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谢清辞？”
顶着唐煜瞬间锐利和审视的眼神，芒果仰着头和他对视，“嗯。”
唐煜觉得荒谬：“……”
他当然知道谢清辞，那家伙和自己一个育幼园出来的损友，现在也时常联系。
但是，说出这个名字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边。
因为谢清辞和唐煜的联系一直都是保密状态，谢清辞进的地方是签署了洲级绝密协议，唐煜从没让任何人知道。
唐煜眼神中怀疑越发浓重，手下意识地握紧。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半敛着眼眸：“你找他做什么？”
芒果平静地接受审视，她抬起一只手，在唐煜越发警惕的注视下，踮脚去抓桌上的碟子：“唐叔叔，我要找一个会相信我的人。”
话音刚落下，装满菜肴的碟子瞬间消失。
唐煜的瞳孔猛地收缩，惊诧之下猛地站起。
*
唐煜本来是想直接上报的，但是看着幼崽不到大腿的身高，和谢清辞沟通片刻，还是借着他的关系，做了紧急加密的航班，连夜从b市飞到x市。
事情太过超前，而当事人又太弱小懵懂，这件事现在报上去不是好事。
就像幼崽所说，她需要一个会相信她的人。
唐煜又找了自家的关系，安排了一个安全严密的酒店，保护罩都是防弹级别的。
此时的x市正准备入夏，往年的干旱气候本该早就到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气温不增反减，对x市来说倒是难得的低温。
芒果踮着脚尖，双手搭在窗户的台面上，清澈又天真的眼睛里，平静地倒映着窗外的陆地车缓缓流动，飞行器划破天际。
她呼出一口热气升腾的白雾，又逐渐飘散在空气中。
唐煜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拉开面板打视讯，视线却没离开过芒果。
离开b市之前，唐煜和芒果确认过是否要去见谢清辞，之后再没问过芒果其他，尤其是“要告诉谢清辞的大事”。
无论是好奇的、惊诧的，翻滚在脑海中想法，唐煜全都没有问出口。
他只是沉默地，护送芒果。
谢清辞来的阵仗很大，一进门，就有人拿着成像显示仪和防爆器在滴滴地检测，接着换上信号屏蔽器。
大洲级人才的安全，从来不是小事。
他手上提了一个粉色的小蛋糕，还没说话，却先勾起了笑容，笑意中带着温文尔雅：“小朋友，你喜欢吃蛋糕吗？”
唐煜长舒一口气：“你们聊，我出去了。”
谢清辞嘴角含笑，摆了摆手。
房间里就只剩下谢清辞和芒果两个人。
谢清辞看向芒果：“小朋友，你是叫苏芒是吗？”
芒果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端着笑意的青年，突然开口说道：“谢叔叔，你笑起来，好看。”
奶声奶气里带着敬畏和感叹。
那浅淡的笑意满是文雅，是芒果没见过的。
末世后的谢清辞在没露出过笑脸，也……被迫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面部神经全部坏死。
谢清辞眉梢微挑，笑意不变，倒是深邃了起来。
他稍稍打量了一眼，脑子里已经抽丝剥茧地把芒果的境况，分析得一清二楚，倒是芒果语气中的熟稔让他觉得有点意外，提起了兴趣。
他含着笑：“唐煜说你要找我，是需要我帮助你做些什么吗？”
“我要找一个会相信我，和我相信的大人。”
芒果坦然地和谢清辞对视，她所拥有的，不过是是毫无保留的坦白。
“谢叔叔，你看。”芒果抓着酒店的抱枕，就丢进空间。
谢清辞不过手指微动，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动如山。
芒果又一一把抱枕，和之前收进空间的那盘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巴巴地展示给谢清辞看，还努力憋出话来解释：“这是我的空间，里面有灵泉水和土地，以前是很小的，进不去。”
“但是我回来之后，就变很大，还有很多黑黑的泥巴。”
“好像，比明光基地大很多。”芒果手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描述着重生之后异变的空间。
前世不过方寸大小的空间，现在却变得一望无际，其中的差异在哪，芒果也不明白。
‘基地……’
谢清辞眸光一暗，明光这地儿可没设立基地，只有研究所。
芒果：“灵泉水也变了很多，比以前更厉害，现在一滴就可以让我变得很健康。”
“我想要把这个空间交给你，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厉害最聪明的那一个。”
芒果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诚恳，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请研究它吧。”
谢清辞语气柔和：“能再给我看一次吧？这个空间是可以收纳东西的吗？”
他皱着眉头，“你可以进去，其他人有进去过吗？”
谢清辞放缓的语调，像是在哄人：“不要害怕，小朋友，叔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东西。”
芒果摇摇头，“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带人进去，我从没试过。”
芒果认真地仰头：“我把空间告诉叔叔了，现在，谢叔叔有相信我一点吗？”
谢清辞：“……”
他心底诧异地感觉到了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他笑意背后，审视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一圈，没发现异常，难道是这孩子天生的直觉……或者是，依赖于那种诡异的熟稔感？
他笑意微敛。
谢清辞还什么都没说，但芒果已经明白了。
她有些难过地搅着手指：“我还太小了，很多大人都不会相信小孩子的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谢叔叔你相信我说的话……”
“很多大人都不会相信小孩子的话，他们都觉得会小孩子在胡说，所以我只能先把空间告诉谢叔叔。”
“如果有空间的存在，谢叔叔能不能多相信我一点？”
说着，幼崽耸拉的脑袋越发低垂。
尽管眼前的谢叔叔对自己的态度是那么陌生，但是芒果还是克制不住泄露出了依赖。
越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就越是忍不住委屈。
混乱多舛的前世，莫名其妙的重生，背负末世这个大秘密前行……
芒果就算加上前世活过的年岁，艰难前行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她澄澈的眼眸忍不住带上水雾，软乎微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我不应该回来的，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找谢叔叔你，你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叔叔、叔叔会救人，还会准备、准备好多，把丧尸都拦住，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谢叔叔、谢叔叔，我，我不知道，我——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能不能研究我的空间，它很厉害的。”
“我想把水水，给唐叔叔的，但是、但是不行的，给别人不行，我不知道……”
眼前翻滚的水雾逐渐凝结，在幼崽的眼眶打转，然后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悄悄地落下去。
芒果很多年没哭过了，发现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还有些迷茫。
也许是受限于三岁的身体，芒果自己都没发觉，她的思维也逐渐落回稚嫩，结结巴巴地哽咽着诉说，哭得默无声息。
她的小手胡乱地按在眼睛上，把眼睛都给搓红了，头发被唐煜编了一个不整齐的小辫子，有些埋汰，满脸都写着茫然无措，像是一个孤零零，找不着家的孩子。
更是让人心疼。
而此时，保持镇定的谢清辞不过旁观着，忽视了微微搓动的指腹。
良久，芒果听到一些声音，下巴被温柔的手指轻抬起来，白色的纸巾柔软地擦过眼角晶莹的泪珠。
芒果愈发克制不住哽咽，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坠。
两人坐在一起，谢清辞就静静地垂眸看着，幼崽的软发有些干枯焦黄，明显的营养不足带来的后果。
他事先了解过苏芒的背景，也知晓了她的过往，他放缓神色，僵硬地抬手顺着孩子给予安抚。
芒果匆匆地把眼泪擦干净，水洗过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清辞。
谢清辞：“……”
他轻叹一声：“我没有不相信你，你想告诉我什么事都直接说吧，我会去找寻依据。”
她哽咽着努力平复情绪，顶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睛，组织语言陈述着：“我想要把空间交给叔叔，因为、因为，三个月之后，会有一场很大很大的灾难，降临在蓝泽星上。”
“大家都把它叫做……末世。”
*
谢清辞出研究所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也还是一个人。
只不过在进所里之前，需要过重重检查，他抬手摘下第二颗纽扣握在手心，脸上的表情有些倦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检查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隐形摄像头，问了一句：“谢博士，需要我们去导出分析吗？”
“……不用，我自己来。”
检查没说什么，抬手放行。
在这个研究所保密程度最高几个项目，其中就有谢博士参与，他手上拿着的资料一般都是绝密，不够资格的基本不敢去碰。
谢清辞心不在焉地握紧“纽扣”。
李院士远远看见了就忍不住调侃，“哟，还有什么能难得倒谢博士啊？怎么，天塌下来了？”
李院士之所以这么问，着实是因为谢清辞现在的表情实在罕见，眉关紧锁。
平日里，谢清辞总是保持着的一副谦虚的模样，熟悉他的人却明白，这人最是傲气，奈何人家是真聪明，天才总是有资本不可一世。
谢清辞罕见地走了神，李院士又喊了一声，他才扭头匆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脚步匆匆，去了他的个人实验室。
他沉默地把“纽扣”里的影像导了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听了一遍又一遍。
反复去琢磨其中的信息，又反复去翻看他调出来的居民档案，事无巨细。
资料上的照片实时更新成了一张稚嫩中，带着莫名冷静的小脸。
谢清辞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在姓名的那一栏，简单的“苏芒”赫然在目。
他薄唇吐出幼崽的名字：“苏芒……”
半晌，他有些疑惑地陈述着，明明陌生的字，念出时却带着说不出的熟稔：“……小名……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