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忘前尘 > 20、卞顺慈
    “进去!”

    卞逆慈跟君稚被推进一个房间。手一松开,卞逆慈就狠狠打了下君稚的脑袋,骂道:“逆徒!谁让你来的?”

    “疼疼疼!”君稚捂着脑袋委屈大喊,“我怎么可能不来?师傅你也不想想你说了什么话,我都担心死了!”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现在师傅你都给关起来了,万一卞老太爷出什么事,师傅你不就死定了吗!”君稚急道,“师傅你刚刚就该直接跑,老秦还能真对我动手不成吗?”

    门开了。是秦镇邪。君稚箭步上前,愤怒地质问道:“你刚刚干什么?我头都给你砸出包了!”

    卞逆慈把君稚拉了回来:“谢谢秦公子为我解围。”

    秦镇邪无奈地说:“道长当时若是愿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说什么?”卞逆慈谑笑一声,“他们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她坐了下来,闭上了眼,一副坐等处分的样子。秦镇邪道:“卞老太爷还未苏醒,生死难料。院子外有守卫,庄园里都是宾客,道长若想要逃跑,恐怕不容易。”

    闻言,卞逆慈睁开眼,目中情绪复杂。君稚焦急地说:“那现在该怎么办?要是卞老太爷没醒过来,卞家人肯定会杀了我师傅。”

    卞逆慈冷静地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卞家人知道事理,我到时候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放你走。”

    “什么意思?”君稚愤怒而委屈地叫道,“师傅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苟活的!”

    秦镇邪劝道:“道长不如和卞家仔细谈谈,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我?跟他们是一家人?”

    “难道不是吗?”

    卞逆慈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秦少侠啊,有时家人之间,还不比陌生人呢。”

    秦镇邪皱了皱眉。突然,门被一脚踢开了。卞高猛地冲了进来,一巴掌将卞逆慈扇到地上,声音颤抖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挑今天来......为什么?顺慈,为什么!我们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待我们?”

    卞逆慈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笔直,梗着脖子迎着他的视线道:“因为我恨你们。”

    “为什么?”

    “为什么?这难道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吗?”卞逆慈讥笑一声,“也是,你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想法。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用力抹了下脸,冷漠地宣布:“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卞高怒道:“你做错事情,我还不能打了?”

    “我做错了什么?”卞逆慈竟然笑了,“我做错了什么?我也想知道!”

    “你,你,你还笑得出来!”卞高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去要打,却被卞逆慈躲开了。她目光灼灼,仰首高声道:“我说了不会有第三次!”

    “师师师傅!”君稚冲上去隔在二人中间,“卞庄主,你消消气,千万别气坏身子,要是你也晕倒可怎么办啊!”

    卞逆慈却毫不理解徒弟的苦心,还火上浇油道:“卞庄主放心,要是卞中流有什么事,我会赔他一条命的。”

    卞高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他得到的是卞逆慈厌恶而冰冷的视线,眼看女儿转身朝屋内走去,卞高嘴唇颤抖,脸色发青,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转身冲出门外。秦镇邪忙追出去,看见卞高慢慢地挪着步子,佝偻的背影像棵歪斜的矮松。他追上去问:“庄主要去哪?我送您。”

    卞高拒绝了,他的声音沉重而无力,甚至有些粘滞干涩。秦镇邪愣了一下,便停住了。他目送卞高走远,心中百味杂陈。在他心里,卞道长是好人,卞庄主也是好人,他们都十分亲切十分善良,他不明白这两个好人为什么要互相折磨。更要命的是,他好像没什么能帮上忙,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

    屋内,卞逆慈坐在榻上,神色冰冷。君稚捧来一条浸透冷水的毛巾:“师傅,你敷一下吧,你脸都肿了。”

    “不碍事。”

    “怎么能不碍事呢,我看着都觉得疼......”君稚小声嘀咕,看见秦镇邪回来,他忙道,“老秦,你赶紧帮我劝劝师傅。”

    秦镇邪问:“道长为何要这样?”

    “什么这样?”

    “道长像是故意在惹卞庄主生气。”

    “你说什么?”卞逆慈冷笑一声,“我?惹他生气?是他先冲上来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是这个意思。卞道长,您其实不必把局面闹得这样僵。本来,您也没想把卞老太爷气晕吧。”

    卞逆慈手指颤动了一下,冷冷道:“谁说的。”

    “您不是说要赔卞老太爷一条命吗?要是真想气死他,您怎么会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您心中有愧疚吗?”秦镇邪犹豫片刻,说,“道长,卞家其实没有那么痛恨您......”

    卞逆慈近乎无礼地打断了他:“你知道什么?这是我家的事——”

    话说出口,她便愣住了,皱眉道:“秦少侠,不要多管闲事。这事不会连累你的。”

    “不是多管闲事。”秦镇邪诚恳地说,“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守真会伤心的。”君稚闻言,立刻纵声哭嚎:“师傅,我从小没爹没娘,你就是我的爹我的娘。没了你我怎么办啊啊啊啊!”

    卞逆慈头疼地看了他一眼,秦镇邪赶紧说:“前几日,卞夫人曾向我提到她有个流浪在外的女儿,她很记挂您看,说只盼您在别处过得好就行。”

    卞逆慈打了个激灵,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动摇,然而一瞬间她便绷紧了脸和嘴唇,表情更加冰冷地说:“不、可、能。”

    “我说的是真的。”

    “她不可能记挂我。”卞逆慈偏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坚决地说,“对她,对卞家来说,有卞三秋就够了。”

    “道长......”

    “秦少侠请回吧。”卞逆慈下了逐客令,“你不是还要卞家帮忙吗?那就别跟我走太近。守真,送他出去。”

    秦镇邪只好离开,他心里很不痛快,很烦躁。他回屋喝了口茶,站了会,突然向外走去。

    他想去找卞夫人,可没想到,他刚出去就撞见一个丫鬟匆匆跑过,她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衣服上还沾着土。看见秦镇邪,丫鬟忙抓住他,哭喊道:“公子,快救救夫人!有人要杀她!”

    秦镇邪大骇,忙随丫鬟赶去。路上,她说刚刚夫人正跟少夫人在月苑喝茶,忽然一个红衣女子闯了进来,说要找什么殷家人,夫人说这里没有,那女子就......“呃啊!”丫鬟忽然尖叫一声,瘫倒在地,恐惧地看着前面——石子路中央躺着一个跟她一样着装的姑娘。

    秦镇邪将那姑娘翻过来,一探鼻息:还活着。他向前跑去,院门口,又一个丫鬟倒在地上。桂树边,小亭下,卞夫人倒在台阶上。她也还活着,身上也没血。

    秦镇邪松了口气。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卞夫人在亭子里,那少夫人呢?

    他忙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可什么也没找到。

    瞿依依不见了。

    天已经黑了。卞逆慈坐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看着自己鲜红的道袍,内心一阵烦躁。

    沈紫蝶记挂她?怎么可能?对卞家来说,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在这里,只有符咒是最重要的。

    比起爹爹,卞逆慈先学会的词是画符。

    “爹爹在干什么?爹爹在画符呀。”

    “爹爹在画符,别进去打扰他。”

    “爹爹要画符,没空陪你玩。娘陪顺慈玩好不好?”

    可是她想跟爹爹玩啊。小顺慈曾经溜到宁神轩去见父亲,她故意穿了最显眼的红裙子,可亲爱的爹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一门心思盯在面前的黄纸上。小顺慈跑到桌子跟前坐下,卞高依旧眼皮都不抬,只口中敷衍道:“顺慈来了?爹爹忙,你先坐会。”

    他没夸她的裙子,也没陪她玩,卞顺慈很委屈。她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可卞高一次都没抬过头,直到她走了,卞高都没抬头。回去的路上她哭了,因为那时她明白了,在爹爹心里,画符是最重要的。

    卞顺慈很伤心,就去找她娘,因为娘喜欢她,所以她肯定会得到一个抱抱,还有温柔的安慰,然后她就能放声大哭,诉说自己的委屈。要是那样,她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当时沈紫蝶正在院子里绣花,卞顺慈从身后抱住了她。直到今日,卞逆慈都清楚地记得沈紫蝶当时的表情。

    她一把推开了她,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厌恶。下一瞬,她就慌慌忙忙地把卞顺慈扶了起来,僵笑着问她疼不疼,道歉说不是故意的。可太晚了。卞顺慈已经把她刚刚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沈紫蝶牵着她的手,可卞顺慈只记得她刚刚推开了她。她嚎啕大哭起来。

    那天她哭到很晚,乳母哄了她半天,她还是哭。乳母累极了,叹气道:“小姐,你这么任性,以后可怎么办呀?”

    卞顺慈懵懂道:“什么怎么办?”

    “小姐以后肯定还会有弟弟的呀。”乳母漫不经心道,“小姐又不会画符,还不听话,小心夫人到时候更喜欢小少爷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