让月事带见太阳是件大逆不道的事。

    打死她也不要用在屋里阴干的月事带!

    尤尚食犟不过樊珈,毕竟她不可能随时随地看着樊珈不把月事带挂走廊上,两人生活在一起,在习惯上无非就是你同化我我同化你,慢慢地尤尚食便放开了,谁让太阳晒过的月事带比潮湿的更舒服?

    外面越来越乱,宫中管制却愈发严苛,别说是樊珈,即便是一直与宫外有联系的尤尚食,也很难再及时获取外界信息,由此樊珈猜测皇帝越来越疯了,比皇帝疯得更厉害的,还有胡娴妃。

    她生了两个儿子,素来在后宫独占鳌头,宠爱鼎盛之际,人人皆要避其锋芒,宫中人只知有她胡娴妃,却无人知晓皇后,她的长子聪慧博学,幼子活泼伶俐,这便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她原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德高望重的祖父,位高权重的父亲,天下至尊的夫君,两个健康聪明的儿子,她这一生多圆满呀,唯一的不幸,便是不得不与人分享夫君。

    这给她满是蜜糖的人生中增加了些许苦涩,可她敢发脾气,敢去处罚那些无耻的、与她抢夺陛下的女人,陛下从不会说她什么,就连她怨恨得宠的曹妃,将曹妃刚生下的孩子替换掉,陛下依旧为她隐瞒了下来,这难道还不是爱吗?

    她是特殊的,独一无二,没有人能替代的,为了这样的特殊,胡娴妃能够忍受这一点点苦涩。

    可两个儿子接连死去,明知道里头有蹊跷,陛下却只会口头搪塞她,说什么严查、追究到底,为何她等了这样久,还是没有结果?

    胡娴妃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无能,她在后宫飞扬跋扈,却连自己孩子的死亡真相都无从得知,陛下瞒着她,除了默默接受,她竟没有旁的办法。

    以往她装个病生个气,陛下就会来哄她,胡娴妃便认为自己在他心里很重要,如今她病得下不来床,陛下也不会再来看她,偶尔见面,他甚至不愿施舍哪怕一个笑容。

    胡娴妃从皇帝这里得不到慰藉,便一门心思给儿子们报仇,她坚定不移地认为凶手是曹妃母子,因此不择手段去报复,反正再过火陛下也不会罚她,因为他还需要她爹在外面给他卖命。

    胡娴妃心眼比不过曹妃母子,但她直来直往压根不给对方耍心眼的机会,管你说什么算计什么,我看你一次打你一回,搞得现在萧琰不得不躲着她走,因为一见面胡娴妃就扑上来撕打他,之前有一回差点用簪子划破了他的喉管。

    曹妃这么多年被胡娴妃压着,自打儿子回到身边,那可真是春风得意,瞬间翻身做主,尤其是六皇子九皇子一死,太子一派又过于平庸,曹妃一朝得势,走路都带风,结果这胡娴妃阴魂不散,见她就打,害得她明明有最出息的儿子,却得避开胡娴妃。

    曹妃安慰自己这都只是暂时的,她憋屈了半辈子,等她的儿子登临大宝,到时她有的是法子收拾胡娴妃!

    说来也怪,这两年对胡娴妃避之唯恐不及的曹妃,今日竟主动守在胡娴妃的必经之路上,胡娴妃带着人远远走来,看见曹妃后脸色大变,想要上前打人,曹妃却笑了:“胡姐姐,我今日也是有要事才来这里等你,这可是件大事,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姐姐确定要先打我,而不是听我说完吗?”

    胡娴妃冷笑:“有什么大事需要你这个贱婢来告诉我?”

    她完全不讲道理,抬手就往曹妃脸上招呼,曹妃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扭曲了几分,幸好万真宫的宫人挡在了她前头,又不敢真对胡娴妃动手,只把人拦住,被胡娴妃又是掐又是挠,曹妃气不过,怒道:“胡大将军反了,胡姐姐不赶紧去向陛下请罪,还敢在此对我大放厥词?!”

    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胡娴妃压在她头上这么多年,不就是凭着个好出身?现在胡大将军反了,她不信胡家还能撑多久。

    胡娴妃打人的手停了下来,干涩地问:“你说什么?”

    曹妃心情愉悦地重复道:“我说,胡大将军反了,现在前朝已得知此事,姐姐啊,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找我的麻烦呢?”

    胡娴妃僵了数秒,转身便跑,连宫人都顾不上,曹妃整理了下压根没见乱的衣袖,微微一笑:“不到最后,焉知谁是赢家?”

    胡大将军于弁州造反,打着“肃清妖物,以正朝纲”的名号,一路势如破竹,正向京城而来!

    胡娴妃求见皇帝遭拒,她第一次忘记失去两个儿子的痛苦,在皇帝寝宫外长跪不起,她没了儿子,胡家却还有许多亲人,父亲怎么会反?他决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诬陷于他!

    可惜胡娴妃跪了一天一夜,整个人摇摇欲坠,皇帝都没有见她,自打两位皇子薨逝,胡娴妃身体便不是很好,再加上经常发怒,两年来时不时便要病上一场。

    她跪得神志不清,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恍惚中胡娴妃意识到,也许自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风光。

    祖父也好父亲也好,夫君也好儿子也好,她是只能依附他们生存的藤蔓,他们要她时,她才有脸面,他们不要她,她就没有办法。

    陛下的宠爱也是如此。

    在胡娴妃栽倒之前,一双手将她扶住,胡娴妃怔怔抬眼,发现是一直不被自己放在眼里,觉得早晚有一日能取而代之的皇后。

    皇后娘娘将胡娴妃扶起来,对身旁的宫人吩咐道:“将娴妃娘娘送回去,再宣太医给她看诊。”

    “皇后娘娘!”

    胡娴妃顾不得其它,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反手握住皇后的手腕,眼露哀求,她跪求皇帝之事,后宫人人嘲笑,可不这么做,她还能怎么样?“求求您,跟陛下说一声,让我见见他吧,我爹一定不会谋反的,他不可能这么做!我祖父,我母亲,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大家都在京城,我爹怎么会置他们于不顾去谋反?这里面定有蹊跷,皇后娘娘——”

    皇后很明白胡娴妃的感受,因为当年她的母家败落时,她也曾像胡娴妃一样,以为陛下一定会网开一面,以为见了陛下就能解决问题,因为他是她们的丈夫,他是神明,他是苍天,他应当给予她们一些怜悯。

    事实上,不会的。

    陛下的心是石头做的,他会宠爱她们,会让她们生下孩子,因为年轻的她们很美貌,因为她们能生。

    漂亮,能怀孕,这就是女人之于陛下的价值,这价值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提供,所以就算把骨头跪断,把泪水流干,陛下也不会心软。

    “你先回去吧,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越是跪着,他越是不喜,你要把身体顾好,这样胡家才不至于倒。”

    皇后柔和的语气渐渐安抚住了胡娴妃,在皇后的劝导下,她被宫人护送回去,但胡娴妃一走,皇后却也转了身,贴身嬷嬷有点犹豫地问:“娘娘您……不进去吗?”

    皇后淡淡道:“我又不曾承诺她什么,不过是同病相怜,才来劝她一场,往日她如何对我,我可从不曾忘怀,我只是懒得落井下石罢了。”

    她也曾像胡娴妃一样,恨过那些抢走自己夫君的女人,她恨啊,恨的整夜整夜睡不着,恨她们怎么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怎么那么能生,可恨来恨去,有什么意义?她就是弄死一百个鲜嫩水灵的美人,陛下也不会在乎,因为他不会缺啊,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五十岁了依旧能临幸十五岁的美丽少女。

    她还恨女人做什么?

    她开始可怜她们了,可怜她们年纪尚幼便要伺候能做自己父亲的皇帝,可怜她们的一生都要葬送在这深宫,可怜她们争抢的头破血流,却只是陛下无趣时观赏的笑话。

    争奇斗艳,勾心斗角,就为了虚无缥缈的宠爱。

    “真是后悔呀。”

    皇后看向天边,蓝天一望无际,她却困于这厚厚的宫墙之内,真希望有个什么人,能将这天捅出个窟窿,“若是能回到当年……”

    她决不会再入宫,即便入宫,也决不会再为陛下流泪,如今的她已没了斗志与希望,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不然还能怎样?

    “宫中若有人传言,不必再查了。”

    贴身嬷嬷闻言,心中一凛,“娘娘?”

    “有人来捅这个天,虽不知她是谁,我却总是想推波助澜一把。”皇后轻笑,“我是没有这个本事,可我至少不会碍事。”

    说完,她再度看向遥远的天边,灵魂似乎生出了一双翅膀,就这样翱翔去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