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身弱体软,被他这么一压,几乎瞬间就泄了力气。
“公子。”
许桑衡那时对我的称呼依旧是公子,同每一个府里的下人一般,毕恭毕敬,可他做的事情却毫无恭敬可言。
因他含含糊糊地喊了我这么一声后,就竟欺身吻上了我的唇。
我双眼陡然瞪大,对上的,却是一双乌黑发深的眸子。
我原只当他同容望一样,是喝醉了酒意识混沌所以才会亲我,可许桑衡的眼神却清明到让我心骇。
我还未及反抗,就能感觉到他已经在用齿耐心地咬磨着我的唇瓣在迫我张嘴了,我当真害怕,推拒着想要推开他,可我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施力压住我,还含住我的下唇重重咬了一下,我一时吃痛张嘴,他便长驱而入,一股冷冽的酒香猛烈地涌入口中,被他缠住舌,肆意搅弄。
须臾之间,我的呼吸便被尽数夺走。
他吻得相当用力,舌尖凶狠地顶住上颚从口口扫过,我却受不住了,只能胡乱挥手,拍打他的发梢,可到底是有气无力,像是在挠人一般,毫无威胁,他大概是被我“挠”得烦了,就索性抓起我的两腕,举过头顶制住。
这时,许桑衡大概是摸到了我腕骨间那个凸起的烫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用指尖用力碾按起来。
我疼得哆嗦了一下,落下两行眼泪,喉中发出几声破碎轻吟,“别…别这样…”
“公子,我只是想帮你把湿衣服脱去。你这般穿着湿衣,是容易感染风寒的。”
说罢,他便将我悬在臂间的上衫尽数剥下,他嗓音沉糜,叫我乖些,把腿-口口,好褪外裤,他用他的腿压住我一直乱蹬的双腿,开始动手。
混账东西!
分明是他不小心用酒泼湿了我…他怎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命令我!再说了,就算…就算要褪去湿衣…又何必…何必要用这种法子来脱。
我愈加委屈,我想,我是男子,又有咳疾,许桑衡怎可以这般与我深吻,他就不怕被我传染吗…又想,初夏夜同容望蜻蜓点水的那个亲吻甜涩难当,虽容望早已不要我,可我却仍觉得自己同许桑衡这般亲热是背叛了容望,背叛了我曾经对容望的那份年少情愫,实在卑贱。
许桑衡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惩罚我的分心,已将吻密密落在我的锁骨,脖颈,他的唇所到之处,皆荡开一层薄薄的水光,在雪白的肌骨之上留下如梅状的红痕。
我难耐低吟,大概是一直在想容望,不知怎的,竟脱口喊出了阿望两个字。
“阿望…”
许桑衡的吻骤而止住,他起身,沉眸看我。
我的样子实在不好,仰躺在梨树下的草丛间,整个肩背和胸膛皆露在空气之中,额前和脸颊沾了些淋漓的香汗,但更多的却是泪水,不知觉间已糊了满脸,嘴唇也早被许桑衡咬得红肿不堪,半张开着,只能虚虚朝外吐着气儿。
许桑衡看我良久,方才用指腹揩去我眼角泪水。
他将我扶起,半抱在怀中,忽然没头没尾地对我说道,“妙妙,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从小就不知自己是何日出生的,只在某一年的秋月初八,洗完马经过后院时,瞧见你从这梨花树下蹦蹦跳跳经过时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将这日定做了我的生辰。”
我转过泪眼,愣愣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亦不明白,为何看到了我,便要将这日定做生辰。
许桑衡看我没有回应,也不再多说了,他重新俯身噙着我的唇,这次,他托住我的后脑,慢慢撬开我的齿关,又温柔地住舌小心舔-舐,我实在招架不住,只好也开始一点点学着回应。
口中的梨花酒香愈发浓郁,我朦朦胧胧闭上眼睛,同他相拥亲吻,最后重新陷入迷梦。
树影轻拂,花瓣纷落,梨酒浮月,遥遥一杯。
如是梦中身。
如是梦里客。
46、
百吉有些可惜那坛子梨花酒,常在我跟前念叨,我烦不过,就将那酒赏给他去喝了。
这时我才想起,送酒那日,亦是秋月初八。
许桑衡的“生辰”。
47、
及至秋去冬来,我也未再松口见过许桑衡一回。
许桑衡每次寻我,我都借口身子有恙,闭而不见。
除夕当夜,北燕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当真是天冻地寒。
纵我身有热病,这时也觉得很冷,百吉在屋里烧了火炉取暖,又拿了个手炉给我抱着。
我抱着手炉,坐在窗边,默默赏雪。
今日过年,王府主院应当是很热闹的,我从前还是许章驰“儿子”的时候,因养父怕我在宴间犯病咳嗽扫兴,也不让我入赴家宴,但好吃好喝的也还会派人送到我房里去,我也可以在吃饱喝足之后,同我房里的几个家仆以及老嬷嬷一起放炮守岁。
如今,我身在偏宅,远远地亦能听到炮仗声以及人群的嬉闹声。
可惜都不属于我了。
我枯坐很久。
百吉有些忧心,便抱了大黑猫过来陪我。
我接过黑猫,让黑猫趴在我的腿上。
黑猫大概也喜这屋里亮堂暖和,一边悠闲地舔自己的爪爪,一边冲我“喵喵”轻叫,像是在唤我。
我挠着黑猫柔软的小肚皮同它玩耍。
直到再听不到主院的一点儿声响,夜亦至深时,黑猫总算是在我这儿待不住了,它一跃而下,窜去屋外玩起了雪。
黑猫在这茫茫白雪之中倒是十分显眼,我看它不怕冷似的在雪堆中奔跑,玩耍,很快就被纷落的雪飘了满头,活脱脱成了只小白猫。
我有些忍俊不禁,直到瞧见一个身影沐雪而来,才骤然止住笑意。
来人是许桑衡。
48、
晚间的雪下得甚大,夹杂着冰雨,绵绵不绝,可他却竟没有撑伞,就那般在雪中淋着,身影都快完全被雪没住,看不分明了。
我这时才想起,许桑衡平日惯常撑伞都是为给我遮阳,他自己一人时,便是雨雪之天,也从不撑伞。
我诧然起身,很快便听到许桑衡叩门的声音,天地间本是万籁俱寂,只余雪声,他这般叩门,便显得格外扎耳。
他在雪中,求我开门。
百吉听到了许桑衡的声音,急急看我道,“妙公子,要不,还是把门打开罢,今夜雪寒,公子在屋外会冻坏了的…”
“他可以走。”
我打断百吉,神色漠然,转身朝卧房走去,“我没让他过来。”
百吉瞅瞅我,又瞅瞅那两扇被我反锁住的房门,跺跺脚,长叹一声,服侍我去更衣就寝。
许桑衡仍在门外说话。
他说,妙妙,今夜是守岁夜,我想同你一道守岁。
见我不答,又道,他想看看我,他近来几个月一直陪父王在关中练兵,偶尔回府几趟我又不肯见他,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我了。
“我看你一眼便走,可好?”
许桑衡的话,飘散在风雪之中,喑哑而模糊,间或还夹杂着几声重重的咳嗽,竟是比我咳疾发作时还要厉害。
我被他吵得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下床,隔着门,对他道,“你回去罢!”
“妙妙!”
屋外的许桑衡终于听到我的说话声,好似有些激动,他对我说,他给我买了新岁礼物,还说我定会喜欢的。
“许桑衡。”
我有些累了,将手抵在门板之上,“你这样,又有何意思呢?”
“你别忘了,是你夺走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我的身份和地位,就因为你,父王今岁都未再给我放压祟用的铜钱了。往年他待我虽也不亲厚,但每年…每年,他都会亲手将铜钱压在我的枕下,启祝我平安顺遂。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他已经根本不在意我了。”
“妙妙…”
许桑衡嗓音愈哑,“对不起…我…我劝过父王…他…他…但是我给你备了,我是给你备了的!前日山匪犯事,我带人前去围剿,结果没有成功,反在山坳中被困了两日,夜间刚刚撤兵赶回来,家宴都未赶上,但我一直记得你的压祟铜钱…我给你备好了的…”
“我讨厌你,许桑衡。这不是压祟不压祟的问题,而是父王现在眼里已经没有我了…你还不懂吗…”
我笑了,声音却抖得厉害,“父王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野种了…我有时常想,为何你要活着,为何你不干脆死掉,你死了,我的身份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我就还是父王唯一的儿子…”
“为何你不死…”
许桑衡啊许桑衡,为何当初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你可知前世我衣不蔽体地被人扇打耳光时的耻辱和无助…你可知我喝下那碗热药时的痛苦…我好热…热到喘不过气,我像条最肮脏最不堪的蛆虫在那榻间痉挛抽搐,我拼命地张开嘴,将嘴张得好大,只想要呼吸…可嘴里流出来的就只有腥臭的鲜血…好多好多的血…我的整张脸,大抵都被那血给染到面目全非了…可我当时想的却还是,若我死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放过你了?
我直到死的前一刻,还在挂念你。
你欠我一条命,许桑衡。
你还不清的。
49、
第二日一早,我推开门,雪已积得有半膝深了。
房屋檐前则留下了两个深印,显是有人站了许久后留下的。
百吉跟我说,许桑衡在雪中站了整整一夜,直到他早起撒扫时才僵着身子离开,还特意留下了一封信给我。
我拆开信,一枚梨木制的绞丝嵌珠发簪掉落下来,这枚发簪外观低调,做工却很是精巧,确是我平常常用的形制,除此之外,里头还包裹了两枚过祟用的铜钱,用朱线串好了,静静夹在信纸当中。
信中字亦甚多,大抵是在讲许桑衡近来在军中的一应事务,以及对我的新岁恭祝。
我懒得细看,翻到最后,落款是桑衡,时间则已是元德三年。
光阴渺渺,年岁如梭。
原来我重生已经一年有逾了。
原来这么快,就到元德三年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离开燕王府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