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那天的拥抱似乎稍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卯崎栗觉得,在面对太宰的时候,她不会像一开始那样不自在了。
归根到底,大抵是少年小小地透露出了他悄悄藏起的温柔。而且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似乎,有在允许她朝他靠近了吧?
仔细想来,她一开始面对太宰君会不自在,好像也是因为他一上来就戳她痛处,问毒……兔子苹果的事。看他后来的态度,很明显是故意的。
他有时候,真是坏心眼啊……
“那个人死了哦。”
“!”
坏心眼的太宰在几天后,猝不及防地这么给卯崎栗来了一句。
彼时卯崎栗刚在落地窗前坐下,险些因为太宰的话没拿稳手中的书。
“放心,不是因为栗小姐。”太宰挂在木梯上,双手交叠,将脑袋搁在手上,居高临下地瞅她。
十四岁的少年还没开始发育,暂时还没有她高,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能俯视她。
卯崎栗抬起头,对上太宰的视线。他平日里卷翘蓬松的刘海因为他此时的动作半悬着,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光洁的额头,以及……他右眼上缠得严实的绷带。
身着单薄白衬衫的太宰朝门外努努嘴,又给懒洋洋地抬手,给她比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
卯崎栗看懂了太宰无声的暗示。她敛敛眸子,什么也没说。
而太宰的话还在继续:“这下,横滨多少能喘一口气了。”
“这都要感谢栗小姐愿意提供作为保险的兔子苹果哦。”
不合时宜的名字为沉重的话题带来一丝微乎其微的轻松。
“这是好事,不是吗?”太宰注视着她,弯唇微笑,声音却有几分沉,“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喜欢、值得被拯救的。”
卯崎栗直觉,太宰话中有话。
只是还未等她细想,太宰便笑嘻嘻地换了个尾音稍稍上扬的语调说话,“而且,栗小姐明明也有不救讨厌的人的选项嘛~”
他双手撑脸,歪着脑袋看她,笑吟吟地补上一句:
“没有人会逼你哦。”
卯崎栗的视线落在太宰微垂的纤长睫羽上。他那卷翘的睫羽盛了一弯轻软的日光,亮晶晶的,泛着股恰到好处的柔光,很是好看。
太宰君的话不无道理。她应该也有讨厌他人的权利,也有选择不去救她所讨厌的人的权利。可她以前好像做过类似的事……具体是什么,她还想不起来,总觉得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
趴在木梯之上的太宰耸耸肩,拿对方没办法似的叹息,“那这样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垫在自己下巴下方的手抽出来,缓缓对卯崎栗伸出手。
还未开始发育的少年的手不算大,手指却白皙纤长,骨节分明,隐隐能窥见其日后会长成如何……叫人心动的模样。
“到时候牵着就是了。”太宰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平静,“栗小姐用不出异能,就没有办法制造兔子苹果了,不是吗?”
卯崎栗凝视着太宰对她伸出的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瞬间失语。
——十四岁的黑发少年懒散地挂在木梯上,漫不经心地对她伸出手,如同邀请。微醺的日光给他打上一层散漫的阴影,让他连微蜷的发丝都透着股精雕细琢的味道,好像被世人所偏爱般完美。
“所以尽情地讨厌对方也没有关系。”太宰如此总结道,“那是你应该有的权利。”
卯崎栗放下手中的书,支起身子,将手放到太宰对她伸出的手上,握住他的手。
“……嗯。”
她没说,方才那光,将他衬得恍若神祇。
-
继任港口mafia首领之位后,森鸥外变得比以前忙碌许多,但除去忙碌的时间以外,他大部分时候依然会待在这间郊区的小诊所里,不知是为太宰,还是为卯崎栗。
太宰偶尔会跟森鸥外一起出门,但也就一开始最为频繁——需要他出面证明先代首领的“遗言”并非虚假的场合。之后他大多赖在卯崎栗房里,和她聊些有的没的,念叨着稀奇古怪的自杀法,再翻看翻看森鸥外的藏书汲取灵感。
卯崎栗并不清楚,为什么所谓的“先代首领派”会愿意相信太宰,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的证言,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没有多问。既然太宰目前还住在森鸥外的小诊所里,那她也没必要去深究对方的过去。
这么想着,卯崎栗状似不经意般往太宰的方向投去视线,却猝不及防撞进他带笑的鸢眸里,“栗小姐也饿了?”
“‘也’……?”
太宰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将书翻回到他还没看完的那一页,“嗯,我稍微有些饿了。今天中午吃什么?”
太宰这么一说,卯崎栗才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扭头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喃喃,“啊……都这个时间了。”这么说完,她又看向落地窗外暴雨过后,一片湛蓝的晴空,“森先生,还没回来。”
“森先生今天中午大概不回来了哦。”不知为何,太宰对此很是笃定,他俏皮地对她眨眨眼,故意压低声音,跟她小声密谋着什么一样,“要背着他偷偷吃泡面吗?”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用烧杯煮着吃……之类的?”
“烧杯会不会爆炸?”
卯崎栗有在认真思考太宰的提案。
“!”太宰眼底滑过一丝微妙的兴奋,“让我来煮!要是爆炸我就可以——”
然而,在太宰完全说出那个词之前,他的话便被卯崎栗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会很痛哦。”她对上太宰略带几分忿忿意味的视线,“爆炸的烧杯碎片全都扎到身上什么的。”
“……呜,光是想想都觉得痛。”
太宰垂头丧气地瘪着嘴叹息,整个人都不满地往前倾倒,东倒西歪地瘫在靠垫上。
卯崎栗将他随手放在一旁的书拿起来,省得磕到他,“所以还是乖乖用锅煮着吃啦。”
太宰妥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在下一秒又精神起来:“那么那么,可以往泡面里加什么吗?”他裸露在外的那只鸢眸亮亮的。
“有没有超——级豪华的那种?”
太宰的话令卯崎栗陷入沉思,“超级豪华的泡面啊……”她回想着家中的食物储备,试图从中找出算得上是“豪华”的食材,“嗯……我记得森先生前两天好像带了蟹肉罐头回来。”
“!”
“应该是继任首领后收到的贺礼?因为森先生不太喜欢吃生鲜,连带着对螃蟹这类海鲜也没有特别喜欢,所以我们应该可以往泡面里加?”
在森鸥外身边生活两年,卯崎栗对森鸥外在吃食上的喜好很是了解,这么一点小事,她还是能够单独决定的。
太宰发出雀跃的欢呼:“好耶!”
“除了蟹肉罐头……我想想,芝士肠还有一些,再加个森先生不吃的溏心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卯崎栗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脱口而出这样的定语。
太宰被她加的定语逗乐了:“这么一看,森先生还真是挑食啊。”
卯崎栗也对森鸥外在吃饭上的龟毛很头疼,“森先生就是在这方面特别像小孩子啦。”
下一秒,两人的音色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喜欢甜的这一点也是。”
在对上视线的片刻愣神后,他们相视而笑。
-
卯崎栗将放在储物柜里的蟹肉罐头拿出来,放在一边备用。
是错觉吗,她以前好像吃过这种蟹肉罐头。明明蟹肉罐头是奢侈品,大多只会被当成贺礼来使用。
是跟以前吃过哪种罐头弄混了吗?
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藏在她遗失的记忆里,但她不打算去深究。
卯崎栗在灶台上架起小奶锅,往里头添了水,然后开火,盖上锅盖。
“太宰君记得看一下水哦。”
给太宰留下这么一句话,她又折身去冰箱前,找其余打算放进泡面里的食材。
“好——”
卯崎栗拿着芝士肠、鸡蛋和菠菜回来的时候,水还没开。
太宰站在灶台前,鸢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锅盖和锅中的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他这模样倒是像极了一只乖巧等饭的黑猫,配上他仍带一丝稚气的侧脸……看着很可爱。
“太宰君?”卯崎栗没忍住喊了他一声,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栗小姐。”太宰边应声,边从灶台前走开,将位置让给她,“那是溏心蛋?”
卯崎栗将袋装的芝士肠连同一小把菠菜放到一旁,掀开锅盖将鸡蛋放进去,“不是哦,现在才要开始煮。”她对太宰笑笑,给他解释:“因为森先生不太吃嘛,所以我和爱丽丝嘴馋了都是现煮的。”
太宰来诊所的日子还不长,暂时还没撞见过她们两人给自己煮溏心蛋加餐的场面。
“所以水才这么少……”
卯崎栗又转身去处理那一小把菠菜,“嗯,放进去煮到水开,焖一会儿之后捞出来放进凉水里泡着就好啦。”
她的动作很快,兴许是考虑到太宰先前说自己饿了,所以基本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便处理好了菠菜。随后她又架起另一口小奶锅,打算先煮太宰那份泡面。
而太宰能做的,仅仅是在旁边看着卯崎栗——说实话,他以前确实没下过厨。看她动作干净利落的模样,他站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也就是帮她看着水开没开。
“栗小姐,煮溏心蛋的水开了哦。”太宰注视着锅盖上冒出的细密水珠,开口提醒道。
卯崎栗此时正在翻找储物柜里的泡面,“啊,太宰君可以……”她说着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颇为认真地拜托对方,“可以帮我把火关掉吗?”
“嗯。”
太宰简短地应声。
只是关火而已。虽然他做不来饭,但关个火他还是会的。
溏心蛋焖完后,煮泡面就简单了不少。当卯崎栗将太宰心心念念的蟹肉罐头打开,打算往里面加的时候……
太宰状似不经意般提出疑惑:“栗小姐,这只蟹肉罐头要全部用掉吗?”
“唔……”卯崎栗拿勺子拨蟹肉的动作停住了,“下次吃大概也得是森先生不在家的时候了,就算放冰箱也放不了那么久……”
她看看锅里的泡面,又看看她手头的蟹肉罐头,在最后将视线投向太宰,“太宰君……吃得下吗?吃得下的话,就给你多分一些。”
“嗯,正好饿了,我想应该可以。”太宰这话回得与平日里无异,叫人听不出任何差错,可卯崎栗偏偏就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松快。
他就像是一只,在喜欢的食物面前也要保持矜持、不露半点儿破绽的小黑猫,可实际,在他身后翘起的尾巴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啊,好可爱。
卯崎栗悄悄、悄悄地,往太宰那份泡面里,拨进了这只蟹肉罐头里的绝大部分蟹肉。