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反差
山林里一时很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了。
继国缘一是因为在箱子里, 估计昏昏欲睡着,搞不清状况。
继国严胜并未因为说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话语,而感到任何的心虚和不适。
他甚至能笑眯眯地看着石化的时透兄弟俩。
时透无一郎,表情很茫然。
而时透有一郎……
“哈?!”他露出了难以置信且全是怀疑的表情, “你说什么?”
那满脸“你当我是傻子?”的样子, 出现在和未来的霞柱一模一样的脸上, 让继国严胜很想笑。
他也真的笑出了声,“你们不相信么?”
随后,继国严胜拿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霞柱时透无一郎亲自准备的。
虽然父母早逝, 但无一郎仍然记得他们的声音和容貌,在继国严胜准备发动血鬼术之前,他提前给了严胜一封信。
“这是我模仿父亲的口吻和笔迹,仿写的信件,如果把它拿给哥哥, 虽然可能还是会疑惑,但多多少少也会相信的。”
当时的无一郎,认真又笃定地看着严胜。
于是继国严胜就伸出手,把信递给了打头的时透有一郎。
这个陌生的少年警惕心真的很强。
即使严胜特意展开手, 表示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恶意, 他也还得审慎地打量严胜许久,才隔得远远的, 拿来那封信。
然后展开。
“……”
时透有一郎读了下去。并不如继国严胜所猜想的那样,有一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松缓的样子,没有笑, 也不激动, 明明是逝去的父亲可能留下来的遗物……
相反,少年的眉心愈发皱紧起来, 神色也依旧冰冷。
他身后,无一郎也好奇地探头出来,看那封信件:“拜托您…照料…照顾?不认识这个字……照看、有一郎和无一郎,啊,这是我和哥哥的名字!”
看到某处,无一郎兴奋地喊出了声:“哥哥,上面有我和你的名字,这肯定是父亲的信,父亲拜托了别人来照顾我们,他没有丢下我们不管——”
“闭嘴!”
出乎所有人意料,眉头皱得死紧的少年,厉声喝断了无一郎。
声音尖锐到连箱子里的缘一都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爬了起来。
“不过是一封信,还不知道是不是人伪造的,你居然就相信了!”时透有一郎尖锐地说:“无一郎,你这么愚蠢,要怎么平安地活下去!”
“……”
连继国严胜,都感到了惊愕:
那个冷漠而锐利的霞柱,鬼杀队最年轻的柱,居然有着一位如此无情的哥哥。
时透无一郎根本没有描述清楚他哥哥的性格。难道是作为弟弟,再加上记忆久远,所以自动美化了?……全天下的弟弟,不会都有这种毛病吧?
想起曾在自己面前极力维护不死川实弥的玄弥。
还有对着炭治郎,多次信誓旦旦地说“兄长大人就宛如天空中最皎洁的月光”的继国缘一。
继国严胜不禁沉默。
并对“弟弟”这种生物感到“?”的质疑:
你们的眼睛…都这么不好使的吗?
继国严胜发出灵魂质问。
但无论如何,时透有一郎对待无一郎这样疾言厉色,还是让严胜感到惊讶。就连继国严胜自己,都很少对他弟弟缘一如此严厉。
果然,时透无一郎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有一郎,嘴唇翁动了一下,嗫嚅着,大概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哥哥”、“我”几个字颠来倒去地说,然后……
然后。
时透无一郎的眼圈泛红了。
“……”继国严胜:“?”
啊?
这是什么?发生什么了?这个不是那个让大多数鬼杀队员听见就闻风丧胆的霞柱吗,就算是年纪小一点,也——
“哥哥…”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对不起,我错了……”
半大的少年,看着自己皱着眉、瞪着自己的哥哥,在继国严胜震惊的注视下:
时透无一郎哭了出来。
眼泪简直夺眶而出。
“……”所有人和鬼都沉默了。
时透有一郎显然也没料到,整个人也露出了震撼的表情,一直冷漠警惕的态度也变得手足无措,“无一郎,你、你……”
“你”了半天,时透有一郎大喊一声,“不要哭了!”
时透无一郎登时被吓得停住了。
看着时透有一郎,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动物,眼泪在他脸上滚落,一双薄荷绿色的眼睛圆睁,瞳孔也圆圆的,就这么泪眼朦胧地装着有一郎的身影。
而有一郎就像另一只笨拙的担心的小动物一样。
旁观了这一番堪称惨案的兄弟交流的继国严胜:…沨…
时透君,他在心里艰难地想:你们小时候和现在,反差也太大了吧?
——完全就是两种生物啊!!!
回忆起初次见面,追着炭治郎狂奔,盛气凌人的那副样子,意欲夺走零式,毫不犹豫闯进严胜的房间,即使不占理,也丝毫不露出抱歉的表情的时透无一郎。
继国严胜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来哪个比较好了……
在继国严胜沉默的时候,时透有一郎似乎终于安慰好了自己的弟弟。
少年紧皱眉心。
平日里,无一郎虽然天真,情绪更丰富,但不至于这么多愁善感。
难道是提到了父亲的缘故?
该死的,时透有一郎阴沉地瞥了一眼不远处背着箱子的继国严胜:
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背后那个箱子,是不是装了什么武器?这封信也不知道有几分可信度,“远房亲戚”?开玩笑也不找个好点的!
但是,现在无一郎哭了……
时透有一郎觉得头疼,他拍着自己弟弟的背,轻声笨拙地安慰着,让无一郎别哭了。
虽然是非常僵硬且没有什么有效安慰的话,但无一郎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白痴,慢慢的,还是停止了哭泣。
时透有一郎松了口气,正想松开弟弟,转身去对付那个陌生人……
“哥哥,”无一郎扯住他的袖子,一双因哭泣而湿漉漉的绿色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哥哥,说不定,他真的是我们的亲戚呢?这样的话,那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我们把他带回家吧,哥哥再确认看看,好不好?”
“……”
收回前言,时透有一郎面无表情地想:
他的弟弟……就是个天真过头的白痴啊!!!-
无论如何,在弟弟的泪眼攻势下,时透有一郎最后还是妥协了。
当然,要说真正发挥作用的,到底是无一郎的哀求,还是继国严胜微笑不语,只安静站在那里,就散发出让人难以拒绝的压迫……
这一点就很难讲了。
在欢快的时透无一郎身后,听着少年轻盈地介绍山路和好奇询问的声音,继国严胜一边跟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背后人的脸色。
时透有一郎主动提出来殿后,始终巧妙地保持在继国严胜身后两步的距离,既可以随时支援弟弟,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孩子,无论剑术天赋如何,单纯从这份如此年幼就能保持警惕的态度,就让继国严胜感到有趣了。
明明按照无一郎的说辞,他和哥哥都只是山林间长大的猎户的小孩,可有一郎却有这样的戒备心,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他们继国家的血脉。
莫名其妙的,继国严胜感到了一丝满意。
很快,无一郎就停下了脚步:他们到时透家了。
这是一座安静而简朴的宅子,和其他猎户小屋没有什么区别,只能大概起一个遮风避雨的作用。
继国严胜打量着门口的破洞以及勉强补上的屋檐,若有所思。
难怪这两个小孩,当初如此轻易地被鬼袭杀,这里的防御堪称没有,那只鬼在进屋前都没有阻碍。
也就是这个原因,才会让区区一只鬼,瞬间就重创了时透兄弟中的一个。
时透无一郎看到他的视线,大概是觉得他嫌弃这里条件简陋,不由得有些局促,“对不起,我们家可能比较破旧,我和哥哥之前过冬,为了食物,没有时间好好修补房间……”
看到继国严胜朝自己看来,时透无一郎又连忙说:“但是床褥和火炉是很好的,您夜里就住在这里吧,我和哥哥挤一张床就好了——”
“不行。”
始终缀在最后,一言不发,听着时透无一郎叽里呱啦的有一郎,蓦地打断了无一郎。
“这里没有给你们住的地方。”他脸色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觉得条件简陋的话,趁早离开比较好。”
“哥哥!”无一郎连忙喊。
但继国严胜轻轻伸手,制止了他。
“无妨。”他稍侧头,看着无一郎,笑了笑,“你们父亲告诉过我,距离这座木宅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你们临时用来应急的木屋,可有这件事?”
无一郎愣了,“有是有,但是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他没想到继国严胜连这件事都知道,一时间更相信严胜真的是自己家的远房亲戚了。
就连有一郎,也微微皱了皱眉。
继国严胜笑着说了声没关系。
这当然也是霞柱无一郎给自己的情报。
在聊到继国严胜和缘一或许需要停留一两个月时,时透无一郎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当时少年沉思着,认真地让自己努力回忆。
“我想,哥哥肯定会同意您住在家里的,毕竟您的身份会是我和哥哥的远房亲戚……”
虽然说出了这种话,无一郎却有点迟疑。他沉默许久,在继国严胜都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无一郎才微微低下头。
“如果、如果……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出现的话……”
他艰难地说:“万一哥哥不愿意,那严胜阁下,我们家还有另一处木屋,可能得拜托您委屈一下了,真的很抱歉。”
当时继国严胜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但他也确实没想到,时透无一郎说的每一个“万一”、“如果”、“哥哥应该不至于这样”,到最后都发生了啊!!!
不过,在杀鬼途中,继国兄弟也不是一次两次风餐露宿了。虽然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继国家的孩子,但继国严胜毕竟是不被爱的那个,而缘一更是从不在意身外之物。
他们也就去那处木屋住下了。
确实很久没住人,灰尘很大,继国严胜稍微费心收拾了一下,同时在心里决定:
回去要好好考校无一郎的剑术,如果没有显著长进的话……
他就要稍微加点码了。
继国严胜微笑地想。
绝对不是报复。绝对。
刚刚收拾好,就听见门被敲了敲,打开之后,一张小心翼翼的清秀的脸出现在门后。
“严胜先生,您收拾好了吗?”
没错,在抵达时透家之后,继国严胜说明了自己的名字。
并且介绍了缘一。
被背在身后箱子里的小孩,让时透兄弟都表现出震惊。
主要是因为继国缘一居然被背在闭上的箱子里。
继国严胜随口用了一个“他生了病,要避风避光”的理由,暂时蒙骗了过去。
“缘一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兄长,会一直照顾他。”
抱着当时昏睡着的孩子,继国严胜垂下来的眼神柔和。在继国缘一面前,他鲜少露出这样纯粹的神色,尤其是缘一暴走失忆之前,更是几乎从来没有过。
但此刻,看着在睡梦中,蜷缩在自己怀里,显出与神之子相距甚远的柔软和脆弱的缘一。
继国严胜反而更能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这样的态度,让有一郎不好的脸色稍缓。他打量了两下继国严胜看着继国缘一的神色,最后冷哼一声,默认继国严胜暂留此地。
此时无一郎过来,是给他们送东西的。
少年抱着一床被褥,很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被褥了”,然后还带了一壶热水,些许干粮,还有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
即使是继国严胜,都有点惊了。
……失忆前的无一郎,居然是这么天真又好骗的存在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创伤,才让他变成之后那样?想起最开始碰面,时透无一郎毫无感情的眼睛,以及看待任何人都如同看着尘埃的冰冷。
继国严胜就会想:自己这难以控制的血鬼术,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价值的。
可以弥补这些痛苦的人的遗憾,也可以拯救自己最珍贵的神之子。
看着无一郎帮忙铺好被褥,放好食物出门后。
继国严胜将弟弟放在床褥上,忽然一静,转身看着门口:
门外有人。
虽然动作尽可能地保持了轻巧,并在这个年纪的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身上足够优秀。
但在继国严胜看来,还是太好分辨了。
时透有一郎站在门外,正审视地看着木屋。
继国严胜不是那种喜欢拖着的人,他直接开了门,看着惊愕的有一郎,“什么事?”
“……”
显然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发现的时透有一郎抿紧了嘴唇,“……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果然还是不相信啊。
这个时间的无一郎,能够始终保持善良而诚恳的个性,想必和这位哥哥有很大关系吧。
毕竟,你看,面前这明明和孩子没有差别的少年,盯着继国严胜,就这么直白地露出抗拒,和些微的厌恶:
“离无一郎远点,”时透有一郎冰冷地说:“别把他当白痴。”
真是直白的保护欲。
和缘一相比,从情感的浓烈度上,恐怕都差不了多少了。
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担心弟弟?”
有一郎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咄咄逼人的发问下,继国严胜居然给出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回答,显然有些怒火:
“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我没有无一郎那么好骗,你们有什么目的,趁早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只要你们能早点走——”
“如果说没什么目的,你会信么?”继国严胜说。
然后得到时透有一郎更冷漠的眼神。
看着这孩子,严胜又有些想笑了。他打量有一郎两眼,与之前观察对方的情绪或者性格不同,这次,严胜用上了通透。
他注视着有一郎的五脏六腑,血管,心脏,以及倾听对方此时因恼火和被戏耍,而起起伏伏的呼吸。
倒是确实有着继国家后人应该有的身体素质。
思及至此,继国严胜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在霞柱无一郎的请求之外——
继国严胜决定多做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
面对有一郎怒火中烧,强忍着保持冷静的脸。
继国严胜露出一个轻快而明显的笑容:“如果你一定要向我要一个目的的话……”
“帮你们变强,这算不算目的?”
第62章 双更合一15
时透有一郎显然不相信继国严胜的话。
甚至还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变强?”他冷笑着, 抱着肩膀,就这么嘲讽地看着继国严胜,“哪来的好心人,天天想着天上掉馅饼吗?你看我像是无一郎那样什么都会信的人吗?”
“信不信由你。”继国严胜已经懒得纠缠了, 反正行动会证明一切, 时透有一郎总会承认自己的。
更何况……
时透无一郎:“就算你真的想这么做, 又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
“凭我比你强。”继国严胜说:“凭我一只手可以打你十个。或者二十个。”
“……”
时透有一郎很想反驳。
但他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天知道, 这对一直牢牢占据着家庭智商和嘴毒巅峰的时透有一郎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而耻辱的事情——
但是继国严胜好像说的真的没错。
作为猎户的孩子,时透有一郎从小就被教导,要学会判断猎物的实力。父亲曾告诉他和无一郎:打猎时,稍有不慎, 猎物就会变成猎人。
一定要避免自己变成猎物。
而面前的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比自己和无一郎加起来都要强得多。
时透有一郎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
他阴沉地看着继国严胜,一时间确实想不到反驳的办法,也知道自己再继续闹下去, 就只会变成孩子的无理取闹, 不明智的冲动之举罢了。
最后他后退一步,硬邦邦地说“没事别来找我和无一郎, 吃饭喝水自己解决”,就径直离开了。
继国严胜若有所思地看着时透有一郎的背影:
懂得审时度势,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身体素质和天赋也相当不错……
如果能活下来, 鬼杀队原本应当会有两个霞柱的吧。
想到时透无一郎,即使是在遇见了炭治郎他们, 也经常露出茫然和孤独的脸。
继国严胜就叹了口气。
无论有一郎的态度有多差,对自己有多么不尊敬,继国严胜也决定要好好教导他了。
哪怕是平行世界……
但这也一定是无一郎的心愿吧。
继国严胜坏心眼地想:再倔强的人,面对自己,也总会认输的。
比如刚开始总是在他面前尖叫后来学会安静的善逸,或者第一次见面就恶语相向,但后来乖乖的玄弥,或者是长大后的那个无一郎……
继国严胜会让这个世界的时透兄弟知道,什么叫做强扭的瓜不甜,但够强,就一定能扭开——这种道理的。
隔日,继国严胜下了趟山。
然后带回来整整两个箱子的东西。
放在时透家门前,时透无一郎目瞪口呆。
“……严胜先生,”他声音颤抖地说:“您、您是怎么拿着么多东西穿过山林的?!”
摆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比三个人加起来都要宽的巨型的木箱,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全都是食物、被褥、衣服和日用品,甚至无一郎还能看见一些书籍和武器。
……这是把一个家都搬过来了吗?
但是怎么做到的啊?!
就连有一郎,都被震惊到了。他愣愣地看着那两个远比继国严胜本人高大的箱子,忽然对昨日此人说的“让你们变强”的疯话,好像并不是没有可行性。
这比他们见到过的最强的猎户,还要更加厉害。
“一些吃的穿的而已,没什么好惊奇的。”继国严胜说。
看了好半天,无一郎好歹回了神。他犹豫一下,困惑地看向继国严胜,“可是严胜先生,我们家是猎户,是可以通过打猎获取食物的……”
您带来这么多食物干什么?
对于无一郎的问话,继国严胜说,“因为,接下来几个月,你们不需要打猎了。”
“……啊?”无一郎愣了,“那我们做什么呢?我们只会打猎啊!”
“学习。”继国严胜说:“学一切我想让你们学的东西。”
“……”这一次居然是有一郎开口了。他皱着眉,看看那些箱子,又看看继国严胜,“具体学什么?”
声音很冷硬,但却并不是完全抗拒的态度。
继国严胜一听,就知道此事应当成了。他微微笑了笑:“识字、书法、文学、天文……以及。”
“剑术。”-
时透兄弟:……
时透兄弟:?-
“剑…术…”时透无一郎艰难地跟着继国严胜重复了一遍,音节在他嘴里打结。
“剑术…是什么?”
“……”这次轮到继国严胜沉默了。
他默默地看着面前茫然不解的兄弟两人,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继国家失传,黑死牟的后代失去身份、沦为猎户到底意味着什么。
连这个都不知道…再加上之前少年们看着信连蒙带猜的表现。
“看来最要紧的是识字。”继国严胜微笑着说:“时间很紧迫呢,我们努力一点好了。”
还搞不懂状况的时透兄弟:哦、哦?
“但是剑术到底是什么?”
无一郎掰着手指,困惑地说:“识字和天文,父亲和母亲还跟我们说过,”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多少会学习如何观望星辰,“但是,剑…是什么?”
继国严胜叹了口气。
他看着仍然保持着怀疑和抗拒态度的有一郎,以及旁边和哥哥紧紧挨在一起,显然很依赖哥哥的无一郎。
青年站了起来。
在时透兄弟震惊的目光中,他毫不费力地将那些箱子放到后院,然后回到前院的空地处,放下了箱子。
继国严胜在腰侧的手微微抬高,捻起一个柄似的物体:
“这就是剑。”
他轻声说,然后拇指发力,以时透兄弟天生就天赋异禀异于常人的五感,都难以发现、看见、察觉到的速度:
猛然拔剑出鞘!
然后,在时透兄弟俩无比震撼,几乎是变得空白的眼神中,继国严胜轻轻举刀,以武士世家才能培育出来的最正统也最端丽的起势,用一种常人根本观望不清,只能怔怔观望其风度的气场,一举横刀下划:
月之呼吸——
他手中的日轮刀上闪烁过月光,清丽流连,泛着轻细的冷意,可即使是远远看着,都让时透有一郎背后泛出冷汗。
明明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是,天生强大的直觉,无数次拯救他于危难之中的预感,告诉时透无一郎:
不可以碰到那个长长的东西。
不可以被那个东西划到。
不然……
就会死。
此时,时透有一郎才真正明白继国严胜口中的“可以打你二十个”的含义,原本有一郎对此嗤之以鼻:哪怕你是最厉害的猎户,在我和弟弟的围攻下,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如果我拼命,你也不可能留下我弟弟…
但是,现在时透有一郎明白了。
继国严胜说的是对的。
他手中的那根长状物,不要说一个两个自己……恐怕二十个自己,都能够轻易杀死。
这已经不是他和无一郎能够通过技巧和年龄弥补的差距了。
此时,在这几天中,因为继国兄弟的安分,看似和平随意的态度,以及对他们毫不掩饰的帮助,而慢慢放下戒备心的时透有一郎,瞬间又升起了警惕。
……这样不行。有一郎沉重地想,他紧紧盯着一击后就随手收刀入鞘、好像根本不当回事的严胜,以及在他旁边,一脸惊喜和激动的无一郎。
“我们要学这个吗?真的要学吗!”
这简直带上崇拜的声音。
时透有一郎:“……”
他忽然开始严肃地思考,到底要怎么才能让自己弟弟变得聪明一点。
明明是善良的好孩子,身体素质也很好,但怎么就这么没心眼呢?
这还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事实上有一郎已经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已经频频对无一郎恶语相向了。
短期内肯定做不到,还是得由我这个做哥哥的亲自保护无一郎,不然万一继国严胜想对无一郎动手,自己根本救不了弟弟…
…要不晚上去无一郎那边睡?
凭借继国严胜的速度,按照现在时透家被隔在两边的床,如果晚上来袭,时透有一郎必然来不及帮弟弟。
但睡一张床就不一样了……
时透有一郎陷入沉思。
且不提有一郎在想什么会让无一郎大喜过望、甚至之后还会高兴得走路都飘起来的好事,这边时透无一郎的热情,也让继国严胜感到招架不住:
……怎么比炭治郎还难对付?
看着面前宛如小狗幼崽的时透无一郎,继国严胜只觉得头疼,虽然霞柱那样嘴毒又冷冰冰的样子不好,但无一郎这堪比炭治郎,又毫无炭治郎那种长兄感,一看就是需要照顾的幼弟的感觉……
继国严胜:难搞。
他又叹了口气,来这里后不知道第几次了,对着时透兄弟说:“可以教剑术,但必须先学会认字和文法。”
毕竟,他和缘一总是要走的,万一离开了,时透兄弟就只能依靠继国严胜留下来的手记学习了。
剑术和呼吸法又是极其精妙又珍贵的东西,万一因为认错了字,比如看错了穴位……
继国严胜不想想象这个后果。
他只是看着一脸愣,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无一郎,重申一次,“所有该学的都学了,我认可了,我才会教你们剑术。”
“哦……”时透无一郎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是一副什么都没理解的样子。
继国严胜心一沉。
“学认字是可以啦……”他就眼睁睁看着时透无一郎茫然的脸,听着他茫然的声音:“但是,”
“文法…是什么?”
“……”继国严胜忍无可忍:“马上开始学习!”-
总之,对于时透兄弟的教学,就这么开始了。
正如继国严胜之前猜测的那样,两个小孩确实认不全字。
只认得懂自己的名字和很简单的字词,恐怕是因为父母早逝,又一直在山林里独自生活,和继国严胜小时候完全没法比。
但一想起炭治郎世界,那个一开始和自己关系并不好,后来却愿意和自己道歉的无一郎。
继国严胜还是心软了。
并认命地干起了这从没想过也从没干过的工作。
这可是连缘一都得不到的待遇啊!
他一边耐着性子教,一边观察兄弟俩的进度和个性。正如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虽然两人学得都很快——不愧是他们继国家的后代——但是,明显有一郎更快一些。
虽然很警惕,但有一郎明白继国严胜教导的东西的重要性,即使经常干出一些继国严胜觉得“完全没必要”的防备举措,但有一郎在认字上真的很认真。
而无一郎,学得比有一郎还要快,但很容易走神。
……怎么连这点都和缘一一样?
继国严胜想想就心烦。看着时透兄弟这两张还带着浓浓幼态的脸,再看看自己身旁,总是昏睡着的缘一。
继国严胜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带小孩的无奈。
……好难。
而且,比时透兄弟更难搞,缘一才五六岁的样子。
智商也是。
失忆之后,本来在继国严胜心里就有点笨拙和不解人意的弟弟,在智商这方面,也表现出让严胜惊讶的幼化。
虽然不至于和没恢复的祢豆子一样话都说不了,但确实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几句短话,表情也总是很困倦的样子。
明明变鬼这么多天了,但好像还不如第一次醒来那样清醒。
而且。还。经常。
做出一些不适宜的举动!!!
就比如此时,继国严胜正在给时透兄弟上课,讲一种短句的运用,就听到旁边箱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然后余光眼睁睁地看着从里面爬出只幼鬼。
并朝继国严胜爬来。
继国严胜:“……”
他口中念书的声音越来越慢,额上绷起青筋,并毫不意外地发现对面的两个少年的目光,自动被缘一吸引而去。
“凝神。”继国严胜停下讲解,淡声提醒,在看到无一郎打了个激灵乖乖回头,以及有一郎不情不愿地转回来之后——
他直白地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然后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有些含糊,却努力保持通畅和清楚的软软的孩子的声音。音色和小时候的缘一一模一样、但语气却截然不同,非常依赖的声音:
“兄长…抱…”
幼鬼扯着他的袖子,手臂搭上他正坐的大腿,抬头,一双赤红色眼睛湿漉漉地说。
继国严胜:“……”
他沉默地和继国缘一对视。
并真的很不想承认这是他弟弟。
这可是继国缘一啊!继国严胜在心里想,对无惨咬牙切齿:这可是从六岁起他第一次见到就永远八风不动平静自若游刃有余的神之子,鬼舞辻无惨,你到底干了什么,才让缘一变成这样?!
还我那个平日里如神明般冷淡靠谱的弟弟啊!!!
继国严胜自动忽略了以往继国缘一是如何坚定地抱着他四处跑、并多次因对自己的保护欲和占有欲,而到处发疯的壮举。
只在心里阴沉沉地思考,什么时候去把这个世界的无惨杀了,把他的血取回来……
然后恍惚中,听到有一郎抬高的声音:“你做什么!”
抬头,继国严胜看到面前桌子被推开,有一郎表情惊愕,脸色难看,“时透无一郎,你给我正常点——”
“哥哥,”无一郎可怜兮兮地说:“我也想抱……”
时透有一郎:“……”
换做之前的无一郎,他肯定干不出这种事。
但最近,有一郎因为担心夜里来袭,特意和弟弟一起睡,并且因无一郎经常走神忘记上课而被迫开小灶的这段时间中。
和哥哥慢慢恢复以前的亲密,不断认识到有一郎的色厉内荏,以及向牛皮糖一样的继国缘一学习的时透无一郎……
已经发现了对付嘴硬别扭的有一郎的最好方法。那就是——
“哥哥…”无一郎扯了扯有一郎的衣角,“那你教教我,这个字,我还是不会…”
“……”时透有一郎耳畔通红,“我知道了!你过来,我马上教你,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的!”
“好!”
看着时透兄弟俩坐在一起,缩小的距离。
继国严胜抱起正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缘一,半晌,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值得拯救的。
是很好的小孩。
既然如此,继国严胜若有所思,那就给他们一点奖励吧……
“好了,”他一拍手,吸引了面前少年们的注意力,“下午天气不错,我们就不上课了。”
无一郎举手:“那我们做什么呢,严胜先生?”
继国严胜笑了。如果被炭治郎看到,大概会叫时透兄弟快跑,但此时他们还是不了解继国严胜恶鬼的本质——
于是继国严胜说了下去:
“我们来玩游戏吧。”他笑眯眯地说:“赢了,我给你们奖励,输了,今晚作业翻三倍。”
“哎…”无一郎有些犹豫,而有一郎更是冷冷看着不说话。
“但是,玩游戏的话,和老师比一定会输的吧。”无一郎最后小小声地说。
“不想和我比的话,那就和缘一比,如何?”
无一郎眼前一亮。有一郎的眼睛也慢慢闪了闪。
……和缘一?
两人一起望向严胜怀里的继国缘一:
这个孩子,据说是严胜先生的弟弟,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很少走路,甚至很少清醒,总是沉睡着,就算说话,也都断断续续。
和这么小的孩子玩游戏,这不是必胜无疑吗,难道严胜先生在给我们放水?看着窝在严胜怀里,熟稔地抱着对方的缘一,无一郎有些于心不忍:
这么小,输了会难过的吧……
时透无一郎是一点都没考虑过自己会输的可能。
很显然,有一郎也一样。他一举拍下桌面:“好。”
看着答应下来的时透兄弟。
继国严胜露出一个势在必得、不怀好意,但看起来仍然温和漂亮的笑容。
“好,那我们就比——蹴鞠,如何?”
第63章 玩球
蹴鞠, 一项来自于古老的远方强国的运动。
时透兄弟自然知道。
只需要一个球,就可以进行玩乐,在父亲和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们经常陪着年幼的有一郎和无一郎, 在家里的前院, 一起玩球。
是毫无疑问的需要力量、速度和身体协调性的综合运动。
并不是什么双六、或者对弈这种, 说不定还能靠智力取胜的游戏。
也不是放风筝和纸飞机这种,还可以通过运气和技巧取胜的游戏。
……虽然看那个继国缘一也不像是有什么智力和技巧的样子了。
有一郎在心里毫不留情地想。
当有一郎还在沉思的时候,一旁的无一郎已经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好呀”!
显然, 能和哥哥久违地一起玩游戏,而且是和新认识的老师一起,赢了还有奖励,这种超级好的事……
时透无一郎超开心!
自从继国严胜来了之后,家里就变得不一样了。无一郎偷偷地看着哥哥:不仅吃的穿的变好了, 不用打猎,有很多时间去干别的新奇的事情……
而且,哥哥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也多了!
无一郎在心里欢呼雀跃。
虽然之前,哥哥也总是和他一起行动, 但总是脸色冰冷, 一天都不一定说一句话,哪怕自己多么努力地找话题, 想让哥哥开心,哥哥也不会对自己笑。
但严胜先生来了之后,有一郎就不得不多说话了, 也不得不对无一郎做出更多的反应。
毕竟有一郎还是很警惕严胜做出不利于他们兄弟的事。
为此, 他甚至晚上都愿意和无一郎一起睡。
天知道时透无一郎听到的时候有多么开心。他每天晚上看着哥哥在旁边,都会悄悄打量一下哥哥的侧脸, 直到有一郎烦不胜烦,让他“马上睡,不然自己就背对他”,无一郎才肯乖乖闭上眼睛。
然后在早上起来的时候,偷偷摸摸早起一点,盯着哥哥沉睡的脸看:
真好看!
虽然和自己是一张脸,但哥哥就是好看。无一郎心里软软的,并越发喜欢严胜先生。
于是此刻,单纯的十岁小孩,在听到严胜先生说是自己和哥哥都很熟悉的玩球时,就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和哥哥答应了。
并兴奋地跟在严胜先生后面,来到宽阔的前院,看着继国严胜拿长竹画了一个大概半径十米的圆圈。
“严胜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呀?”无一郎好奇地探出头问。
蹴鞠,自古以来发展了这么多年,玩法非常多,正统的玩法是需要很多人的,但现在人数有限,又只是小游戏,继国严胜并不打算进行正式比赛。
他只是画好圈,将球放在圆心,然后走了出来。
“球就在那里,两个参赛者站在圆线外,位置自选,我说开始时,谁先抢到球,就算赢。”
“比速度?”无一郎问。
“还可以比能力。”有一郎在旁边冷静补充,见弟弟困惑,随口解释,“想要确保胜机,可以考虑站在对手身旁,开始就击败对方,让自己一定能拿到球。”
“……”时透无一郎悄悄看了一眼严胜抱着的小孩,“哥哥,这样对缘一不好吧……”
有一郎很想翻白眼,而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想说点什么——
“要是严胜先生因为缘一被我们打趴生气,多布置作业,我们怎么办?”
时透无一郎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悄悄说。
而有一郎沉默:“……”
不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你和这个继国严胜相处这么久了,还看不出来此人五感超绝,五十米外的声音都可能听见吗?
但继国严胜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笑,“我不会因为缘一迁怒你们。如果缘一输了,那是他技不如人,我该对缘一生气才是。”
“啊,严胜先生不要对缘一生气。”无一郎急忙说:“毕竟我们比缘一大,您千万不要生气呀。”
并不反驳,继国严胜只轻轻挑眉,立下了不得故意伤害对手、出线就算输等等规则,就问,“第一个,你们谁来?”
无一郎眼前一亮,正想说话,就看见一旁有一郎直接迈前一步,脸色冰冷,“我。”
开玩笑,这个继国严胜难道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么?既然敢提出这种看似必败的游戏,就一定有什么后手!
难道他有什么办法帮助缘一作弊?有一郎越想越有可能,决定先来比赛,帮弟弟发现猫腻。
而继国严胜似乎没有半点心虚和紧张,只点头,“可以,你们自己选位置吧。缘一,醒来了。”
他摸摸怀中孩子的头,那毛茸茸的触感让继国严胜都有点忍不住多摸了两下,缘一就像只被吵醒的小狗,茫然地睁开眼:“兄长……?”
继国严胜:“玩球去吧。”
继国缘一方才也没有完全睡着,还是听清了规则的,他愣了几秒,那呆呆的样子,看得有一郎都怀疑“这小孩真的能比赛吗”,然后慢吞吞地松开继国严胜,表情十分不舍,最后还是在严胜的注视下,随便站到了圆线外一点。
有一郎也选了一个点:和继国缘一相对立的位置。
如果发生身体接触,时透有一郎也还是担心自己会伤到缘一,不说继国严胜会怎么样,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们确实和继国兄弟变得熟络。
继国严胜还因为年长和性格让人感到警惕的话,继国缘一就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地方了。
甚至因为柔软清秀的长相,让无一郎很喜欢,经常拿着点心,想和缘一分享。
虽然缘一总是拒绝就是了。
看两人都到了位置,严胜没什么脸色变化,也没有半点对缘一的担忧,只点头,淡声道,“三、二、一……开始!”
一声令下,时透有一郎立刻起步!
然而他面前,一道光影闪过,就像是一点落下的迅疾的流星,快得让时透有一郎都看不清,就穿过了面前一半的直径——
“嗖”
一颗球,被脚尖顶了起来。
时透有一郎呆呆地看着圆心。
……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在比赛中,几乎只跑出一步,还不到两米的时透有一郎,还是继国严胜旁边,正兴奋观战,准备为自己哥哥欢呼喝彩的时透无一郎。
都沉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两人茫然的视线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圆心处,轻巧地将球挑起,然后随手抱在怀里:他甚至手臂短到不能单手夹住,只能双手捧好。
但就是这小小的身影。
在时透有一郎几乎都没能开始奔跑的时候,就如同闪电般掠过十米的距离,抢到了球。
时透有一郎愣了许久。
久到听见继国严胜平静的声音,“比赛第一场,继国缘一的胜利。”
“……”时透有一郎:“?”
这是什么?
这速度,是什么?他难以置信,直到回到继国严胜身旁,和无一郎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都看出呆滞,有一郎都难以置信。
怎么会有人……这么快!
虽然那日继国严胜为他们演习剑术,就能够看到继国严胜对剑是多么的喜爱,剑术是多么高超,他的动作和气势,都让完全剑术新手的继国兄弟感到震惊。
那一日的继国严胜,用剑时出手的速度,或许就有这么快吧,宛如流星般闪过,让人难以看清,只觉得气势非凡,好像看见天边垂挂的明月。
——但这是奔跑啊!
继国严胜那么快,还可以解释是距离短,毕竟挥个剑才有多少距离,而且剑才有多重。
可继国缘一,是完完全全,在瞬间中,就从圆外到圆内了!
快得像瞬移。
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都陷入目瞪口呆的状态。
并感到心寒:不会真的要写三倍作业了吧?
不要啊!!!
原本继国严胜就颇为严厉,他完全不考虑时透两兄弟的进度已经比一般孩子要快很多了,只用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斩钉截铁地跟他们说“你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血脉,足够优秀”。
……什么血脉,猎户每天都能打死熊的血脉?
他的每日作业,就相当于正常城镇里学堂中小孩的三倍,如果再翻三倍……
时透兄弟后背发寒。
并由衷地思考:怎么就这么掉进继国严胜的陷阱了呢?明明知道他们这位老师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放水的好人啊!
此时,继国严胜笑眯眯地插话了:“怎么了,担心了?”
时透兄弟沉默。无一郎还想反驳,被有一郎拉住手。
“别担心,我又没说过一场定胜负,这样吧,一直比下去,直到天黑为止,你们兄弟俩无论谁赢了一次,就算你们赢。”
“……”无一郎的眼睛又亮了。
“真的吗?”他激动地说:“哪怕比了一百次……只要我和哥哥中的一个赢了一次,就可以忘记其他九十九次吗!”
继国严胜颔首。
两人的心里,忽然好像又多了点斗志。
再怎么快……也不至于快一百次吧!
赢下一次,还是很有希望的,总比现在认输要好。无一郎和有一郎对视一眼,有一郎点点头。
这一次,无一郎上场了。
仍然站在和缘一正对面的位置。
继国严胜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大概是不死心吧,想再确认一下缘一的速度,继国严胜想,毕竟,时透兄弟中,速度更快的,其实是无一郎。
就算是严胜,也不得不承认,霞柱的天赋和实力都可圈可点,这也是他之前愿意教导霞柱无一郎月之呼吸的理由。
有一郎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让弟弟再试一次,看看速度的比拼,到底有没有一丝的希望。
可惜,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注视着场内:怎么可能呢?
“三、二、一,开始!”
怎么可能……
又是一道流星闪过,人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转瞬间就抵达中心,挑球抱起。
而时透无一郎仍在几乎原地的位置,第二步刚刚迈出而已。
即使有上一次的经验,无一郎仍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怎么可能,让你们看到希望呢?
这可是神之子,名为继国缘一的,杀死了鬼舞辻无惨的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剑士。
哪怕被迫成为了鬼,变成这样幼鬼的样子,也绝不会在速度、力量、剑术,任何一切比拼中落败。
当他们选择了继国缘一当对手时,时透兄弟就输了。
毕竟,如果是严胜,他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想办法,通过一些场外要素战胜。
但继国缘一……
他生来,就是胜利的代名词啊。
这一次,时透兄弟俩是看清楚了。
也认清了比速度肯定比不过的事实。
有一郎皱紧了眉,而无一郎已经摆出“呜呜三倍作业会死人的”那种表情,但两人眼中的希望还没有放弃。
显然,还想继续尝试。
这也不负继国严胜所料,开玩笑,两场就认输,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霞柱了。就算现在是天真烂漫幼年版,也不该那么脆弱。
很快,有一郎又走上来,“下一场我来。”
他走到缘一身旁。
并侧脸,低低地对继国缘一说了声,“抱歉。”
“?”继国缘一茫然地看着他,那张年龄不超过五六岁的小小的脸,露出困惑的神色。
就算是有一郎,看到这种表情,也会有一种“我真该死啊”的心情。
他选择站在缘一旁边,自然就不是想拼速度了。
——战斗。
对手的速度太快,不可能跑得过,这条路根本走不通,那么,力量呢?
正如有一郎之前所说,只要打败了缘一,那肯定就能拿到球。
虽然有一郎觉得继国严胜肯定也料到了这一点,缘一可能不好对付,但他仍旧觉得,继国缘一看上去到底是小孩。
——小孩能有多少力气???
哪怕逆天了,能和比他大一倍的自己力气一样,那有一郎也可以通过技巧取胜。更何况,有一郎可是猎户的小孩,从小射箭劈柴长大的!
有一郎紧挨着缘一站着,而继国严胜又一次说了“开始”!
然后流星再起,这一次,继国缘一被拦下了。
时透有一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反身向右,立马扑向缘一,动作甚至有几分凶残:
一定要留住他!
有一郎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而看起来,他完全成功了。继国缘一确实停了下来,小巧的身躯在半空中微滞,他赤红色的眼睛和有一郎相对。
在缘一的眼睛中,时透有一郎本来以为自己从里面看到一些呆滞,甚至是紧张和害怕……
但是没有。
那双赤色中,泛着浅淡金色的眼瞳中,没有半点紧张。甚至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
只有一片漠然的,根本不应该在孩子身上出现的,平静的冰冷。
像雪一样把时透有一郎冻住。
在有一郎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继国缘一轻轻跃起。
他伸出手,指尖轻伸,然后略略拨向时透有一郎的肩侧——
然后,在场外无一郎目瞪口呆的视线中。
时透有一郎向左边横飞出去。
直接飞出了场地。
而继国缘一晃都未晃,好像只是拨开一片树叶一样,平静地站在原地。他甚至都没有去拿球的意思。
确实也不用拿球了。
“比赛第三场,时透有一郎出线,继国缘一的胜利。”
“……”
全场沉默了。
看着落在地上,虽然没受伤,但多少有点狼狈的哥哥。
以及慢慢朝着严胜走回来,伸手抱住严胜的布料下摆,动作依赖,丝毫看不出半点攻击性的继国缘一。
时透无一郎,在继国严胜到来之后,第一次感到如此艰难:
……这还怎么打?
……靠话疗吗?
看继国缘一这冷淡茫然的样子——
这能听懂他们说话吗?!
第64章 双更合一16
无论继国缘一今年到底几岁, 或者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他们说话。
时透兄弟的惨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速度比不过,武力居然也被完全碾压,虽然是猎户出身, 但自幼就知道自己和弟弟多少还是有点天赋的时透有一郎, 深深地迷茫了:
……要怎么才能打败他?
随后, 无一郎也试了一次。
和有一郎完全一样的策略,同样站在缘一旁边,时透无一郎在“开始!”的第一秒就横身猛冲, 朝缘一扑去——
然后被幼鬼毫不犹豫地反手擒过手臂,稍微一动,就把无一郎整个人高抬过身,啪!
猛地摔到身后。
摔得还挺远,时透无一郎直接飞到了场外担任裁判的继国严胜脚下。
时透兄弟:“……”
他们真心无话可说了。
这是人吗?
不管继国缘一到底几岁, 哪怕是一个成年人,也不该如此轻易地击败时透兄弟吧?!毕竟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都十岁出头了,虽然年幼,但也到了一个成年人胸膛乃至肩膀的位置, 就算会输, 也不至于输得这么难看。
最可怕的是,继国缘一表现得非常轻松。
他甚至有余力照顾有一郎和无一郎的身体状况, 虽然看似下手很重,实际上时透兄弟俩连一点伤都没挨,除了灰头土脸一点, 皮都没擦破。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时透有一郎在心里发寒:
继国缘一都这样了, 那继国严胜……会是什么样的实力?!
他哪里知道,实际上, 他们去挑战继国严胜,说不定获胜的机会都会大一点。
毕竟,就继国缘一这从早睡到晚,睁开眼就开始找严胜,迷迷糊糊地让哥哥抱,看起来还不记得任何事情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居然是当代的鬼王啊?!
还是比上一任鬼王还要强大一百倍的鬼。
时透兄弟连“鬼”这种概念,都尚不知道呢。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继国严胜希望他们俩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
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也不错,严胜想,虽然会浪费他们的天赋……
但有时候,不需要自己的天赋也能好好生活,才是最大的幸运吧。
比起什么鬼杀队的柱,或者继国家最后的继承人,一对山林间隐居安稳的猎户兄弟,对有一郎他们来说,说不定才是更好的结局。
看着时透兄弟震惊又隐隐绝望的表情,继国严胜知道对孩子们不能逼太狠,他想了想,“继续吧。”
“严胜先生,”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无一郎,幽幽地看着他,“继续的话,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连无一郎都说这种灰心丧气的话了,要知道,平日都是有一郎负责这项工作的。
继国严胜笑了,“我知道有点困难……”
时透兄弟:有点?!
“不过,”严胜说:“我再给你们一点机会,你们俩一起上,如果能够在缘一手下撑五秒,让他五秒内都碰不到球,就算你们赢,如何?”
“!”
时透兄弟面面相觑,从彼此眼睛里看到重新燃起的希望。
这个条件听起来并不困难。
与困难相反,反而是优渥轻松得过头。
毕竟继国缘一要碰到球,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事实上,只要能拖住缘一将近五秒的时间,就可以实现。
哪怕是神来了——撑过五秒也不是不可能吧?!
即使明知道继国严胜是一个满心坏水的男人,但时透有一郎仍然觉得值得尝试:反正不试试就肯定输了,试试还有点可能嘛。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继国严胜,不管到底对自己和弟弟有没有恶意,但至少不会对他们下手。
不然就凭借继国缘一的实力……
直接见面就把他们杀了不就好了?
没有生命危机,时透有一郎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和弟弟对视一眼,点点头,然后凑到一起,额头贴着额头,小声地商量起来了。
而一直站在圆内的继国缘一,也慢吞吞地走了回来,径直走到严胜身前,然后抬头:
“兄长。”他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抱。”
继国严胜:“……”
看着继国缘一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双赤色混杂金色的安静的眼睛,继国严胜心里有点无奈。
自从缘一失忆后,不知道是不是幼化的影响,还是始终无法适应鬼的身体,在严胜看来,继国缘一的智商可以用每况愈下来形容。
刚开始还能说出点正经的话,什么兄长大人我相信您,什么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我仍然会追随您的,这种话语,虽然让继国严胜觉得反胃,但多多少少还是让人安心:“啊,果然还是那个缘一”。
结果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愈发像个孩子,动辄犯困就不说了,天天黏着自己、伸手讨要拥抱,晚上都要一起睡——
这算哪门子失忆?!
简直让继国严胜回忆起他们小时候,继国缘一刚刚知道鬼的存在,心里无比不安,最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那个时间段:
在那个时候,继国缘一就是像现在这样,把继国严胜当什么风一吹就会碎掉的东西,天天跟在严胜身后,抓着严胜的袖子,连睡觉都不放过,一定要看着继国严胜的脸,握着严胜的手,才肯闭上眼睛。
不要凭借着变小就撒娇啊!继国严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伸出手的小孩,皱起眉心,“缘一,你——”
“哥哥…”幼鬼的眼神里已经出现委屈,“理理缘一…”
“……”
在继国严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弯身下去,把小孩抱了起来。
……我在干什么?
抱着怀里开心的幼鬼,感受着缘一在自己耳边咕嘟咕咚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只能勉强分辨出在喊哥哥兄长兄长大人这种称呼。
继国严胜全身都僵硬了。并发自内心地难以理解自己都在做什么。
他扭头看着弟弟那张人类幼崽独有的软软的脸,困倦的表情,再强大都忍不住让人失去戒心的样子…
…以前缘一,不会也是这么看我的吧?继国严胜简直一阵恶寒,想起自己之前幼鬼形态的时候,缘一也是一点都不肯撒手的表现。
为什么失忆了,干的事情还是一模一样啊?!
幸好,时透兄弟似乎讨论完了。
他们郑重地来到严胜面前,“严胜先生,可以开始了。”
继国严胜颔首,毫不犹豫地把缘一放下,不顾弟弟重新变得泫然欲泣的表情,“那你们准备好,我立刻喊开始。”
这一次,时透兄弟两人,都站在缘一身侧。
在小孩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几乎是他一倍高的少年,说实话,看着有点像犯罪现场。
但从之前的表现来看,谁对谁犯罪,还真不好说。
反正缘一不可能输,严胜心里轻松,他看看日头,一声令下:“开始!”
有一郎又扑出去了。
不同于方才毫无技巧地扑倒,这一次有一郎高高跃起,目标显然是缘一的后背,而另一侧,无一郎矮身下顿,再全力向前,显然是想把缘一绊倒——
这倒是有点配合了,严胜暗暗点头,但并没有什么担心:
因为下一秒,继国缘一轻轻一动,做出了让人感觉“这是什么这是人类的动作吗”的姿势,稍稍往后,就躲开了无一郎的攻击,然后在空中,也不知道从哪里借的力,完全忽视重力似的第二次跃起,半瞬,就出现在空中的时透有一郎背后。
然后他伸出了手。
略微往前推了一下。
时透有一郎就在空中瞬间转变了方向,根本来不及收力或者逃脱,就被一把拍下,直朝正因错失目标而在地面上踉跄、即将倒下的无一郎身上——
猛地摔了下去!
这样下去,虽然有一郎还是少年,体重不重,但无一郎的头正对地面,如果相撞,甚至可能会出现骨折,就这有一郎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完了”的一瞬间,继国缘一再次出现了。
他一动,落到地上的无一郎旁边,然后单手抬高,拎住了有一郎的后衣领,轻轻把呆滞的有一郎放到一旁。
随即缘一转身,又是让人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
他又抵达圆心,碰到球了。
“两秒。”继国严胜的声音在一旁适时响起,“如果去掉保护有一郎的时间,就在一秒半之内。”
全场寂静。
时透有一郎目瞪口呆地看着圆心的位置。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这个下午他已经露出这个表情很多次。
但是……无论多少次,看到继国缘一的表现,还是会让人震惊啊!
这是人吗?这是什么神鬼吧!!!
某种意义上,时透有一郎真的猜对了。不过如果让严胜知道,他一定会冷哼一声,并告诉有一郎“缘一在六岁时,也能轻松打败你们,只不过可能多花一秒而已”。
继国缘一抱着球,慢慢从圆心走了回来,他把球递给严胜,然后摇了摇头。
继国严胜有些诧异,“……你要按照两秒来算?”
缘一点头。
严胜沉吟片刻,半晌才说:“好吧,那就算你救人的时间,但是,我要增加一条规定,有一郎和无一郎不许自我伤害或攻击队员,以此拖延时间。”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低下头的有一郎身上,好像看穿了少年的心。
而有一郎确实有点微妙的心虚。
他刚刚和弟弟商量,越商量,越觉得五秒有难度,反正第一次肯定做不到。
但是,耍点小心机,那还是有机会的。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时透有一郎早就发现,在继国兄弟中,那个犯困的小孩缘一,是更心软的那个。继国严胜并非人不好,但是确实更为冰冷坚硬,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严厉。
而在严胜不容抗拒地指出有一郎和无一郎的错误的时候,往往是缘一,会从箱子里滚出来,然后一路滚到严胜旁边。
并扯扯对方袖子,对严胜摇摇头,蹭蹭严胜的手心。
这个时候,继国严胜的声气多少会变得温柔。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继国缘一是在帮助时透兄弟。
由于对继国缘一个性的认知,有一郎制定了战术:这样高风险的可能会伤到彼此的方法,本来就是在赌缘一会出手相助,以此拖延时间。
——但谁想得到继国缘一这么离谱,在两秒内完成了躲人升空踢人救人最后还拿了个球的壮举?!
这真的不是人吧。
看着继国缘一,有一郎心中升起了怀疑。按照他现在,自然想不到什么鬼,只是胡思乱想“千年神仙重返年轻”、“最强的野兽变成了人”,这种小孩才会相信的神灵志怪故事。
本来时透有一郎对此是最嗤之以鼻的,他一直觉得只有弟弟才会相信。
但是继国缘一也太夸张了吧。
真的不像人。时透有一郎面无表情。
走到了这一步,有一郎反而不想结束了。他沉着脸,再次把弟弟喊来,两个人凑在一起商量。
对此,严胜自然是觉得挺不错的,他一向认为崽子就得摔,多摔才能成长,这不是第一次尝试就会耍心机了吗,他看这比赛说不定还真能让兄弟俩赢一次。
反正缘一也不在乎。
严胜看看自己身边安安静静的弟弟,心里叹气,伸手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头发,在缘一疑惑地抬头,歪着头望着自己时,严胜笑了笑,“辛苦了。”
缘一的眼神瞬间亮起,伸手,他眷恋地抱住严胜的手臂。
但他却不会知道继国严胜此时的心情。
选择这个游戏,严胜也是想过的:
这是他曾经和弟弟玩过的游戏。
虽然孩子们中间,更流行的是双六或者风筝,但偶尔缘一因为坐着无聊,实在不想跟严胜对弈的时候,或者继国家主下令让兄弟俩好好待着,不许成日往后山跑的时候。
严胜和缘一就会在院子里玩球。
人太少了,缘一又不想叫那些武士陪他,最后往往都是玩和今日一样的抢球游戏。在漫长的数年时光中,继国严胜从没赢过缘一。
一次都没有。
在长期的失败中,继国严胜心中的妒忌愈发浓烈,但也愈发绝望。他也终于,反反复复地,认知到继国缘一是一个无法战胜的神之子的事实。
即使知道自己在慢慢掌控缘一,继国严胜心中,还是会觉得痛。这股恶心的反胃的感觉,几欲呕吐的欲望,在继国严胜的失败中不断徘徊,长久以往,这感情几乎贯穿了他的人生。
……他难以接受继国缘一遗忘了这些的事实。
我是你的哥哥啊。他看着此时,依偎着自己,一脸淡然的小小的缘一,严胜在心里想:我是失败的,嫉妒着你的哥哥啊。
——你怎么能忘记我对你的这些负面的感情?
你要承担起责任啊,缘一。作为神之子,作为我的弟弟,我痛苦地成为你的兄长,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而你又强硬地追随着我,即使让我难受得要发疯,也坚持承认我是你的兄长的事实。
让我变成这样丑陋地、罪恶地嫉妒着自己的兄弟的模样。
继国缘一,你得永远。永远。
记住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才行。
所以,选择游戏的时候,继国严胜选中了抢球游戏。他原本希望缘一会在比赛中想起一些细枝末节,但看缘一此刻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表现。
时透兄弟俩商量好了,休息时间再次结束,这一次他们换了战术,但拖住缘一的时间和上次相差不多。
直到夕阳西下,天空被晕红沾染,最后落为灰色,时透兄弟都没有赢下来一次。
最好的一次,坚持了三秒半,有一郎和无一郎配合得相当默契,让继国严胜看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没有经受过正规训练、仅依靠天赋的最好的方式了。
如果进行剑术和体能教学,说不定就真的能撑下五秒了。
这倒是让继国严胜心里有几分赞赏了。
除了继国缘一之外,继国严胜向来都是很乐意欣赏别人天赋和能力的人,譬如敢于向自己挑战的猗窝座,或者因憎恨而渴求力量的狯岳,他都不曾杀死他们。
于是他难得对时透兄弟夸赞了两句。
但无论如何,惩罚都是逃不过的。
当晚,有一郎和无一郎果然苦兮兮地完成了三倍作业,累得晚饭都来不及做,是继国严胜帮忙准备好的。
反正他和缘一不用吃饭,之前买的那些食物,其实全都是给时透兄弟的。
对于一次都没有赢的结果,有一郎和无一郎显然都很不甘心,在这一点上,一向警惕消极的有沨一郎居然表现得更强烈,吃饭的时候都在盯着缘一,好像在找缘一的破绽似的。
严胜也约定好,之后只要天气好的下午,就会和他们进行游戏,赌注和今日一样。
有一郎听见,眉头一松,看那样子,估计是要彻夜思考战术了,而无一郎就是欢呼一声,看来战胜缘一的渴望,已经超过他们对作业的恐惧了。
对此继国严胜只是在心里微笑:看来还没有到极限?作业还可以多布置一点呢。
继国严胜怎么想的,时透兄弟自然不知道,他们只是看了看天气,觉得明天一定是好天气,就开始小声交流明天还可以怎样怎样,直到睡着,都在念叨这件事。
但他们并没有想到,第二天,时透兄弟并没能和继国缘一比赛。
第二日清晨,在众人都醒来不久,还在准备今日的早餐以及柴火的时候。
一个极其美丽的白发女人,敲响了时透家的门。
“请问,是时透家居住的地方吗?”女人穿着一身和服,看上去有些柔弱,只一双湖水般的眼睛,让人望之就感到平静和安和:
“我名产物敷天音,代表产物敷一家,邀请两位加入鬼杀队。”
第65章 天音
天音的来访, 让时透兄弟感到很惊讶。
毕竟,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居住在这山林里,十年的人生中,基本只和父母相处过, 顶多偶尔跟随家人下山采购时, 会遇到需要购买猎物的商贩。
近日出现的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 已经是他们久违的能够长时间相处的人了。
所以,忽然见到一位如此美丽端庄的女子,有着一头耀眼的白发, 眼瞳是澄澈深邃的紫色,就连平日里总是冷淡平静的时透有一郎,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但在震惊之后,有一郎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将弟弟挡在身后,自己堵住门口, 冷冷发问:“你有什么目的?”
能够找到家门口,还指出了“时透”这个姓氏,就说明是有备而来的。
虽然只有一个女性,家里还有继国两兄弟在, 时透有一郎仍然提起了警惕。
他像早熟的幼兽, 盯着不知身份的来敌,一动不动地看着天音。
而天音只微微笑了笑。
“我代表产物敷一家及鬼杀队而来, 为了保障你们的安全,我想邀请你们离开这里,加入我们。”
她站在门口, 似乎并不介意时透兄弟对自己的抗拒和戒备, 而是缓缓地说明了她口中的“鬼杀队”的含义。
并在时透兄弟逐渐因震惊而呆滞的面容中,天音描述了鬼的存在。
“或许你们不愿意相信, 但世界上的确存在着鬼这一种生物,他们为祸上千年,残害过的人类或可以千万计。”天音凝重地说,她的声音自带一种让人想安静倾听的魔力。
“……”时透有一郎还是满脸不相信的样子,但他内心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那你为何特意来寻找我们?”
有一郎戒备地说:“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物……居然还肯跑到这种荒山野林?”
这话显然是针对天音了,但天音摇摇头,并不介意,“我并非什么尊贵的人。”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轻轻的忧愁,“我前往这里,是因为您二位独特的血脉……”
“您和您的兄弟,是我们鬼杀队记载中,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剑士的后代。”天音面对着兄弟俩惊愕的脸,缓声说:“在这一代,你们是最后的血脉了。我们的主公担忧鬼会因此来报复你们,于是让我前来。”
如此炸裂的消息,让时透有一郎难以接受。他沉默地站在门口,并开始头疼地感到背后弟弟在扯自己的衣服。
“哥哥、哥哥,”这白痴在自己耳边吹风似的低声说,“我们原来这么厉害!”
“……”
有时候时透有一郎真的不想承认此人是自己的弟弟。
虽然天真善良是需要去保护的美德,但是……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还是算了吧!!!
时透有一郎不由得觉得头疼。
但面前的天音才是眼下的重点。有一郎盯着她,心里仍然不信什么所谓的天才后代,只是冷声说:“不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为了保护两个素昧平生的小孩,不远万里跑过来?天音小姐,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便宜捡,命运的礼物总是标好了筹码,您…想向我和弟弟要什么筹码?”
天音一怔,旋即笑了:
“您说得没错,是我疏忽了。”
她微微低头,“您和您的弟弟,是神之剑士最后的血脉,或许会有非凡的天赋和力量,作为鬼杀队的一员,我自然希望能够为鬼杀队寻找更多的人才,邀请您和您的兄弟,也有这一部分原因。抱歉,未曾第一时间说明,只是请您相信,若您不愿,鬼杀队绝不会强迫您。”
时透有一郎冷笑,“到了你们的地盘,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音摇头,“杀鬼并不是能强迫的事。”
她站在那里,明明身型窈窕柔弱,让人望之就觉得此人或许缺乏力量,可话语中的掷地有声,以及眼神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同时把有一郎和无一郎镇住了。
——她说的是真的。
即使是时透有一郎,在看到天音这样的表现,也不得不相信了鬼和鬼杀队的存在。
并因为天音如此坚决而冷酷的态度,开始发自内心地思考,鬼这种生物的可怖和恶毒。
就这么一犹豫,身后就有人蹿了出来。那人一边扯自己袖子,一边“啪”的打开了门:
“您来这里,肯定很辛苦吧!”时透无一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请您先进来喝口茶吧?”
时透有一郎:“……”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曾经在远远看到天音身影时,就提前给另一处木屋发了信号,提醒继国严胜这件事了。
……弟弟,好不靠谱-
时透无一郎兴高采烈地端上了茶。
有一郎和天音的对话已经发展到第三轮,隐约是白热化的阶段。
或许是因为有继国严胜这个突来者在前,有一郎对天音并没有非常强烈的抗拒,按照他之前的性格,连门都不会打开,哪怕天音在外面说什么,都只会让她滚。
此时,聊完了“鬼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力量?”,“你们鬼杀队有多少人,是不是正经组织?”两个话题,双方正针对“鬼杀队能提供什么,又要求我们做什么”这个主题进行谈判。
说句心里话,时透有一郎并不想离开家,去什么鬼杀队。
在他看来,能够出人头地、更具有天赋的,其实是天真到有点蠢的无一郎。
自己只是一个冷漠且无能的哥哥罢了。因为想要好好保护无一郎,也因为想维护自己的自尊,才总是摆出那张傲慢冰冷的样子。
“杀鬼”……
这种东西,一听就不适合自己吧。
但是天音所说的“鬼或许会盯上你们”,这一点,让时透有一郎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毕竟,以前有一郎还不觉得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非同凡响的力量,大家不都是人类么,哪怕有盗贼,自己和弟弟应该也能自保。
但是……鬼?
想到每次比赛,缘一那堪称变态的速度和力量,以及当初严胜为他们展示剑术,那根本就不像人世间之物的剑辉。
时透有一郎不得不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并不得不把天音这些话听进去,开始思考其中的真实性。
无一郎仍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把茶端到天音面前,自己也跟着坐到哥哥旁边,也兴致勃勃地开始问话。
不同于有一郎,无一郎问的,更多关于一些山下的事情,比如城里最近怎么样啦,有没有什么流行的事,之前很喜欢的店还开不开?这种有一郎一听就头疼的问题。
……要不是有继国严胜,还不如真的和无一郎去鬼杀队算了,如果真的有鬼,自己弟弟怎么才能活下来啊。
等等,想到继国严胜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在时透有一郎脑海中闪过。表面上他仍然平静,只审视着天音,心里却慢慢掀起波澜。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
一个高挑英俊的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有客人?”青年看到屋内情形,余光瞥到惊讶的天音,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先生!”无一郎欢呼一声,下榻跑过去,“我泡了茶,您喝不喝?”
继国严胜颔首。他坐过去,在天音警惕的目光中坐下,接过无一郎递过来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您好,”他对天音微笑,“敢问尊名?”
“……”天音看他一会,才轻声一句,“天音。”
并未在严胜面前说自己的姓氏,大概是因为之前调查时透家,没有查出来此号人物,所以做的谨慎之举吧。
这倒是很符合自己印象中的那位产物敷的妻子。尽管鬼杀队的精神核心是产物敷耀哉,但作为他的妻子,产物敷天音的光芒却一直暗中支持着他。
如果有一日,需要天音以性命去拯救鬼杀队,继国严胜相信天音一定会去做。
于是他对天音的印象其实不错,此刻也没什么为难的意思,直接介绍了自己,“我姓继国。”
产物敷天音顿时一沨愣。
面前的女子,端正地坐在桌案对面,一张极精细秀美的面庞陷入茫然和沉思,嘴里念着什么,半晌,她倏忽睁大眼睛:“……继国?!”
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都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位一直安静温柔的女子居然会如此失态。
这并不奇怪,继国严胜微笑。
换做普通人,比如有一郎他们,自然是不懂得“继国”这个姓氏的,毕竟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的祖辈,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天音却不同。
如果说全世界还能留有五个人知道继国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那么产物敷天音必定是其中之一。作为鬼杀队主公夫人,她当然知道继国这个姓氏,更知道这背后的含义——
史上最强大的剑士,以及史上最可怖的叛徒。
他们都姓继国。
继国严胜早就知道,在未来的世界中,继国家早早就破灭了,哪怕是在鬼杀队内部,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
但产物敷一族,必定是最了解的。
就看此时天音震惊到难以思考的样子,便可以明白了。继国严胜漫不经心地想,他自然知道天音此时的想法,大概不是惊讶继国家居然还有直系的后人,就是惊讶继国严胜此时如此直白的态度吧。
毕竟,鬼舞辻无惨曾经可是针对过日之呼吸,进行过剿灭的。虽然不曾直接针对继国家,大概是看在黑死牟的面子上,但明里暗里的贬低削弱,那是少不了的。
这也是到这个时代,继国家只剩下时透兄弟这一对血脉的主要原因。
不过,天音不愧是被严胜认可过的人,她的惊讶只维持了几秒,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您是有一郎和无一郎的族人?”
“大概是远房亲戚吧。”
有一郎愣愣地看着继国严胜,显然想不到天音会这么说:
他肯定一直觉得继国严胜那所谓远房亲戚的说辞一定是编的,谁知道,居然从天音这个外人嘴里,听到了类似的证据。
“难怪,”天音喃喃,“此处也一直平安,没有被袭击,大概也有您的功劳吧……您在保护这两个孩子吗?”
继国严胜颔首,“我要教导他们呼吸法。”
产物敷天音一震。
呼吸法,素来是鬼杀队绝不外传的秘密,只有愿意加入鬼杀队,有意愿参加选拔的人,才有可能被传授呼吸法。
面前这个紫色羽织、容貌端丽的青年,无论从哪里看,产物敷天音都确保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他一定不是鬼杀队的人。
那么,他口中的呼吸法……
此时,天音对继国严胜所说的身份,已经相信了大半了。毕竟呼吸法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哪个人来都会的。
可这样一来……产物敷天音微微皱起眉。
如果有这位继国先生的保护,那么鬼杀队想要带走时透兄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或许还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争端。
思及此处,天音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她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保护时透兄弟,但希望为鬼杀队吸引更多的战力,也是目的之一。
现在看来,大概是没有希望了……产物敷天音双手垂下,就准备告辞。
但继国严胜仿佛看穿了她似的,张口阻拦,“请慢。”
“……?”天音困惑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毋需担心,我并无和你抢夺他们的意思。”继国严胜说,一旁的有一郎腹诽“怎么说的我和无一郎像什么物品?!”
天音茫然:“您的意思是?”
“……”继国严胜微微低头。他看着这用了不知道多久的桌案,上面已经斑驳得出现木内里的颜色。
“我是无法永远陪伴他们的,”他淡声说:“但你们鬼杀队不同。产物敷一族的信誉,我素来很信任。”
“——当我要离开,而他们还无法独自安身立命时,我请求鬼杀队代我照顾他们,直到有一郎和无一郎成年。”
望着愕然的天音,继国严胜笑了笑:“作为交换……”
“我替你们杀死鬼的始祖,如何?”-
但面对这番石破天惊的话,第一个有反应的,居然不是对面惊讶的天音。
也并非素来情绪更波动起伏,让人觉得担忧又好笑的无一郎。
反而是平日里,冷淡漠然的时透有一郎:
“你要离开?”他紧紧皱眉,扭头,瞪视着继国严胜,“你……”
你要离开我和无一郎么?
一双总是警惕消极,从没有过什么正面情绪的眼睛,此时看着,继国严胜居然能从里面看到虚张声势的质问,以及最深处,些许微弱彷徨的不安。
第66章 你是鬼吧?
时透有一郎的表现, 显然让无一郎很震惊。
就连严胜都微微一怔。
但下一刻,时透有一郎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继国严胜看见,顿了顿, 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
在茫然的天音面前, 继国严胜立刻颔首, 用温柔的声音说:“不用担心,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直到你们能够具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他说得云淡风轻, 却越发让天音警惕。
这位刚才口出狂言、以“杀死鬼舞辻无惨”来当作筹码,向鬼杀队寻求庇护的男子,让天音难以看清。
能够知道鬼舞辻无惨的存在,还明白鬼杀队的目标,甚至知道呼吸法……
此人绝不简单。
从哪里出现一位这样的剑士?天音心下凝重:她辅佐产物敷耀哉多年, 多少也培养出看人的技巧:
打从照面第一眼,她就看出来,继国严胜的实力不会比队内的柱要差。
这是多么惊人的事情。
难道鬼杀队之外,哪里还存在着杀鬼的组织么?可想要屠鬼, 这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独独几个人是很难做得到。
除非……
具有非凡的武力。
就在天音心下思索时, 继国严胜随意站了起来,对她点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至少三个月内,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们的。”
时透无一郎睁大眼睛, 在刚刚的谈话中,他是最迷茫的那个, 完全看不出来对话中暗藏的玄机,此时只能呆呆地看着严胜离开,心下焦急,“严——”
时透有一郎猛地抓住弟弟桌案下的手。
让无一郎顿时闭上了嘴。
他迷惑地看着哥哥,却看见哥哥平静的侧脸。他看见有一郎对天音微笑,“天音小姐,请问您能再告诉我一些,关于鬼和鬼杀队的事么?”-
时透有一郎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继国严胜,才说出的那种话。
他才和继国严胜相处多久,本身又不是无一郎那种天真活泼的个性,面对继国严胜的帮助,向来是警惕大于感恩。
就算有不舍……那也顶多只有一点点。
时透有一郎暗自磨牙:一点都没有!
他刚刚那样,大半是特意做出来的。
一方面,是对继国严胜的安抚。有一郎早就看出来,继国严胜就算有目的,那大概也是对自己和弟弟无害的目的,不然就他和缘一的实力,见面就能把他们兄弟俩杀了。
适当地示弱,也是猎人生存的准则之一。
还有一方面……
是对继国严胜的“暗示”。
虽然从小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但是有一郎自认自己比无一郎要成熟得多。
作为兄长,他要担任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在天音找上门,出现了争夺自己和弟弟的两方势力,要怎么在其中占据更多的主动权呢?
在谈话中,时透有一郎听见天音对鬼的介绍的时候,忽然想通了什么。
然后他顿时在心里忍不住笑了:
他抓住了继国严胜的“把柄”。
而方才那种表现,就是告诉继国严胜,自己知道了对方的秘密的暗示。
知道这个秘密,让时透有一郎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种第一次在继国严胜这种感觉这辈子都打败不了的人身上,取得胜利的成就感。
这种感觉,让有一郎在傍晚,天音已经离开的时候,独自去到那座继国兄弟居住的木宅。
并在敲门后、继国严胜开门的第一个瞬间:
时透有一郎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继国严胜,”他连尊称都懒得用了,“你…”
“——是鬼吧?”
傍晚的风声,吹拂过木屋破旧的门-
咯吱。
咯吱咯吱。
门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
继国严胜站在木门后,而时透有一郎站在木门外。
两人安静地对视。
在继国严胜赤金色的眼瞳里,时透有一郎看见自己脸上胜卷在握的神色。他还听见自己轻快的声音:
“今天那个叫天音的女人过来,我心里就产生了警惕。我和父母弟弟在这里居住了十年,这是第一次,如此频繁地被人拜访。”
“事出反常必有妖,继国严胜,你肯定明白这个道理吧?更何况,你和你那个弟弟,还这么奇怪,强得根本不像人类。我原本以为山下世界无奇不有,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名堂,正准备放弃的时候……”
“机会却来了。”
时透有一郎抬着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继国严胜,语速越来越快,“那个女人居然告诉了我鬼真的存在,还跟我说了这么多鬼的特征……血鬼术,自愈,杀不死的怪物和会变化外貌的能力。”
“你想说什么。”
打断有一郎的,是继国严胜。青年似乎并不为有一郎这荒诞的指证而感到愤怒,只是平静地看着有一郎。
让方才还觉得自己猜中了得意洋洋的有一郎一怔:
……他怎么不慌?
我可是说了他是鬼啊!鬼不是不能活在阳光下的生物么,虽然强大,却还是躲在阴影里——
咦?
“万幸,鬼虽然强悍,却不能见到阳光,只要触碰到阳光,一秒就会死亡……这也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和鬼战斗的最大的依靠。”
天音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
时透有一郎原本还觉得,这条定律大概不准吧,鬼这种东西,听起来就神神叨叨的,人类对他们肯定也不了解吧?
但是,怎么看继国严胜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完全不紧张呢?!
难道继国严胜不是鬼?不可能,就继国缘一那样,哪有人那个年纪这么强的?肯定是所谓的拟态啊!
可继国严胜还敢反问自己……
然而下一秒,继国严胜却发话了。
就在怔住的时透有一郎面前。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打扰我吗?”继国严胜淡声说:“因为发现了我是鬼?”
“……”时透有一郎猛地抬头:“你真的是鬼?”
“你现在才发现,倒是让我很意外。”继国严胜说:“我以为你会更聪明点。”
“……”时透有一郎:“?”
怎么忽然骂人?时透有一郎脸色难看,正要张口,就听继国严胜继续说话:
“没错,你猜对了,我是鬼,缘一也是鬼。并不是那种志怪小说里的生物,正是天音口中的的那种鬼。”
时透有一郎面色微肃,他回忆起今日白天,天音对鬼的描述:作恶多端,杀人如麻……
他张嘴就想问:那你怎么能见到阳光,却被继国严胜打断:
“我不仅是鬼,我还并非是你们这个时空的鬼。”
时透无一郎愣了。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听人话的能力。
继国严胜……是在说鬼话吗?
什么、什么时空?时、空?这是什么,怎么念,怎么拼……这是自己完全没学过的词吧!
欺负他和无一郎是没上过学的猎户的孩子吗?
时透有一郎一脸呆滞,显然,在今日天音冲击了他世界观一次之后,继国严胜现在的这番话,让有一郎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从未认清过这个世界:
怎么除了鬼之后,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而继国严胜毫无自己说了什么诡异东西的自觉,只是平静道:“我来自四百年前,是继国领土的统治者之一,而继国这个姓氏,是你们时透的前身。换句话说……”
“——我是你的先祖。”
“……”
时透有一郎说不出话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看着继国严胜,他满脸难以置信:这是在说什么?
这是真人版“我是你祖宗”吗?
……这难道不只是一句拿来骂人的话吗?!
如此诡异的事实,被继国严胜说出来,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说服力,时透有一郎一时间居然都找不到漏洞反驳。
等等,今日天音听到继国这两个人,好像也是这种反应……
难不成,有一郎猛地睁大眼睛,这人、不对,这鬼,真是自己的祖宗?!
自己的祖宗是鬼?!
时透有一郎的脑子一团乱麻。
饶是他一向自认冷静自持,此时面对继国严胜这石破天惊的话,也不得不陷入茫然。
“你……您,”他甚至不自觉用上敬语,“那您来找我和无一郎,是为了什么?”
继国严胜说:“正如我此日所说,保护你们,直到你们的安全有保证。不用怀疑,我帮助你们,并不是善心大发……收起你那副’祖宗显灵了吗’的表情,你只需要知道,你们能够存在、存活,并且一生平安,就能帮助我实现目的。”
哦、哦……时透有一郎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愣愣看着严胜,然后忽然皱起眉:
“您今天说,您要去杀死鬼之始祖?”时透有一郎方才茫然的目光重新汇聚,一点点变得警惕,甚至更加冷漠,“……还要教我们剑术?”
继国严胜一怔。
他看着有一郎,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早就发现时透有一郎的戒心强得不正常,对无一郎的保护欲也不正常。
但是这如此消极悲观的思路……
继国严胜难以否认,从某种程度上,他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
显然,此时有一郎的样子,恐怕心里正在想:
继国严胜帮助自己和弟弟,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我们是他的后人,具有剑士的天赋,他说不定,就是想利用我们的天赋,去斩杀恶鬼。
……是因为我们的天资,才对我们这么好,是因为我们有用,才肯教导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纯粹的感情。
果然,下一秒时透有一郎就冷冷地说:“你想让我和无一郎替你战斗?我告诉你,你打我的注意就算了,但我绝不会让无一郎去杀鬼的,他根本不是那块料,你想都不要想——”
“省省吧,”继国严胜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我一只手,可以打你二十个。就你这样的,我要你杀鬼做什么?给自己找事么。”
时透有一郎:“……”
怎么感觉无法反驳?
不对,等等,上一次说的,明明是一个人可以打二十个我吧!这次怎么只用一只手了?!
但这并不是继国严胜要说的重点。
身穿紫色羽织的青年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面前,正面色苍白,一副“世界观被冲击”表情的有一郎。
继国严胜声音轻轻地说:“你弟弟不行……那么,你就可以了么?”
去杀鬼、战斗,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存在,时刻陷入死亡的危机……
无一郎不行,但你,就可以承受了么?
你就应该去承受么?
在继国严胜的目光中,时透有一郎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僵直。
第67章 哥哥的秘密
继国严胜的这一句话, 直直戳进时透有一郎的心。
这也是第一次,在继国严胜面前,有一郎露出僵滞,而又带着些微扭曲的表情。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 去掉两个弟弟不谈, 在兄长之间的战争中, 表面上,占据上风的一直是继国严胜,但实际上, 时透有一郎也从来没有吃过亏。
面对继国严胜,这位曾经让鬼杀队小辈们纷纷哀嚎“严胜前辈好可怕”的青年,有一郎凭借冷漠尖锐的态度、防备谨慎的戒心、看谁都不顺眼的刻薄,外加一点继国严胜因为他身世的怜悯,经常把继国严胜噎得说不出话。
最后只能强行用武力压制:身体力行贯彻“一只手打二十个”。
说实话, 这么难搞的小鬼,继国严胜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之前教育过的炭治郎和祢豆子他们,面对自己时,也大多很乖, 不太敢违背他说的话。哪怕是最不听话的善逸, 也就是吵一点而已。
但时透有一郎却是一个例外。
阳奉阴违是家常便饭,背后说坏话已经变得明目张胆, 当着面都敢给严胜脸色看,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小孩, 继国严胜自己都觉得很有意思。
但最有意思的……
“为什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总是不包括你自己呢?”
伪装成正常的人类,尽管用温柔的语气, 也足够让人后背发寒的恶鬼,微笑着看着有一郎,“一直都在说无一郎、无一郎…无一郎不能去,无一郎不可以受伤。”
“那么有一郎不值得吗?”
这一句话,揭开了时透有一郎一直以来的秘密。
是他此时此刻,僵硬在原地,只能看着继国严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原因。
时透有一郎现在才明白,产物敷天音口中的“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也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面前这位来路不明的“远房亲戚”,本质上多么可怕,又有多么不好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时透有一郎艰难地说。
明明继国严胜才站在逼仄的屋子里,可现在无处可逃的却是自己。他甚至忍不住后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继国严胜上前:
“什么时候呢?”继国严胜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站在你弟弟面前——那个时候吧。”
“明明是双胞胎,年龄相差几分钟,连哥哥和弟弟的身份都只是依靠这短暂的几秒来确认的,而你却很坚定地站在无一郎面前。”
“学习的时候,和缘一比赛的时候,面对我时,你都要挡在你弟弟面前……就连今天见那个天音,你都不肯让无一郎出来,直到等到我出现,才肯把无一郎的脸给她看。”
“保护过头了吧?”
看着面色惨白的时透有一郎,继国严胜感受到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他微笑着看着走投无路的小孩,等待对方的反应。
就像看着掉进陷阱里的野兽幼崽最后的挣扎。
时透有一郎今日来质问自己,一定是觉得胜卷在握,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这其实不奇怪,敢于向自己发问,也是因为知道天音会保护他和无一郎,才会这么做。
在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只可惜面对的是自己。
看着垂头不语的小孩,严胜脸上的笑意愈深,“你在想什么呢?有一郎?对着自己的弟弟,有这样的保护欲,明明你也没有多年长吧?是出于兄长的责任么,觉得弟弟才是那个应该被神明庇护的人……无一郎才是善良且值得活下去的那一个,你心底里,是这么想的吧?”
在来这个世界之前,霞柱无一郎曾经告诉继国严胜很多事情。
刀匠村事件过后,无一郎的记忆慢慢恢复,他也想起来越来越多的过往,其中最刻骨铭心的,无疑是临死前的记忆。
他当时坐在继国严胜对面,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是死寂的颜色。哥哥救了我,他说。声音都像失去生机。我们被鬼袭击,哥哥推开了我,代价是被鬼啃去了手臂。
“明明平时,是哥哥帮了我更多…是哥哥在打猎的时候更照顾我,可是那时候,为了保护我,哥哥的手就这么断了。”
继国严胜至今记得当时无一郎的表情。他第一次在这张冷漠的脸上看到这样悲恸欲绝的表情。
“我当时反应不过来,一下就崩溃了,我跳下了床,拿起了刀,对那只鬼砍去……严胜大人,那只鬼好弱啊,哪怕是炭治郎,应该都能轻易杀死吧,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当时,没能立刻杀死他?”
为什么是哥哥先反应过来,为什么哥哥保护了我,为什么明明白日里对我还恶语相向,晚上却这样毫不犹豫的推开我?
在我疯狂到失去意识和理智,绝望疯癫,追着那只鬼出去,把它钉死在地面上,等待日光活活将它烧死,最后回来的时候……
“为什么哥哥流了那么多血?”
他看着当时沉默的继国严胜,身为最神秘最让人觉得难以靠近的霞柱,让人总觉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霞柱,就这么看着继国严胜,让历经百态的恶鬼都忍不住为之心痛:
“为什么到最后……”时透无一郎用空洞麻木的声音,对着继国严胜喃喃开口:“哥哥还在替我祈祷?”
祈祷神明和佛祖,命运和上天,随便哪个或许有用的神明。
祈祷他所知道的一切可以祈求的对象。
眼睛失去了光明,身体失去了温度,血液失去了活力,从手指开始僵硬,手臂的断口都流不出血液的时候。
为什么他还在祈求根本不会庇护他们的神明——祈求他们,保佑自己的弟弟?
不是很讨厌我吗。霞柱空洞的眼睛在说话:不是恨我吗,不是觉得我幼稚白痴吗,不是觉得我和爸爸妈妈一样无脑盲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吗?
为什么——
要救下我啊?
继国严胜听完了整段回忆。
期间一句不发。他安静地聆听着,看着面前的少年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这个已经加入鬼杀队三年的孩子……
其实也就只有十四岁而已。
他的兄长,更是在十一岁那年就死去了。
最后,房间慢慢归于平静,距离继国严胜决定发动血鬼术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还有很多准备需要做,还需要去接缘一。可是严胜并没有打断时透无一郎。
他只是轻轻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少年脸上的斑纹。
“我知道了,”继国严胜当时说:“我会去救下他的。”
如果你们没有神明来庇护的话……-
“你懂什么?”
面对继国严胜的质问,时透有一郎在僵硬了几秒之后,立刻摆出了富有攻击性的神色。
他恶狠狠地盯着继国严胜,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崽,“我弟弟和我不一样,我——”
“哪里不一样?”
“——我,我这种人,根本不需要神明的庇护!”时透有一郎色厉内荏地喊,“要被保佑的只有无一郎那种笨蛋,我才不用谁来拯救,我才不会像爸爸那样愚蠢又寂寞地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会永远走在无一郎前面,我根本不需要什么神…我…”
我不是像无一郎那样,值得被爱的好孩子。
时透有一郎想。
妈妈生病了,我不像无一郎那样努力,因为我觉得没有救了。
爸爸失踪了,我没有和无一郎一起出去日夜不停地寻找,因为我知道这没有用。
我……
“无一郎和我不一样,”最后有一郎颓然地把头低了下去。他在继国严胜面前,真正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是会被神明保佑的孩子,神明会救他的。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谁来保佑我的——”
“如果神明不保佑你的话。”
出乎有一郎意料,他这难得的、颓丧得自己都觉得恶心可笑的话语,近似于认输一样的态度,居然被人打断了。
被面前这个面色平静,高挑英俊的鬼,看着自己,如长辈看着需要保护的晚辈的青年。
继国严胜截断时透有一郎的话。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有一郎:“如果你们没有神明来庇护的话……”
“那就由我来保佑你。”-
风声寂寂。
黄昏已彻底落下,夜晚降临,日月交替,月亮缓缓升起,代替过于灿烂刺目的白日,落下柔软清澈的光芒。
继国严胜就站在在月光下,微微垂头,看着满眼惊愕的时透有一郎。
看着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是被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眼神好像变得有些许湿漉,显得很可怜。
继国严胜沉吟,此时自己是不是应该摸摸对方的头,以彰显自己话语的真实程度,他可是真心这么说的,想必即使是有一郎,也应当能被自己打动……
“……”应该被打动的时透有一郎:“你有病啊?”
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
“说什么你来保佑我……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你是神吗,你明明就是鬼,而且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来找我们这种小孩子的鬼,你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你、这是不是——”
时透有一郎的话连珠炮一样弹射出来,差点刹不住车。
但面对着继国严胜越来越沉默的脸色,时透有一郎那为数不多的良心,还是逼着他稍微委婉一点。最后他委婉再委婉,一句话在肚子里过了三遍,时透有一郎用自己此生最委婉的语气说:
“这是不是——有点恶心啊?”
“……”
无一郎君,继国严胜面无表情地想,要救下你哥哥的这个约定,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第68章 双更合一17
不过, 尽管时透有一郎表现出一副震惊又嫌弃的样子,但继国严胜还是看出来,小孩暗暗变红的耳垂,以及抿着嘴唇, 显然是被感动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感谢, 只能做出一副不在乎的姿态。
好像自己根本不在意。
青春期的小朋友啊,继国严胜叹了口气。看着时透无一郎微妙的、不好意思的神态,让他原本忽然蹿起来的火, 稍微降下去一点:
……算了,何必跟自家的崽子计较。继国严胜安慰自己,看着有一郎那张和霞柱一模一样的脸,想起当时霞柱在自己面前,低下头道歉的样子。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才不对你哥哥生气的。继国严胜在心里想,对着另一个时空的无一郎冷哼一声。
不过,这亏也不能白吃……
要不明天的抢球游戏,让缘一再加大一点难度好了。
比如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人敲晕——之类的。
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
让时透有一郎打了个冷颤。
他瞪了继国严胜一眼, 半晌, 才很不好意思地低低说了句“谢谢”,然后飞似的逃跑了。
望着时透有一郎的背影, 继国严胜陷入了沉默:
……所以这孩子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就为了跟继国严胜说,自己发现了严胜和缘一是鬼?
——只为了这个?
看着有一郎落荒而逃的背影,严胜无语半晌, 感到一种“孩子发现了家长的秘密, 得意洋洋地来讨零花钱”的错觉-
第二天开始,继国严胜照常给时透兄弟俩上课。
最近是春季, 虽然多小雨,但下午的天气都还不错,一周的时间中,有五六天,缘一就会和兄弟俩玩抢球游戏。
在知道了“继国缘一是鬼”之后,有一郎对待这个游戏的挫败感便大大减少了,但求胜的欲望反而是上升了:
那当然,要是打败了继国缘一,那就不是大孩子欺负小孩子,而是人类战胜了恶鬼啊!
这简直是带上了史诗感的战争!
而迟迟未能察觉继国兄弟的真实身份的时透无一郎,则是茫然地看着自己士气冲天的哥哥,然后茫然地跟随哥哥而去,莫名其妙地斗志大增。
……怎么说呢,继国严胜看着这两兄弟,有时候无奈得想叹气。
虽然感情好是好事,但是无一郎君,这么依赖哥哥,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吧?
就算有我在,不会让你们重蹈另一个时空会有的覆辙,但是适当的距离感——还是应该有的吧?!
此时的继国严胜自然是忘记了自家弟弟是有多黏自己。
相比起时透兄弟:这两个崽子好歹愿意上课的时候分开坐,继国缘一这鬼可是一清醒,就要爬出箱子趴在继国严胜旁边,死活不肯动弹的。
哪怕是去玩自己肯定会赢的抢球游戏,也是一副兴致缺缺,不想放开严胜的样子。
要不是继国严胜贵为长辈,而且还有教导他们的恩情,时透有一郎才是那个想怒骂“你们这对没距离感的奇怪兄弟”的人。
可能也带上了一点赢不了抢球游戏的愤愤不平。
是的,哪怕一个星期都能玩上五六天,一天能玩几十轮,但就是在这几百次游戏中,有一郎和无一郎始终达不到五秒钟的目标。
虽然时间在慢慢增加,但如果增加的幅度以“毫秒”来计算的话,那就真的不太够看了。
结果就是每天都得三倍作业,每天兄弟俩都累得半死倒头就睡,不过或许是因祸得福,继国严胜教学的进度反而是加快了。
哪怕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两小孩识字和遣词造句的水平,也算勉强能过关了。
为此,继国严胜在考虑教导他们呼吸法。
原本,严胜是想在等兄弟俩撑住一次五秒钟之后,再把呼吸法和剑术作为奖励,一并教过他们的。
但是那一日有一郎跑到自己面前,并对自己难得的“我会保护你们”的发言表示了不屑一顾……
继国严胜可不是那种心软的神。
他是一个记仇的恶鬼。
当晚就让继国缘一提高难度,“不许放水”,对着呆呆的幼鬼面无表情地说。
并无视了缘一茫然中带点同情的眼神。
所以原本不算难的游戏,一下就变成了地狱难度。
进度也比严胜的预计拖慢很多。
虽然时间很充裕,继国严胜也偶尔独自出门,留缘一保护时透兄弟,自己跑出去斩杀恶鬼,减少这个时空的伤亡。
但最终,是产物敷天音的再次到来,让继国严胜下定决心,要教导时透兄弟呼吸法。
“继国先生,”女子当时面色忧愁,对着严胜说:“您是什么时候想让他们下山呢?最近,鬼舞辻无惨的动静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在第一次上门拜访后,每隔一段时间,天音都会过来看看,一方面是确认时透兄弟的安全,送一些物资,另一方面,也是想和继国严胜多交流交流,询问一些关于呼吸法的事情。
毕竟继国严胜表面上的身份还是继国家的传人。
“?”继国严胜当时听完,就皱起了眉,霞柱给自己的情报并不包括这个,“为何?”
“似乎是因为最近出现了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剿杀了太多的鬼,让鬼舞辻无惨感到了不安……”
“……”继国严胜沉默。
……这听起来,怎么说得像是自己啊?
好吧,继国严胜承认,因为有缘一追踪鬼王的能力,他偶尔杀起鬼来,是有那么一点肆无忌惮了……
但鬼舞辻无惨也不至于怂成这样吧?!
当时严胜深吸一口气,对天音微笑,“我会处理的。”
当天晚上,他就找到了鸣女,一举毁了无限城,并在鬼舞辻无惨回来之前走了。
没有立刻杀死无惨,是因为继国严胜还有其他的打算:他现在觉得直接杀死无惨,有点太便宜他了。
得让鬼王发挥出更多的价值呢。继国严胜微笑着想。
回来后,继国严胜破天荒地的放下了书,在时透兄弟面前站了起来,拿出了日轮刀:
“今天我们不讲文学,讲呼吸法。”
从基础的五大呼吸讲起,继国严胜介绍起这一项鬼杀队百年来最大的成就。
当然,重点介绍了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
虽然这并不属于所谓的基础呼吸,但日之呼吸是一切呼吸法的起源,时透兄弟还是继国家的传人,最好是能学会日之呼吸。
至于月之呼吸……就完全是私心了。
黑死牟曾和严胜聊过这件事,说他当时根本找不到继子,因为自己和缘一太过强大,无论如何都寻找不到有可能继承自己的力量的继承人。
“那些人…在缘一面前,就好像萤火与日轮。我实在不愿将自己的呼吸法传授给这些人。”
当时黑死牟神色冷漠,并从骨子里透露出骄傲。
而继国严胜的骄傲和他是如出一辙的。
他坚信,如果自己也像黑死牟一样加入了鬼杀队,那必然也不屑于将自己的呼吸法随意教授给某个庸才。
但时透兄弟就不同了。
具有着强大的才能,另一个时空的霞柱在失忆的情况下都在三年内学会了霞之呼吸,并成为了柱,那么在这个世界,有严胜的教导,他们应当能获得更高的成就。
因此,继国严胜决定教导他们月之呼吸。
如果他们愿意……在看过缘一的日之呼吸之后,也愿意看一眼月之呼吸的话。
那我愿意将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们。继国严胜想。
不过,在学习之前,时透有一郎提出了一个问题。
“严胜…先生,”最近有一郎也开始不情不愿地叫严胜敬称,“您不是说过,不需要我们去杀鬼么?”
这崽子对自己和弟弟到底有没有被利用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一天到晚奉行被害妄想主义,尽管严胜反复对他实行强权政治:
即一边嘲讽他“你觉得你可以打过我一只手了?”,一边轻松用一只手撂倒他。
时透有一郎大概也预料到了,此时一脸防备地看着严胜,随时准备躲开。
但这次,继国严胜并没有这么做。
他站在原地,手微微按在刀鞘上,拇指微压,是很端庄的拔刀姿势。如果时透兄弟有过相关的知识,就知道严胜的起手式,是战国时代武士家族最正统高贵的姿态。
但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就只能看出来“美丽”这一点。
是的,美丽。哪怕是时透有一郎,都不得不承认,握着刀的继国严胜,强大之外,也让人感到宛如月光般凛然的端丽。
然后,继国严胜笑了笑。
在他露出笑容的同时,他的手也动了,在这不算宽敞的宅子里他拔刀出鞘,锐利的刀锋闪过细微如月的紫色,挟风而起,仿佛垂落一滴露水,继国严胜做出一个让时透兄弟看都看不清、只知道睁大眼睛敬畏观赏的剑型。
空中,一片不知何时飘进来的新绿色的落叶,从脉络中间,被平直竖齐地切分成两半。
切口光滑如银。
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都被震在原地。
他们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对他们笑了笑,那柄日轮刀被翻转收回,又是一个流丽的收刀姿势,让那把日轮刀流水一样滑进了刀鞘里。
“我教你们剑术,并不是要让你们去杀鬼,鬼这种生物,由我去负责就足够了。”看着少年们,继国严胜将刀收回自己腰间。
旋即继国严胜的视线落在有一郎身上,让少年一怔,从严胜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些许难以读懂的深意。
然后他听见继国严胜轻声说:
“但剑术……不仅仅是用来杀鬼的。”
用来保护你所重视的人,继国严胜的眼神是这么说的,这才是它该有的意义-
时透有一郎愣住了。
关于继国严胜话语间的深意,聪慧谨慎如他,自然是听懂了。
但他没想过继国严胜会说出这种话。“用于守护的剑”,这样温暖的、跟继国严胜这种人、不、这种鬼根本不匹配的话语。
时透有一郎没想到会从继国严胜那里听到这样的东西。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有一郎就觉得,继国严胜和自己,或许有一些相似之处。
同样保护着或年幼或天真的弟弟,同样作为兄弟中更多地去担负责任的那一个,就连性格也是,和有一郎一样,继国严胜也是脾气更差、更尖锐的那一个。
虽然表面上很排斥继国严胜,但内心里,时透有一郎和这个恶鬼,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共鸣,甚至可以说是不用说出口就彼此默契的共识:
我是比弟弟更糟糕的那个人。
弟弟是更值得的存在。我的兄弟,是比我更值得被爱、值得活下去、值得获得幸福的那一个。就连神明的庇护,都是弟弟才会拥有的东西,而我是不值得得到神明眷顾的孩子。
从看到继国严胜第一眼开始,时透有一郎就感受到他身上和自己类似的东西:
他和我一样,都是不被神爱着的人。
于是他肆无忌惮地表现出对继国兄弟的抗拒,哪怕明知实力差距也从不收敛,因为有一郎看透了,无论继国严胜心中在想什么,只要那个心软的继国缘一认可自己和弟弟,那个继国严胜就什么都不会做。
……就像自己。
面对无一郎时,哪怕再刻薄、再尖锐,再狠狠地恶语相向,可当无一郎决定去做什么的时候,自己从来都拒绝不了。
这或许就是当兄长的宿命吧。
一个更弱小、更可悲的兄长的宿命。
所以,在听到继国严胜说出要去守护什么东西的话语的时候,有一郎才如此惊讶。他看着青年,这位和自己有着许多共鸣,某种方面上可以被视为自己年长版本的男人……
时透有一郎心中既有难堪,又有轻微的触动。
……是什么让你愿意承认,你要去守护你身边的人?
如果你和我一样……如果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是和我根出同源的嫉妒和不甘,那么你是如何能够坦然地说出来这种话?
这种我不愿意去接受的话语。
明明是产物敷天音口中无恶不作、厚颜无耻的恶鬼,明明和我一样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弟,你为什么还能够想着去守护他们,好像你还愿意相信什么东西一样?
时透有一郎僵硬在原地。
一股强烈的怨憎、不甘、嫉妒、难堪、羞耻,从他心底里往上攀。有一郎看着继国严胜平静而诚挚的神色,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这个恶鬼是真心这么想的。
继国严胜真心觉得,他要用手中的这把剑,去守护自己珍视的存在。
可我不想这样。
我没办法和你一样承认,我不甘心,我不想像你和那些所谓的鬼杀队那么高尚,好像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去杀死那些所谓的鬼。就像父亲那么愚蠢,明明知道什么都做不到,还是要冒着危险去给母亲找草药,最后死在没有人知晓的地方……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不想这么做。
反正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鬼既然没有来杀我,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杀他们,别的人死就死了吧,关我什么事——
“我要学。”
一道明亮澄澈的声音,在时透有一郎的旁边响起,像是破开冰雪的第一缕阳光,敲开时透有一郎混乱封闭的思绪。
“严胜先生,我要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尚未出生,在妈妈的肚子里就认识的另一个人,用那么坚定的态度,坐在时透有一郎旁边,抬着头,看着继国严胜。
有一郎第一次见到弟弟如此坚毅的视线。
……就好像看到当时握着母亲枯槁一般的手的父亲。
记忆中面目一句开始模糊的男人神色晦涩,沉默许久后站起来,跟他们兄弟说爸爸去找治疗母亲的草药,你们在家乖乖等我。那个和无一郎一样天真愚蠢的父亲。
父亲那个时候,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任由神明下凡,也无法改变他意志的表情。
时透有一郎怔怔看着。那股熟悉的、在看到父亲出门,胃部欲要呕吐一般的恶心重新泛了上来: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他想。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明知不可能还要去做,明知会受伤、会失败、甚至会死亡,还要为了这点渺茫的希望去做,明明根本没有人要求你们这么做不是吗?拯救某个人,保护某个人……这种东西,根本一点都不——
时透有一郎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痛恨当时父亲离开了。
就像他此刻痛恨弟弟脸上的表情一样。
因为他从里面,深深地看见了……
自己茫然无措,胆怯惶恐,不安、焦虑的神色。
不想失去父亲和弟弟,可又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语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重蹈覆辙,有一郎在弟弟身上,再次感受到了这种东西。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抽搐,不,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细小得像自言自语,无一郎,不要去学这么危险的东西……
“因为我要保护哥哥。”
一只手忽然握住时透有一郎冰凉的手,他惊觉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爬满了潮湿的冷汗。
“如果学习剑术之后,就可以保护哥哥,让哥哥再也不会遇到危险的话,那么严胜先生……”
在时透有一郎怔然的目光中。
时透无一郎垂下头。素来天真愚蠢的弟弟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俯下身,无一郎在继国严胜面前,低下头去,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严胜先生,”
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紧紧握着这只手,他向恶鬼发出了请求:
“拜托您,请您教导我剑术吧。”
第69章 双更合一18
最后时透有一郎还是答应了。
他先是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弟弟, 看着无一郎脸上前所未有的坚定的颜色,弟弟这从未出现过的执拗,让有一郎久久反应不过来。
然后时透有一郎触电一样把手抽开:
“你、你求他就求他,抓我的手干什么?!”
色厉内荏、看着无一郎疾言厉色的有一郎, 对着弟弟大声地斥责道。
并在弟弟认真的眼神下败下阵来。
“因为我想, 我终于能保护哥哥了, 太激动了,所以抓住了哥哥的手……”
啊啊啊啊啊,时透有一郎面红耳赤, 难以理解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甜言蜜语的。
是谁教他的?继国严胜?还是那个一天到晚只会睡觉的继国缘一!
谁带坏了我弟弟?时透有一郎僵滞的大脑险些转不过来,他瞪着眼睛,看无一郎凑近的面庞,这张明明很熟悉的脸,现在却让人感觉格外认真坚定, 定定注视着有一郎…
“哥哥,”无一郎希冀地说:“您和我一起好不好?”
“……”
时透有一郎觉得自己难以直视无一郎的眼睛。
亮得像在发光……
他手足无措地扭过头去,反应过来之前,就听见自己大喊, “我知道了, 我和你一起学就是了!你不要凑过来了!”
话音落下,时透有一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因为自己同意, 而兴高采烈大声欢呼的弟弟,以及对面,眉眼含笑面带欣慰之色的继国严胜。
时透有一郎有一种自己好像输了的错觉。
但是, 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不然就像父亲那种只能嘴上承诺的人一样了。
无论过程如何, 时透兄弟都答应了继国严胜学习剑术的要求-
但是继国严胜的要求也未免太过严苛了吧?!
在山路上来回奔跑,听着身旁弟弟死狗一样的喘息, 感到自己的腿宛如灌浆一般的时透有一郎。
面色呆滞地向坡上跑去。
自从继国严胜要求他们开始学习剑术,时透兄弟原本以为,“剑术”,就是学习使用剑的方法。
但继国严胜残酷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就凭你们?”他当时上下打量时透兄弟几眼,表情中流露出来的嫌弃,让时透有一郎想揍他的脸,“你们连呼吸法都学不会,还想着学剑?”
“什么学不会?为什么学不会,不就是呼吸法么!”有一郎皱着眉反驳。
继国严胜听见,手上擦拭剑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让有一郎看到就觉得悚然一惊。
“是吗?”继国严胜露出了鬼看见,大概都会觉得害怕的轻飘飘的笑容:
“那我们就试试看好了?”
第二天,继国严胜就开始教导他们呼吸法。
……可是没有人说过学呼吸法就是要上下山狂奔啊?!
原本,作为猎户的小孩,有一郎和无一郎是非常擅长在大山里行走跑跳的。
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强得多。
但显然,继国严胜不是一个能用常理来度量的鬼。
——他让时透兄弟一天跑十趟。
十趟。完整的。上下山。
时透有一郎当时听见就觉得他疯了。但很快继国严胜身体力行地告诉时透兄弟他没疯:他背着继国缘一,在半个时辰内,就跑完了十趟。
让站在山顶计时的时透有一郎感到茫然:
……鬼都这么强?
不仅如此,继国严胜还特意布置了一下上下山的步道。他要求时透兄弟跑最艰难最险恶的那几段路途,那些地方不仅杂草丛生,还全是碎石,有一段路甚至陡峭得像悬崖,中间横断裂开,跳不过去就得老老实实地爬。
第一天,时透兄弟只跑完了一趟。
累得倒头就睡。
然后睁开眼睛,就看见继国严胜微笑的脸:
“你们昨天只跑了一趟,有九趟没有完成,算上今天的十趟,就是十九趟哦。”鬼笑眯眯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兄弟俩,“加油,你们还有六个时辰。”
“……”
时透有一郎只恨自己怎么没有原地昏过去。
兄弟俩你扶我我扶你,终于爬了起来,然后磕磕绊绊:这一次有了昨天的经验,跑了一趟半。
半趟的意思是,跑到山脚下,两小孩就腿软得实在是动不了了,半死不活地爬了一截,昏过去之前,看见继国严胜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歹还有点良心,居然真的一直陪着自己和无一郎。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透有一郎模模糊糊地想。
如此重复往返,一直到现在,时透兄弟都没能完成规定的每日十趟路途。
具体累积欠下的路程,时透有一郎已经不想算了,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的身体,居然真的在变强。
明明在打猎的过程中,就经常觉得不能再通过锻炼提高身体素质了,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达到了这个年龄的极限,想要变得更强、更快,就只能等待发育。
但继国严胜这变态一般的训练,居然真的让时透兄弟的身体素质再次大大提高。
肺部在有节奏地律动,呼吸平缓而稳定,每一块肌肉都坚强又不屈地动作着……
奔跑中,就算疲倦,时透有一郎仍然能感受到:自己比刚开始,要厉害太多了。
单单从奔跑的速度、完成的路途、体力的消耗上来看,他们就有了很大的提高。
这是在练习上下山训练的第二个月,黄昏后不久,时透兄弟已经完成了九趟。
只剩下第十趟。
他们感觉呼出的空气仿佛都带着血腥味,身体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咯吱咯吱地发出骨头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可两个人还在坚持着往前走,一步、两步,走不动了摔倒了,也努力往前爬,直到能爬起来,再次向前奔跑……
在看到山顶的时候。
两个月中,时透有一郎第一次,在昏迷之前,看到了继国严胜出现在他们的训练之中。
“恭喜你们。”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训练第六十三天,你们第一次完成了今日的十趟上下山任务。”
砰,两小孩瞬间就倒了下去,话都说不出一句。
但彼此相望,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欣喜无比的神色。
继国严胜在他们面前俯下身来,将水递给他们,看兄弟俩艰难地喝水。在有一郎终于觉得“活过来了”的时候:
“既然你们完成了这个训练,那明日开始,就不需要跑十趟了,你们每日清晨自行上下山,补回之前没有完成的数额,然后在太阳完全升起前回到山顶,我在此处等你们。”
“……”时透有一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等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继国严胜诧异地看他一眼,“当然是……”
“——让缘一来揍你们啊。”
“……”时透有一郎:“?”-
这是开玩笑的吧?
晚上回去,还来不及为终于成功完成一次任务感到喜悦,时透有一郎步伐沉重。
“……无一郎,”他难得主动和自己弟弟说话,“继国严胜说那话,是瞎扯的吧?揍人什么的……”
时透无一郎的脸色也很惨烈,感觉魂都要丢了,“可是我觉得严胜先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时透有一郎:“……”
时透有一郎:“你觉得装病有用吗?”
时透无一郎沉重地摇了摇头。
次日,战战兢兢地跑了个三趟,时透兄弟忐忑地来到了山顶。
并看到继国缘一真的站在那里。
为什么?时透有一郎简直难以置信,继国缘一居然真的来了?
他为什么这么早能醒?!
明明从认识他以来,就没见到他中午前苏醒过啊!
可不管为什么,继国缘一就真的站在那里了。小小的鬼王面无表情,换做成年形态,大概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可这么年幼,只让人觉得可爱。
但时透兄弟都没有觉得继国缘一可爱的力气。他们沉默地和继国缘一对视,直到继国缘一缓缓从身后拔出剑:
“我展示…一遍,然后你们,学我。”
“?”
学什么?
有一郎的困惑很快得到了解答,下一秒,继国缘一就动起来了。
他举着剑,动作之优美奇特,是时透兄弟此生未闻,那让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剑型,锋锐磅礴到几乎令人无法直视,而挥动间,时透兄弟甚至能从剑锋处看到溢出的赤红色火焰。
时透有一郎呆呆望着,简直忘记了呼吸: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有一郎大概会觉得:这是神迹。
只有神明眷顾的人……才能够学习的东西。
时透有一郎终于知道继国严胜当时说“我来庇护你们”的那种自信,是出自什么地方了。
不过是几个呼吸,继国缘一就展示完了,他收剑入怀,抬头望向时透兄弟,看到他们呆滞的表情。
“……”继国缘一茫然地歪了一下头,“你们…为什么不学我?”
时透兄弟沉默了。
……这谁学得会?
看都看不清,怎么可能学会!!!
但继国缘一好像并没有那种要理解时透兄弟的意思,他看少年们不动,就干脆利落地向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只木剑抛给时透兄弟,然后自己又掏出一把:
“用刚刚我教给你们的剑型…拦我。”
话音未落,幼鬼就落到无一郎面前,动作快得无一郎连剑都来不及拿起,就被迎面劈下一刀:
“!”
有一郎扑了过去。
但继国缘一停下了手。
在无一郎睁大眼睛、冷汗流下的面容之前,一点剑锋,悬在与鼻尖一厘米的距离之间。
“第一次,我不动手…但是你们如果不拦我……”继国缘一说,“兄长大人说,我就不能留手…要揍你们了。”
“……”
时透有一郎的眼神死了。
说是要拦住你……
但怎么可能做到啊?!-
在地狱一般的三个小时“继国缘一日之呼吸教学”,又名“继国缘一日之呼吸揍人”训练之后,出现在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时透兄弟面前的,是一身紫色羽织,面色轻松,身上甚至还带着沐浴香气的继国严胜。
“哎呀,”他笑眯眯地,“缘一还是给你们放水了啊。”
时透有一郎真不知道继国严胜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他艰难低头,瞅瞅自己手臂上的红痕,又看看弟弟大汗浸透的衣领……
这叫放水?!
“缘一果然对你们小辈还是会心软,不过我大概不一样。”继国严胜也拿出一把木剑,“下午的训练和上午类似,仍然是你们学我,然后抵御我,不过缘一教你们日之呼吸,我教你们月之呼吸,你们大可选一种喜欢的。”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继国严胜就告诉了时透兄弟关于呼吸法的理论知识,关于五大基础呼吸,以及呼吸法和剑型的关系。
他们也知道了,日之呼吸是呼吸法的起源,而月之呼吸是日之呼吸的衍生。
这么看来,日之呼吸便是最好的,时透有一郎自然是想学最好的……
但继国缘一那样,谁学得会啊?!
相比起缘一,严胜的教导就友好了很多,起码他稍微放慢了一下动作,偶尔还口头指点了一下。
就在继国兄弟两个人的揍人训练中,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痛苦地学习着剑型,每一天都在努力辨认,然后努力让自己少被揍。
令人意外的是,无一郎更喜欢月之呼吸,而有一郎反而偏好日之呼吸。
除此之外,继国严胜还教了一些其他呼吸法的入门动作,两个人对霞之呼吸上手都很快。
在揍人训练的第三个月,时透兄弟欠下的上下山训练终于还清,并且第一次,他们在对抗继国缘一的训练中,使用剑型,共同抵挡住了缘一的一次攻击。
虽然非常勉强、用出来的剑型还很拙劣,但确实抵挡住了神之子收敛的一击。
“很好,”当时继国严胜瞬间出现在几人身后,终止了今日的训练,“你们比我预料中的进度还要快。”
……三个月才挡得下一次,叫快?
时透有一郎在心里腹诽,并不知道自己实现了什么样的成就:要知道,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几位柱,在一开始也无法挡住继国缘一一次。
就算继国缘一没有用全力,但在学习呼吸法不过半年的现在,能做到这种程度,用“天才”来形容,都很难概括时透兄弟的才能。
“既然这一项训练也完成了,那接下来,便是实战了。”
实战?时透兄弟疑惑地看了看严胜。
在时透有一郎猜破后不久,继国严胜很快就在无一郎面前,也挑明了自己和缘一鬼的身份。
并在无一郎的震惊之中,表示自己和缘一都是站在人类这边的鬼。
“我和缘一晚上还轮流去外面杀鬼,”继国严胜当时说:“而且最近杀得有点多……鬼舞辻无惨好像都被吓得不肯出来了。”
“……”时透有一郎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他觉得自己最好别问。
那现在继国严胜提起实战,少年们自然觉得是要去杀鬼了,无一郎顿时振奋,“实战?是要去杀鬼吗,去哪里,哪里有鬼,是很厉害的鬼吗?”
继国严胜说:“勉强算还行吧。”
“哦!”无一郎更激动了,“您知道那只鬼的名字吗——”
“鬼舞辻无惨,”继国严胜笑了笑,“我们一起去杀这只鬼。”
“……”时透有一郎:“?”
他一边听着旁边弟弟傻乐的声音,一边在心里回忆之前产物敷天音说过的话。
鬼舞辻无惨……无惨……无惨、
这不是那个鬼王的名字吗?!
这叫做——勉强还行吗?!-
虽然时透兄弟如此惊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在继国严胜看来,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当一件看似困难的事情,你做成了一次、两次、三次……你恐怕也很难对此感到恐惧或者担忧了。
继国严胜就是如此。
第一遍,他是因为怨恨而杀死了自己时空的鬼王。
第二次,是因为鬼杀队的请求,以及寻找变回人类的方法,和缘一一同逼死了无惨。
最近一次,是去到鸣女的时空,试探性地把无惨杀死了,为了缘一,带回了无惨的血液样本。
就像对抗恶龙的骑士,如果杀死了三头龙,那怎么也很难对第四头感到害怕吧。
更何况,在来到时透的这个时空之后,继国严胜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干。
他和缘一轮流,在每晚时透兄弟睡去之后,出发门外,寻找这个世界中的鬼。
然后尽可能杀死。
像是上弦这种,很能躲藏、且地位特殊的,严胜还不怎么在意,主要是想避开这个世界的自己。
但普通的鬼,包括下弦……
这么说吧,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或者缘一,可以杀死数十个。
主要花费的时间都在赶路上了。
根据天音所说,最近鬼的动静可以说是销声匿迹,千百年来处境艰难的鬼杀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和平的宁静,甚至都没有听说哪里产生了新的鬼。
“鬼舞辻无惨躲起来了,”当时严胜听见,微微一笑,“他肯定是从哪只鬼身上得到了缘一的情报。”
虽然成为了鬼王,但继国缘一仍然可以使用日之呼吸,并且威力较之前还要更甚一筹,鬼舞辻无惨肯定是以为鬼杀队又诞生了一位日之呼吸,恨之入骨,但是鬼王素来谨慎小心的个性,让无惨选择了暂避风头。
就像四百年前一样,因为继国缘一过于强大,所以选了隐居,而等到缘一一死,就大杀特杀学会了日之呼吸的剑士。
这一招确实好用,如果换做以前,就比如刚刚来到九柱会议的继国严胜,肯定不会选择如此肆意地屠杀恶鬼,不为别的,就为了不引起鬼舞辻无惨的注意。
但现在——继国缘一变成了鬼王。
只要缘一愿意,他随时都能感应到鬼舞辻无惨的位置。
这大概就是因果轮回吧,继国严胜笑了笑:为了报复,鬼舞辻无惨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珍贵的弟弟转化成鬼,妄图使神之子继承他那肮脏的意志……
那继国严胜就反过来,利用缘一身上鬼血的特性,去感应鬼舞辻无惨的同位体。
然后,一网打尽-
并不准备大张旗鼓,继国严胜给时透兄弟一晚的时间,收拾家里,准备一些干粮,养精蓄锐,第二天日光升起便走。
其实本来可以马上就拎着小孩们走人,但是为了接下缘一一击,时透兄弟多少还是有点疲惫。
而且……
“这次离开,我希望你们便算是下山了,今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便不要回来了。”
继国严胜说。
时透有一郎睁大了眼睛,“离开?”
他难以置信,“为什么我和无一郎要离开这里?这里又没有什么灾害!”
“的确没有,”继国严胜点点头,“但我想,和我下山一趟后,你们会考虑我的建议的。”
这是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作为时透兄弟的半个祖先,继国严胜希望时透兄弟离开山林,去看一看这个时代。
当然,如果他们不愿意,最终想要回归猎户的生活,严胜也不会怎么样。
他也没办法怎么样,处理了无惨之后,继国严胜便要离开了。
这一股心情,让继国严胜难得温和地看着窃窃私语的兄弟俩。
另一个时空中,这里就只剩下一个孩子了。
一个因兄长牺牲才能活下来,因痛苦过度而失去了记忆,性情大变的小孩。
明明也才十岁啊。
看着时透无一郎脸上自然灿烂的笑容,握着有一郎的手,说“山下是什么样子!哥哥我好期待”,继国严胜感受到一种经常在炭治郎面前,才会感受到的温暖。
……或许甘露寺当时说自己是在实现愿望,这一点,居然真的算是未卜先知了吧。
次日一早,两人两鬼就下了山。
提前和天音商量过,从鬼杀队要来了两把备用的日轮刀,继国严胜给两个小孩一人一把,准备让他们自己去杀几只弱小的鬼练手。
虽然以后不会再有鬼了,但学会一门武艺总不是坏事。
鬼死尽后,哪里来的机会让时透兄弟练习?
残酷地将鬼当作训练耗材的继国严胜,并不准备考虑被杀死的鬼的心情。
就因为他自己也是鬼……继国严胜深知鬼的丑恶。
他从来都认为,这是一群死不足惜的生物。
根据缘一的感应,无惨在大概一周路程之外的地方,如此遥远,看来是很好地利用了下属的情报,模糊地划定了继国兄弟经常行动的范围,远远地避开了。
继国严胜也不准备直接赶过去。
一路上,他背着箱子,带着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可以说是旅游散步一样悠闲地走着。
路过城镇,无论大小,都进去晃悠一圈。如果是很大的城市,还会带着时透兄弟俩仔细玩玩,看看一些新奇的东西。在第一次见到火车的时候,时透兄弟的震撼堪比当初的伊之助。
继国严胜也不动声色地带他们看了看学校,感受了一下同龄人、以及稍年长些的青少年们都在做什么。
继国严胜早就想说了,虽然杀鬼确实重要,而且剑士的巅峰时期素来在青年时期。
……但是让十几岁的孩子们都去杀鬼,在这个年代了,总觉得有哪里不人道吧?
都给他去上学。
这也是继国严胜难得有机会逛一逛大学,他一边参观,一边想回去之后,要去跟产物敷商量,让他利用人脉,把柱们、还有适龄的队员,全部送去学校,或者学一门手艺。
鬼死了,鬼杀队可以消失,但队员们却仍然活生生地存在着。
除此之外,继国严胜还给时透兄弟买了不少东西。吃的便不说了,传统的和食不在话下,新兴的洋食料理也带小孩们试了,买的最多的,还是书籍和衣物。
他早就看时透兄弟穿的那些野人式服装不爽了,身为四百年前的人,都远比这两小孩过得讲究。
虽然是因为继国家的没落,这中间也主要是黑死牟,或者说继国严胜自己的原因……
但现在有机会,出于某种补偿心理,以及“我家小孩当然比别人要强”,继国严胜给他们把和服和洋装都买了个遍。
时透兄弟本来就长得不错,被他这么一养,顿时和继国严胜一起,成为街上的焦点。
本来继国严胜一个人出现,就很吸引人的眼球。极其少见的高挑的身材,英俊的长相,独特的赤色瞳孔和高高束起的长发,紫色的羽织色泽纯正昂贵,就连背上背着的木箱都很让人好奇。
连带旁边的长相清秀的两个少年,乍一看去,都会误会是哪家的少爷,带着弟弟溜出来玩。
最开心的一天,是秋分的祭典。从小生活在山上,时透兄弟只有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健在时,跟着父亲母亲一起下山,在附近的小镇子里参加过庆典。
但这一次,他们是在全国最大的城市里,和继国兄弟一起参加了秋季最盛大的祭典。也第一次看到了烟花,参观了巡游,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哪怕是有一郎,都一度兴奋得脸都红了。
不过,一向谨慎的小孩,还是犹疑地问过继国严胜,“钱都从哪里来的?”他怀疑地望着严胜,对这个大人抱有不信任的态度,“你明明都跟我们在山上吧。”
如果说刚开始的花销,还可以理解成继国严胜之前有积蓄。
但这么久的旅途,如此肆无忌惮地消费……继国严胜哪来的钱。
对此,严胜微笑:当然是——杀鬼赚的钱!
开玩笑,鬼之作恶多端,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之入骨,就像当初继国家那个侍女,为了报仇,宁愿冒死去主家偷窃,也想换一个花钱买凶的机会。
产物敷家运行这么多年,除去自身的产业之外,也或多或少从杀鬼中得到了报酬。
而这些报酬,现在全部落到“半年就将全国的鬼杀了个七七八八”的继国兄弟手里了。
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大数目,不说别的,包时透兄弟一辈子像这样高昂的消费都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继国严胜并不准备这么回答,毕竟他觉得小孩还是应该自己努力,虽然他会把钱全部留给他们,但总之……
该上学就上学去。
继国家的老祖宗微笑。
就是这么晃晃悠悠、快乐的旅途中,在指点时透兄弟杀掉偶尔出现的三两小鬼,验证了小孩们的实战能力之后。
继国严胜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极北之地,秋季便开始纷纷落雪,满目雪白的地点。在这个还算不上多么科技发达的年代,这里可以算得上苦寒之地了。
被开发收复不久的北海道。
站在茫茫雪地的边沿,看着面前热闹的城镇,继国严胜站定。
为了躲自己,鬼舞辻无惨努力到这种地步,居然愿意远离京都和东京,跑来这种地方。
难怪四百年前缘一找不到他,确实很能躲藏,也很会审时度势,如此努力……
可惜,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一点用都没有。
他轻轻敲了敲背后的箱子,感到缘一在背后,指出了一个方向。
——鬼舞辻无惨所处的方向。
第70章 双更合一19
“缘一, 鬼舞辻无惨身边,你还能感应到别的鬼么?”
茫茫白雪之中,继国严胜将箱子打开,把弟弟抱了出来。
继国缘一闭上眼睛, 安静了片刻, 时透兄弟好奇地在旁边观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继国缘一感应鬼王。
之前遇到的鬼, 基本都是顺路碰到顺路杀死,没有哪个值得缘一耗费心力特别去找的。
半晌,缘一摇摇头。
继国严胜挑眉:这倒是稀奇了。
众所周知, 鬼舞辻无惨之狡猾小心,可以称得上千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存在,面对这样动荡危险的时期,鬼王居然不找几个鬼保护自己……
是觉得他们太弱了?
继国严胜不觉得黑死牟弱。哪怕是这个时空尚未见面的那个黑死牟,继国严胜也不认为, 无惨会轻易放弃这样宝贵的战力。
那就是因为……害怕?
像珠世一样,害怕自己被鬼背叛?
继国严胜笑了起来,为鬼舞辻无惨这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表现。他愉悦地将弟弟抱起来, 跟缘一低声商量, “这次让我出手好不好?”
幼小的新鬼王脸上明显露出犹豫。他扯扯严胜的袖子,“兄长……”
“安心, 安心,我会小心的,也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鬼舞辻无惨能伤到我。”继国严胜熟练地摸摸弟弟。
自打缘一失忆以来, 这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表幼化,连心智都像倒退了一样。换做之前, 就算是担心严胜,继国缘一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说不出话的沉默模样,只默默地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反对。
要不是实力够强,加之继国家的英才教育,恐怕也会轮到一个水柱富冈义勇的下场。
黑死牟的日柱缘一,不就是这样么。
这就是小小年纪离家出走、没有好好完成继承人教育的下场。
继国严胜暗暗磨牙,明显对日柱缘一感到不爽。
现在怀里这个,就格外的坦诚,坦荡到继国严胜有时候都接受不了:不高兴就撇嘴,开心就笑,小小的手总是扯着严胜的袖子,却没有严胜记忆中那种过于非人的神明佛像般的冷漠……
如果条件允许,严胜自己也忍不住对这个缘一心软。
慢慢愿意抱他,就是一个重大的表现。
继国缘一听到严胜可能会受伤的回答,眼睛猝然睁大,湿漉漉可怜巴巴的,虽然知道弟弟没有恢复记忆,但严胜的心脏还是一抽。
他沉默一下,把弟弟按进怀里,下颌贴着弟弟柔软的头发。
“我会一直在你视线里,”继国严胜轻声说:“你觉得不安,就过来帮我,好不好?”
半晌,怀里传来闷闷的应和声。
继国严胜:“……”
小时候的缘一,真的有这么可爱?
明明记忆里的那个就很讨厌,和长大的那个一样恶心到让人反胃!
……大概是自己的滤镜吧。再次摸摸弟弟,继国严胜起身,叫两个围观已久、面色微妙的时透家小孩跟上。
真年轻,严胜在心里冷笑:有一郎那脸色,一看就是“啊好恶心大人好恶心滚远点行不行”,而无一郎……无一郎是一脸的羡慕。
……这对兄弟,才比较符合自己年幼时的回忆-
鬼舞辻无惨住在很偏僻的地方。
但再偏僻,鬼王也不会委屈自己。这个时空的鸣女被继国严胜重创,施展不了无限城,无惨不知道将她抛弃在了哪个地方,自己在这荒山野岭,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清幽别致的庄园。
一走近,继国严胜就闻到路砖门沿之间逸散不去的血腥味。这味道已经很浅了,但对于敏锐的鬼来说,即使面前大雪飘扬,也仍然能够清晰地辨明。
看来无惨为了得到这处庄园,又造下了不少杀孽。
继国严胜脸色冷漠。他反手抽出日轮刀,执在手中,刀锋尖锐,切割开飘落的冰雪。
“鬼舞辻无惨,”他面无表情地站立在庄园门口说:“滚出来。”
屋内没有动静,但继国严胜通透的视线,看见庄园的中心,一处强大的力量的汇聚体,传来一阵强烈的波动。
因为我的话生气了?严胜在心里冷笑:四百年来无人可以阻挡的鬼王,肯定没有什么人敢对他如此大放狂言吧。
恐怕现在气得要死。
但即使波动,却也并没有出声,明明继国严胜为了引蛇出洞,已经让缘一带着时透兄弟在不远处寻找地方躲藏起来。
他一个人只身前来,鬼舞辻无惨居然还不肯出现。
因为我的血液味道不熟悉么?继国严胜若有所思,知道鬼舞辻无惨通常都依赖鬼血来认鬼。
既然不出来的话,那我便——
闯进去!
下一秒,不久前浸染了一家族人的鲜血、而又被雪覆盖了所有犯罪痕迹的一处处木屋被破开!门扉、窗台、屏风,但凡是继国严胜行进路径上的阻拦,全部被他一刀划开,以毫不减慢的直线速度,继国严胜不到一个呼吸,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微停,轻落在破碎的屏风之后。
看到屏风后一个黑发男子,背对自己,缓缓站起了身。
“人类……”鬼舞辻无惨的声音如淬了毒一样冰,“我感受得到,你的剑中没有日轮的气息,作为非日之呼吸的使用者,你居然敢单身前来,如此愚蠢,让我难得想要发笑。”
“你——”
鬼舞辻无惨缓缓转过了身。
然后凝滞在空气中。
“……”无尽又好像短暂的沉默后,鬼舞辻无惨的声音颤抖,“黑死牟?”
久违的看见这张黑发红瞳的脸,继国严胜露出了一个微笑。
“为什么每个时空的你都这么蠢?”他轻飘飘地笑,“见到我第一句,都要喊这个难听的名字?”
继国严胜举起日轮刀,在这个时空中,第一次解除了自己的拟态:六只金瞳睁开,血色在其间蔓延,倒映在他手中散出明月的日轮刀面上。
“我是继国严胜。”恢复原本样貌的恶鬼,语气松快。
他向鬼舞辻无惨发问:“这一次……你想要怎么死比较好?”-
庄园外白雪皑皑的树林。
时透兄弟蹲在一边,理智让他们警惕,小孩爱玩的天性让他们走神。
兄弟俩用眼神对视。
有一郎:多久了?
无一郎:感觉快十分钟了……
有一郎:还没有出来!
无一郎:哥哥,严胜先生不会有事吧?这个是天音小姐说过的最厉害的鬼哎……
有一郎冷笑:能厉害过继国缘一?
无一郎沉默。
无一郎摇头。
他们一同把目光投向前面的继国缘一,这半年来都凭借实力,把他们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幼鬼,正安静地站在灌木之后,一双眼睛睁开,平静地看着庄园之内。
“……”有一郎再次看向自己弟弟:他在干什么?
无一郎迟疑:大概是……在看严胜先生吧?
有一郎惊了:这个距离?还下着雪,这能看到什么!
这个眼神表现不了了,无一郎小声说:“据说缘一和严胜先生都有一种叫做通透的能力,可以看到人的身体内部,如果用在远距离上,那一公里之外都能看见吧?”
有一郎顿了一下。
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抓狂。
有一郎: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他现在已经完全忘了继国严胜可能在应对此世最强的鬼的事实,只觉得天都塌了:那自己每次因为继国严胜而反胃、发火、郁结于心,但还是在表面上不表现出来的努力——
这不都是白费的吗?!
无一郎眨眨眼睛,不懂哥哥怎么了。他显然就是心口如一的好孩子,从来没得罪过继国严胜。
“哥哥也没问过我嘛……”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窸窣声。
在雪上拖拽重物的声音,出现在两人一鬼的耳中。
兄弟俩一同望去,看见继国缘一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快得比他们在训练中见到的最快的速度还快:
然后他们看见了继国严胜。
面上有血痕,羽织破开了几个口子,但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但是。
他手里拖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什么?
时透有一郎沉默了。他看看自己的弟弟,看见对方眼中,和自己相似的茫然。
他们同时想起天音的话:“鬼舞辻无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其心地之恶毒,手段之残忍,脾性之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想象,而且,他能存活这么多年,绝不仅仅是因为躲藏能力强,鬼王战斗的能力,恐怕早已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超出想象的鬼舞辻无惨:正被继国严胜在地上拖。
脸朝地。五官好像都看不清了。
时透兄弟:“……”
说好的最强大的存在呢?
原来这半年……我们是在和比最强大还要强大的东西一起生活吗?!
想起自己每日和继国严胜针锋相对,从不服软的场景,时透有一郎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这么强的吗?
原来,说每天都在给我们放水,这句话是真的,不是死要面子吗?!
就在时透兄弟凌乱的时候,继国严胜已经带着缘一回来了。
一只手牵着弟弟,一只手拖着鬼。
“好了。”他一脸轻松,虽然形容也有些狼狈,但相比起鬼舞辻无惨,实在是好了太多了。
就这,继国缘一还皱起眉,“兄长,您还是受伤了……”
“能这样解决无惨,已经很好了。还要多亏了珠世之前给我的药物,以及这段时间和你的对练。”继国严胜说。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这么轻松地收拾这个鬼舞辻无惨,一方面,是珠世给了他让鬼强行衰老的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一个时空中宝贵的情报,让继国严胜对无惨的各种招数了如指掌。
当然,自从缘一变成鬼王之后,严胜就开始进一步精进自己的剑术,辅之一些鬼特有的能力,他的战力也有了极大的增强。
无惨自己轻敌,也算是原因。他终究被这张黑死牟的脸吓到了。
继国严胜晃了晃手中拖着的鬼,让时透兄弟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无一郎小小声地说:“严胜大人,您不杀了他吗……”
看着就好痛啊,无一郎没有真正见到过无惨的残忍,此时居然都有了些许怜悯之心,觉得无惨死了或许还更好。
然而继国严胜好像不这么想。
他只是又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让人看得后背发凉。
“这一只我不准备杀,”继国严胜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活捉回去当实验体,才能发挥出全部的价值吧?”
“……”
时透兄弟面面相觑。
这一次,连更心狠的时透有一郎,都对鬼舞辻无惨产生了微妙的同情了……-
捉鬼任务完成,为了方便赶路,继国严胜把半死不活的鬼舞辻无惨简单治疗了一下,当他不再滴血,就团吧团吧,塞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箱子里。
非密封的那种。
行走间,如果是烈日高照的晴天,就会有日光透过缝隙,照到箱子里面,对鬼舞辻无惨这么强大的鬼来说,虽然他受伤惨重,但这么点阳光并不会杀死他。
顶多——让他觉得有点难受罢了。
也可能不是一点。
继国严胜微笑。
让跟着的时透兄弟不寒而栗。
既然此趟旅途最大的目的完成,那自然就是要返回了,继国严胜并没有想要停留在这人烟稀少的苦寒之地的意思。
他放了一把火,把庄园烧毁,对熊熊燃烧的烈焰废墟庄严沉肃地祈祷,愿神明保佑这无辜的一家人在天有灵。
时透兄弟笨拙地跟着做了。
看着火焰将最后一根房梁烧毁,继国严胜拎着鬼舞辻无惨所在的箱子,背着缘一,带着两个小孩,沿原路离开了这里。
两个箱子加上两个孩子,继国严胜身上负担之繁重,让路人都忍不住侧目。要不是继国严胜本身气势出尘,容貌英俊,大概会让觉得是哪里人不远千里搬迁的。
有一种单身家长艰苦带崽的错觉。
虽然继国严胜那张脸,完全无法和这种印象符合就是了。
一定要说,他看起来还是更像某位精心培育的家族继承人,带着家里的弟弟出门,写作历练实为游玩的大少爷。
不过,不同于来路,回程继国严胜没有再带时透兄弟四处乱晃,直奔目的地。大概也是顾及鬼舞辻无惨。
这位前任鬼王虽然被捕,却不肯束手就擒,一恢复就绞尽脑汁地要逃,最后被严胜或者缘一无情地镇压。
时透兄弟从会被鬼舞辻无惨的尖叫惊醒,到后来可以在鬼血味中安然入睡,也就用了短短一周而已。
一周之后,时透有一郎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继国严胜,”他最近又开始胡乱称呼严胜的名字了,“你这是要去哪?”
因为从未下过山,对道路和各地的风貌根本不熟悉,有一郎走了这么久,才悚然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
搞什么?他难以置信,继国严胜不是说,让他们自己选吗,怎么问都没问,就不让他们回家了?
继国严胜对有一郎的质问态度熟视无睹,“我还有地方要带你们去。”
“去哪?”经此一役,有一郎对严胜久违的戒备又回来了,看来是继国严胜对鬼舞辻无惨真的太不留情面。小孩皱着眉说:“你不是出来抓这只鬼的吗?抓完之后还有什么事?”
别是要他们两去干什么坏事吧?
时透有一郎绞尽脑汁,虽然想不出来继国严胜需要他们干什么:开玩笑,这鬼怎么强,能需要他和无一郎做什么?
他们兄弟俩拼死拼活都干不成的事,继国严胜一只手就能做到了吧!
继国严胜听出来有一郎的意思,挑了挑眉,对着小孩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让有一郎寒毛倒竖。他声音都带上兴味:“你觉得我要带你去做什么?”
“……”时透有一郎看着继国严胜。
心越来越凉。
一路上,一个隐隐约约的怀疑,渐渐冒了出来。时透有一郎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你……”
“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把你们带去鬼杀队看一眼罢了。”
“你不会要直接把我们丢去那个叫大学的地方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空气陷入沉默。
继国严胜恢复拟态,重新变回一双赤金色的眼睛,和时透有一郎愣住的视线对上。
“……”时透有一郎艰难出声,“鬼杀队?”
“大学啊……”继国严胜若有所思,“没想到你居然会给我这么一个答案,就这么喜欢上学么?不愧是我们家的后代,如果你愿意,我拜托一下产物敷,让你们直接去学校,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时透有一郎大喊,“我才不喜欢上学,鬼杀队就鬼杀队,你不要出尔反尔啊!”
——鬼才要去上学!
在继国严胜日日三倍作业的惩罚下,时透兄弟对于“上学”这个概念,已经全然妖魔化。
他们对“老师”的印象,也全部变成继国严胜的影子。
一堆继国严胜教自己……时透有一郎想象了一下,顿时陷入了绝望。
虽然他必须承认,继国严胜的教学效果很好,方法行之有效,而且是真心替自己和无一郎着想。
但是……
但是他也绝对不要上学!!!
继国严胜看有一郎这如临大敌的样子,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先不带你们去就是了。”
一直默默旁听,脸色变了好几回,却始终没敢出口的无一郎,悄悄松了口气。
但有一郎的脸色更黑了。
……什么叫做“先?”
难道去完鬼杀队……也还是要上学吗?!-
无论如何,是去鬼杀队还是去学校,还是由继国严胜说了算。
毕竟谁拳头硬谁说了算,时透兄弟作为猎户出身,还是很认可这种力量至上论的。
……但如果自己不是弱的那一边就好了。
只能说幸运的是,在又赶了几天路之后,时透兄弟见到的,不是一群群青春洋溢、身穿制服的学子,而是一丛丛静谧的紫藤花树,安静地在院墙边绽开。
鬼杀队驻地之一。
门口,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已经在等待他们,产物敷天音微微低头,束起的白发垂落在肩,显出柔和的恬静。
但前来拜访的两人两鬼,都知道对方柔弱外表下,是多么坚韧强大的内核。
“继国先生,有一郎君,无一郎君,欢迎来到鬼杀队。”
天音朝他们微微欠身,露出微笑,让出了进门的道路,“主公大人正在等待你们。”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继国严胜却停下了脚步。
青年摇了摇头。在天音愕然的视线中,继国严胜随手掀开手中的箱门,方一打开,里面就穿出尖锐的嘶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箱中不明生物崩溃地尖叫,“黑死牟,该死的快关上门!”
阳光落进箱内,发出哧哧的皮肉烧焦的声音,在天音震惊的目光下,继国严胜停了几秒,确认她看清后,便关上了门。
“这就是鬼舞辻无惨,”继国严胜说:“我抓了他。”
“……”
产物敷天音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是知道继国严胜去杀鬼了……但他没有说是去杀这么厉害的鬼啊?!
这位姓继国的先生,到底是谁?原本就已经非常看高对方的天音,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继国严胜。
说是时透家的远房亲戚,继国家的传人……但却始终不告知自己名字,也没有什么消息能证明对方的身份。
但能够活捉鬼舞辻无惨……
这样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明。
产物敷天音的脸色变得严肃。她微微鞠躬,“继国严胜,此事重大,还请您先移步地牢,我会立刻集合现任的柱,并汇报主公大人……”
“不用了。”
“?”天音疑惑抬头。
“我给你看,只是想让你知道,无惨我带走了,从此之后你们无需再担心他出现,”继国严胜顿了顿,大概在思考措辞,“一定要说的话……你们就当他死了吧。”
“……”产物敷天音:“?”
什么?
……死了?
鬼杀队千百年来的夙愿,这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就这么完成了?
产物敷天音沉默,看出来继国严胜根本不想进来,也并没有去见产物敷耀哉的意思。她微微蹙眉,“继国先生,感谢您捉住了无惨,我自然是相信您的,但您既然不需要鬼杀队协助您,又是为何前来呢?”
要知道,整个鬼杀队都以为继国严胜过来,是要来找人一起,寻找无惨,杀死鬼之始祖的。
——但这个终极目标,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实现了啊?!
在鬼杀队完全不知道的时候?
难怪这周都没有什么关于鬼的恶性事件,连柱都反应鬼的行踪几乎全部消失:原来是鬼王被捉了啊!
可是,继国严胜如此强大,那为何当初还要接见天音,后来又默许她拜访?
产物敷天音脑内几个念头转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露出诚挚的惊喜和感谢:不管怎么说,能看见鬼舞辻无惨被捕,甚至被杀死,她还是感到无限的欢喜的,“继国先生,我可以知道您所求何物么?”
果然,继国严胜干脆地点点头,“我想拜托你们的,大概也算是一件麻烦事。”
什么?产物敷天音保持微笑:金钱?地位?权力?能够捕杀鬼之始祖,这样的成就,即使要掏空产物敷的家底,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有怨言。虽然继国先生大概不会要这些东西就是了。
事实上,天音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么强大的人,都觉得麻烦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我想拜托鬼杀队,或者说,你们背后的产物敷家,”继国严胜随手放下箱子,好像那不是罪大恶极的鬼舞辻无惨,而是什么柔弱的兔子一样,让天音心惊胆战:
“你们代替我,照看这两个崽子,直到他们成年吧。”
“……”
产物敷天音等待了几秒,依旧没听到继国严胜继续说话。她缓缓说:“就只有这件事么?”
继国严胜点头,“就是此事。”
这……天音迷茫:麻烦吗?
她看向旁边,同样听继国严胜的话听愣了的时透兄弟,从两张稚嫩的小脸上,看到迷惑、震惊、不解……然后是漫上的委屈。
“继国严——继国!”时透有一郎大声喊,不知为何眼圈都红了,“你觉得我们是麻烦?!”
产物敷天音:“……”
关注点……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